邻居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很阴暗,就像我很久都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一样。其实连太阳都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别有用心地注视着这片土地,只是后来我才发现,最阴暗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
    1
    与人交往最难的就是坦诚,我不会随便把我的秘密和弱点告诉别人,因为我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是不是红色的,就像别人也无法确定我内心的颜色一样。
    我姓周,名字你就别问了,我随便编一个假的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只是我不想骗你。
    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朋友。你知道的,人不像选择题那样,所有答案都在明面上,如果运气好总能蒙对一个答案。也不像脑筋急转弯那样看似千回百转却又在情理之中,你知道答案后会会心一笑。人性是未解之谜,太复杂、太深邃,我不敢说我懂,你敢吗?我不喜那种时刻都要提防的感觉,其实多疑是种病,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人都有倾诉的欲望,我有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他在这个城市里经营着一家小店。他喜欢听故事,却从不在任何一个故事里指手画脚,他是最忠实,也是最冷漠的观众。

    “新家收拾好了吗?”乔波在我的杯子里又蓄满了水,淡淡地问。连声音都透着慵懒。
    “租来的房子那么用心干吗?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又会搬走。”我笑笑回应着。我找到了一个地段不错,价格也很便宜的房子。家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缥缈的概念,有一个能让我安心入睡的住所我就心满意足了。
    乔波不置可否,于是我们又心照不宣地陷入了冗长的沉默里。
    我忽然想起了那天下午见到我前任房客离开时的样子,狼狈的样子更像是逃跑。那个男人把我叫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注意住在对面的老人。
    “我的邻居是个怪人。”我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
    “有多怪?”乔波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他随意地问。其实乔波眼中很少有“怪人”。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那个老头家里养了好多宠物。”我说。

    “人总需要宠物来派遣一下寂寞。”乔波说。
    “那个老头养了一只八哥,一条蛇、一条蜥蜴还有一只蜘蛛。他给每一只宠物都取了一个很复杂的名字。”我说。
    “哦?那你小心一点这个人吧。”乔波终于像是提起了一点兴趣一样,挑了挑眉毛。
    “为什么?”我紧张地问。
    “你的邻居养了那么多宠物却没有最常见的猫和狗。”乔波像个侦探一样慢慢推理。
    “那说明什么?”我忙问。
    “假设你的邻居有着什么阴谋,猫这种动物太孤傲,不会和他同流合污。而狗又太善良,最容易被别人策反。”乔波说完又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
    我觉得有点扯,但是又好像有点道理。
    “对了,你这有雄黄之类的东西吗?”我问乔波,这才是我来找他的目的。
    “这个你得去药店才能买得到。你要雄黄干什么?”乔波被我问得一愣。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的邻居跟我今天上午跟我说,他的蛇不见了。”
    2
    如果有人开始算计你,那么连那些看起来似乎是运气一样的东西都是阴谋的一部分。
    那天晚上我刚刚把家具搬进家里,连房间还没顾得上打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我真的是累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划着门一样。我一下就精神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外面一片漆黑。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在我转身准备回到卧室里接着睡觉的时候,那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轻轻地把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嘻嘻地出现在了门后,我吓了一跳,连着退了几步。
    “靠,有病啊!你找谁?”我大声骂道。一来我是真的被吓着了,二来是因为恼羞成怒。其实平日里我还是挺有礼貌的。
    “嘿嘿,小周吧?我就住在你的对门,看你忙了一天,也没时间跟你打个招呼。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空常来坐坐啊。”老人笑着说完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声控灯灭了,老人咳嗽了一声又亮了起来。老人回头对我笑了笑,然后打开自家的门,走了进去。

