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尸鞋

    第一章 归来之路
    巴士伴随着轮胎与碎石激撞而起的“哒哒”声,行驶在夜间颠簸崎岖的石子路上。
    尽管跟随旅游团,已进行了三天的灵山之游,但此时此刻,奚美心中的忧虑感,还是没有能够得到足够的缓解,酷热夏天那种烦闷的气氛,继续影响着她的情绪。
    巴士上的游客,因为疲惫感,以及夜间的缘故,很多都在车上打着瞌睡,即使神智清醒的那部分人,也默不做声,静静地休息着。所以在这班正高速赶回目的地的旅游巴士来讲,车内显得格外宁静。
    这次的旅途中,有许多游客都是一家三口,或者男女恋人一同出游的,对于奚美来讲,看到这种其乐融融的景象,会产生一种酸苦的滋味。如果可以的话,奚美甚至希望是自己独身一人到各种旅游景点放松身心,但无奈假如不通过出钱加入旅游团,自己到这个她丝毫不熟识的灵山景区来的话,实在是有诸多不便。
    “灵山三日游”的这班巴士车是属于“傲翔”旅游公司的,在完美的结束了这次的行程后,正返回所在的城市。奚美正坐在车中的最后一排,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无数的思绪,依旧像噩梦一样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可能肚子里这三个月的小生命,是她唯一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动力与希望。
    这是一条小路,道路两边是连绵的山脉,稀稀落落的房屋错落在树木与田野中,如果是在清晨,这本是清新自然的田园风光,可惜在这个漆黑的夜间,只会给人带来一种阴暗、不安定的感觉,并且还附有一种人类世界未知的神秘。
    就在一个月前,奚美还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女子,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以及即将来到人间,属于她和丈夫爱情结晶的小生命。可是,之后仅仅的几天,一切仿佛都改变了,她从天真灿烂的梦想王国中清醒过来,她开始走进了现代男人的世界,强烈的男性欲望改变了她心中那个完美无暇的男子,她很快就遭遇到了人生最痛苦的一次背叛。
    在签署离婚协议的当天,她拒绝了前夫给予她的一切补助,那份失望与痛苦,使得她早已忘记了对前夫曾经的印象。最终,她对前夫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肚中孩子的所有权问题,这是她目前仅剩的幸福,唯一的幸福,她将会不惜一切的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的守侯着。
    自离婚之后,奚美内心激起了一种厌世的情绪,特别是对于男人,她完全失去了信心与希望。很快的,奚美怀着身孕,过起了单身的生活。与不久前春风洋溢的生活对比,这一切仿佛是在梦中一般。
    她依然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就在这时候,巴士突然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紧接着,传来了汽车轮胎急刹车的声音,然后是司机的一阵抱怨声。
    “他妈的,居然这时候出故障!”
    车子停在了路中间,车内的乘客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有部分人还站起身来看了看驾驶座方向,都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请安静,我们的巴士可能出了点小问题,请大家耐心等待一会,我们师傅会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
    副驾驶座传来了导游清脆响亮的声音。
    一会后,这辆巴士车周围就站满了游客,因为酷夏的缘故,再加上车内已无法启用空调,所以那些游客纷纷下车等待,脸上满是焦躁和不耐烦的神情,导游则维持着现场秩序,劝慰游客。

    奚美对这种突发状况有些麻木,或者说,有些不屑一顾,她随同其他游客下车,自己独身一人站在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尽管是夏季,夜间的风还是有些凉意,但奚美却丝毫没有感到寒冷,可能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是冰冰凉凉了吧。
    “真倒霉,这时候遇到这种事!”
    “唉……”
    “你们旅游公司是怎么搞的?!”
    “……”
    一时之间,这条偏僻的夜路上充斥着游客的抱怨声,导游也颇有些慌了手脚,司机则在急切地检查巴士车出现的问题。奚美向人群的方向望了一眼后,扭过头去,走远了几步,站在一片杂草跟前,遥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方。
    时间是八点十五分,如果巴士不出故障的话,一个多小时之后,本应可以到达了。
    就在这时候,奚美提包里传来一阵声响,那是手机的来电铃声。
    铃声响了两声后便停止了,她没有来得及接听,只能从包里取出手机查看是谁的来电,奇怪的是,来电显示的居然是一个“无号码”,奚美楞了一下,因为以前从未接到过这种电话。一般来讲,手机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对方隐藏了号码的缘故。
    奚美心想:会是谁要隐藏号码呢?又或者是一些无聊的骗钱电话?
    想完之后,奚美把手机放回了提包里,她对这一情况并没有特别在意。
    巴士车附近还是充斥着人群的嘈杂声,几个人把导游围了起来,正在探讨着什么问题,除了奚美外,还有两三对恋人离开人群比较远,但跟奚美都不在同一方向。
    几分钟之后,奚美的提包里再次传出了手机的铃声。
    响了两声后,依旧挂断了。奚美还是耐心地取出手机,检查号码,如她预料的一样,还是刚刚那个“无号码”。对她来讲,此时有一个问题:电话是谁打来的呢?
    奚美这时正望着没有任何光亮,仿佛像黑洞一般的远方,此时这通未显示号码的电话,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来电,想着想着,奚美不禁打了个冷战,她重新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手机。
    (为何此时我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呢?)
    奚美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这个不知来源的电话会给她带来一丝不安。她决定不管如何,先试试看能否拨通这个号码再说。
    她依着这个显示“无号码”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可惜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奚美将手机移到耳边,手机话筒里没有任何声音。
    奚美此时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为何,她全身上下都感到不自在,有一种被人正在窥视的感觉。
    她将手机拿回手里,依然注视着那个迟迟没有拨通的去电画面。

    (等等,怎么有点奇怪!)
    奚美发现,那个手机的去电画面还在显示着,说明此时信号还在连接,但是按照常理,手机拨号之后,只要没有人接听,过一会后信号就会自动中断,只能重新拨号,可此时此刻,都已经过去了一分多钟,手机还没有自动挂断。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就在这时候,奚美手机上的拨号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但是手机的电源灯却还是亮着。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的手机坏了吗?)
    奚美感到有些麻烦,又觉得有些不寻常,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了起来,不远处的那些人,就好象已经消失不见了一样,仿佛她独身处在另一个空间里。
    忽然间,漆黑的画面上出现了一条白线,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画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快速睁开的眼睛!
    奚美的心脏仿佛被撞击了一下,她对这种突发状况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情急之下,她甩开了手机,手机也掉入了眼前的杂草丛里,自己向后退了两步。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奚美有点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一幕。
    (那……那个是幻觉吗?可是……)
    她的手放在胸口,感觉到了剧烈的心跳,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远处的其他人,丝毫不知这里发生的事情。
    奚美看了看眼前那堆杂草,知道手机是掉落在这里,因为急性的冲击太大,她下意识的把手机往下一扔。
    (无论如何,先把手机捡起再说)
    她一脚跨入杂草丛中,伸手在里面翻找。这条路上的路灯非常暗,杂草丛又非常茂盛,所以奚美只能凭着触觉在里面找寻手机。
    可能是之前下过雨的缘故,杂草丛里,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奚美的身子往前倾斜,不情愿的用手在里面来回的拨弄杂草。
    一会之后,奚美的手终于触碰到了手机的外壳,心中暗暗有些庆幸。紧接着便很迅速地将手机捡了起来。
    此时,手机显示的,是以往的待机画面,奚美不由得吁了一口气,但方才那片阴郁,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正当奚美准备离开杂草丛中时,她感到她的高跟鞋踩到了某样东西。
    不知是出于一种好奇心还是其他因素,她很想看看这样东西究竟是什么。因此,她重新弯下腰,摸索了一下,把那样东西捡了起来。
    奚美看到的,是一双红色的小布鞋。
    (是谁把这双鞋丢在这里的呢?)
    她思考了一下,随即觉得这个问题对她来讲没有意义,无论是谁丢的,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很快的,奚美又将鞋丢回了杂草丛里,并且走回了公路上。但就在这时候,奚美感到自己的头一阵疼痛,嗡嗡作响,意识在一瞬间变得非常模糊。
    (这……怎么回事?难道这是孕妇的反应吗?可是,从来没听说过会这样的啊)
    奚美从小的身体就非常健康,也并没有诸如贫血等症状,所以她觉得这时候的身体变化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候,她感到双眼有点模糊,胃里面一阵恶心,几乎想把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终于,她的身体由于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两条腿跪了下来,两手辛苦地支撑着身体。
    她重重地喘着气。
    “小姐,你没事吧?”
    朦胧中,她听到一个声音。
    “小姐?”
    一会之后,她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她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正深表关切地盯着她看。中年妇女伸出了手,示意要拉她一把,奚美接受了她的好意。
    尽管已站立了起来,但她感觉到她的两腿还是有些不稳,头依然隐约作痛。
    “小姐,你没有事吧?”这是他们第三声的问候。
    “不……没事,可能刚刚有些不舒服吧,谢谢。”奚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远处的人群,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看来巴士车已经修复了故障。奚美跟随着游客,缓缓地走回车内,回到了自己原先的座位上。
    很快的,“傲翔”旅游公司的这辆承载游客的巴士,又重新行驶在了这条夜路上,不需要多久,他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奚美的身体已基本恢复,但她的内心,却依旧没有平息这鼓动荡的感觉。
    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的,依然是漆黑一片的夜间。
    第二章 红鞋记
    “奚小姐,检查下来的结果一切正常。”
    “谢谢你李医生。”
    奚美站起了身,准备离开妇产科医生的办公室。
    “啊……对了奚小姐,看起来你似乎有些疲惫。”李医生微笑地说道。
    “嗯……是的,可能最近没有睡好。”
    “如果你能尽可能多休息的话,会对胎儿比较好。”
    奚美当然明白医生的意思。
    “我知道了医生,谢谢你,再见。”
    奚美走出了妇女保健医院,又重新踏上了拥挤的街道。现在正是午饭的时间,奚美逛了一会后,走进了一家附近的快餐店。对于她现在的生活来讲,唯一陪伴她的,仅仅只是肚中的小小生命,周围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她的那份孤独与失落。
    今天距离奚美出去散心回家那天,已经过了三周时间,不知为何,在这三周的时间里,奚美经常会出现一种不自在的感觉。此刻,奚美的手里一边拿着汉堡,一边又陷入了关于这个问题的沉思。
    (自从我回到秋山市之后,为什么经常会觉得被人在窥视呢?)
    思考一下后,奚美把这一切,归咎于离婚后的糟糕心情。
    (也许是我太神经质了吧)
    想到这里,奚美便不再疑惑,她快速地吃完了手中的汉堡,离开了快餐店……
    第二天,奚美照常一早去公司上班。
    奚美所处的,是一家外贸公司,她则是公司里财务部门的成员。
    李梅,这个比奚美小一岁的女孩,同样是财务部门的,也是奚美在公司里最亲密的同事。
    “奚美,你今天看来脸色不错。”李梅见到她之后,笑嘻嘻地说着。
    “哪里,最近精神状态简直坏透了。”奚美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办公桌,一边回应着。
    “你可要养好精神呀,要对你的小宝宝负责。”
    奚美微笑了一下,以示回答。
    “对了奚美,刚刚在你身后的那人是谁呢?新来的吗?”
    “谁?什么时候?”
    “你出电梯的时候啊,我正好从洗手间出来。”
    奚美微微颤抖了一下。
    (奇怪,刚刚电梯里并没有人啊。)
    “李梅,你看到是谁了吗?会不会看错呢?”
    “啊?我就瞄了一眼,嘿嘿,没看清楚,不过感觉应该不是公司里的人吧。”
    奚美再次颤抖了一下,她感到了一丝恐惧,不由自主的,她回过头去,往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奚美?”李梅也略觉得有些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
    “啊……不,没事,我想起来了,刚刚身后确实有个人,我也不认识,可能是客户吧。”奚美突然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一大早就有客户啊……”
    奚美点了一下头,接着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李梅则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忙她的工作。
    很显然,奚美在撒谎,她很确定刚才在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因为怕李梅过于纠结,以至于编了个谎话。
    对于奚美来讲,今天的工作比较繁忙,所以她不得不留在公司加班。直到晚上八点后,她才忙完所有工作,得以解脱。
    坐车回到公寓附近后,奚美独自去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又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日用品,准备步行回家。
    回家路上,奚美反复思考着这段时间的奇怪遭遇,为什么总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以及背后那奇怪的身影。
    (和我那天从灵山回来时的经历有关吗?会不会,我染上了……染上了那种东西?)
    奚美是一个无神论者,她从来不信鬼神的事,以往每逢人谈论时,都是微微一笑,从不当真,但在此刻,她的信心逐渐被一鼓不知名的力量在腐蚀着,她感到确实是有些不寻常的事情,正在,或者说,即将要发生……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了公寓。
    站在电梯前,伸手按了按扭。
    但在这时候,她发现电梯是从三楼下降的,也就是说,它原先停在三楼。
    (奇怪,三楼都是些空荡荡的商铺房,并没有住户啊。)
    电梯在下降着……
    (到底会是什么人,乘电梯去三楼呢……)
    她无法想明白,自从她住到这个公寓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栋公寓才新建不久,大楼的一到三层,除了底层有些小店陆续开张外,二三楼的商铺门面都还空着,还没有人开始营业,所以平时的话,除了白天,偶尔会有人去看看商铺门面外,晚上的时候,从来不会有人上去,因为那些空房暂时还没有装上电灯,晚上只是漆黑一片。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迅速打开了自动门。
    奚美走进了电梯,很自然的按下了八楼。突然间,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声。
    她眼睛一下子睁大,全身掠过一丝冰凉的感觉。
    在进入电梯前,她看得非常清楚,里面并没有人,可是,现在却分明感受到了仿佛人类般的叹息声。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还有其他人,不,准确的说,还有其他东西,跟着她进入了电梯,与她站在一起。
    她努力使自己停止最可怕的想象。
    电梯开始缓慢上升……
    “叮!”电梯传来到达后的提示音。

    (咦?今天怎么这么快。)
    奚美觉得今天到达八楼的时间比平时要短得多。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电梯电子屏所显示的楼层,三楼!电梯是停在了三楼!
    奚美觉得胸口一阵沉闷,她分明是按了去八楼的按钮,可是电梯为何却在三楼停住?
    她再次按下去八楼的按钮,并且重重地连按好几下,以发泄她焦躁不安的情绪,可是八楼按钮的提示灯却没有亮起来,她又试着按了其他楼层的按钮,但是,电梯却像死去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停留在这里。
    奚美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是电梯坏了吗?为什么这时候会坏呢?)
    就在这时候,电梯门打开了,映入奚美眼帘的,是三楼几乎漆黑一片的空间,仅仅只是依靠着楼道窗外面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一点点。
    她没有退路,既然电梯坏了,她就必须从楼道走上去。
    三楼因为都是商铺房,所以显得很大,幸运的是,楼道口离电梯并不远,这样就使得奚美不必在这漆黑的空间中像走迷宫般摸索着去寻找,很快的,她就进入了楼道里。楼道里的感应灯也随即亮了起来。
    她慢慢地前行,一阶一阶地走上去……
    没有走几步,奚美那种被人窥视的奇怪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而且在这时候,显得格外真实,仿佛那双眼睛,就在她的背后,直直地盯着她。
    (不!这一定是我的幻觉!)
    奚美不断地安慰自己。
    但是,就在下一秒钟,奚美的精神防线被彻底摧毁了。她站立在台阶上,看着前方端端正正“摆放”在地上的那双红色小布鞋,觉得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她的灵魂,已经与这个空间脱离了一般。
    那双红色小布鞋,当她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在从灵山回家时,亲手捡起的那双鞋子。可是,现在它“跑”到了这里,其间,有着何种逻辑关联呢?
    奚美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个问题。在这关头,不要说走动,甚至就连呼吸,她都感觉异常艰难。
    她很想无视这一切,瞬间冲上楼去,可是却怎么都提不起力气。前方地上的红色布鞋,鞋尖正对着她,就像有人特意摆放在这里一般,整整齐齐。那种架势,就好比一个有生命力的生物,神气地望着她,对她说:我等你很久了!
    这时候,她的身后再次传来一声叹息的声音……
    奚美吓得差点摔倒在地上,呼吸也感到异常艰难,她没有勇气去看后面到底是什么,对她来讲,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马上离开这里!
    她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这时候,她的手摸到了自己肚子,手上的肌肤,可以感受到肚中的温暖,孕育在里面的小小生命,让她的眼中闪现了一道亮光,给予了她一种独特的勇气和希望。
    想到这里,她迈开腿,拼命往楼上急冲,将那双小红布鞋,以及那个诡异的“生物”,全部甩在了自己的脑后……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直射了进来。奚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事实上,她早已醒了,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一点,但她却感觉不到饥饿。今天一大早,她就已经给公司请好了假。
    她缓缓地坐了起来,点了一根烟。
    尽管她知道,抽烟对腹中的胎儿可能不大好,但此刻,她却很想来上那么一根。
    对于昨晚后来的事,她印象已经有点模糊,只记得回到家之后,什么都不想,马上就冲凉睡觉了,与此刻大白天的境况相比,昨晚的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
    但奚美又明白,这一切都是实际发生过的。
    (红鞋子,诡异的叹息声,无缘无故失灵的电梯,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奚美回想起来,这一连串怪事的源头,就是那天从灵山回家路上,巴士车发生故障后,她在路边的奇怪遭遇引起的,在那天,奚美的手机上突然显现了一只黑色的眼睛,而自从回到秋山市后,她又觉得时常有只眼睛在窥视着她。
    (到底是为什么呢?还有……昨晚那双红鞋子……它居然出现在那里。)
    奚美越想越害怕。她很清楚,在这时候,她需要有人来帮助她。
    奚美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父系母系方面的亲戚也早已断绝了联系,自从她离婚之后,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仅剩的,只有那个比她小一岁的亲弟弟奚嘉。与奚美不同的是,奚嘉在一年前已经成婚,有着一个无比美好的家庭,并且在事业上也是青云直上。在平时,两人也经常会有联系,特别是奚美刚离婚时,奚嘉和他的老婆几乎是天天来看望他的姐姐。从小,奚美就对她的弟弟极为关心,尤其是在父母去世之后,奚美更是早早的投入社会工作,支援她的弟弟读完大学,所以奚嘉对他的姐姐,也是有着溢于言表的感情。

    很快,奚嘉在公司里就收到了奚美的短信:我遇到点麻烦,你今晚来一下。
    这是一种近乎命令似的口吻,也是姐弟两常见的对话方式。
    奚嘉在听完奚美的陈述后,沉吟了一下。他的老婆张小玲则听得有些害怕。
    “说出来可能让人不敢相信,但确实是这样。”奚美补充了一句。
    奚嘉并没有怀疑奚美所说的,也否定了那种奚美精神失常的可能性,凭着长年累月的了解,奚嘉相信奚美确实遭遇了这些奇怪的事情。
    “老姐,我们刚刚上来时,电梯是好的,你有没有去问过物业电梯昨晚是否失灵呢?”
    “没有,我还没出过家门呢。”
    “嗯,不过我想这个问题意义不大,最重要的一点在于,确实是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并且无法解释。”奚嘉说完之后,顺便喝了口茶。
    “那么,该怎么办呢?”张小玲问道。
    “我想,首先我们必须要找到问题所在。”
    “问题所在?什么问题?我根本就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奚美显得有些焦躁。
    “对了老姐,问题的关键恰恰就在于,你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我们也不清楚,所以我们得想办法给弄清楚。”
    奚美听完后,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那种超自然的事物,也就是通俗意义上指的‘迷信’。”
    “我信。”张小玲很严肃地点了下头。
    “我不知道……”奚美摇了摇头。
    “我本来是半信半疑的,但现在看来,有必要选择相信一次了。”奚嘉笑着说道。
    “喂,你小子居然还在笑,快给我想想办法!”奚美用手拍了一下奚嘉的肩膀。
    就在奚嘉和奚美斗嘴的时候,张小玲静静地思考了一下,随后脱口而出:
    “我们老家有个人,或许可以帮助大姐。”
    “是吗?谁?”
    “一个……怎么说呢,算是神婆吧……”
    “神婆?”
    “嗯……说是神婆,其实她也不老,估计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吧,只不过显得很老。以前是在乡下给人‘走阴’的,现在听说不干了,但还住在我们那村子里。”
    “走阴?就是请回死人的灵魂是吗?我以前以为是骗人的把戏。”奚嘉的脸上还是不减轻松。
    “对啊,那不是骗人的,我就亲眼见过。”
    “行了,说重点吧。”奚嘉提示她继续说下去。
    “这个神婆,不但会走阴,还会预言很多事情,并且还真的成真了。比如说,她曾预言过村里的某人哪天,什么时间会生孩子,生男生女,结果那人真的如她所说的,在那天生了小孩,而且情况完全吻合。后来还有一次,她预言过某个人在近期会有大难,性命将会不保,起初没有人相信她,结果那人真的出事了,自那以后,村里的人不但觉得她奇怪,还有点害怕她,怕她会施咒语,害到自己。”
    “那么,你为什么会相信她呢?”奚美问道。
    “嘿,可能是我比较理性吧,而且我也有一种直觉,觉得那个神婆,只是脾气古怪点,但没有想过要害人。”
    “那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找到她,请她帮忙?”奚嘉说完后也点起了一根烟。
    “老公你听我说完嘛。当然了,我刚刚说的还不是全部,还有一点,就是那位神婆一直号称自己可以看到一般人所看不见的东西。”
    “就是指?恩?那种?……”奚嘉表现得有些好奇。
    “是的,小时候我在村里,她就跟我经常说这个,她那时还挺喜欢我的呢。”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和你每次回你老家,从来没见过呢?”
    “她一般不大出来逛嘛,住的也比较偏僻,又不喜欢和人在一起,当然很难见到了。”
    “我还问了你她叫什么名字。”张小玲有些糊涂,这是奚嘉习以为常的。
    “我们大家都叫她王婆,但也只知道姓啦。”
    “老姐,你觉得如何?我们该去试试吗?”
    奚美静静地在思考,一时之间没了主见。对于奚美来讲,向来就是个崇尚科学主义的无神论者,以往对于这种荒诞离奇的事情,也都是表现得不屑一顾,从来不会关心。可此时此刻,由于她的亲生经历,她意识到事情正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着,她无法去预料,接下来在她面前会出现什么。
    “大姐,不妨试试嘛,我老家并不远,我们一天的时间来回就可以了。”
    奚美觉得张小玲的话说得有道理,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
    “好吧。”奚美点下了头。
    第二天,奚嘉开着自己私有的福特轿车,载着奚美和张小玲,一同前往张小玲的老家,也是张小玲儿时生活的地方—景阳县的丰收村。
    张小玲是一个农村出身的姑娘,在上高中前,一直是在村里生活着,直到后来,考取了秋山市的高中后,才开始接触城市生活。后来,读大学时,张小玲利用假期在便利超市打工,很偶然地遇到了奚嘉,两人互生爱慕之情,留了电话,之后就很自然的开始谈恋爱,没过多久,就注册结婚了。可以说,他们的婚姻之路,是非常舒坦,和令人羡慕的。
    就在他们出来之前,奚嘉曾到奚美看到小布鞋的那个第三层楼道里去了一趟,结果他没有找到小布鞋,后来他们一起询问大厦物业客服人员和物业的保安,也都说没有看到什么小布鞋,不知为何,这个结果却是奚美奚嘉等人预料之内的,他们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那双鞋子仿佛像个有生命力的魂魄一般,自由的飘荡,来去无踪……
    很快的,他们三人就到达了张小玲的老家---丰收村,对于奚美来讲,这也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当年弟弟结婚时办酒宴是在县里,所以先前并没有什么机会到这里来,而跟张小玲的父母,也只有那婚宴上的一面之缘而已。
    丰收村并不大,全村大约在中间的位置,流淌着一条小河,将整个村庄分割了开来,河的东面,村里人管叫河东,西边,则称为河西。这里的村户,绝大部分都是自家种植着一些蔬菜、农作物等等,张小玲家也不例外,她的父母掌管着两亩田,还种了些水果,养了些家禽,生活虽然简朴,却也是衣食无忧。
    因为奚嘉和张小玲已经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所以张小玲的父母见到他们后非常开心,同时也热情款款地招待了奚美,一起吃了顿丰盛的午餐。但是,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张小玲父母他们来此的实际原因,在先前的电话中,张小玲的借口也只是说陪奚美散散心,呼吸一下乡村的新鲜空气,顺便也回家看看,而她的父母因为听说过奚美的事情,认为也合情合理,并没有任何疑虑。
    午饭过后,三人走出了家门,去实行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寻找那位王婆。
    第三章 寻访
    奚美和奚嘉,跟着张小玲,走过了木板桥,穿过了那条内河,又走了一会,很快,就进入了一片绿莹莹的竹林中。
    因为正值酷夏的缘故,三人的额头都开始冒汗。
    “我说小玲,要去那个王婆的家,为什么要走这片竹林呢?”
    奚美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说着。
    “因为这是条捷径,小时候,我经常走这条路去她家。”
    张小玲熟悉路,所以走在最前方,奚嘉则跟在奚美的身后,时不时搀扶一下。
    “老姐,你肚子里也有近四个月了,小心点。”
    奚美轻轻地应了一声。
    王婆家是在河东的最东面,处在个极为偏僻的位置,出了竹林后,三人又走上泥泞不堪的小路,两边都是些已经荒废了的稻田,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鱼塘,可能也已经不再有人管理,在这一带,也基本看不到住户了。
    越过小土坡后,奚美看到了一座宽宽矮矮的破屋子,屋子的质量,似乎比村里其他房子还要低一个档次,石墙上面,很多地方都已经破损了,门是木制的,也已经破旧不堪,屋子的周围,还生长着一些小野果,后方,则是一个布满绿色植物的池塘。
    “就是这里了。”张小玲用手指了指。
    三人走近了屋子,屋子的窗户是半开着的,奚美朝里看了看,除了看到一些破旧的家具和一个灶头外,没有见到任何东西。
    “啪!啪!啪!”张小玲拍着木门。
    重复了几次后,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她不在家吗?”奚嘉问了一句。
    “看样子是的,怎么办?”张小玲未免有些失望。
    “我们到处找找吧。”
    很快,三人就几乎走遍了全村,依然是一无所获,汗流浃背的同时,多少带了些沮丧。
    这时候,一个老汉从他们身边经过,奇怪地看着他们。
    “这是小玲吧?”老汉突然开口说话。
    张小玲听到招呼后,回过头去,仔细瞧了瞧老汉的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呵呵,不认得了吧,我是赵叔,村东口那个赵叔啊。”老汉咧开嘴笑了起来。
    张小玲一下子顿悟,也笑了起来。
    “没想到是赵叔,好几年没见,都快认不得啦。”
    “是啊,听说你嫁到城里去了,难得回来一次了吧?你们在忙什么?”
    张小玲告诉了赵叔他们正在找王婆,但是没有提起找寻王婆的原因。
    赵叔听完后用手掐了掐下巴。
    “那个疯婆子啊,经常是隔三差五的不在村里,你们找她什么事?“
    张小玲迟疑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
    “私事私事,恕我不能透露啦赵叔,对了,照您这样说,她很可能不在村里?”
    “这鬼丫头……没错。”
    张小玲转过头去,看了看奚嘉,等待他的指示。
    “我们先回家去,再作商议吧。”
    之后,三人回到了张小玲家,经过商讨,奚美和奚嘉都统一了意见,认为应该住一晚,明天再去王婆家找找,他们都不希望这次是白跑一趟。要么不去做,要做就做到底,这是奚美和奚嘉共同的个性。张小玲则是一个缺乏主见的人,自然一切都顺着他们。
    第二天中午,三人再次来到了王婆的屋门前。
    遗憾的是,经过确认后,王婆还是没有回家,奚美,奚嘉,张小玲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多少有些急噪。
    “走吧,今天看来又是徒劳无功。”奚嘉抱怨着。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着,到木板桥附近的时候,他们又看见了赵叔,他正坐在木板桥的台阶上休息,看样子是刚刚忙好,作为礼貌,张小玲这次主动上前打招呼。
    “赵叔,刚下地回来吗?”
    “是啊小玲,忙活了半天,你们找到那疯老太婆了吗?”赵叔也略表关心地问。
    “还是没有,她还没回家。”
    “不对呀,我今早看到她了,是在李秋家后边那棵大树下,她在那边乘凉。”
    李秋是张小玲在村里比较要好的姐们,两人年纪也相仿,从小就是玩伴。张小玲听赵叔这么一说,瞬间来了精神。
    “是吗,那我们赶紧过去看看,谢谢你了赵叔。”
    很快,三人就赶到了目的地,张小玲都没有进李秋家跟李秋打招呼,就带着奚美和奚嘉往后边的那棵大树附近赶去。

    王婆确实如张小玲说得那样,显得很老,一张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与实际年龄相当不符,此时,她穿着件白色的汗衫,一条暗灰色的短裤,正躺在树荫下的椅子上休息。
    “王婆,你好吗?”张小玲笑嘻嘻地走过去。
    张小玲推了推她的手臂,她慢慢醒了,老人家总是很容易被惊醒。
    “你……你是谁?”王婆还有些迷糊。
    “小玲呀,我是张小玲,小时候,你叫我小禾苗的,记得吗?”
    王婆想了一想。
    没过多久,她轻轻地“啊……”了一声,表明她已记得。
    “原来是小禾苗,好久不见你了。”
    奚美和奚嘉对望了一眼,因为先前据张小玲的描述,她以前跟这个古怪的王婆关系不错,看到现在的景象,知道张小玲所言非虚。
    王婆随即瞧了瞧张小玲身后的奚美和奚嘉,张小玲站在一旁正待要解释,突然间,王婆的手狠狠地抓住了她。
    不但如此,王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张小玲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候,王婆指着奚美,眼睛里闪着不寻常的光芒,对张小玲说道:
    “小禾苗,这人是谁?你怎么跟她在一起的?不要靠近她!”
    张小玲,奚美和奚嘉,都觉得有些诧异。王婆则继续说着:
    “那女孩一身的邪气和怨气,小禾苗,还有那个男娃娃,你们最好离开她,越快越好。”
    奚美定了定神,似乎有些明白了王婆的用意,张小玲和奚嘉也是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奚嘉给张小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王婆讲明白。
    “王婆啊,我们来找您,事实上就是为了这件事,您听我说……”
    张小玲不厌其烦的,把他们的身份,以及此行的目的,全部陈述了一遍,王婆则若有所思地听着,时不时嘴里喃喃了几句。
    “所以,王婆,事情就是这样,您愿意帮助我们吗?”
    王婆看了张小玲一眼,又看了看奚美,皱了下眉头。
    “不行,我老婆子可没什么能耐,你们不要来找我。”说完之后,王婆再次合上了眼睛。
    张小玲楞了一下,她没有料到王婆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王婆,您就帮帮我们嘛。”
    可是王婆却如同睡着了一般,对张小玲的话无动于衷。张小玲有些无奈,回头看了看奚美和奚嘉,他们姐弟两互相议论了一下,同时走上前来。
    “王婆,您好。”奚美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王婆一听声音不是张小玲的,慢慢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奚美,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端庄秀气,举止大方的姑娘,如果不是因为王婆感受到了她身上某种不寻常的气息,本来奚美是非常讨人喜欢的。
    “您听我说,王婆。从你一眼就能看出我身上的不寻常之处后,我就知道我们这趟来找您是来对了,遗憾的是,我和你非亲非故,你有足够的理由不帮助我,不参合进这件离奇古怪的事中,这我本来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请你也能想想我们这趟来找您的诚意,你看,本来我们是打算昨天回去的,可是我们留下来了,为的,就是能够找到您,小玲特地把你推荐给我,她是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她那么信任你,你打算辜负她的信任吗?我的事,相信刚刚小玲已经简短地告诉你了,我呢?我现在处在什么境地呢?前段时间刚刚办完了离婚手续,肚子里又怀着孩子,独自一人生活着,好吧,就算您不可怜我,也请可怜可怜我的孩子,我希望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让这个小生命可以安全健康地诞生下来,这也是我目前仅有的,唯一的愿望。所以我来请求您的帮助,您可以答应我吗?”
    说完之后,奚美略微有一些激动,张小玲则在旁边连连点头,配合着奚美的话语。王婆听完之后,依旧没有说话,但看得出来,她在思考些什么,许久之后,从她的嘴里冒出了一句:

    “少说废话!”
    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奚嘉有些按奈不住了,她拉了拉奚美的衣襟,冷冷地说道:
    “算了老姐、玲玲,我们走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必要死皮赖脸地求她。”
    奚美和张小玲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王婆,只好挪动步子,带着一脸失望的表情,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这时候突然传来了王婆响亮的声音。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现在这些年轻人嘴巴可真是利索,你们三人,晚上八点准时到我家来。”
    说完之后,王婆就转身离开了。奚美等三人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
    晚上八点,奚美等人如约来到了王婆的家里。如同他们事先预料的那样,王婆的家里破旧不堪,家具也极为简单,此时房间里没有开灯,而是点上了四根蜡烛,分别安放在木桌子的四个角边。
    “坐下!”王婆以命令似的口吻说道。
    奚美、奚嘉、张小玲三人分别坐在四方形木桌的三个边上,王婆则站在桌子的另一边。
    “王婆,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呢?”张小玲问了一句。
    这时候,王婆取出了一只木制的小盒子,坐了下来。
    “首先,我要先确定一下,这女娃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王婆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木盒子里拨弄了一下,这时候,木盒子里弹起了一个小小的金色针状物,就像是一枚绣花针,却又比绣花针要短一些,宽一点。下面,有一根黑色的铁丝支撑着它。
    “这是什么?”奚嘉有些好奇。
    “一个小小的道家信物,你们外行人不会懂。”王婆冷冷地回应。
    “那么,它能做什么呢?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我说,你这小伙子能不能少点话。”王婆发了发牢骚,奚美则示意奚嘉别再说话。
    王婆缓缓地把木盒子推到了桌子的中央,那枚金针,悬在盒子的上方,因为刚刚王婆的移动,所以略微有些颤抖,但很快的,它静止了下来,奚美等人的视线,此时也全部集中在这枚神秘的小金针身上,不知接下来,这位同样奇怪的王婆要利用它做什么。
    “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做,只需静静坐着。”王婆指了指奚美,发出了这道命令。
    奚美遵照王婆的指示,闭上了眼睛,但因为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未免有些紧张。
    正在这时候,王婆也闭上了眼睛,随后,屋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蜡烛的火焰,正在这个漆黑的空间里不停地闪烁。奚嘉和张小玲,一言不发,静静的观察着。尽管在这样的村庄,夏季的夜晚会比较凉快,屋子的窗户也正开着,但因为此时的紧张情绪,奚美等人也未免觉得有些闷热,额头上都冒出了几滴汗珠。
    随着时间的推移,奚嘉和张小玲发现,王婆的嘴里在叨念着什么,她的嘴唇蠕动着,但因为声音太轻,他们并不能听清楚,奚嘉自忖,可能是某些特殊的咒语。而对奚美来讲,因为正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有一种令人难受的苦闷感,可因为王婆的叮嘱,也只能选择静静地等待。
    静止片刻之后,就在这时候,盒子里那枚金针,突然间转动了起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毫无规则地转动着,说是转动,可能用扭动来形容还更贴切。奚嘉和张小玲,紧盯着这枚金针,不知它这样的转动意味着什么。过不多久,金针转动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终于,在王婆的咒语结束之后,金针停止了,又回到了先前静止不动的状态,只不过所指的方向有了改变。
    此时,金针往下倾斜,所指的,是奚美这个位置。
    王婆睁开了眼睛,看着这枚金针,先是非常平静,随后,微微怔了一下。
    “王婆,这说明什么?”奚嘉忍不住问道。
    “你可以睁开了。”王婆并没有回应奚嘉的话,而是示意奚美睁开眼睛。
    奚美看到的,是一枚奇怪的金针,针尖正指着自己,奇怪的是,所指的方向,是自己腹部这个位置。
    “王……王婆,它指着我,说明我身上有不同寻常之处,是这个意思吗?”
    “不错,但还没那么简单。”王婆冷冷的说道,“这枚金针,叫作阴阳匙,是一种能够通灵的道家物件,施了咒语之后,它便可以找出附近范围内的灵气,如果没有灵气,它就不会动,而这种所谓的灵气,在人身上是不存在的。”
    “而如果是亡魂的话,就会有这种灵气。”王婆继续说着。
    “那也就是说,我老姐身上……身上……”
    “不错,按我们行家的说法,在人死后,如果怨气太重,就会变成亡魂,你姐姐现在就是被这种东西给缠上了。”
    “为……为什么会缠上我呢?”奚美有些惶恐。
    “我不清楚,不过还没那么简单。”王婆指了指金针,“你看看这针指的方向。”
    金针自停止后没有动过,还是和刚刚一样,指着奚美。
    “它指着我。”
    “不不不,按照道理,阴阳匙如果认定人身上被亡魂缠身,会指着这个人的‘天门’,也就是天灵盖这个位置,可是……”王婆停顿了一下,“它为什么指的是你的腹部呢?”
    奚美、奚嘉,以及张小玲,一齐疑惑地注视着王婆。
    沉寂了片刻之后,王婆抬起头,对奚美缓缓地说道:
    “你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什么?”
    第四章 作法驱灵
    奚美对于王婆这一提问有些不知所措。
    “王婆,您……您是什么意思?”
    王婆沉吟了一下,此时蜡烛焰火的微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给人带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神秘感。片刻之后,王婆略微表露出了一丝恍然明白的神色,随后,她的眉头紧皱,嘴唇动了动,向他们问道:
    “我们这里有几个人?”
    奚美、奚嘉、张小玲没有预料到王婆会问这种莫明的问题,显得有些茫然,但奚嘉还是依照王婆的问题给予了应答:
    “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里连你在内当然是四个人。”
    王婆冷笑了一声。
    “不对,小伙子,我们这里有五个人。”
    “五个人?”奚嘉有些惊愕。
    王婆指了指奚美的肚子,“难道肚子里的孩子不算是人吗?胎儿虽然还没成型,但已是一个小小的生命体。”
    “那么,王婆,您这是什么意思?”奚美逐渐紧张了起来,内心起了一阵悸动,双手不自觉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阴阳匙既然会指你,说明你身上确实有异常,可阴阳匙,只会指着人的天门,不可能指向腹部,所以照这样看,只有一种可能。”王婆迟疑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现在在你肚子里,有一个近四个月大的胎儿,我想……让你们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张小玲性子耿直,几乎脱口而出:“难道,是大姐的孩子,染上了这种东西吗?”
    “小禾苗说得没错,确实这样,哪怕是近四个月的胎儿,也已经有生命力,阴阳匙看起来是指着那女娃的肚子,实际上,指的却是那胎儿的‘天门’。”这时候,王婆古怪地笑了笑。“小小的胎儿都可以被附身,嘿嘿,真是奇事。”
    其余三人,听完后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奚嘉看了一眼奚美,只见她已经吓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王婆!会不会弄错呀!孩子还没出生,怎么会被鬼附身!”张小玲忍不住问道。
    “不会,阴阳匙是不会弄错的,按照我们这些通灵人的说法,管这叫‘鬼胎’。”王婆依旧冷冷地回应。
    “那么,我老姐遇到的一连串怪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因为母子一体,所以也受到了影响?”
    “可以这么说吧。”
    “那……有办法可以救救……救救……”奚美有气无力地说着,当得知这一讯息后,她一时之间感到万分沉重,对于她来讲,孩子的安危,显然要比她自身更为重要。
    “是啊王婆,您想想办法吧!”张小玲哀求了起来。
    王婆沉思了一下,显然是在考虑什么,之后看了一眼奚美,又看了一眼张小玲。
    “王婆,请您帮忙帮到底。”奚嘉也一改之前强硬的口气,态度柔和起来,显露出来的表情甚是着急。
    三人都看得出来,王婆显然是在顾及着什么。
    “要不这样吧王婆,我们付钱给您,就当作我们给您的报酬,您看如何?”奚嘉焦急地问。
    “这混蛋小子!我难道是在考虑钱的事吗?真是个笨蛋!”王婆突然间破口大骂,奚嘉哑然无语。
    之后,经过张小玲再三的催促,王婆终于答应帮忙一试。
    “我事先说好,我只帮忙试试看能否请走‘它’,如果不行,也别来烦我。”张小玲和奚嘉连连点头,奚美尽管依然是忧心忡忡,但眼神中也透露出了一丝希望。
    此刻,木桌上摆放着一个水盆,里面倾满了水,水面上,还有一块正方形的木片,上面安置着一根形貌奇特,小巧玲珑的蜡烛。

    “等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可以轻举妄动,尤其是那个奚美,一定要集中注意力,不论你看到什么,千万不要离开座位。”王婆慎重地说着。
    “会……会看到什么呢?”奚美有些担心。
    “你别多问,总之记住我刚刚的话,你们两个也是,如果胡来,搞得这女娃心神破裂,我老婆子可不负责。”
    “怎么会有这种危险呢?”奚嘉忍不住问道。
    王婆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她如果太害怕心神不定,就会有这种危险,自己看着办吧!”
    奚嘉想再次提问,奚美使了个眼色,他话到嘴边,也就没有说出来了,事实上,王婆说得含糊不清,三人心里都不仅有些忐忑。
    “好了,你们不要说话,我要开始了,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说完之后,王婆伸手点燃了那根水盆里的小蜡烛,并且熄灭了先前在桌角边的四根,小屋里顿时只靠一根蜡烛维持光亮,又暗淡了许多。
    “在我念完咒语之后,如果蜡烛还亮着,说明‘它’不肯出来,如果蜡烛熄灭,那‘它’就来了。”王婆喃喃地说道。奚美等三人,当然都明白她嘴里说的‘它’是什么,越发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王婆闭上眼睛,嘴里念起了咒语,三人都凝视着她,屋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窗外有一丝凉风透了进来,刚才还感到有些闷热的奚美,现在却觉得有些凉意。此时此刻,屋子里这种诡异的气氛令她很不舒服,在这之前,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参与这种荒诞无稽的鬼神活动,心想如果被她以前嘲讽过的那些朋友知道的话,恐怕会反过来嘲笑她了吧。
    就在这时候,奚美发现,水盆里的水微微有些波动,那块安放蜡烛的小木片,也跟着漂移起来,就像海面上的一叶扁舟,不同的是小木片完全是被水的力量在催动着,她又看了一眼王婆,发觉此刻王婆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脸部表情也有些怪异。
    水盆中的水,突然间急剧地流动,显得很不切实际,王婆用双手拍打着桌子的边缘,还时不时地发出“嘿……嘿!”的声音,许久之后,王婆的嘴里重复地说着:“来了吧……来了吧……”“来了吧……来了吧!”“……”
    奚美和奚嘉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非常紧张,他们发现,木片上的小蜡烛,现在依然亮着,按照王婆刚刚所说的,如果真的是“它”来了,应该熄灭才是,奚嘉心想:这也许是一种召唤的术语吧。
    张小玲的胆子偏小,已经在旁边吓得目光呆滞,说不出话来。
    窗外,又一鼓凉风吹了进来,王婆拍打桌子的声音越来越响,头随着双手拍打的节奏也抖动了起来,嘴里还是不断地重复那句“来了吧……来了吧!”