    我忽然明白了,刚才我我透过猫眼向外看,这个老人也透过猫眼向房间里看。所以我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我看不到我想看到的,他却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衣服上的扣子和门摩擦发出来的声音。楼道里很暖和,我却打了一个冷战。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买回了一些水果,我想了很久,昨晚的态度确实不太好,我有必要亲自上门去道个歉。
    老人看到我之后忙把我让进了屋里,他显得很……很兴奋。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老人的房间整理得还算干净,虽然一屋子宠物让这不算大的空间看起来像个动物园,但是并没有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异味,看来老人对这些宠物照顾得比较用心。

    闲聊了一阵,老人就开始给我介绍他的宠物:“这是庆山,很讨人喜欢。”他指着那只八哥说,然后又对着八哥说:“庆山,快跟咱们的邻居问好。”
    那只黑色的鸟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一声不响。那眼神似乎带着敌意,说实话我一直分不清乌鸦和八哥的区别。我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寒意,不是因为这八哥的眼神有点像人,而是这只八哥的名字,这个老人居然叫它“庆山”。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名字,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老人又介绍了一些其他的动物,我都没有听进去,直到他给我看了那条蛇。我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蛇,不过这种爬行动物给我印象只有恐惧和死亡。
    老人说:“这是一条五步蛇,毒的很,要是被它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条蛇懒洋洋地趴在玻璃鱼缸里,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并不关心。我看得心惊胆战,我忙扯开话题,指着旁边笼子里的小白鼠说:“这是什么品种?有名字吗?”
    老人不动声色地从笼子里抓出一只白鼠,然后扔进了那个装着五步蛇的鱼缸里。蛇像闪电一样咬住了白鼠,几秒钟之后,小白鼠就一动不动了,五步蛇一点一点把白鼠吞了进去。
    老人阴恻恻地笑着说:“食物怎么会有名字?”
    3
    不知道你活得是否坦荡,只是当你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你想避开的人,那么你的背后就永远多出了一双眼睛。
    最近我总是疑神疑鬼,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盯着我,等我回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又若无其事地转向别处,就像它从来都没有捕捉过我的身影一样。
    每次我回家的时候,我都会有意无意地看一眼老人家门上的猫眼,我感觉那双眼睛正在透过这个猫眼看着我。我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老人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也许他仅仅是寂寞。不过我还有一个推测,那双眼睛的主人不是老人,而是老人养的八哥,你先别笑,如果你见过那只鸟的眼神你就明白了,它太像人了。
    早上上班的时候,我正准备打开车门钻进我那辆快报废了的汽车里,突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这种所谓“第六感”的东西很奇怪,就像你睡觉的时候如果有人在你面前看着你,你很快就会感觉到。这种深邃超越了科学的牵强附会,对于人类脆弱的世界观来说,没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我抬起头,顺着一个个窗户找去,我看到老人站在阳台上向下看,和我的目光相对的时候,马上假装伸着懒腰,把眼神瞥向别处。是他?
    不对,我看到老人把那只八哥的笼子也挂在了阳台上,八哥似乎也在看着我,和我目光相对的时候,马上假装去喝水,可是我依然能感觉到它的余光一直都没有离开我。是它?

    晚上我刚回到家,外衣还没脱就听到对面的关门声,我马上趴在门上向外望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么鬼鬼祟祟了。我看到老人慢慢地向我这边走了过来,他在趴在门外的猫眼向里面张望,我和他现在就只隔着一个门镜的距离。他衣服上的扣子又在门上蹭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充满了戏谑的嘲弄。这个老人似乎永远都不懂得正确的敲门方式。
    我猛地打开门,差一点撞到老人的鼻子。我冷冷地说:“大爷,您有事儿吗?”
    老人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大事儿,我家的灯泡坏了,我踩着椅子也够不着,小周你能不能帮我换一下。”老人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妥。
    我忍着怒气点了点头。
    一进门我就看到了那只八哥冷冰冰的眼神。我感觉我又有点心虚了。我随意地问:“它叫什么来着?”我当然那知道那只八哥的名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它的名字。我这么问不过是掩饰自己的尴尬而已。