    当王婆念完最后的一句咒语后,蜡烛的火焰在桌子的啪啪声中熄灭了,王婆的其他怪异举动也随之停止,屋子里瞬间没有了亮光,但依靠着窗外的月色,还是能够依稀看清周围的事物。奚美、奚嘉和张小玲一颗心已经吊起,他们都明白此刻发生的一件事:它来了!
    因为原先屋里的灯光就不太亮,所以他们很快便适应了黑暗,奚美看了看奚嘉和张小玲以及王婆,她发现,他们三人的眼光全都注视着自己,而且奚嘉和张小玲的脸色显得极其可怖,尤其是张小玲,眼睛睁大、嘴巴张开,显然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们……他们为什么全都看着我,他们发现了什么?有什么奇怪吗?)
    就在这时候,奚美猛然发现自己身旁站着一个人影,直直地站立在她左边偏后的位置,她吓得一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双手不自觉地搭在桌子的边沿上,大脑一阵晕眩。
    她发觉大家都正在极为关切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她想起了王婆刚才的叮嘱。
    (冷静下来……我必须要冷静下来……大家都在帮助我,我不能这样没用)
    奚美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深吸一口气,头略微偏向右方,这样的话,就连眼睛的余光都不会扫视到她左边那个人影了。
    “这……”奚美听到张小玲喉咙里挤出了一丝轻微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也是惊吓过度。
    沉寂片刻之后,王婆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问候:“你是谁?”
    可是许久之后都没有人回应,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你为什么找上她?”王婆再次提问,可是那个黑影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空气就如同在这漆黑的空间里凝固了一样,很长时间,屋子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每人的耳中只是传入几声夏日的虫鸣声,以及田里的蛙叫声。奚美还是头微微偏向着右方,张小玲已经捂住了嘴巴,无法动弹,奚嘉和王婆,则紧紧地盯着奚美身旁的人影。
    就在这时候,奚美的耳边传来一丝轻微的叹息声,这是奚美曾经在电梯和楼道里听到过的声音,不同的是,现在的叹息声让人觉得格外清晰,夹带着一种极端的憎恨,仿佛钻入了人的大脑中一般。
    “你的怨气很重,你希望化解吗?”王婆突然说道。
    但是,无论王婆怎么提问,黑影始终无动于衷。奚美的情绪这时也已经有所缓解,她微微侧过了头,勉强从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声音:“请……请您……离开我好吗?”
    这时候,奚嘉气往上冲,猛拍了一下桌子,喊道:“他妈的!我管你是谁,快给我滚!”张小玲马上扶住奚嘉的臂膀,劝他克制住怒火。
    “别捣乱,小伙子,我老婆子看来得试试最后个法子了。”王婆用手势示意奚嘉安静,随后,她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人影。
    “既然跟你不能沟通,我就要用些手段逼你走了。”说完之后,王婆闭上了眼睛,嘴里开始念起了古怪的咒语。
    这一阵咒语跟刚刚的咒语有着明显的不同,方才的咒语,节奏是缓慢兼温和的,而现在,却是一种激烈和急促的格调。片刻之后,屋子里响起了一种持续的嗡嗡声,音量并不响,但却让人听着相当难受。
    王婆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嗡嗡声也越来越响,屋子里的气氛,越发诡异了起来。
    不一会,奚美等三人仿佛感觉整座屋子都在转动,大脑里一阵轰隆声。张小玲紧闭眼睛,按住了自己的耳朵,扑倒在奚嘉的怀里,奚美也觉得异常的难受,头晕目眩,她瞄了一眼王婆,只看到她也是一脸紧张的表情,嘴里还在无休止地念着咒语。
    这一种状态维持时间非常长,甚至会让人觉得是不是永无止境。
    突然间,王婆发出了一声悲鸣,紧接着,她脸部表情扭曲,异常古怪。
    天摇地动般的状态,以及嗡嗡声,也随之停止了。屋子里又回复到了先前的宁静,奚美定了定神,往左边一看,黑影也已经消失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如在梦中一般。
    “你怎么样?王婆?刚刚发生了什么?”张小玲急切地问道。
    王婆此时的头正垂在胸前,听到张小玲的问话后,缓缓地抬了起来。当奚美、奚嘉、张小玲看到那张面如死灰般的脸之后,都不由得吃了一惊。片刻之后,只见王婆带着一种遗憾和失落的表情,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话:
    “你们走吧!我拿它没有办法,除了告诉你们冤魂生前是一个女人外,我帮不上任何忙。”
    听完之后,奚美等三人自然明白王婆已是尽力而为,但是,他们同时也觉得危机感正在逐渐膨胀。与此时夜间的环境一样,奚美的前方,也似是黑雾般的一片迷茫。
    第五章 指点迷津
    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奚美在梦中听到自己孩子的哭泣声了,随后,伴随着渗出的冷汗,惊吓过度而醒来。
    她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正是凌晨四点,恐怕已是无法入睡了。她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了处在黑幕笼罩下的秋山市。
    (这座城市中,肯定也有许多人,像我一样痛苦吧?)
    她往下方看了一眼,心里想着如果能从这里一跃而下,会不会反而得到解脱呢?她往窗前慢慢靠近,假想着这种俯身而下的举动,不由得感受到了一阵动荡的kuaigan。但是随即她又离开了窗边,摇了摇头。
    (我不能有这种念头,我还要想办法挽救我的孩子)
    自从那天从丰收村回来后,已经过了有好几天,但始终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奚嘉因为担心奚美,和张小玲一起暂时住进了奚美的家,以便于照顾。而奚美,因为不放心胎儿的健康状态,白天抽空又去了医院,所幸检查下来的结果为一切正常。
    但她忧虑的心情,却丝毫没有缓解,她很清楚,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诡异之事,以及王婆的那些言行举止,绝对不是空xue来风的。
    就这样,奚美依旧伴着这种惊恐的情绪,正常的过起了每一天。每天的行程便是上下班、吃饭、讨论、以及自己夜间的胡思乱想。
    “小奚,你最近怎么越来越憔悴啦?”在公司里,同事都这样关心她。
    奚美当然不方便跟同事解释这么多,自然是随便挑选一个借口搪塞。
    晚饭期间,奚嘉又谈起了这个问题。
    “老姐你放心,我会尽快找人想办法的。”
    这句话奚美已经重复听过多次,她叹了一口气。
    “这种棘手的问题,恐怕真的很难找到人能解决吧,小玲家那个王婆,看起来很有经验和办法,可惜还是……”
    “不不,大姐啊,你千万不要灰心,总会有……有办法的吧……”张小玲一边端着菜,一边也劝慰了起来,但显然心里也是没底。
    “实在不行的话,看来我要……”奚嘉若有所思地说着。
    “老公,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有就快说啊!”张小玲听出了奚嘉话语里的玄机,急切地追问。
    奚嘉没有回应,而是静静地思索着,脸上表情浮现出了希望,却也有一丝为难。
    停顿片刻之后,奚嘉说道:
    “得让我考虑一下。”
    这一夜,奚美依然在半夜醒来,与之前几夜情况不同的是,她并不是被恶梦惊醒。她看了一眼时钟,目前所指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尽管按照近期的状态,要她在半夜清醒后再次入睡非常困难,但现在时间还早,如果就此一直醒着的话,睡眠时间显然太过缺乏,会造成第二天工作的疲劳。
    想到这里,她选择闭上眼睛,再次入睡。可就在闭上眼睛的瞬间,她的耳中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奚美睁开眼睛,她感觉到,在这幽静的环境下,空气中正飘荡着一鼓来历不明的气流,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流动着,传出了一种似乎带着压抑和痛苦的轻微嘶喊声。
    她的手紧紧拽住了乳白色的床单,眼睛不断地扫视着房间的四周。
    奚美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她感到有一鼓力量正在压迫她的胸口。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
    奚美很确定,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气氛相当不寻常,不过一想到奚嘉就睡在隔壁房间里,心里便又宽慰了许多,如若发生什么意外,她坚信自己可以大声呼叫。
    她的眼睛,正在从被月光笼罩的黑暗中捕捉那来历不明的气流,可是,这鼓气流显得很不具体,没有轮廓,没有边角,但却让人分明感受到了它的存在,还有那阵压抑的嘶喊声,飘荡在房中,刺激着此时躺在软床上丝毫不敢动弹的奚美的大脑。她依然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伴随着这种古怪的现象,暂时什么事都未发生,可是,就在片刻之后,奚美浑身颤抖了一下。
    她发现,那鼓气息在天花板吊灯附近盘旋一阵后,由上而下地急落,消失在了奚美身上的花色毛毯处,诡异的声响也随之停止,房间里顿时又如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起初的景象。
    一切又是如此地安静,但奚美的心绪,却还依旧没有平静下来,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她内心徐徐升起,她试着扫视着房间里的各处角落,观察是否有不寻常之处。
    在这时候,她发现一团黑色的雾气在她的腹部处缓缓地升起,由低到高,由小变大。
    奚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后脑连着后背,不自觉地往后倚靠,紧紧地贴着她的深蓝色靠枕。
    她目光呆滞地注视着这个诡异的现象,显得无能为力,任凭着“它”的变化。奚美发现,那团黑雾,经过了短时间的蠕动之后,越来越形同一个人影,从头,到它的身躯,以及身躯两边的手,而它的身躯,正在以奚美的腹部为地平线,慢慢地往上爬,如同深渊里的恶魔一样,正在从泥沼中挣扎着脱身而出。
    奚美的眼睛越睁越大,茫然失措地面对着这个黑影,他们的距离是如此接近,奚美已经无法分辨出此时是处在梦幻还是现实当中。
    黑影确实是如同人上半身的形状,尽管有些模糊。在这昏暗的环境下,黑影正不断地颤抖和扭动着,散发出来的,绝对不是属于人类的气息,奚美感到一种奇异地,带有警惕性的目光正注视着她,她很难解释清楚为何会在这团丝毫不清晰的黑影中会感受到这一点。
    她的手紧紧地拽着床单,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她很想开口提问,她的问题很简单,只有三个字:你是谁。可是,她又觉得这种做法十分荒唐。
    黑影正在慢慢爬出,越来越高,这鼓压力,使得奚美再也无法保持住清醒的意识,她在黑暗中长鸣了一声,失去了知觉。
    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奚嘉来到了走廊上,他忧心忡忡地点起了一根烟。
    门的上方,标记着房间的牌号---306病房。
    从医生的诊断来看,奚美只是惊吓过度,在一个小时前,也就是上午十点,她清醒了过来,奚嘉,以及张小玲,陪同在她的身边,听完了昨晚诡异事件的一切叙述。
    “老公,老姐现在情况怎样?”这时候,张小玲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三份便当和矿泉水。
    “没什么问题,她现在又睡着了。”
    “那,我们要不要先吃饭呢?”
    “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帮我留着就行。”
    “去哪?”
    “我回来后告诉你。”说完之后,奚嘉匆匆走向了医院电梯。
    奚美所处的,是秋山市的中心医院,也是秋山市的济才大学的附属综合医院。地理位置,也正好处于秋山市的市中心。十年前,这座医院在这个城市里落户,靠着现代化的优良设备以及医学精英,秋山中心医院很快成为了这片地域的霸主,因为没有与其实力旗鼓相当的对手,所以这里的人流量非常大,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医院里穿梭往来。

    秋山中心医院的结构,是由治疗中心、内科病房楼、外科病房楼、综合病房楼、药物手术中心、行政大楼等机构组成,规划相当合理。而奚嘉,此时正从内科病房楼出来,去往医院的行政大楼。
    当他站在行政大楼的旋转式玻璃门的入口处时,他的脚步停住了,微微有些犹豫。
    (该把那个家伙拖下水吗?这可是件棘手的事,而且……)
    两个年轻女医师从他身边走过,看他怔怔地站立在门口不动,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一边笑,一边私语着什么。
    奚嘉还在继续考虑着。
    (可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
    奚嘉跟奚美一样,都是一种不拘小节,直来直去的性格,如果不是真有为难之处,换作其他一般的事,也就根本不会这样翻来覆去地思考。
    想到这里,踌躇已定,奚嘉下了最后的决心,不再多虑,走进了这栋大楼。
    “护士小姐,请问邵兵先生是不是在二楼?”
    “嗯,没错,201。”
    “谢谢。”
    对于邵兵这个名字,奚嘉已不是一般的熟悉,特别在这段期间,这个名字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中,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曾经答应过的承诺,恐怕一开始,奚嘉就已经找来了这位大学时代的好友。
    同是医科大学毕业出身的奚嘉和邵兵,步入社会后却是奔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奚嘉没有投身进医学行业,而是选择了其他出路,至于邵兵,大学毕业之后就来到了秋山中心医院,靠着自身的能力和勤奋,经过了几年努力,终于荣升为医院的内科行政主任,也是全院最为年轻的干部。
    尽管和邵兵平时也会有接触,但他的办公室,奚嘉却是从未来过,只隐约记得邵兵说过是在二楼,所以方才在底楼求证于一名护士。
    至于为何会找上邵兵,理由很简单,奚嘉知道他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很快,他就来到了201室的门前,门牌上方标注着“内科主任”四个字。
    门没有关得严实,奚嘉听到里面有人在通电话,他微笑了一下,他对邵兵的声音非常熟悉。
    他推开了门,随即又用手敲了敲门板,微笑着说:
    “邵主任,有人来看你了。”
    邵兵此时正好挂断电话,一看是奚嘉,显得又惊又喜。
    “嘿!嘿!你小子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来来来,快进来。”
    “从没来这里看望过年轻有为的邵主任,所以今天特地来看看。”
    奚嘉笑着说道,一边一屁股坐倒在单人沙发上。
    “你这倒像是电视里的客套台词啊,说吧,什么事。”
    邵兵一边微笑地说,一边起身为奚嘉泡茶。很快,一杯滚烫的热茶,端放在了奚嘉跟前的玻璃茶几上。
    “你怎么看出我找你有事?”
    “凭我对你的了解。”
    “是吗?这小子……”
    “小玲最近还好吧?”
    “还好。”
    “嗯……也好久没跟你们两一起吃饭了……”
    奚嘉没有继续回应,而是收起了笑容,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邵兵盯着他,并没有多言,而是静静地等待着。
    “兄弟,看来这次你得帮我一回了。”
    奚嘉突然间如此认真,让邵兵有些疑惑不解,但他依旧没有发言。
    奚嘉轻轻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邵兵,继续说着:
    “从我知道你的奇异能力后开始,我就答应了你,不把这些告诉别人,直到现在,哪怕是我的老婆,我都没有提过,不过……这次……”
    邵兵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大致方向,但他依旧选择沉默,等待奚嘉把想要说的话全部说完。
    “简单来讲……我那个刚离婚的亲姐,她的事你是知道的,她似乎遇到了这种麻烦,我们请过乡村的巫婆,结果也是无能为力,就在昨晚,她受到了惊吓,此时正躺在医院里,我觉得危机感离她已经越来越近,我却毫无办法,想想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到这里来找你。”
    停顿了片刻之后,奚嘉又补充了一句:
    “但因为答应过你,要保守你的秘密,所以我才会直到今天再来找你。”
    “明白了。你姐姐现在就在这个医院?”
    “不错。”
    “那么,你是顺便,才来找我的?”
    “不,经历了昨晚的事,今天我是必然会来找你的,哪怕被你小子说成是个言而无信的混帐。”
    “呵呵,是吗?你对你姐姐还真是倾尽全力。”
    “当然,她就如同我的母亲一样。”
    “嗯,这种感觉真好,可惜我是独生子,没有你这样的福气。”
    奚嘉现在并没有多余的心情谈些琐碎之事,他打算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好了,这样吧,你现在给我一痛快的,愿不愿意帮我,就一句话。”
    邵兵依旧还是脸带微笑,一副轻松的表情,他站起身来,走到奚嘉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友有难,我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呢?等你姐姐出院了,你们到我家来,慢慢把情况告诉我,我尽力而为就是。”

    奚嘉听完后,抬头看了看邵兵,也没有再多的言语,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为有一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庆幸。
    由于奚美只是受到惊讶,并无实质性的侵犯,所以在医院住到第二天的中午,她就已经出院了。奚嘉决定当晚就去邵兵的家。
    “来来来,三位请进。”邵兵满脸笑容地招呼他们三人进来。
    邵兵所处的,是一栋靠近江边的单身公寓,因为是自己独身居住,所以室内的装潢和摆设都是非常随意,他又是一个注重实用的人,所以一眼望去,基本没有什么用于装饰的物件,显得格外单调。
    “好了,你们可以把这件事完整地告诉我了。”
    待都坐定之后,邵兵首先开起了这件事的话头。
    “老姐,还是你说吧,全部都告诉他,邵兵对于灵异方面的信息,有着深刻的见解。”
    奚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随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喃喃地开口道:
    “事情还要从我去灵山出游回来时说起……”
    奚美一字一句,耐心详细地,把她从灵山回家那天开始,包括在路上的奇遇,以及回家之后遭遇的种种离奇古怪之事,和他们如何寻求王婆帮助,回家后又是如何受到惊讶被送往医院,全都讲述了一遍,邵兵并没有说话,而是耐心地听着奚美的述说,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我已经全部说完了,邵先生,请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那神婆说得是真的吗?我孩子会不会有麻烦?还有……”
    “大姐你不要着急,听邵兵慢慢讲。”张小玲用手拍了拍奚美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
    邵兵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奚嘉,又看了一眼张小玲,最后,目光来到奚美的身上,不慌不慢地说道:
    “小玲说得没有错,焦急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目前所要做的,是要冷静下来,全面地分析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依你看,那个王婆的诊断有没有误呢?”奚嘉问道。
    “我不是很了解她的那些通灵方法,但阴阳匙我倒是听说过的,确实可以指住‘天门’,用以鉴别一个人身上是否有怪异的灵气,再有,我看奚小姐眉心之间似有黑色的雾气,不同寻常,我想那位神婆的判断应该是没有错的。”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首先,我们要想办法了解,它为什么来到奚小姐的身上,是偶然?还是有选择性的?这是关键。但,要找到这个答案我想非常不容易。”
    邵兵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还有,奚小姐刚刚故事中提到的那双小红布鞋,我想看看,如果下次你们再遇见,我希望你们能克服恐惧感,将它保管起来。”
    “为……为什么呢?那东西……我一见就害怕。”奚美略微有些疑惑。
    “我觉得那可能是个线索。”
    “好吧……但是,邵先生,为什么我会被附身呢?”
    “是这样的,在一般情况下,灵魂要附身在人身上,就要通过某一事物,间接接触后,才可以成功,只有少数意念极强的灵魂才能做到凭空附身,但这样的是非常少见的。我想你是由于在回家途中捡起了那双鞋子,才会招来麻烦。”
    “可是,为什么这东西会附在我老姐孩子的身上呢?”奚嘉不由问道。
    “唔……关于这一点,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进行论断。但我觉得,倒是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灵魂的意念力并不强,对于一些自我意识稍强点的人,比如说成人,它还无法办到,所以只能依附在根本没有自我意识的胎儿这个生命体身上,至于它为何这样做,我们无从得知。”
    “对……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去知晓它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奚嘉附和道。
    “不错,这一点相当关键。根据奚小姐的描述,那位神婆曾试图请走它,但却失败了,说明它根本不愿意自动离开奚小姐的身体,它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呢?它想干什么?不论它到底是何想法,看来我们终究是要尝试用一些方法逼它离开。”
    奚美等三人,都静静地聆听着邵兵的分析,停顿片刻之后,邵兵继续开口说道:
    “灵魂之所以会形成,是由于人死前强烈的意识造成的,怨恨、依恋、痛苦、信念等等情绪,都会将这种意识在人死后保留下来,形成一鼓力量,这个女人,唔……当然,我想她已经去世了,肯定也是在死前,某种意念极为强烈,才会继续留在这个世上的。”
    微一沉吟之后,邵兵又继续说道:
    “我的外婆,妈妈,她们都是通灵界的佼佼者,曾传授给我一方法,需要到魂魄死前的那块区域,也就是阴气最重的地点,进行驱魂,但是这种方法只能对付力量微弱的灵魂,所幸的是,它的力量并不算太强,我想应该就可以对付。”
    “邵兵,那真要拜托你了,不会出什么意外吧?”小玲急促地问道。
    “我也想知道,老兄,你把握有多大?”奚嘉右手搭在邵兵的肩膀上。
    “这个……我可不好说,尽力而为吧,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喂!你小子意思是我老姐就是有辜的是吧?”奚嘉装作生气地问道。
    “唉……你小子尽挑我话里的刺,无辜无辜,都是无辜的。”邵兵笑了起来。
    奚美也笑了出来,室内沉重的气氛,顿时有所缓解。
    “对了,我还想问一下,邵先生,我并没有想打击您信心的意思,但如果……如果这次驱魂和王婆那次一样失败了的话,那……是不是就没有办法了?”奚美再次开口问道。
    “啊……这就比较麻烦了,但也并非毫无办法,那就得需要一种更高,也更复杂的驱魂术了,还必须要知晓灵魂生前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
    “哦……这确实很麻烦。”奚美低下了头,显得有些担心。
    “放心,奚小姐,一般灵魂的力量,是用不到这种方法的,我想,我之前提供的那种驱魂术,就可以应付,所以我们现在首先就要去奚小姐捡起红布鞋的地方,是在灵山区吗?”
    “不错,离这并不远,我应该还记得是在哪里。”奚美回应道。
    “嗯,好吧,这个星期我还有点事要办,我们就约在下周一,怎么样?”
    “没问题。”
    “我们也没问题。”奚嘉右手搂着张小玲的肩膀,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好吧,就这么定了,还有,千万记得我的嘱咐,如果再遇到红布鞋的话,记得要捡起来。”邵兵再次提醒道。
    “明白。”
    四人商讨完正事,寒暄一阵后,奚美等三人,准备起身离开。
    将近出门时,奚嘉对邵兵说道:
    “喂,无论如何,这次都是我违背誓言,把你秘密抖出去了,说吧,怎么惩罚我。”
    “说得也是,让我想想后再说,反正你是逃不掉了。”邵兵笑了起来。
    这时候,张小玲注意到了邵兵左手上的金色戒指。
    “邵兵,你结婚啦?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呢?”
    邵兵诧异地看看张小玲,又看看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玲还是一如既往的糊涂啊,你曾见过结婚戒指是戴在食指上的吗?这是我们家祖传的辟邪戒指,还具有通灵的作用,只能戴在左手,并且是只适合于男性的。”
    “原来是这样。”小玲伸了伸舌头。
    这时候,邵兵走到一言未发的奚美身旁,伸出了手。
    “奚小姐,预祝我们合作成功。”
    奚美停顿了一下,并没有伸出手去与邵兵相握,而是渐渐转过身去,低声回应了一句:
    “谢谢。”
    说完后就先走出进户大门。
    邵兵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嘿嘿,我老姐自离婚之后,可能对男性有些神经过敏,你体谅下吧。”奚嘉微笑着说。
    “原来如此。”邵兵也跟着微笑起来。
    第六章 骇人听闻
    十月九日,星期五,奚美已经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
    十月的上旬,已经微微有了些凉意,尤其是清晨和夜间,往往在一天内,是由夏季的白天和秋季的夜间组合而成。这一天,夜晚下起了阵雨,整座城市变得模糊不堪,包括河流、山脉、村庄,全部笼罩在了漆黑朦胧的雾气之中。
    夜雨中,一座简陋破旧的屋子,孤独地遭受着倾盆大雨的打击,硕大的雨点拍打着屋子的灰色瓦片,陈旧的玻璃窗,和那颤动时会发出剧烈声响的木制门。如果这时有人从它附近经过,或许会听到或许是屋子内,或许是空气中,或许是地狱里传来的奇怪声响。
    谁都无法听清,这是个什么样的声音。
    如果你在睡梦中曾梦见过恶魔或鬼魅向你呼唤,那也许现在可以有幸再一次地听到了。
    屋内的老人匍匐在地上,他努力的使自己站起身来,可是每一次双手搭住矮凳的时候,却又总会再次垂下身去。
    老人翻过身,重重地喘着粗气,发型凌乱,脸上的皱纹此刻极为清晰。在刚刚,她曾用尽全身力气呼喊过,但她并不是很清楚,她在呼唤些什么,只觉得一种压迫性的痛苦把她挤压得越来越难以忍受。
    针刺一样的痛楚袭击着她的头部,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头部的太阳穴,面目开始越发狰狞起来。
    “啊……”她发出了一声哀鸣。
    一团黑雾,游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围绕在她的身边,此时此刻,她可以清晰地听到有种压抑的低吟声飘荡在她的四周。
    在她的手中,牢牢地抓着一串碧绿色的念珠,这是一种佛家的法器,从刚刚到现在,她已经重复念过了不知多少遍的咒语,却依然无用。室内的诡异气氛和压迫性的摧残,不但没有消停,而是愈演愈烈了。
    “求……求求你……我……”她开始向着空气中那不知名的东西哀求起来。
    突然间,她的双手与双脚,仿佛被一种不可名状的物体牢牢抓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她再也动不了了,她的头和背部,全部倚靠在墙角处,只剩下那双深邃的眼睛,来回不停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就在这时候,小屋的木门啪一声打开了,凶狠的暴雨瞬间倾吐了进来,由于剧烈台风的缘故,屋内的器具,发出了各种不同的声响,雨水同时也猛烈地拍打在了她的脸上。
    暴雨、台风,事实上此时此刻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的双眼紧盯着木门已经被打开了的进口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就在这混乱模糊的气氛中,就在那里,赫然显现了一个人影!
    这时,痛楚又一次的来到了她的头部,她紧闭住双眼,面部表情开始抽搐起来。当她痛楚稍稍有所缓解,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发现,那个小巧、诡异的人影,已经从屋外步入了屋内,离她仅有几步之遥。
    面对着身前的这鼓诡异力量,老人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为何物。她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思维开始混乱,如果身躯可以动弹的话,她一定会拼命地抓狂,在那样的环境下,人类是极为接近被围困的野兽的。
    人影拖动着缓慢、沉重的步伐,逐渐接近于她。
    雨水从人影的背后,穿越了人影,依旧拍打在她的身上、脸上,这样的景象显得既奇怪又荒唐,屋内的任何东西,都已经被雨水淋湿了,由于屋内的地面有一定倾斜,地上的雨水,也正顺着斜面缓缓地流淌着。这时候,她很想开口说些什么话,或是尽全力冷静下来分析一些问题,可是,模糊怪异的人影已经逐渐逼近,一种冰冷的气息迎面而来,凶险来到了老人的身边。
    小屋依旧伫立在狂风暴雨中,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地方。几乎每个人都希望这样的雨能快点停下。
    这样的雨,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雨后的秋山市,在烈日的照耀下,有种被滋润过的妩媚气息。
    因为奚嘉和小玲今天都有事外出,所以奚美独自在家。在起床,梳洗完毕之后,奚美喝了一杯牛奶,然后开始做起了简单的家务活。
    虽然肚中已怀有五个月左右的身孕,但从外表看来,奚美的身材还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是她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在擦完窗子之后,奚美开启了吸尘器,清除室内的灰尘。一会之后,奚美略微感到有些疲劳,她停了下来,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杯子,准备喝水。
    就在她的杯子将要接近唇部的时候,她感到在进户门外面,有种奇异的气息流动着。
    奚美呆立在原地,手握着杯子,始终处在离唇部不远处那固定的位置。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已经使她在面临这种境况时可以较为冷静地对待。
    她无法说清,这具体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门外的诡异气氛,却是越来越清晰可辩了。
    由于时值正午,日光明媚,所以她并没有过于害怕。尽管心脏急促地跳着,她还是放下杯子,转过了身,朝进户门走了过去。
    从猫眼里望出去,外面什么都没有。
    (看来,只能打开门瞧瞧了)
    奚美有些犹豫,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多少都会存有一丝顾忌或恐惧,就像古时的人,对于打雷闪电等自然现象还无法理解,所以会感到害怕一样,奚美也不会例外。此时,门外的空间,就是一片未知的区域,是个谜一样的世界。
    奚美不是一个磨磨蹭蹭的人,但此时此刻,确实有些担心。
    (也许,只是我心里作怪,外边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尽管门外那奇异的气息,丝毫没有减弱。
    (不管了,我要打开看看)
    她决心已下,对于有些人来讲,一件自己心底里想要去做的事,却碍于其他因素未敢去实行的感受非常难过。她打算不去考虑那么多,一鼓作气打开这扇门。
    奚美抓住门把,进户门被迅速地打开了。
    如同猫眼里看到的那样,确实是没有任何异样的东西。
    但在这时候,奚美突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她猛然往下方一瞧,那双红色的小布鞋,赫然摆放在了离她足部不远处的位置!
    (原……原来是这个……)
    奚美突然间感到有种窒息似的压力。一眼望去没发现任何异常,是因为这个带来异常的东西,是在自己的脚边,一时没有发觉而已。
    这个仿佛有着邪恶灵魂的‘生物’,再次来到了奚美身边。奚美对这样东西,有着难以形容的厌恶感,她退后了几步,静静凝视着这双有些破旧的红色小布鞋。

    这时候,她想起了邵兵的嘱托。
    (对!我要将它捡起来,邵先生说过,它可能是个线索)
    想到这里,她慢慢克服着自己的恐惧感,走近了那双小红布鞋,蹲下身去,仔细地打量着它。
    小红布鞋的尺寸不是很大,如果要穿上它的话,可能要脚偏小的女人吧。
    奚美的心里,最后又挣扎了一番。
    她捡起了小红布鞋。
    今天本是周日,但奚嘉却不得不为了明天去灵山的行程而留在公司里工作,此时,他正被眼前的几份文件所困扰,因为过于忙碌,所以他还未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无息地过了午饭时间。
    “哎…太累了,休息一下吧。”他伸了伸懒腰,自言自语道。
    一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奚嘉这才意识到还没有吃饭,肚子已经发出了剧烈的抗议。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你好。”
    “老公,是我呀。”电话那头传来了妻子张小玲熟悉的声音。
    “哦,你今天是轮到值班吧?”
    “是啊,我跟你说件事,很重要。”
    “怎么?”
    “老公,你现在身旁有今早的晨报吗?”
    “晨报?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啦,到底有没有?”
    “等等,我找找。”奚嘉今早买过一份,但报纸被放在哪,却是记不清了。他翻找了一下,终于在几份文件下面,找到了今天的那份晨报。
    “找着了,接着呢?”奚嘉重新提起了话筒。
    “你有看上面的新闻吗?”
    “今天事多,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到底什么你快说。”
    “你……你看一下报纸正面,最右下角那则小新闻。你看了就明白了。”
    奚嘉拿起了报纸,瞬间就找到了右小角那则新闻,读了起来。
    新闻的标题是“乡村六旬老妇在居离奇猝死”
    内容是:十月九日星期五夜间,在秋山市景阳县的丰收村,一名六十三岁老妇在家中突发性身亡,第二天一早被村里人发觉后立即向当地警方报警,专家初步的鉴定结果为猝死,原因不明,暂时可排除人为因素。死者死亡时面目狰狞,似是受到惊吓,手中抓着一串碧绿色念珠,警方估计,这一切现象,可能和当晚暴风雨有关,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文字的旁边,还附加了一张死者的遗容照。
    奚嘉呆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的头如同猛然间被硬物撞击了一样,脑海里一片空白。许久之后,他再次提起了话筒。
    “小玲,我看完了。”他的声音有些沉重。
    “老……老公,这是怎么回事啊?那个王……王婆,我们走时,明明还好好的。”从张小玲的声音中,奚嘉也感受到了她的惊魂不定。
    “你先别着急,让我想想。”
    “老公,我猜你跟我一样,也觉得这件事很古怪,是吧?”
    “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或……或者,这只是巧合?她的死跟我们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但这也太巧啦。”
    “巧……对,不错,很多事都是这么巧的。”
    “可是,那串念珠怎么回事呢?老公,你注意到没有!新闻说她死时抓着串念珠,好好的,抓着念珠干嘛呢?”
    “这个……”奚嘉一时之间有些哑然,瞬间没了方寸。
    “不要犹豫啦,我们去找邵兵吧,赶快!”
    “好吧,我先跟他通个电话,把情况告诉他,你联系一下老姐。”
    晚上七点二十分,在奚美的寓所,四个人再次聚在一起。
    邵兵放下了手中刚刚读完新闻的报纸,沉思了起来。
    “老兄,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奚嘉问道。
    邵兵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继续沉思着,片刻之后,他提起了手中的报纸,一改之前轻松的表情,严肃地问道:
    “各位,你们确定,死者就是先前为你们驱鬼作法的那个王婆吗?”
    奚美等三人有些诧异,相互间看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一起点头示意。
    “好,在此之前,我有个消息先要告诉大家,那个王婆,是被一种强大的诡异力量所害的,这么说你们能不能明白?”邵兵沉重地说道。
    “那……那么真的是因为我们……”张小玲有些激动。
    “从哪里看出来呢?”奚嘉不由问道。
    “第一,从她的表情来讲,到底是什么能使她怕成那样呢?一个老人,独居了这么久,难道还会怕这样的暴风雨?不大可能。能让她如此害怕的,一定是其他原因。”

    “第二……”邵兵停顿一下后,继续说道:“各位,是新闻上所记载的碧绿色念珠,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个什么东西呢?据我了解,这串念珠,应该是种用以辟邪驱魂的法器,那么,她在死前,为什么要抓着这样一个东西呢?为了什么?嗯?抵抗暴风雨?或是,为自己壮胆?都太不切实际了,毫无疑问的,她认为这样东西在当时或许能派上用场,所以才会将它拿出来抓在手中!”
    三人默不作声,均觉得邵兵的此番推理,合情合理。
    “我可以想象,她在死前,一定是拿着法器,念着咒语,试图作抵抗的,无奈,她并不是那鼓力量的对手。”邵兵摇着头说。
    “是……是因为我们,所以王婆才……”张小玲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奚嘉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奚美也是一脸的愧疚之情。
    “那么,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奚嘉问道。
    “这样看来,我们前一次的推理是不成立了,明天的计划,恐怕也要有所改变。”邵兵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怎么会这样呢?”奚嘉问道,三人都诧异地看着邵兵。
    “可怕……真的是可怕……”邵兵茫然地说道。
    “可怕什么?”
    “你们不觉得可怕么?它……它居然可以凭空取人性命,它可以凭空杀人!同志们,那是种多么惊人的意念力!而且,对方还是个会通灵的神婆,它一样可以要她的性命!就因为对方使用驱魂术触怒了它,它就要将她致死,这个恶灵……我先前还曾说,它的能力可能有限,现在想想,奚嘉,你看我先前的结论多么可笑!我多么愚蠢!”
    邵兵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它有着这样超强的能力,可能,他还未必能做到凭空附身,但是,我可以十分肯定地说,他如果想占据一个成人的身体,那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看来,他为什么要选择奚小姐的胎儿而不是奚小姐本身呢?鬼才知道!”
    三人渐渐明白了邵兵的意思,逐渐膨胀的危机感,侵袭着每一个人。
    “那……那你先前所说的那种驱魂术,就是明天打算要做的那件事,还有效吗?”奚嘉问道。
    “一点都没用。以它的能力,这种区区法术不足为道。”
    “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也许能对付它,那就是我先前介绍过的,要求很高的一种驱魂术。此种驱魂术,被称为‘噬阴术’,是道家的前辈们所创,几乎没有亡灵可以在这种法术后生存,但是,苛刻的是,施法者,必须要知晓亡灵生前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要掌握这一资料有时候并不容易,这也是这种驱魂术并没有被广为流传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明天……”
    “明天依然要去,只是计划有所改变而已。”邵兵冷静地说道。
    “改变什么?”奚美也开始问话。
    “指望明天马上作法驱逐,那是不可能了。我刚说过,只有‘噬阴术’,才有可能救得了奚小姐,所以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呢?很简单,奚小姐是在那里遭遇怪事的,我们不妨可以从那个区域开始查起,或许,被我们找到些线索,查到那个人也说不定。”邵兵回应道。
    “嗯,我想有样东西,可能会有点用处。”奚美突然说道。
    “是什么?”
    这时候,奚美取出了一个袋子,将里面那双红色的布鞋拿了出来,递给了邵兵。
    “原来就是这双鞋子。”邵兵将红布鞋凑到跟前,仔细地打量着它,奚嘉和小玲也一起凑上来观察。
    “也没什么特别嘛。”张小玲说道。
    “很好……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有了它,我们查访就要方便很多了。”邵兵突然之间来了精神。
    “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样做了,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人的话……嗯,我想,如果她在生前有些心愿未完成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帮她,然后,这件事也许能和平解决呢?”奚嘉说道。
    “这也不无可能,总之,我们要争取找到这个人,此人的魂魄意念这么强烈,我猜测,她在生前一定极不寻常。”邵兵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邵兵接着说,“我们手头的资料非常有限,如果不是奚小姐捡起了这双诡异的红布鞋的话,我们几乎一片空白。现在来看,我们所掌握的,仅有这么几条信息。”
    邵兵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
    “首先,是个女人,其次,她应该是这双红鞋子的主人,然后,从这双红鞋子来看的话,可能她的身材并不高,脚不够大,还有一点,她可能生前就住在奚小姐捡起红布鞋的地点附近,最后,就是我刚刚分析的,她的故事一定不简单。这些就是我们现在仅有的资料,我们可以依这些方面去找她。”
    “明白了,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出发吧,驾车到那里,应该不会很久。”奚嘉点头示意。
    “等等,邵先生,我有个疑问。”奚美这时开口问道。
    “什么?”
    “我……我在想,如果这件事我们无法解决的话,那……我孩子出生后,会发生什么呢?”
    一时之间,房间里鸦雀无声,奚嘉和小玲对视了一眼,邵兵则挠了挠头,显然,他们也并没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个……我很难说,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邵兵一边摇头,一边回应道。
    “是啊,会出现什么呢?又或者,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老姐安然地生下宝宝?”奚嘉也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理论来讲,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是,我想奚小姐是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吧?现在发生了这么多诡异之事,情况绝对不同寻常。”
    “不错。”奚美坚定了信念。
    “好,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那我们就明天见吧。”邵兵边说的时候,边轻轻披上了外套。
    这时候,他看到了静静地坐在一旁,脸带忧愁的张小玲,显然,王婆的遭遇,使得她的内心还未平静下来,并且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小玲,这件事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你说是吗?”
    “可是……可是……”张小玲再次流下了泪水。
    “我才是罪魁祸首,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奚美也自责起来。
    “好了,大家振作点,人死不可复生,我们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要找到那个所谓真正的‘杀人凶手’,让真相浮出水面。”
    邵兵微笑了一下,对着张小玲说道。
    “如果每个人情绪都这么低落,那就办不成事啦,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还要好多,是吗小玲?”
    “嗯。”张小玲哽咽地应了一声。
    “邵兵说得对,大家要克服一下,接下来等待我们的考验还有很多。”奚嘉也脸带沉重地说道。
    “好,那大家一起加油吧,我先走了,明天见。”
    说完之后,邵兵离开了奚美的寓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尾声
    从一早开始,天就下起了绵绵细雨,为这初来的春季,披上了层外衣,带来了一种朦胧生动的气息。
    这样的雨天,即使不打伞,也不会觉得有多大的麻烦。反而,在这渐渐转暖的气候中,细微的雨丝落在人身上,会给皮肤带来一种湿润的舒心感受。
    尽管今天是周六,但秋山陵墓,这座已经建成有十几年历史的秋山市境内唯一的墓地,人并不是非常多。也许有人觉得,临近四月的时候来扫墓是不大合适的,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清明时节到这里来。
    有两个人,从一大早就来到了这里,其中一位女子,正推着辆小小的婴儿车。两人在雨中没有张伞,正并肩慢步走着。
    “让这么小的孩子进去,似乎不大合适吧。”墓园门口的保安人员,随口说道。
    “没关系。”女子笑了笑,之后便跟男子一起,进入了墓园内。
    邵兵和奚美,此时正站在奚嘉和小玲的墓前,满脸的沉重。雨丝还是在空中飘荡着,婴儿车的白色罩子,正好挡住了孩子的上半身。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并没有哭,而是静静地躺在小车里面,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奚嘉、小玲,你姐姐带着她的宝宝,来看你们了。”邵兵缓缓说着。