    老人嘿嘿地笑了一下说:“庆山,快和咱们的邻居问个好。”
    八哥依旧冷冰冰地看着我,我也不指望它真的跟我问好,那样就说明这只八哥能听懂老人话,那太瘆人了。
    突然八哥对着我“嘿嘿”地笑了两声,那声音就和老人笑得一样。
    我一边站在椅子上换着灯泡,一边和老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小周,你听说了吗?咱们隔壁小区有好几户人家都被盗了,屋子里翻得乱七八糟。警察来了几次都没有什么头绪,连摄像头都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你上班的时候家里没人,可千万要锁好门啊。”老人很热心地提醒我。
    “我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要是小偷来了,那是他倒霉。不过我倒是希望那个小偷别偷到您家里,要是不知道的话,看到您这一屋子的‘宝贝儿’吓都吓死了。”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老人也笑了,直说没看出来我还挺风趣。
    我注意到老人的家里好像少了什么,说:“大爷,您那条蛇呢?”
    老人不以为意地说:“丢了,不知道爬到那里去了。”
    我差一点骂出脏话来,一条毒蛇丢了你倒是早说啊,万一爬到我家里咬到我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老头太不靠谱了,难怪我前任房客对这个老人这么抵触。
    换好了灯泡我赶紧和老人道别,那条蛇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藏着呢。老人也看出了我的顾虑,也不挽留。
    临走时我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只八哥。
    那只八哥正好也在看着我,显然我下意识地行为让它不知所措,它的眼神避无可避,这个时候它开口狠狠地说了一句“你再看我我就弄死你!”
    4
    所谓成熟,即使穿着雨鞋也会选择在干爽的路面上行走。其实每一次好奇都会将你无限逼近危险之中。
    从乔波那里回来之后,我在街边的药店里买了一些雄黄,电视剧里说这东西能驱蛇,是不是真的有用我不敢确定,不过是给自己一点安慰而已。
    那天夜里我睡得很不踏实,噩梦一个连着一个,最清晰的一个大致是这样的:我得了一种想象力丰富的病,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变态的罪犯绑住了手脚,关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我的脸几乎贴着墙壁,面前挂着一截又粗又黑的绳子。于是在我的世界里一条巨大的蛇在我面前扭动着,就是不咬我!那种绝望就像死刑犯等着被枪决,身后却迟迟不开枪一样……
    像是被咬到了一样,我从噩梦中惊醒。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等你真切地在梦里见到一条毒蛇的时候,你就明白弗洛伊德关于梦里出现蛇的那段解释有多扯淡了。我抬手去擦脸上的冷汗。那一瞬间我像石化了一样,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小小的红点,我不说你也知道,我一定是被那条该死的毒蛇咬到了。我没时间去追究那条蛇是这么出现又是怎么消失的,我在思考是不是应该给120打个电话,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等救护车到了的时候我可能已经是个尸体了。我决定自己去开车去医院,我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又轻又慢,这样毒液在我身体里流动得会缓慢一些。
    坐在车里,我迅速地权衡了一下,最近的医院离我这里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车程,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整条手臂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了。我决定赌一赌运气,乔波的店就在不远处的街角。
    我摔倒在乔波店里的时候,正巧赶上他准备打烊。他看到我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把我扶到椅子上,我没有力气说话了,但是意识特别的清晰,可能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吧。幸好乔波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口,他急忙找到了一把很锋利的小刀,他割开了我的伤口,让乌黑的毒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我静静地看着,手上已经没有一点知觉了。现在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冷,等到流出的血变回了应有的红色,乔波才拿出一只针管,将液体全部注射到我的身体里。他说这是抗蛇毒的血清。