    随着这句话,邵兵和奚美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不久之前,那如梦如幻的红尸鞋事件当中。一幕幕的场景,就像播放电影一样,在他们的脑中涌现出来。
    事情,真是解决得不大容易啊。奚美的心里,暗暗想着。
    几个月前,当得知冤魂的身份是大田村被后母毒害的女孩赤椅尾时,邵兵就立即从村长那里获取了赤椅尾的身份资料,随后,便和奚美在公寓里,再次使用噬阴术,成功的将赤椅尾驱逐出奚美的体内。为了那一次能够有足够的阳气,使得噬阴术的进展万无一失,邵兵将自己祖传的通灵戒指砸碎,让其散发出了剧烈的阳气,赤椅尾的亡魂,随着嘶喊声,在空中盘旋一阵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之后,邵兵又将红尸鞋,交回给了村长,让它随着赤椅尾的身躯一起,长埋于地下。
    自此,红尸鞋的亡魂附身事件,终于告一段落。
    事后,奚美似乎有一个心结还未解开,便问邵兵:

    “到底,赤椅尾为什么要来到我孩子的身上呢?”
    “关于这一点……”邵兵若有所思地回道:“我想答案已经非常清晰了。赤椅尾,那个刚出生就失去母亲,之后又遭后母残酷虐待的悲惨女孩,她唯一的心愿,我想即是能拥有一个真正能疼爱她的妈妈,这是一种单纯天真的渴望,这种渴望,在她死后,被包含在了强烈的怨气里,而你,正给了她这一机会。赤椅尾,应该也是有选择性的挑中了你吧。”
    此时,雨已经渐渐停了,阴天的气氛,正慢慢退去,烈日的阳光,很快出现在了雨后的都市中。
    “对了,我刚刚忘记在他们墓前许一个愿望。”在两人离开了墓园后,奚美微笑着说。
    看到了此刻沐浴在阳光中,奚美的灿烂笑容,邵兵微微感到有些疑惑不解。
    “如果这样,你以后要是对我不像话的话。”奚美温柔地笑道:“就可以让他们来找你算帐。”
    邵兵理解了奚美话中的意味,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抱起了此时躺在婴儿车内,还昏睡未醒的孩子。
    “是啊,我的通灵戒指,也已经没有了。所以,我只能争取做个优秀的爸爸了,你说,是不是呢?”邵兵对着娇小可爱的孩子,笑着问道。
    随后,奚美来到邵兵身边,跟他依偎在了一起。
    这是一幅最简单,但又是最珍贵的画面。在春日的照耀下,温暖的真情和淡淡的幸福,此刻正洋溢在邵兵与奚美的脸上。
    作者语:自此,故事已经全部完结了。


    第七章 大田村
    当奚美坐在奚嘉的福特轿车后排,看到一路上的某些景象时,有种微微熟悉的感觉。从秋山市去灵山区的路,因为高速还未开通,所以暂时只有这么一条可行,奚美乘坐的“傲翔”旅行社的巴士车,就是经由这条道路来回的,奚美的脑海中,依然还保留着对部分场景的印象。
    奚嘉戴着太阳镜,在前方驾驶座上操控,副驾驶座上,坐着邵兵,奚美跟张小玲,则坐在后排。
    很快,车子就离开了秋山市,进入了灵山区。
    “老姐,你确定还认得那地方吗?”
    “确定。”奚美很坚定地回答。那地方的场景,因为和其他路段有着相当大的差异,再加上在那里停留过一阵,所以奚美记得特别清楚,她坚信可以找到那块地方。
    这时候,车子行驶在一条湖边,初晨的日光照射在湖面上,泛起了耀眼迷人的波光,而在另外一边,则是高耸入云的连绵山脉,两边的景色有着明显的区别。
    “小玲,你心情好些了吧?”奚美略表关心地问道。
    “嗯,我已经没事了。”张小玲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以作回应。
    一会之后,轿车行驶出了湖边,继而代之的,是一些零零落落的农户,和大片大片的田野,路面,也开始变得颠簸起来,一些小石块,在经轮胎猛烈地碾压之后,都四处弹射开来,发出“咯咯”的声响。
    “应该快到了吧,开慢点。”奚美对奚嘉说道。
    奚嘉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邵兵也开始注意起附近的景象。就这样,大约过了十分钟后,传来了奚美的一声叫唤:
    “停!就是这里!”
    石子路、道路两边高低不齐的山峦、错落在乡间的一些农家房屋,以及那片一切事端起源的地点----杂草丛,奚美的感受,仿佛突然时光倒流,回到了事发的那天夜晚,那如梦如幻,神神秘秘,夜空中仿似游荡着幽灵的夜晚。
    泊完车之后,四个人一齐站在路边。
    “看,这就是让我捡起这双小布鞋的杂草丛。”奚美用手指了指。
    邵兵凑上前去,拨弄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你觉得怎样?”奚嘉问道。
    “这里确实微微有些非同寻常,但我认为,那女子应该不是在这里死亡的。”
    奚嘉点了点头。
    “我认为,我们应该找到那女子生前可能会居住的地方,这里极为偏僻,没有住所,生前在这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等等,我觉得有些问题。”奚嘉突然说道。
    “什么?”
    “你说那女子生前,不会住在这里,可是,那女子是死于哪一年呢?我们无从得知啊,她可能死于一年前,也可能是十年,甚至是五十年,一百年!那么,假如是一百年前,你又怎知这里荒凉一片呢?”
    “所以我说了,只是可能性不大,我也并没有完全确定,按照目前的情况,我们只能先从这女子是近几年内死亡这一可能性去搜寻,至少在这段期间,这里是没有特别大变化的,总不可能先去翻阅资料,从百年前开始查起吧?”
    “我明白了。”奚嘉点头道。
    “事实上,这里阴气并不是很盛,也可能存在那种因为此人死亡时间过早,阴气已经逐渐有所化解这一可能,但,依现在看,她死于很久并不见得比她死于近几年的可能性要大,那我们不妨先从简单的入手,各位觉得如何呢?”
    奚美、奚嘉、张小玲三人连连点头,都为此行能有这样一位思维敏锐、沉着冷静的帮手而感到欣慰。
    “好了,确立了方向之后,大家就可以埋头苦干了。”邵兵向三人笑了笑之后说道。
    “干些什么呢?”
    “我们先要去附近的村庄拜访一下,即使无法立即找出那人的来头,也或许能打探出一些消息。”
    就在这时候,一名老汉,背着袋东西,脸上淌着汗珠,匆匆经过他们四人的身边。
    “大叔,请您等一下!”邵兵叫住了他。
    老汉回过头来,也不言语,谨慎地端详着他们四人。
    “呵,大叔,请教一下,这附近有什么村庄吗?”
    “不远处有一个。”老汉镇静地说。
    “在哪里?”
    “就在前面。”
    “远吗?”
    “不远。”
    “村庄有称呼吗?”

    “叫‘大田村’。”
    “那这附近,除了这个外,还有其他村吗?”
    “没有,只这一个。”
    “好,我明白了,谢谢。”邵兵微笑着说。
    老汉也没有任何表示,转身继续前行了。
    四人上车之后,依着老汉所指的方向,依然是缓缓前行,打算去往老汉所说的大田村,去看一看究竟。
    大约这样过去了十五分钟后,一行人发现,就在右前方的不远处,确实出现了一个村庄,有着许多低矮的平房,村庄附近的高大树木和山峦并不是特别多,所以从道路上一眼望去,十分明显,此时炊烟阵阵,显然是一些住户已经开始做起了午饭。
    从外表看来,村庄的条件,比起秋山市,要落后很多,甚至比起小玲父母所处的丰收村,都要感觉略微逊色。
    “那应该就是‘大田村’了吧?”奚美指了指村庄的方向说道。
    汽车在经过一个转角后,前方道上出现了一条乡间小路,直接连接着村庄。
    奚嘉找到了一处适合泊车的区域后,停下了汽车发动机,对其余三人说道:
    “这样的路车子没法开,看来我们得步行进去了。”
    四人下了车之后,沿着这条小路,徒步往大田村的方向走去。
    大田村离主道并不是很远,所以一会之后,四人就看到了小路两边依稀有些农夫,正在田里处理着各种农作物,而在不远处的正前方,就是村庄的住户区了。
    大田村的房屋布局,小部分是成排,多数则是独立的,每座房子的结构,一眼观望,都感觉有所不同。一些稍大,较为考究,装修工整华丽的房子,显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都是些至少有着两层的楼房,还有些小土房,自然是穷户居住的。村庄的树木不是很多,家禽却有不少,奚美、邵兵等四人刚一进村,就听到了各种不同的叫唤。大田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全村都是凹凸不平的泥土路,只有仅仅几户人家,才会在自家的门前,铺上一小块平整的水泥地。
    乡村的人,都较为保守,这是一种常见现象,所以并没有人主动上前与他们招呼。而对于奚美等人,从穿着、仪态上来看,都可以一眼瞧出是来自城里的陌生人,奚美本身,尽管身材保持较好,但毕竟孕妇的姿态已经显现,而且还着一身孕妇装,所以村里人,都带着一种警惕的眼光审视着他们,无论是在田里的、还是途经路过的、还是坐在家门前的村里人,都会对上他们瞧上一瞧,几个孩子,更是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这里的人感觉好冷漠哦。”张小玲说道。
    对于他们来讲,大田村里没有任何活泼愉快的气息,而是种毫无生气的死寂。每一个人,都似乎跟别人丝毫没有联系,自我的存在于这个地方。
    “我们别管那么多,首先,我们要把那双鞋取出来,问问会不会有人知道来历。”邵兵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说着。
    在这当口,迎面两个推车的农夫,推着两辆小型的两轮车,装满着货物,正在往奚美等人的方向慢步走来。
    “两位,打扰一下。”奚嘉笑着说道。
    随后,从袋子里取出了那双红色小布鞋。
    “对不起,我想问下,村里有人穿这双鞋吗?哪怕是以前。”
    两个农夫朝小红布鞋瞧了一眼,也不考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不知道。”
    说完便继续赶路了。
    奚嘉跟邵兵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无奈。
    “没关系,继续问吧。”邵兵说道。

    四人继续在村里兜转,徒步向前走着。大田村比他们想象得要大很多,要把村庄全部走通的话,也需要一定时间。
    这时候,一座看似是大户人家的三层楼房,门前一位妇女正在晒着衣服。
    这次由奚美走上前去,问了刚刚与奚嘉相同的问题。
    妇女将红布鞋提着,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说道:
    “没见过这双鞋,你们哪人?”
    “我们是秋山市来的,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想打听下这双鞋的来历。”
    妇女疑惑地盯着奚美,觉得奚美的话里不尽不实,难以理解。
    “好啦,无论如何谢谢你了。”奚美即便转身离去,省去了进一步解释的麻烦,妇女则呆呆地站立在原地,一头雾水。
    之后,四人又在一条小道上询问了几位村里人,依旧是毫无头绪,一无所获。
    “哎——真无聊,没人知道。”张小玲抱怨着。
    “别急,慢慢来嘛,本来这就是件大海捞针的工作。”奚美一边用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说道。
    此时已是正午,烈日高照,再加上东奔西走,四人的身上都渗出了汗水。
    “说得对,那老汉说,附近只有这一个村庄,这也正好减少了我们的工作量,缩小了范围,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把这里问遍了再说。”邵兵也说道。
    张小玲点了点头。
    “当然,我们今天也极有可能是一无所获的,大家要有这个心理准备。”邵兵低下头,淡淡地说道。
    “各位,现在已是中午,我们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再说吧。”奚嘉说道。
    在奚嘉的提议下,四人重新离开村子,回到了车上,取出了预先准备好的充当午餐的各种食品,在车上开动起来。
    “现在想想,你们说,那奇奇怪怪的鞋子为何会跟着老姐呢?”奚嘉一边啃着面包,一边问道。
    “我想,这双鞋,应该是这人生前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鞋子本身也具有奇异的灵气,奚小姐不就是提起它后,它才乘机附身的嘛,灵魂附身后,这件灵物也就跟随着宿主,这就是我的理解。”
    奚嘉喝了口水,点了点头。
    “事实上,如果这人是在近十年死亡的话,她应该不会生活在城市,很简单,城市里不会有人穿这样的鞋,所以生活在乡村的可能性非常大。”邵兵继续说着。
    “当然了,这必须要在此人生活的年代并不久远这一前提下,才能以这种可能性去分析。”邵兵又再次补充了一句。
    “好吧,各位兄弟姐妹,下午我们再努力一下,如果真是一无所获,我们再制订下一步计划。”奚嘉笑了笑,继续大口啃着手里的面包。
    待吃饱喝足之后,四人又重新回到了大田村,继续着关于红布鞋的询问。
    “不知道。”
    “不清楚。”
    “我没见过。”
    “没有。”
    遗憾的是,村里人各式各样的回答,都宣告着他们并不了解这双红色小布鞋的来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奚美等人,也越来越觉得这样的行为没有希望,逐渐感到灰心丧气。
    四人此时走在一条河边,一边是感到疲劳,一边是心情郁闷,都默然无语,时不时出现些唉声叹气的声音。
    此时,天色有些昏暗,已经临近傍晚。
    “我们……要放弃吗?”张小玲闷闷不乐地问道。
    奚美、邵兵、奚嘉三人都没有答话,不知如何是好。四人并排走在河边,河的对岸传来几声蛙叫声,不远处的竹林与岸边飘动着的芦苇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被微风轻轻送了过来。
    “再过一会,村里人都该在家进晚餐了吧?”奚嘉看了看表上的时间,突然问了一句。
    “嗯,也许,这一趟我们是白来了,真对不起各位。”邵兵喃喃说道。
    “傻瓜,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也说了吗,并没有十足把握的。”张小玲开口说道。
    “邵先生,我们非但不会怪你,还会感激你,你无偿奉献,帮了我们这么多,说实话,如果没有你在,我们现在可能连一丁点头绪都没有。”奚美诚恳地对邵兵说道。
    “嘿嘿,这家伙就是客套。”奚嘉调侃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名渔夫,在河边停好了小渔船,提着手里装满河鲜的口袋,往岸边徐徐走来。
    经过奚美身旁时,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注视着奚美手里提着的红色小布鞋。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渔夫的举动。
    渔夫伸出左手,指了指那双鞋子。
    “这不就是……”
    邵兵激动地差一点就要叫出声来,他心领神会,走近渔夫身旁,颤颤抖抖地问道:
    “你……你……认识这双鞋?”
    渔夫接过了奚美给他递去的红色布鞋,提在手里端详着。
    片刻之后,渔夫缓缓说道:
    “不错,我有印象,这双鞋,是十年前我们这里一户人家的,你们是谁?”
    “太棒了!”张小玲控制不住喜悦的情绪,抓住奚嘉的双手,首先呼出声来。
    其余三人,脸上也是显露出激动的神情,希望的火焰,开始在他们的心底里燃烧起来。
    第八章 她是谁
    “这双鞋,是哪户人家的呢?他们叫什么?”邵兵急切地问渔夫。
    “让我想想。”渔夫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我已经记不清这户人家叫什么了,但是,这双鞋一定是他们的!”
    “您能再好好想想吗?那户人家现在还在不在村子里?”奚嘉问道。
    “不在了,十年前就离开了。”
    奚嘉、邵兵同时怔住了,突然间感到有些失望,难得的一线生机,似乎即将要石沉大海。
    如果要追查一户十年前就离开村子,并且连姓名都不知晓的人家,几乎难过登天。
    “您以前在这户人家家里见过这双鞋吗?”奚美问渔夫。
    “不错,我记得特别清楚,当时我还是个送货的,还没开始搞水产,有次上他们家,见有人穿着这双鞋。”
    “是谁呢?”
    “呵!还真想不起来了。”
    “您姓名真的记不起来吗?哪怕只是一个姓,一个字。”奚美有些焦急。
    老渔夫仔细盯着奚美瞧了瞧,觉得有些奇怪,对于他们四人的意图,也是不甚了解,想了想之后,回答说:
    “真的是想不起来,你看我都这把岁数。”老渔夫笑了笑,脸上微微有些愧疚之情。
    “他们家有女性吗?”
    “有。”
    “他们十年前离开的?”
    “不错,这我能记得。”
    “那么,老先生,您知道他们是去了哪里吗?”
    “当然不知道,这户人家跟村里人很少往来。”
    “那……好吧,真是打扰你了。”奚美黯然地说道。
    “没事。”老渔夫再次笑了笑,他看出奚美等四人似乎不会跟他解释这么多,所以没敢多问。
    就在渔夫转身准备离去之时,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他又转过身来,对奚美等人说道:
    “对了,村长肯定知道,你们可以去村委会里找他。”
    听到渔夫的话后,邵兵又惊又喜,马上问道:
    “村委会在哪里呢?”
    渔夫耐心地,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和地点,然后互相告别后,就匆匆离去了。
    奚美一行四人,立马赶往了村委会,期待着和村长的会面。
    村委会所处的位置,是在大田村的偏南方,是一座有着三层楼的老旧房子,房子很宽,有着许多扇门,就外表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奚美等四人,虽然也曾经过,但却未有留意到。
    “请问,村长是在这吗?”邵兵等人进入楼房后,正巧遇到一位肥肥胖胖的中年妇女,不禁开口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中年妇女冷冷地回答。
    “我们是秋山市来的,有点事想请教他。”
    “什么事?”中年妇女又再次追问一句,态度依然是傲慢无礼。
    邵兵不禁有些恼火。
    (这肥女人,你直接引见不就完了吗?)
    “大姐,我们找村长有事,但不方便在这说。”奚美态度诚恳地说道。
    中年妇女没有回话,仔细打量着奚美。
    “有这样的领导,怪不得这村建设不怎么样。”奚嘉忍不住说道。
    “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从楼上走下一位约莫有五十岁左右年纪的男人,发现厅里站着四个外来人,开口向那中年妇女问道:
    “陈主任,他们是谁?”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郭村长,他们是来找你的。”
    (原来他就是村长,运气真好)
    邵兵暗暗庆幸。
    “找我?你们有什么事?”
    “你好村长,我们是秋山市来的,有些事情,如果方便的话,想请教一下。”
    “你说吧,什么事。陈主任,你先回家吧。”郭村长示意那位叫陈主任的中年妇女先行离开,中年妇女应了一声,眼睛狠狠地瞅了一眼奚嘉后,径自出大门离开了。
    待她离开之后,奚美再次取出了小红布鞋,提起来之后,问道:
    “郭村长,你认识这双鞋吗?”
    村长怔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惊恐,又有些疑惑,他缓缓地从奚美的手中接过鞋子,反反复复地观察着,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止住了口。片刻过后,他把鞋子递回给了奚美,清了清嗓子之后问道:

    “这双鞋是在哪里找来的?”
    “在不远处的一堆杂草丛里。”
    “你们想知道什么?”
    “在刚刚,我们曾打听到,这双鞋是十年前离开的某户人家的,我们只想知道,这户人家的所有情况。”
    郭村长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就因为这双不起眼的小红鞋,这四个人会兴师动众地从秋山市特地赶到这里来问这个呢。
    “我就简短地给你们说一下吧,说完后你们可以离开了。”
    邵兵等人也不答话,静静地等待着。
    “你们了解得不错,这户人家大约十年前就离开村子了,所以我也只知道些大概情况。”村长开始叙述起来,“这是户单亲家庭,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着,你们手中的那双红鞋,就是当时那位八岁孩子的,就在十年前,母女俩因为在这里条件艰苦,无法生活下去,就去其他地方了。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是……是一个八岁的女孩?”邵兵感到有些惊讶。
    “八岁女孩能穿这么大鞋吗?”奚嘉不禁问道。
    “当时村里穷,她们家更是穷,小孩子穿着大号的鞋子也是常有的事,光着脚丫的孩子都不见少。”
    “那么……”
    “你还要了解什么,我就知道这么多,你们可以离开了。”
    “等等……我的意思是……”邵兵急切地说,“难道,没有更详细点的资料了吗?”
    “没有,就这些,我告诉你们,按照村里的规矩,我们是不能把这些信息透露给外人的,今天看你们是从大城市来,我才多说了几句,所以我已经给足了面子,你们赶紧走吧!”村长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村长,这些信息对我们很重要,请你……”奚美央求道。
    “行了,少来这套,快走吧。”
    村长的脸色显得很不耐烦,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这就是大田村的待客之道吗?好吧好吧,我们报上就这么写吧。”奚嘉突然漫不经心地说着。
    “老公,你在说什么呀?”张小玲悄悄问道。
    村长闻言后,转过身来,“小伙子,你刚说什么?”
    “是这样的,村长,事实上呢,我们几个是报社的记者。”
    “报社的记者?秋山市的?”
    “不错,今天到这来,是我们一项随机性的调查活动。”
    “就调查这双红布鞋子?”
    “不但如此,我们还准备好了这篇报导的标题,题名为‘红鞋记’,所以才来询问你相关资料的。”
    村长听完后,微微沉吟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半信半疑。奚嘉见村长这样,一边保持着微笑,一边用手在裤袋里掏出了钱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村长。
    “新天地报社,彭华……主编,这……这就是你?”村长有些吃惊。
    奚嘉微笑地点了点头。
    “没错,但是,郭村长,你看你对我们这样的态度,任何资料都不愿透露,你叫我们该怎么写?”
    邵兵在一旁心领神会,马上搭腔说道:
    “是啊,这一下大家岂不都认识了大田村的村长了?”
    “这……这个,是可以商量的嘛,呵呵。”村长一改方才的态度,一脸殷切地笑着说道。
    “你刚不是还赶我们走嘛。”张小玲知道了奚嘉的主意后,也故意调侃起来。

    “哪里的话,这样吧,来来来,几位里面坐,有什么话到里面去谈。”村长热情招呼着。
    四人随同着村长,一起进入了一间会客室,坐在了沙发上,村长亲自为他们四人泡了热茶,随后,擦了擦手,自己也笑容满面地坐了下来。
    “呵,这个……彭主编,明年就是村长选举了,虽说是村里人选,但市里的领导,也总是会关注的,您看……我这个形象问题……这……”
    “行了村长,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你得要先帮助我们完成这次调查活动。”
    “哦,还是那件事吗?说实在的,那户人家都走了十年了,我确实也就知道这么多。”村长一脸的无奈之情。
    “我们也不想知道太多,只想了解下那户人家的一些基本资料,比如说,姓名啊,出生年月之类的。”邵兵说道。
    “我就记得,那娃娃当年是八岁,其他的……”村长皱起眉头,沉思起来,“哦,还有,那户人家姓赤,这个……家里很穷,也不大喜欢跟村里人打交道。”
    “很好,还有呢?姓名,特别是那孩子的,出生年月,都没有吗?”
    “这我怎么能记得。”村长有些为难。
    奚嘉和邵兵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茫然无措。
    “要么……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档案室里找找,入住、出生、离开、死亡等等人员变动,村委会档案室都是会备案的,我只要查一下大约10年前离开村的那些人的资料就行。”
    “好!太好了,真是麻烦你了村长。”邵兵瞬间来了精神。
    村长应了一声之后,就匆匆离开,去档案室寻找资料了,房间里留下了奚美等人。
    “喂,小子,你还真有办法,名片哪里来的?”邵兵对奚嘉笑着问道。
    “哈哈,也真是巧,我们公司本来平时也会跟报社有往来,正好前几天这主编在我这留了名片,我一直放在钱包里,没想到今天倒派上这用场了。”奚嘉大笑起来。
    “这鬼小子,搞得我们一开始也懵了。”奚美也笑着说。
    “不错,大家都挺机灵的,小玲那句话也是轻声问的,他没听到,都配合得很好”
    四个人一时之间沉浸在一种轻松的气氛中,有说有笑,便觉得时间过得相当之快。
    大约半小时之后,村长匆匆回到了会客室里,一脸的兴奋之情,手里拿着两张纸,激动不已地说道:
    “彭主编,终于被我给找着了,就是十年前离开的那对母女,那位父亲因为过世太早,当时村里还没有备份记录,所以是没办法去了解了。”说话之间,他把两张纸,递给了奚嘉。
    “这就是当年备份的村里人员变动资料,夹在档案薄里,我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个,眼都花了,也真是够辛苦的,你看是不是……”村长还在一旁没完没了地唠叨,奚嘉和邵兵等人,却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全部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了奚嘉手中的两张纸上面。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当年那对母女的资料。
    母亲的为——黄枫,女,1958年3月7日出生,祖籍XX,出生地XX,……
    女儿的为——孟冬梅,女,1986年12月8日出生,祖籍XX,出生地XX,……
    而在那栏“离开/死亡”说明里,母女两填写着相同的内容,大致意思为家境太过贫穷,无法生存,应某位亲戚的召唤,准备去往别处,故离开大田村,离开日期则为:1993年7月3日。
    邵兵深吸了一口气,其他三人,也都默不作声,在看完全部资料后,四个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了那位叫作孟冬梅的女儿的名字上了,每个人心里,都在暗暗思忖:原来就是她,一个当年只有八岁的孩子。
    奚美更是感受到,这是与她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不禁觉得有些心跳加速,思绪万千。
    “怎么样?彭主编,这资料还行吧?”村长一脸期待地问道。
    “嗯,这两张纸我要了,对了,村长,这个女孩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特别之处?您是指……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跟常人不一样的。”
    “这……没……没有啊,很正常的一个孩子。”村长的眼神,突然间从奚嘉的目光中移开了,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一看村长在躲避自己的眼光,奚嘉也有些暗暗疑惑,在与邵兵对视一眼之后,邵兵继续接着话题问道:
    “真的没什么不同寻常吗?”
    “真……这个真没有,都十年了,真有点什么,我也记不住啊。”村长的表情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
    待再次逼问了几句之后,邵兵明白,看来是不会有所收获了,一看窗外渐渐日落,天色已晚,便决定就此打住。
    “那好吧,就这样,我们也要走了。”
    “真的很感谢你的配合,郭村长。”奚嘉装模作样地说道。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那……彭主编,这个……上报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村长您放心,不须多说。”
    “好,那就好。”村长笑了起来,一脸的神采飞扬,之后,恭恭敬敬地将奚嘉等四人送至了村委会大楼的门口。
    “各位再会,有空再到大田村来,一定好好招待。”
    奚嘉跟村长挥了挥手,四人也没有答话,就重新踏上泥土路,徒步离开了。
    第九章 姐姐之谜
    四人此时步行在泥土路上,一扫先前忧郁的精神面貌,换来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太好了!总算没有白来!”张小玲满面春风,拉着奚嘉的手说着。
    “这下子,姓名有了,生辰八字也有了,没想到今天的收获会这么多。”奚嘉也心情异常愉快。
    “可是,真的是她吗?那个八岁的孩子?”奚美虽然此时亦是满怀希望,但总还未能完全放下心来。
    “喂,老姐,你没听村长说吗,那双鞋就是那个孩子的,那渔夫也说,曾在他们家见过那双鞋,我想,她的妈妈是不大会穿这么小的鞋子的,即使用排除法,也只能是那个孩子啊。”奚嘉胸有成竹地说道。
    “大姐,你就放心吧,这次准没错。”张小玲附和起来。
    “嗯。”奚美听完后,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已临近傍晚,天色已微微有些昏暗,大田村的住户,都已经在各自家里用着晚餐,所以一眼望去,已不见什么人影,如此气氛,比之先前,更是显得死气沉沉,一片安宁。
    奚美等人,丝毫没有发现,一个身影,从方才开始,一直紧紧地在他们身后跟随着。
    “啊——我快饿死啦——”张小玲抱怨起来。
    “那可没办法,用餐问题,只有回秋山市才能解决了。”奚嘉笑着说。
    这时候,张小玲看到了从刚刚开始就一言未发,正陷入沉思之中的邵兵。
    “怎么啦,邵兵,你不开心吗?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啊。”
    邵兵楞了一下。
    “啊……是……是很顺利。”他回过神来,对张小玲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就是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嗯。”邵兵应了一声,点了点头。张小玲回过身去,和奚嘉继续走在前方,有说有笑。
    “你并非完全满意,是吗?”这时候,一个温柔细腻的声音传入了邵兵的耳中,邵兵头转向右侧,看到了走在身旁正注视着他的奚美。
    “没这回事,我觉得此次收获已经很大。”邵兵对奚美微笑起来。
    “可是,你还有点遗憾。”
    “你这么觉得?”
    “有吗?”
    “有一点吧,你呢?”
    奚美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我也说不清,总觉得还有点怪怪的,你呢,哪里还让你放心不下?”
    “我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我那种完美主义者的个人癖好吧。”邵兵没有面对问题,而是故意把话题扯开。
    “告诉我吧,哪里还让你不满意。”
    邵兵看了看奚美的表情,发觉此刻的她,异常的认真,眼神里透露着一种坚决。
    “也许,我们没能了解那小女孩的身世,让我有些遗憾。”邵兵解释起来。
    “不错,那小姑娘,为何要附身在我孩子身上呢?还有,我们都认为她已经过世了,可是,她是怎么死的呢?”
    “这些正是我在意的地方,说实话,我们对她的了解一片空白,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有着这么强烈的怨念,我们一无所获。”邵兵茫然地说道。

    奚美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居心呢?”邵兵仰望着天空,若有所思地问道。
    “喂!你们两人在讨论什么呢,这么慢!”前方传来张小玲的吆喝声,突然打断了奚美和邵兵的思绪,两人对视了一眼,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很快,四人就走出了大田村的住户区,来到了通往大道的小路,奚嘉的黑色福特轿车,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停着。但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来到了奚美的身后。
    突然间,一双乌黑的双手,冲着奚美抓去。
    “啊!!”
    奚嘉、邵兵、张小玲同时听到了处于队伍最后方的奚美的惨叫声,三人猛然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发型蓬乱,相貌丑陋的人,正抓住奚美的左手,试图去抢奚美手中提着的装着红色布鞋的袋子。
    奚嘉和邵兵,同时抢身向前,一把拉开了这不知来历的人,奚嘉更是一脚飞向那人,那人用双手护住了腹部,后退了几步。
    “想来偷东西是吧?胆子倒是不小!”奚嘉叱声说道。
    奚美被吓得不轻,一时还未能缓过神来,脸色苍白,在邵兵身旁站着。
    大家的眼光,一齐来到了方才那人的身上。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形貌怪异,穿着简陋,全身上下布满污垢,目光呆滞的一个男人。
    只见他用手指着奚美手中的袋子,嘴里喃喃地说道:“姐姐——姐姐——姐姐的鞋……”因为惧怕奚嘉,他并未再敢欺身向前。
    奚嘉、邵兵、张小玲,以及稍稍镇定下来的奚美,均觉得有些诧异。
    “姐姐——姐姐——姐姐的鞋……”只见那人一边说话,一边嘴角还流着口水,依然重复着刚才的那句。
    “姐姐?”邵兵问道,“他是指……”
    这时候,两个推车的农夫经过了他们的身旁,正是先前被邵兵等人打听过情况的两位,两人看到了这种景象,也没有停下,只是随口说道:
    “这人叫宝儿,是村里人,从小就是个低能,你们不用害怕。”
    另外一个,则冲着那宝儿喊道:
    “宝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里玩些什么!”
    说完之后,两人继续推着车,向前而行,也就不顾这一切了。
    “原来是这样……”奚嘉对于自己刚刚的粗鲁行为,未免有些愧疚。
    宝儿已经没有说话,而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傻傻地望着他们四人。
    “好啦,既然是个傻子,我们也不必理会了,先走吧。”张小玲招呼着,奚美也点了点头,之前的阴影,几乎一扫而空了。

    “你们等等。”邵兵突然说道,他来到了奚美的身边,打开了袋子,取出了那双红色布鞋,来到了宝儿的跟前。
    宝儿见到红鞋子后,表情又变得怪异起来,两只手紧握住拳头,激动不已。
    邵兵将鞋子提了起来,开口问道:
    “宝儿,别害怕,告诉我们,你刚才说……姐姐?姐姐是谁?”
    宝儿并未开口,而是用手指了指面前的这双红鞋,嘴角依然流着口水,显得局促不安。
    “这双鞋是姐姐的,对吗?”
    宝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姐长什么样呢?”
    突然间,宝儿镇静了下来,并且有些迟钝,显然是在回想或思考些什么。
    “可……可怕!姐姐的样子……样子好可怕!”
    说完之后,宝儿哇的大叫了一声,扭头就跑。
    邵兵拿着鞋,呆立在原地,对于宝儿的这一反应,邵兵有些猝不及防,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宝儿越跑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没事,一个傻瓜的话,何必放在心上。”奚嘉过来,拍了拍邵兵的肩膀。
    “嗯,我猜,他小时候一定和那女孩关系不错,所以看到那红鞋子比较激动吧。”张小玲也附和起来。
    “也许吧……”邵兵还未完全释然。
    “不知为何,我一见到那个宝儿后,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邵兵继续说,“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可能是错觉吧,我不认为那个傻瓜身上有什么值得我们注意的。”奚嘉说道。
    邵兵默然不语。待沉思片刻之后,邵兵继续茫然地说道:
    “还有,姐姐的样子,为什么很可怕呢?”
    黑色的福特轿车,继续行驶在了石子路上,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多钟,天色也已几乎是漆黑一片,四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饥饿与疲劳。
    张小玲显得特别兴奋,在车上不停地说着话。
    “到了秋山市,就可以大吃一顿啦。”张小玲笑着说,“哎?对了,你们说,刚刚那傻子怎么知道袋子里装着红鞋子呢?”
    “依我看,他应该是偶然的情况下,看到了那双红鞋子,然后一路跟踪我们的。”邵兵回应着。
    “有道理哦。”小玲俏皮地回了一句。
    “好啦,老兄,接下来,一切问题就交给你了。”奚嘉边开车,边对着邵兵说着。
    “交给我?你是指,让我回去后用噬阴术作法吗?”
    “当然啦,这不你说的吗,需要此人生前的姓名、出生年月推导而出的生辰八字,现在都齐了。”
    “话是没有错,可是……”邵兵的神色显得有些为难,“你们真的认为,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吗?真的是当年那个叫孟冬梅的孩子?如果是那个孩子,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怨念,为何如此强烈,她遇到了什么样的事呢,这些都还是疑问。”
    “喂,我说你小子也真够婆妈的,等你把一切都调查清楚,那我老姐孩子都已经出生了,有些事,不必这么执著啦。”
    “嗯,说得也是。”邵兵应诺了一声,“可是,刚刚那个宝儿,为何会给我带来种不安定的感受呢。我觉得,整件事中,肯定有些矛盾之处,是我们还未发现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矛盾?有吗?”奚嘉显得疑惑不解。
    “有,只是,我每次灵光闪现,快要接近答案的时候,总是功亏一篑,差了那么一点。”邵兵有些遗憾地说着。
    “好啦,我看你小子因为在医院工作,对什么事都太敏感了。”
    “也许吧。”
    “那么,无论如何,你就先尝试一次看看,这些疑问,就暂时放一边吧。”
    “好吧。”邵兵点了点头,“你们给我几天时间准备,然后我就为奚小姐作法驱魂。”
    第十七章 赤色悲剧
    在去往村委会的路上,奚美疑惑地看了看邵兵,向他问道:
    “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呢?”
    “关于这件事。”邵兵慢慢说道,“第一次当我见到宝儿时,我就跟你们提过,我感到了有些不同寻常,这是因为,宝儿的长相,给我带来了这种奇怪的印象,也许在潜意识里,我已经捕捉到了这个矛盾之处,但是,很遗憾,只怪我太迟钝,当时还是没有发现。”
    “但是就在刚才……”邵兵咽了下口水,继续说着:“这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浮现,看到宝儿的相貌,怎么看都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十年前,他正好十岁,而孟冬梅差了他两岁,显然,姐姐指的不是孟冬梅。”
    奚美听完邵兵的叙述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她缓缓说道,“如果能在第一次就发现的话,奚嘉和小玲,或许就……”说着说着,奚美又哽咽起来。
    邵兵看出了奚美的心思,叹了口气,皱着眉说道:“不错,我真该死!”
    几分钟之后,两人来到了村委会大楼,村长的私人办公室里。村长见两人再次来访,既觉得麻烦,又觉得吃惊。
    “你们两位……”
    “郭村长!”未等村长说完话,邵兵便率先开口。“我今天来,再问你一遍,那户人家,到底住几个人!”
    村长被邵兵这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立刻呆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快回答!“邵兵带着怒气,愤恨地问道。奚美在邵兵的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襟。
    “这……这个,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村长脸露尴尬之色,无奈地回答道。
    “好吧,我换个问题,郭村长,那户人家,到底有几个孩子?”邵兵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村长再次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精明的村长此刻心里正在为难,看到邵兵如此气势,并且再次来盘问,知道他已经掌握了些什么,但究竟掌握了多少,又是难以预测。
    “这个嘛……”
    就在这时候,邵兵的手机来电声响了起来,他接起了电话。
    “是邵兵吗?”这是王炎的声音。
    “是我。”
    “告诉你件事,是这样的,你叫我帮忙找的那对母女,我现在正在他们住的房子那里,他们死了。”
    “啊?死……死了?”邵兵惊呼。身在一旁的奚美和村长,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感到一头雾水。
    “不错,孩子四年前死的,是死于什么遗传病,那女人是半年前,心脏病发作去世的,现在那房子没有人住,所以,恐怕你是无法联系到他们了。”
    邵兵低了下头,一脸的黯然,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眼看即将中断了。
    “不过,说来也巧。”话筒那头,伴随着周围的一些室外的细微杂音,王炎继续说着,“在我临走时,因为这一块地方正在拆迁,所以他们的一位亲戚刚好到房子里来整理东西,我撞见了她,随便问了几句这户人家的情况,我想或许对你有用。”
    王炎的话,让邵兵瞬间来了精神。
    “那位亲戚,现在还在你身边吗?”
    “不,她已经走了。”
    “那你打听到了些什么?”