    要是我像平时一样行动方便的话,我一定会捧着乔波的脸亲一口,他真神了,连什么什么血清都有。后来我才知道,我和他说了邻居的蛇丢了之后,他就准备了这支血清,他说他总有一种预感会用得到。
    我在乔波那里睡了整整一夜,乔波把那支救了我一命的小刀送给了我,说是最近接连出了好几起入室盗窃的案子,让我防身用。
    我拿着这把很锋利的小刀,唯一的想法就是杀了那个老头,还有他的八哥。
    5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联系叫做是巧合,有些则叫做阴谋。
    我打算昨晚这一单就好好找个地方休息一段时间,最好是在哪个小岛上晒晒太阳,一个人只有在阴暗的环境里生活了太久,才会明白光明是奢侈品。
    我和对面这个男人聊了好久,不知道是房间里的光线太昏暗,还是这个男人抽烟太多弄得房间里烟雾弥漫,总之这个男人的样子我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完成任务,拿到我应得的报酬就可以了,这个人的样子根本无所谓,反正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了。

    我没有问我要杀掉的人和面前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最起码的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这是我爸爸,从小我就有一个心愿,就是长大后我一定要杀了他。”男人吐出一个烟圈说,语气很平静。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应该说些什么。鬼故事。
    “长这么大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支持,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没用的废人。”男人狠狠地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带着些许恨意,有些微微地发抖。
    “我的公司前段时间因为资金的问题已经濒临破产,我硬着头皮去找他,希望他能帮帮我,可是他却冷嘲热讽把我骂了回来。我甚至想到了自杀,不过我还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以我父亲的名义买了一份数额不小的保险,受益人我填了自己的名字,如果这期间我的爸爸死于意外,那么我将得到一大笔钱,不仅我的公司能够平安度过危机,我也能实现我从小以来的愿望了。”男人又点起来一支烟,幽幽地给我讲起了他和父亲的种种矛盾,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
    我像一个观众一样静静地听完了他的故事,然后点了点头,让他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临告别之前,我希望能看一下男人的身份证。男人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我这个要求有些无礼。
    我笑着说:“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最起码我要知道你的名字是不是真的,这是对我的尊重,更重要的是我不信任你,毕竟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杀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男人的脸上由红变白,愤怒的样子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然后他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了我。
    名字是X庆山。
    6
    有些时候所谓的计划不过是一场贻笑大方的闹剧,所谓的天衣无缝在命运的轮转下也仅仅是错漏百出的伎俩而已。
    我仔细地把所有细节都想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我才开始在老人的家里翻箱倒柜,做出一副被小偷洗劫过的样子,我用绳子把老人捆在了椅子上,他静静地看着我,那只八哥也静静地看着我,弄得我都有点难为情了。
    其实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布了几个月的局了。我先是想办法租到了老人隔壁的房间,然后每天我开着那辆快报废了的汽车去上班,其实就是到周围的小区进行盗窃,其实我也没偷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是个杀手,我有杀手的尊严。偷东西技术含量不高,也不刺激。关键是我需要这些盗窃现场,那么几个月之后我将老人的家也布置成众多案发现场中的一个的时候,没人会觉得我是蓄意已久的了,即使老人死在了家里,别人也只会认为老人是被那个小偷无意杀害的。
    还有一件事我骗了你,老人的蛇其实没丢,是被我偷走的。那天老人不在家,我偷偷溜进了老人的家里。我要对这里的格局有一个了解。最让我讨厌的就是那只八哥,它一直盯着我,就像它知道我要干什么一样,那眼神太像人了。老人给这只八哥取了一个名字,叫庆山,那是他儿子的名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个名字印象这么深了吧。
    临走时我注意到了老人的蛇,我突然有了一个新的计划,如果老人被毒蛇咬死的话那么就省下了我好多麻烦。我戴上厚厚的手套,又在网上搜索了一下捉蛇的要领,总之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把那条蛇从老人家的鱼缸里运到了我家的鱼缸里。虽然整个过程那只蛇都没怎么动,但是我的心差点就蹦了出来。
    那只八哥就那样冷冰冰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生气,我对它狠狠地说:“你再看我我就弄死你!”
    之后的那几天,我越想越觉得把一条毒蛇放在家里总是不太安全,想想我真的有些后悔,这件事我做得确实太草率了。那条蛇静静地趴在玻璃鱼缸里一动不动,我怀疑这条蛇是不是死了?我伸手去碰了碰它,要是死了也好,我也就放心了。
    那条蛇似乎就是在等我伸手,甚至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就在我手上留下了两个齿印。我骂了一句。觉得手已经开始发麻,剩下的事你都知道的,要不是乔波我已经是个被毒蛇咬死的人了,后来想一想,这个死法确实挺窝囊的。