    “其实也都是些平常的事,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吧。孩子的父亲,很早就已经死了,母亲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村里生活,后来发觉在村里吃不饱,穿不暖,一个孩子就被寄养给别处,而另一个孩子,跟着母亲来到了滨海,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两……两个孩子?”邵兵惊讶地问道。村长在一旁,不知为何,脸部表情显得极为难堪。
    “是啊不错,她是这样说的,还有其他事吗?”
    “不,可以了,谢谢你了王炎。”
    “不客气。”
    说完之后,两人便中断了通话。邵兵的眼神,再次来到了村长的脸上。
    “说吧,另一名孩子是谁?你为什么要隐瞒,快回答我!”
    邵兵的声音突然变大,村长心里又震了一下,并不了解发生什么事的村长,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这个……”刚才站起身来的村长,忽然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
    “求求你,村长,快告诉我们。”奚美在一帮央求道。
    “是……不错,他们有另一名孩子,名叫赤椅尾,村里人叫她小尾,因……因为不大出门,所以并不是很多人认得她。”思虑片刻后,村长认为无法再隐瞒下去,故点了根烟,缓缓说道。
    “混蛋!为什么你第一次不说!我告诉你,就因为你隐瞒了真相,现在已经出了人命。算了,你现在也别解释了,快他妈告诉我所有事情。那孩子是谁,穿红布鞋的,是不是那孩子?!”邵兵满腔的怒火,已经难以遏止。
    村长听到邵兵说出了人命,心里不禁害怕担心起来,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道:
    “什么……出了人命?”
    “红布鞋,是那孩子的?她为什么很少出门?”邵兵不管村长的提问,继续问道。
    “不……不错,是小尾的,小尾的双脚,是先天性残疾,走路不灵便。实际上,她并不是黄枫的亲生女儿。”
    “什么?那么,她的亲生母亲呢?”
    “也是村里人,但是,在她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便难产死了。她之所以姓赤,是跟了她生母的姓氏。”
    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这句话,仿佛给邵兵带来了一种启示。
    “好吧,我告诉你,姓郭的,现在,我要求你将关于这叫赤椅尾的女孩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告诉我,我通过其他方面的打听,也已经基本掌握了真相,如果你再打算隐瞒,后果你自己想象!”
    村长几乎被逼到了绝路。眼见真相已无法再欺瞒下去,他默默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随即死气沉沉地说道:

    “关于赤椅尾这女孩的死,是村里的一个悲剧。你们跟我来,到那土房那边,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
    村长,陪同着邵兵和奚美,三个人一同来到了之前的土房处。宝儿依然在那边,但已经不再紧张,而是独自在草丛里自顾自地嬉笑玩耍了。此时的天际比之先前有些阴沉,给人一种快要下雨的感觉。风轻轻地吹着,树枝的枝叶随着风的节奏慢慢摆动着。
    “你们知道,那女孩为何穿着红布鞋吗?”在微风中,村长回过头,对着邵兵和奚美问道。
    邵兵没有回答。奚美则在原地,摇了摇头。
    “实际上,这是一双尸鞋。”村长静静地说。“在我们村里,红色的鞋子,是人死后葬前穿的,所以,赤椅尾的这双鞋子,用我们村里人的叫法,应该称为‘红尸鞋’。”
    奚美听得有些毛骨悚然,手紧紧地和邵兵的手贴在一起。
    “赤椅尾的后母,也就是黄枫,对她并不好。经常虐待、辱骂,孩子平时受了很多苦。有一年冬天,没有鞋子,黄枫就把赤椅尾母亲死前穿过的红尸鞋拿出来给小尾穿,那一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村里下着雪,我正巧在她们家门前经过,当时的小尾,年龄还小,穿着这双红布鞋,黝黑的皮肤,正扶着大门,在里头静静地看着我。”
    邵兵和奚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郭村长指了指不远处的宝儿,“可以说是小尾唯一的朋友。宝儿比小尾整整小了两岁,所以叫她姐姐,他们同是村里所有人都不愿理睬的孩子。”
    “赤椅尾……是怎么死的?”邵兵问道。这时候,邵兵想起了王炎在刚刚的电话中提到,他们的亲戚曾说另一名孩子托付给了别户人家寄养,现在想想,这实在不大可信,多半是黄枫用来搪塞而编的谎言。
    “哎……”村长叹了口气,一脸痛苦的神情。“这是一个悲剧,一个悲剧……”
    村长反复强调着这句话。邵兵和奚美,静静地注视着他。远处的宝儿,依然蹦蹦跳跳,独自在草丛里玩耍着,时不时朝这边望望。
    天色,显得更加阴沉了。
    “我本以为,这件事,永远不会再被提及。当时发生后,我也极力要求所有人都这么做了。”村长哀叹着说道。
    “有一年,也是现在这个时节……黄枫,因为条件的艰苦,决定去往远方,投奔她的亲戚。但是,她不愿意再带上赤椅尾,那孩子对她来讲,是个长久以来沉重的包袱,可是,当时的她,要如何处置呢?没有人愿意收留那个孩子。”
    奚美听到这里,不知为何,感到后背一阵寒意,仿佛一件恐怖的事情,即将要发生一般。
    “她,黄枫,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村长低下了头,艰难地说着。“将小尾,用绳子绑住之后,塞住了嘴,将她关在小小的厨房里,直到她……”
    “啊!”突然间,奚美惊呼出声,将手捂着嘴,显得难以置信。
    “小尾……就是这样活活饿死的。几个星期后,宝儿第一个发现了这件事。再后来,我们村里的领导,在了解这件事之后,讨论了一番,为了不让这件丑闻扩散出去,影响到大田村的名誉,我们决定,严守秘密。而那小女孩的尸体,我们是选了处地方,给悄悄埋葬了。”
    “我终于理解……”邵兵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喃喃地说,“为什么宝儿会说姐姐的样子很可怕了,那是因为,他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就连一个傻子,都会为之震惊……”
    村长并不清楚邵兵在说些什么,也就没有回答。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不语,气氛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这时候,邵兵不知不觉看向了那座低低矮矮的土房,随着风声和树叶飘动时的簌簌声,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皮肤黝黑,眼神平静,脚上穿着红尸鞋的一个先天性残疾的女孩,正手扶着门把,幽幽地凝视着他们。
    邵兵不禁打了个冷战。
    天色,此时变得极为阴沉,很快,就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就仿佛上天都在为之哭泣。
    第十六章 拨开云雾
    “你好,是王炎吗?”
    “你是……”话筒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是邵兵,你现在还在滨海市吗?”
    “哈!是你啊,当然了,我一直在那。说吧,找我什么事。”
    此时与邵兵通电话的人,叫王炎,是邵兵以前儿时的玩伴,从学校毕业之后,王炎就离开了秋山市,去往了叫作滨海的另一座城市。两人虽很久未见面,但依然保持着联系。自邵兵从大田村回到秋山市后,便打算依着那封信上的地址,找到那对当年离开的母女。但滨海市离秋山市有着相当长的一段路程,所以,邵兵自然想到了王炎这位朋友,希望能通过他,帮忙打探一下母女现在的情况。
    “滨海市东建路八十三号?”王炎在电话中重复了一遍,“唔……东建路现在正在拆迁,都是些老旧的房子了。”
    “这样啊,王炎,你离那近吗?”
    “非常近,从我住的地方到那,不超过十五分钟。”
    “你如果有空的话,能方便帮我去看看吗?我想找两个人。”
    “好,当然没问题,你把他们的姓名告诉我吧。”
    邵兵在电话中,将黄枫和孟冬梅的姓名说了一遍,王炎取出了一本用以作备忘录的小册子,匆匆记了下来。
    “好了,如果我见到他们,就叫他们给你通个电话,你看怎样?”王炎了解邵兵的个性,所以并没有打听事情的原因。
    “好,真是谢谢你了,这事对我很重要,拜托。”
    托付完毕后,邵兵便挂上了电话。
    自回到秋山市后,邵兵急忙进展了起来,第二天便给王炎打了这通电话,委托他调查母女的住处。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几天,邵兵和奚美,暂时还不能做什么,只能选择耐心地等待。
    今天是周日,日光明媚,明明是秋天的时节,但却带有几分春意。这样的天气,会让人的心情变得愉快舒畅,适宜户外活动。秋山市的各处公园和广场,未到中午,已是聚满了各种人群。嬉笑吵闹的声音,洋溢在每一处角落。
    邵兵和奚美,再次开着车,来到了去往了大田村的路上。
    就在中午,奚美给邵兵通了电话。“不知为何,我很想到那母女以前在大田村的房子去看看,你有空吗?”邵兵当然愿意一同前往,再说,经奚美提醒后,也觉得确实有必要去看看那座房子。
    “我们去过两次,居然没有想到去看看。”在车上,邵兵戴着太阳镜,一边笑一边说着。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再次来到了大田村。
    另一方面,在滨海市,因为是周日,所以王炎今天不用上班。在起床之后,他想起了邵兵的嘱托。
    午饭过后,王炎就依照地址,来到了东建路上。在这一带,因为市里面的规划指令,这里的老房子都要面临拆迁。当王炎来到时,已经有几乎一半的住户离开了。而现在在这里的,一眼望去,基本都是些年纪偏老的人,也许是对这里还恋恋不舍吧。王炎按照两边的门牌号,一家家的找着。

    “八十三号……在哪里呢……”王炎一边走,一边说着。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他身边经过,王炎的耳边传来了一片欢声笑语。
    一路上,有些窄窄的、黑漆漆的弄堂,时不时在王炎的身旁闪过。
    虽说离这里不远,但却还是头一回来这,王炎顿时有些不大习惯。
    “七十九、八十一……”这时候,王炎在一座老旧的平房前站住了。“唔……就是这里了,八十三号。”
    王炎有些庆幸,房子还没有被拆迁。他走上前去,用手敲了敲门。
    没有任何动静。
    “有人吗?”王炎再次敲了敲门。但是,在重复了几遍之后,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王炎来到了窗边,但是一条暗红色的窗帘,挡住了王炎的视线,看不见室内的任何情况。王炎又敲了敲窗。
    “不要敲了,里面没人。”这时候,一个四五十岁年纪的女人,在隔壁房子的门前对王炎说道。
    “人不在吗?”王炎顺势一问。
    “这房子已经有半年没有人住了。”
    “为什么?等等,这房子以前住的人,是叫……”王炎从口袋里掏出了备忘录。“是叫黄枫吗?一个女人。”
    “这……好象是吧,总之是姓黄。”
    “那,她去了哪里?还有,她的孩子呢?”
    “孩子?你是说以前跟她住一起的吧,那孩子四年前就去世了,是生病吧……”
    “是遗传病。”这时候,对面的一户人家,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坐在门前听着他们的谈话,插口说道。
    “那么,那女人呢?现在在哪?”王炎再问。
    “半年前也死了,她是心脏病发作死的。不过她在死前已经疯了。”老头又再次深沉地说道。
    “死了?疯了?”

    “疯了好久了吧,自那姑娘死后。”女人回答。
    “好吧。我明白了。”王炎有些遗憾。虽然与这对母女并不相识,但母女两惨淡的命运,给王炎带来了一种微妙的压抑感受。他觉得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随即挪了挪步子,准备离开东建路八十三号的旧房子。
    通过了向村里人的打听后,邵兵和奚美,很快便来到了黄枫家以前居住的土房。
    呈现在邵兵和奚美眼前的,是一座破旧的房子。随着岁月的冲击,土房的很多地方都已经变得不堪入目,整座屋子的外墙,就像被腐蚀过一样,坑坑洼洼、斑斑点点。土房的门,早已被拆了。邵兵和奚美轻轻走了进去。屋子的地面,现在长出了野草,成堆的垃圾聚在一个角落。右侧有一间极小的房间被分开了,这么小的空间,并不足以放下一张床,邵兵猜想,这可能是这户人家的厨房。相对来讲,这间厨房还算保留得比较完整。
    这座房子,并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即使有,过去了十年时间,也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邵兵叹了口气,和奚美一起走出了大门。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神色怪异地注视着他们。
    “这人……宝儿!”邵兵叫出声来。站在他们眼前的,正是第一次来访时,那个试图抢走奚美红布鞋的傻子宝儿。
    宝儿看到他们,显得很慌张。但又张口结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邵兵和奚美走上前去,来到了宝儿的身边。这一次,宝儿并没有跑开,而是站在原地,等着他们来到身前。
    宝儿突然伸出了手,指着土房说道:
    “姐姐……姐姐在里面……样子……样子好可怕。”宝儿战战兢兢地说。
    “宝儿,你别害怕,告诉我,为什么姐姐样子好可怕呢?”
    “好可怕好可怕……”宝儿没有回答,依然重复着这三个字。
    “姐姐穿着红布鞋,是吗?”奚美温柔地问道。
    “嗯!”宝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邵兵仔细地瞧着宝儿,观察着他。今天的宝儿,穿着要比上次干净得多,头发也没有那么零乱。宝儿被邵兵这么一瞧,显得有些不大自在,后退了两步。
    正在这时,邵兵的全身,仿佛像触电一样。脑海里面,一个讯息瞬间浮现。他拉住了奚美的手,惊呼道:“原来是这样!奚小姐,我……我总算知道宝儿身上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我真是个笨蛋!”
    奚美被邵兵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她的手被邵兵抓着,随即脸微微有些泛红,紧张地问道:
    “什……什么?”
    邵兵回过头,又看向了宝儿,开口问道:
    “宝儿,你今年多大?”
    “我……我今年……去年过节妈妈说……我有十九!”宝儿回答。
    “去年十九?”邵兵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去年十九,那今年就是二十。错了,一切都错了,奚小姐,宝儿在十年前,刚好十岁,而孟冬梅当年是八岁,试问,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叫一个八岁的孩子为姐姐呢?”
    奚美听到邵兵的分析,目瞪口呆。
    “不是她!姐姐绝对不会是指孟冬梅,奚小姐,村长可能在撒谎,我们去找他!”
    邵兵和奚美,匆匆离去了。只留下傻傻站在原地的宝儿。
    第十章 噬阴术
    深夜,奚美独自呆在八楼的阳台上,忧心忡忡地遥望着星空,陷入了沉思。
    奚嘉和张小玲,因为一天的忙碌,积累下来的疲劳感,使得他们已经早早的入睡了,而在奚美心里,因为心绪的无法安宁,以及对于这一天里所做的事的反复回想,导致无法入眠,因此她披上了外衣,站立在阳台上,迎着夜间微微的凉风,涌起了无数思绪。
    虽然父母已过世,但自小开始,奚美,就是周围所有人眼中的幸运儿,女生里的佼佼者。在学校里,奚美是个优等生,是个品德高尚、温柔端庄的积极份子,有着良好的人缘,再加上贤淑靓丽的外表,奚美通常是众多男生追逐的偶像。待踏上社会之后,奚美依然是老板和同事中的模范员工,也因为心诚善良,不拘小节,亦是周围人认定的最值得交心的好友。可以说,就在不久之前,奚美还是个一帆风顺、鸿运高照,除了父母去世外,未经历任何重大挫折的女子。有最贴心的亲人,有至诚的好友,有新婚的丈夫。
    但随着丈夫的意外出轨,幸福生活立刻化作了梦幻泡影,怀有身孕这一值得庆贺的事,立马颠覆了它此时本应有的意义。情况,也开始变得恶劣起来,奚美的人生,就如同被突然炮击了一番,轰然倒下,而就在这时候,她又捡起了那双诡异莫明的红鞋子……
    一切,就如同被事先安排好了一样。各种灾难就像伙伴,勾肩搭背地向她不断袭来。
    她感觉她已经被命运压得彻底弯下了身子。
    想到这里,奚美心里感到一阵苦酸,不禁淌下了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这时候,奚美想起了这一经常会被提起,却永远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她的右手不自觉地安放在自己凸起的腹部上,用心去感受肚中的温暖生命。
    但是,当一想到那个诡异的生物,那个叫作孟冬梅的孩子,也在自己的体内,便觉得一鼓难以形容的恶心感不断上涌。
    “请……请你离开……放过我的孩子……”
    奚美央求了起来,尽管她并不确定那个“它”是否能听到。
    (再过几天,邵先生就要进行驱魂,如果……如果这次再失败的话……)
    悲伤之余,奚美也不禁担心起来。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除了邵兵这一驱魂术外,他们已经找不出任何可以应对的方法,这是最后的希望,如果再遭遇失败,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她遥望着夜空。一边是安静平和的夜景,一边却是她翻江倒海的内心世界。
    这一夜,她觉得特别的漫长。
    三天之后,就在邵兵的寓所里,四人重新聚到了一起,邵兵准备好了一切必须的物事之后,打算使用噬阴术,来为奚美作法驱魂。
    邵兵在桌上,安置着一根蜡烛,此时还未点燃。并且取出了一张纸,奚嘉等人见到,纸上写着几个黑字。
    “这是那女孩的生辰八字。”邵兵解释道,“上边写着的是‘丙寅--庚子--丙戌--乙未’”
    “就这样写在纸上吗?”奚美有些疑惑。
    “当然不是,等等你们就会明白。”

    “邵兵,生辰八字,是按照出生年月推算的吗?”张小玲开口问道。
    “不错,所谓生辰八字,也就是分为四柱,则是由年、月、日、时组合而成,每柱两个字,所以加在一起也就是八个字。虽说是生辰八字,但我这噬阴术,却只要年月日三柱就可,时柱是不需要的,所以准确来讲,应该是生辰六字,等会我就要将这六个字,写于冥牌之上。”
    说完之后,邵兵从容地将一块褐色的木牌从随身包里取了出来。
    “大家看,这就是冥牌,就在昨天,我特地从老家把它带了过来。”
    “你……你回了趟老家?喂,你老家可不近啊。”
    “嘿嘿,不错,所以我这几天,都没有回过医院。”邵兵微笑起来。
    “谢谢你。”奚美诚恳地说道。
    邵兵对奚美微笑示意之后,又从随身包里取出了一把小刀,刀锋很锋利,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着亮光。
    “邵兵,这把刀……”奚嘉有些诧异。
    话音未落,邵兵用刀在指尖上一划,鲜血顿时缓缓而出,三人见状,大吃一惊。
    “邵兵,你干什么!”
    邵兵依旧未改脸上笑容,没有回话,而是立马提起了冥牌,用鲜血流淌的那根手指,匆匆在上面写着血字。
    “这把,可是我们医院的医用刀,怎么样各位,我的手法还不错吧。”
    “可是,你……你……”
    “别担心,要完成这噬阴术,就必须要用通灵者的鲜血,在冥牌上写上那六个字,才能成功。”
    奚美身在一旁,吃惊的同时,见到邵兵为了给她作法驱魂而流下鲜血,不禁内心一阵冲荡,心动不已。
    片刻之后,邵兵在冥牌上,用手指写好了“丙寅--庚子--丙戌”六个大字,然后用纸巾擦拭着手指上的鲜血。
    “你没事吧?”奚美关心地问道。
    “没事。接下来,我就要静心念咒了。”
    说完之后,三人心领神会,静静地坐在原位,不再言语。邵兵则起身点燃了蜡烛,关闭了日光灯电源。
    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只剩蜡烛火焰,维持着光亮,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丰收村王婆的旧房屋里,大家围坐在一起,那诡异的人影,天摇地动般的轰鸣声,非人类的叹息声,一切都是历历在目。

    “噬阴术,是一种阳气和意念结合的高端驱魂术,一会之后,待我念咒语时,奚嘉、小玲,你们可以闭上双眼,由衷的祷告,心里默念着冤魂离开奚小姐体内就可,这种意念力和我念咒散发出来的阳气结合,应该就可以化散这个冤魂了。”
    “好,但是,按照这样来讲,是不是人越多,我们就越有利呢?”
    “并不是这样,必须是纯净深刻的意念才有作用,你们是奚小姐的亲人,所以会由衷地希望她度过难关,如果是其他人就无法办到了。”
    “我懂了,那,如果成功的话,冤魂会暂时离开我老姐体内呢,还是化为乌有,从此不再出现?”
    “噬阴术会直接化散冤魂,所以一旦成功,它将无法继续游荡和附身。好了,我要开始念咒了,大家请闭上眼睛,记住我刚刚的话。”
    四人的表情,同时变得严肃起来,奚嘉、张小玲闭上了眼睛,按照邵兵的嘱托,心里默默进行着祷告。邵兵则双手握住了冥牌,准备念咒。
    “孟冬梅!”
    一会之后,传出了邵兵响亮的声音。紧接着,邵兵轻声念起了咒语,皆是些三人无法听懂的话语。
    邵兵嘴角不停地动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紧张,呼吸变得急促。噬阴术,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开始了。
    奚嘉和小玲,紧闭着双眼,心底里默念着一个愿望,即孟冬梅的亡魂,离开奚美的体内。
    奚美并未受到邵兵的任何指示,所以只在座位上呆呆地坐着,此时此刻,焦躁、不安、惊讶、害怕等种种情绪,全部混作一团,盘踞在脑中。
    (能不能成功,就看现在了)
    越是思考到这一问题,奚美就越发紧张起来,她感到一鼓巨大的压力,席卷着全身上下。在念着咒语的邵兵,以及处于静默状态的奚嘉和张小玲面前,奚美有些坐立不安,心绪始终无法安宁下来,她感到她的掌中心变得粘乎乎的,显然是渗出的冷汗。
    不知为何,奚美感到空气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仿佛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正在空气中飘荡。
    (游走在这房间里的,难道说……)
    这种感受,奚美曾经遭遇过,但在此时此刻,却是更为强烈,就像无数的毒虫正在身上快速蠕动一样,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感。
    邵兵还在念着咒语,但是表情凝重,滴滴汗珠在额头上冒了出来。
    叹息声、嘶喊声、轻吟声,在房间里回荡了起来,就像一首来自地狱的交响乐,传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四个人,都分别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冲击力,房间里的诡异气流,正压迫着每个人的胸口。
    这时候,奚美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她感到背后一阵冰凉,仿佛被重物狠狠地撞击了一样,大脑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红色的布鞋,就像有着生命力一样,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它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地出现在奚美的身旁。而就在奚美的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了一丝笑声。
    每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种带着讽刺、带着轻蔑的笑声,是一个傲慢者才会具备的笑声。在维持了几秒钟之后,笑声停止了。
    邵兵的咒语越念越快,这已是一种被动的趋势。
    先前的诡异气流,已经形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在房间中来回飘荡着。
    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奚美心中徐徐升起。
    突然间,黑色的雾气全部集中起来,冲向了邵兵手中的冥牌。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邵兵手中的冥牌破裂了,木屑散落了一地,就在同一时间,蜡烛的火焰也熄灭了,室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就在这一瞬间,每个人都仿佛觉得自己已处身于地狱之中。
    这是一个他们无法接受的事实。
    噬阴术失败了!
    第十一章 驱魂之后(一)
    奚美、邵兵、奚嘉、张小玲等人,在近期的生活中,都觉得自己开始变得麻木起来,就如同幽灵一般,每天穿梭游荡在这个都市之中。
    “老姐,肯定还会有办法的。”
    这段期间,奚美的耳边重复地传来奚嘉这句苍白无力的话。
    每一天,每一夜,奚美都把自己封闭在压抑的房间里,没有去任何地方。而其他三人,尽管勉强维持着正常的日常生活,但脸上已不见笑容,而是写满了暗淡与忧愁。
    “为什么会失败呢?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奚嘉这样问邵兵。
    “我不清楚,但我需要冷静几天后再来思考。”邵兵黯然地回答道。
    谁也无法记起,距离作法失败后,这已经是第几天。
    (如果,这样一直拖下去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奚美每当安静下来时,就会这样问自己。但越顺着这个问题思考下去,奚美便越发感到恐慌,她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不要去想任何可怕的结果。
    时间正在匆匆流逝,距离奚美临盆的日子已经在逐渐靠近,这也意味着,一种难以预料的恐怖情况正在向奚美招手。
    在某些时候,时间就是最可怕的敌人。
    今晚,天虽然没有下雨,但却是个阴沉的天气,还起了风。所以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许多人都准备着雨具,以防突然降雨。
    奚嘉今天有着大量的工作,以至于直到晚上七点三十分,都还留在公司里忙碌着。
    “唉,累死我了,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事呢?”以往时候,奚嘉在面临这种情况前,都会预先知晓或有所察觉,但今天却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状况,许多工作,恰巧都在同一天安排,使得毫无任何心里准备。
    在忙完之后,奚嘉匆匆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时钟,发觉已是夜间八点。
    (太晚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奚嘉所处的房产咨询公司,是在秋山市的边缘地带,距离奚美所住的坐落在闹市区的公寓,有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即使是拥有私家车,从这里驶往奚美的公寓,也需要一定时间。
    在和公司岗亭的保安打过招呼之后,奚嘉驾着车,驶出了公司大门。
    这时候,在轿车灯光的照射下,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咦?怎么是小玲)
    在公司门口等待着的,正是奚嘉的妻子张小玲,小玲微笑地在前方招手示意。
    张小玲的微笑,对于奚嘉来讲,会给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尽管比之从前,这种感受因习以为常而变得逐渐淡然,但依旧是奚嘉生命曲谱中最为重要的符号之一。
    自张小玲换工作后,她已经有过很久,没有在奚嘉的公司门口等待了。因为就在一年前,张小玲的工作单位靠近这里,而张小玲又比奚嘉更早下班,所以每天都是她先等候在大门处,等着与奚嘉一同回家。
    “难得嘛,今天又像从前那样一起回家了。”张小玲上车后,奚嘉笑着说道。
    这段期间以来,他们之间已经很少听到有这般笑侃而谈的时候了。
    奚嘉的福特轿车,迅速地飞驰在秋山市的公路上,城市里的各种灯光,一齐耀眼地出现在了奚嘉的前方。这是一种夜间在都市的常见景象。
    张小玲自上车之后,就收起了笑容,此时并未言语,而是默默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奚嘉很清楚,这段时间来奚美所发生的事,影响了每个人的心情。
    想到这里,他也皱起了眉头。
    这一带的路上,尽管路灯明亮,却不见多少车子,只是偶尔一两辆车,在奚嘉的车旁迎面飞速而过,发出一阵如同疾风般的声响。
    奚嘉继续驾驶着车,这种氛围,就像平日自己独自驾车回家那样,有着相似的感受。
    就在这时候,奚嘉衣袋中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他将手机从衣袋中取出,接听了电话。
    “喂?”
    “喂,老公,你下班了吗?”
    就在这一瞬间,奚嘉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感到他的身躯仿佛突然变轻,难以置信的恐惧感,游遍了全身。