    等我忙活了半天,才停下来休息一下。老人笑吟吟地说:“小周啊,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给你道歉了。”
    我想了想说:“大爷,您确实挺讨厌的,但是我不会因为您讨厌就这样对您,其实这么对您的是您儿子。”我指了指那只八哥,说:“庆山。”
    老人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顺着满是沟壑的脸,蜿蜒着像两条虫子。
    “大爷,您装疯卖傻也没用,我收了您儿子的定金,今晚您非死不可。”我耐着性子说。
    老人好半天才不笑了,说:“小周,你把我床底下的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份合同。”
    我找到了那个盒子,里面有一份保险合同。数额大得吓人,受益人填的是庆山的名字。
    老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养那条毒蛇吗?我就是想找个机会让它咬死我。我早打算制造一起意外,好让庆山能得到一大笔遗产,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心急,嘿嘿。”老人又阴恻恻地笑了一阵才接着说:“这些年我越老越觉得寂寞,儿子从小跟我就不亲,我也不指望他能常来看我,我养了这只八哥,我叫它庆山,就像儿子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我拿着这份合同,有些尴尬。说:“大爷您别闹,刚才的话我就当您没说过,您这么做我还怎么收钱了?我不能白玩啊。反正合同的事儿我是不会告诉您儿子的,大不了等我杀了您之后我把这只八哥也杀了陪您。”

    没等老人说什么,我就用绳子勒住了老人的脖子,直到老人不再挣扎了我才松开了手。我用手机拍下了老人的尸体,将照片发给了庆山。
    我又给110和120打了电话,佯作虚弱地告诉他们我听到了邻居家有打闹的声音,就去看了看,结果发现邻居家进去了小偷,小偷把老人勒死了,我也被捅了几刀。希望他们能快点来。
    打完电话我就静静地等待着,这时候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是庆山将尾款打进银行账户里的提示。我一拍大腿,差一点忘了一个大事儿,我从口袋里拿出乔波送给我的刀,我咬着牙用那把刀在身上捅了几下,做出了受伤的样子。疼的我直咧嘴。
    看到这把刀我就想起了乔波,做完这一单我就远走高飞了,我觉得有必要和乔波告个别。
    乔波接到我的电话并没有多意外,我静静地给他讲完了我所有的计划。我知道他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反正也许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乔波听得很安静,直到我跟他说我用了他给我的刀把自己捅伤了。他先是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然后他低声地嘿嘿笑了。说实话他笑得我很不舒服。
    我跟他说我要把电话挂了。有一个银行的短信提醒我得先删除了,要不然就麻烦了。
    乔波笑着说:“随你了,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我挂了电话,乔波的笑声一只在我耳边回响着,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耳朵里……等等,毒蛇?我像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我的身体渐渐发麻,可脑子却越来越清楚,我忽然想到了那把刀是处理过我被毒蛇咬过的伤口,那上面一定还残留着蛇毒。想到这,我的心都凉了,现在我明白乔波说的“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了。
    我想试着把那条短信删除,可是手指已经不再听我的指挥了。现在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冷。
    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那只八哥在看着我,嘴里发出“嘿嘿”的笑声,我已经分不清它是在模仿谁的笑声。也许是老人的,也许是乔波的。
    也许……是它自己的狞笑。
    创作谈:这个故事缘于一个梦,我把梦里发生的事发在了微博上,一位好友鼓励我把它写出来,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阴暗的梦里有一个阴暗的故事,比梦更让人猜不透的是阴暗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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