    话筒里,赫然传出了妻子张小玲的声音!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令他无法动弹。
    “老公,你在哪呢?你快说话。”
    奚嘉很想回话,但却发现喉咙里挤不出任何声音,他感到全身无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奚嘉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分析眼前的形势,就在他的面前,此时出现了第二个“张小玲”,先前上车的,与现在正在通电话的。而按照逻辑,绝对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身旁的张小玲,正一言不发地坐着。
    而在话筒中的张小玲,不断地催促着,奚嘉却一句话都未回应,他感到一种痛苦的煎熬。
    在这时候,奚嘉混乱的思绪中,突然意识到了一件有着参考价值的事,那就是身旁的“张小玲”,自方才见面之后,并未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在刚刚,奚嘉还体会到一种仿佛整个车内,只有自己独身一人的奇怪感受。而在话筒中的“张小玲”,却是和平时无异,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让奚嘉倍感亲切。
    话筒中张小玲传来的话语,是奚嘉认为自己此时还活在世上的唯一证据。
    (我……我旁边的……是谁呢?)
    身旁的“张小玲”,依然沉默不语。豆大的汗珠,从奚嘉的额头冒了出来。
    尽管面临这种情况,但奚嘉还是机械式地驾驶着车子,飞驰在这条空旷的马路上,此时此刻,他很希望周围出现无数车辆,热闹异常,将他堵在中间。
    “你快回答!你怎么啦!”张小玲也变得担心起来,不停地催促着。
    “没……没事……”奚嘉克服困难,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这时候,奚嘉鼓足勇气,脸微微侧向右方,瞄了一眼身边的“张小玲”。他发现,那个不知来历的“张小玲”,暗淡的脸庞正朝向前方,眼神奇特,在路灯灯光的照射下,正诡异地微笑着!
    他吓得左手差点脱离对方向盘的控制。
    “老公,你不要吓我,你到底怎么啦?”
    “你……先回家等我吧……”奚嘉尽力保持冷静,再次回应了一句,说完之后,他便挂上了电话。
    车内的气氛,再次回到了先前的那种状态。奚嘉,继续和一个起先以为是张小玲的不速之客坐在一起。
    他不知所措,不知接下来该采取何种行动,车厢内的状况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奚嘉发现,身旁的人还在继续笑着,脸依然是朝向车头方向,一层灰暗的雾气,覆盖在她的脸庞之上,使得看起来有些模糊。
    待几次观察之后,奚嘉突然觉得,这位“张小玲”的脸正逐渐发生着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容貌已经有了巨大的改变,此时,奚嘉所看到的,是一张完全不为熟知的脸,在黑暗的笼罩下,显得阴森可怖。
    就在这时候,车内传来了一丝笑声。
    奚嘉感到自己全身的毛发仿佛都竖了起来。
    这样的笑声,奚嘉曾在邵兵作法的时候听到过,同样的带着嘲讽、带着轻蔑的意味,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的恶魔,正在嘲笑着世人的愚昧。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奚嘉突然想起了那位死去的王婆,他想起了邵兵曾经分析过的,王婆遭遇不测的原因。
    (她……她真的是因为作法驱魂没有成功,而又触怒了它,才招来横祸的吗?)
    奚嘉此刻尽量避免对这一可能性妥协,而试图猜想着其他可能。
    如若王婆死亡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奚嘉现在可能就面临着与当初的王婆,相似的境况。
    (我……我们也参与了邵兵的作法仪式,并且也没有成功,那么,这样来讲的话……)
    奚嘉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是谁?)
    顺着那一想法,奚嘉又对自己提出了疑问。
    “他妈的!你到底是谁?”奚嘉尽量放大了嗓门,为自己壮胆,他往身旁一瞥,此时这位不速之客,全身上下,都已经不是起先张小玲的外表和姿态,而是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被一层灰暗的气息笼罩着,在明亮的路灯照射下,显得极不真实。
    奚嘉已经一身的冷汗,他的双手开始发抖,从未经历过如此情景的奚嘉,没有料想到自己的精神防线原来这般脆弱。
    他的下巴不停地颤抖着,全身如受伤的人一般感到气若游丝,体虚乏力。
    他再次往身旁的副驾驶座看去,突然间,让他惊讶的是,黑影消失了!副驾驶座上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
    人类有时面对这样难以捉摸的事物,要比眼前能看到的更感到恐惧和惊慌。奚嘉此时就是这样的心境。对现在这一状况,他并不认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逃离了魔爪,相反,而是步入了更大的灾难之中,处在一种完完全全被动的位置,有一种自己已经沦为别人正在窥视着的猎物的感受。
    他变得更担心起来。
    一会之后,他的身后传来一丝叹息声,与此同时,他感到他的颈项,仿佛在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触摸着。
    奚嘉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两手机械地把着方向盘,他无法做到扭头去看身后到底是什么。
    公路上依旧是一片空旷,而且,比之方才,路上不知为何变得漆黑起来,来往的车辆也已经没有出现,他感到了又一阵莫明的恐惧。
    就在几秒钟之后,奚嘉感觉到,仿佛有样东西,正压在他的后背上,使他感到既沉闷又难受。
    又是这种叹息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对于刚刚还坐在副驾驶座上那团黑影的去处,奚嘉突然衍生了一种可怕的念头。
    (难道说……它……它现在……就趴在我的……背上?)
    想到这里,奚嘉的脸部表情抽搐,发出一阵痛苦的悲鸣声。因为背上的压力,他的身体也渐渐倾向方向盘处。
    有些东西,正在他的颈项、肩膀、背部、腰部附近蠕动着,令他感到异常的难受。
    事实上,他可以选择把车停下,但是,不知为何,现在这条公路变得越来越黑,已经无法辩明是否还有路灯,奚嘉的理智变得极为混乱,他的脚重重地踩下了油门,车子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
    猛然间,奚嘉发现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了各种建筑和灯光,而是变作了一片树林,全部都是些又粗又黑的大树,高大威严地耸立在四面八方。
    他现在已经无法确定车子是不是依然还行驶在公路上。
    这条周围有着各种阴森硕大树木的路,他并不认识!
    (这是哪里?)
    他不禁这样问自己。
    就在同时,他感到背上的压力越来越沉重,一种神秘的气息在他身后流动,车内的氧气仿佛正在被逐渐吸收一样,他感到呼吸异常艰难。
    奚嘉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感觉,他几乎已经快失去所有理智,面临崩溃的境地。
    (也许……我快要死了,就像那位王婆)
    他艰难地想象着,那位王婆在临死前,是否和他一样。
    前方的道路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两边的树木越来越高大,就像急不可耐地要将他和他的车子包围一样。
    就在朦胧和模糊的思绪中,他又想起了张小玲、奚美、邵兵。一瞬间,他怀念起了与他们在一起的种种时光,与现在的情况相比,那一切显得多么甜蜜和美好。想到这里,奚嘉心里一阵酸楚。
    他全身上下感到异常难受,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双手双脚,早已脱离了他的控制,现在,就连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身后的诡异气息还在流动,丝毫不放松对奚嘉精神和肉体上的压迫。
    此时的奚嘉,就像一个傀儡,无法作出任何抵抗。就在片刻之后,奚嘉的大脑受到一种力量剧烈的冲击,开始变得异常起来。
    福特轿车,还在继续高速行驶着,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此时突然出现了一团亮光,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这一团亮光显得极为耀眼和醒目。
    奚嘉没有作出任何犹豫,继续踩着汽车的油门,飞速冲向了那团亮光之处……
    第十二章 驱魂之后(二)
    张小玲在挂断电话之后,心里有些起伏不定,但碍于平日里对奚嘉的尊重和谦让,所以没有继续拨打电话。
    (可能是有事吧)
    她这样安慰自己。
    同奚嘉一样,今晚的张小玲,也是独自留在公司里加班。挂断电话之后,她喝下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继续忙碌了起来。
    今晚最后剩余的一件事,就是将计算机中几十份报告打印出来。张小玲眼睛紧盯着荧屏,打印机也响着吐出纸张时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张小玲抽搐了一下,感到全身有股电流急窜而过。
    她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动荡,正敲打着键盘的手指,也突然停了下来。空旷的办公室里,此时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阴森诡异的气息。
    张小玲所处的,是一幢有着十五层高的办公大楼,而她的公司,是在第十二层。就在不久之前,整个公司里就已经剩她独身一人,即使是其他的楼层,也仅有为数不多的还亮着电源灯光。
    她站起身来,随着打印机声响的终止,室内此时安安静静,张小玲觉得几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到。一会后,她战战兢兢地拿起水杯,轻轻地走到饮水机旁,又倒了一杯热开水。
    就在她弯下腰,缓缓站直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一丝笑声。
    张小玲因为受到惊吓,胸口猛然感到一阵刺痛。她手里握着水杯,呆立在原地,身体保持着固定的姿势,对于转过身去看身后的东西,张小玲确信自己没有这份勇气。
    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也不可能有人事先藏在某些隐秘的地方或突然从外面溜进来。但张小玲却可以确信,一定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窥视着自己。
    越来越害怕的她,很想大声叫唤出来,但事实上,即使用生平最大的嗓门,也不会有人能听见。
    简单的思考之后,她决定放弃这个方法,选择不顾一切,迅速离开这里。
    (不要管这些工作了,我得马上回家!)
    她鼓足了勇气,用最快的速度,迅速整理了办公桌,并关闭了计算机电源。很快,她就提起了自己的随身包,夺门而出。
    锁好公司的防盗门之后,张小玲依然心跳不已,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之后,她走到了电梯门前,按了往下的按钮。
    这时候,张小玲发现,电梯的指示灯没有亮。
    (电梯坏了吗?)
    重复的按了几次之后,指示灯依然暗着,没有任何反应。
    张小玲觉得眼前的情况相当麻烦,呆立了片刻之后,突然一阵怒气上涌,手狠狠地捶在电梯自动门上,给这寂静的气氛带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自张小玲转到这里工作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该怎么办呢?)
    如果要下去,必须要在楼道里走阶梯才可以,对于张小玲来讲,此时并不愿意拖着疲惫的身躯步行下楼,而且还要经历十二层,但如果不这样的话,似乎又没有其他方法。
    就在这时候,张小玲的耳中,传入了一些不清不楚的声音。
    她试着平静下来,仔细地聆听,以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脚步声!)
    她这样告诉自己。
    由于声音逐渐由远到近,也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张小玲再次感受到心惊胆战的滋味。
    (会……会是谁正在上来呢?)
    张小玲此时的判定并非没有根据,因为按照常理,现在几乎不可能还会有人呆在十二楼之上。
    神秘的来客正在靠近。
    对于张小玲来讲,现在背负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她头脑中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只能选择等待,等待着马上来临的命运审判。
    脚步声已经逐渐清晰。
    张小玲眼睛死盯着楼道口处,感到全身一阵发热。
    忽然间,过道里的灯瞬间熄灭,张小玲的四周,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感到胸口仿佛被巨石撞击了一样。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张小玲没有丝毫的心里准备,她的两只手剧烈颤抖,提包掉落在了地上。
    在这伸不见指的环境中,伴随着慢慢逼近的神秘人物,张小玲已经害怕得连呼喊的力气都失去了。
    她不自觉地向后倒退,胡乱摸索着,她感到自己现在有气无力的生命力正在被黑暗吞噬。
    脚步声已经停止了,显然,那个“它”已经来到了这里。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为何毫无动静呢?张小玲的脑海中,刹那间飘来了这一疑问,但就在下一秒钟,她的思绪被彻底打断了。

    她感到仿佛有只冰冷的手,正从她背后抓住她的颈项,一种奇异兼急剧的力量,将她快速拖向后方。
    张小玲重重地撞在防盗门上,无力的瘫坐在地,就在她的身前,一股神秘的气息正在缓慢逼近。
    黑暗几乎覆盖了这里的一切,身在此处的张小玲,由于恐惧的缘故,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只仅存一些本能,面对着眼前的灾难。
    如此场景,就像睡梦中那样不可思议。
    蒙胧中,张小玲看到仿佛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正在朝她慢步走来,方才的轻微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在黑暗中,她莫名的看到了那双红色小布鞋,赫然出现在模糊人影的脚上。
    人影来到了她的身前。
    张小玲感到一股力量正钻入她的体内,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夜间十点,奚美的公寓。
    奚嘉和张小玲迟迟没有回家,让奚美难以安定下来。
    挂下电话之后,奚美思虑了起来,从刚才到现在,这已是第六通无人接听的电话了。
    (他们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两个人,电话都不接)
    奚美试想着种种可能。沉吟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再次提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很快出现了接听人的声音。
    “喂。”
    “你好,是邵先生吗?”
    简短的问候之后,奚美就提起了此时还未到家,并且毫无消息的奚嘉夫妇。
    “我今天没有跟他们联系过。”邵兵说。
    “可是,他们还没有回来。”
    “这样吧,你再等等。”
    “那……好吧。”
    挂断电话之后,奚美依然心绪未定,从邵兵的声音中,奚美也感受到了对方意图掩盖,以免奚美担心的一丝忧虑。
    (但愿,不会出什么事吧)
    奚美来到窗边,看向沉睡在黑暗中的都市。这是她一贯的动作,每当陷入沉思或惆怅的时候,总是会选择这样去做。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流逝,奚嘉和张小玲,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奚美试着再拨了几通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直至深夜,奚美依然未能入眠,而是长时间怔怔地坐在床边,猜想着种种可能。
    突然间,有样东西清晰地显现在奚美的脑海中。
    (红布鞋)
    奚美难以理解,为何此时会联想到它,并且感觉是如此强烈。
    她再次来到窗边。
    (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奚美很痛恨自己此时会将他们的失踪与红布鞋联系起来,这一想法使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惧,她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定了定神之后,奚美双手在胸前合并,闭上了眼睛,进行着曾几何时认为毫无意义的祈祷。
    对于奚美来讲,这是漫长的一夜。
    第十五章 掌握线索
    轿车行驶在去往大田村,那段熟悉的路上。一切景色,那条湖,那些山脉,那条石子路,依旧如昔,没有丝毫的变化。
    奚美见到了这些景色,思绪翩翩,不禁想起了前一趟四人一同去大田村时的情景,当时的车内坐着四人,虽有严肃的话题,但也有欢声笑语,大家自在融洽地相处在一起,共同解决难题。而现在,车内只剩下邵兵与自己两人,与过去相比,便觉得此时车内万分孤独,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在心底里飘浮,紧接着鼻子感到一阵酸楚,热泪止不住地下落。
    奚美在副驾驶座,手中接过了邵兵递来的纸巾,擦拭着红肿的双眼,将眼眶中的泪水逐渐擦干。很快,轿车就已经行驶到了奚嘉前一次泊车的位置。
    此时的时间已是正午,艳阳高照。邵兵与奚美两人,在车上简单地吃了些速食品,喝了几口水之后,便徒步向大田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依然是时不时出现一些在田里工作,或推着车的农夫。
    “我们去哪呢?”此时的奚美,已经怀有六个多月的身孕,走了几步后,便觉得有些疲劳。
    “先去找村长吧。”邵兵也看出了奚美显得有些吃力,便故意放慢了步伐,让她能慢步行走。
    很快,两人来到了村长所处的村委会大楼,那座有着三层楼的旧房子。两人进入后,很顺利的,便在村长办公室内,找到了村长。
    村长见到邵兵和奚美的到来,微微有些吃惊。
    “怎么,你们又来了?”他看了看他们的身后,心想上次的两人是否一同前来。仔细瞧清楚之后,确定了这次只有奚美和邵兵两人。
    “村长,有些事情,我们想再来确定一下。”邵兵说。
    “咦?还有什么事呢?”村长觉得很奇怪,心想这家报社为何如此麻烦,三番四次的到这里调查情况。
    “好吧,郭村长。”邵兵一脸严肃的表情,让村长感到有些惊诧,“我想再问一遍,十年前离开的那户人家,真的只有那母女两人吗?”
    “不……不错,这怎么了?”村长的回答,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那双红鞋子,真的是这户人家的?”
    “这个啊,我想是吧。”村长挠了挠头,漫不经心地回道。
    “那么,郭村长,那户人家在临走时,有无留下什么东西呢?”
    “这……这个,有是有点……不多……不过……”村长笑了笑,“不过,都没什么用,是些小东西,而且,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即使要找,也不容易啊。”
    “留下的东西在哪里?”
    “他们当时走时,把一些必要的东西带走后,只留下些无用的杂物,后来被村委会放置在了仓库里,好多年了,都还不知在不在。”
    “仓库在哪里,您带我们去吧。”
    村长楞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不可理喻,而且,对于报社来讲,这种行为也显得愚蠢和没有意义。

    “喂,你听清楚,我是说,这些东西被随意放在了仓库里,现在有没有,都还是个未知数,即使在里面,也和其他被丢置在仓库里的杂物混在一起,难以找到了,再说……”村长再次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声中,带着一种轻蔑的意味,“这些东西,真的是些不起眼的旧物品,对你们没有帮助的。”
    “你别管,带我们去吧,我们想去看看。”邵兵这句话,包含着一种坚持。
    “你……”村长一边笑,一边摇着头,如果不是第二次见面,一定会以为对方是个疯子。
    “郭村长,请您带我们去吧,这对我们很重要。”奚美站起身来,一脸的焦虑。
    “到底方便吗?”邵兵说。
    “方便是方便,仓库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
    “行了,那我们走吧。你只需帮助我们将仓库门打开,剩下一切交给我们吧。”邵兵说完之后,已经准备离开。
    村长拗不过邵兵,但又怕得罪了报社,想了想之后,只好妥协。
    “那好吧,我领你们去。”
    奚美和邵兵两人,跟随着村长,走出了大楼后,经过了两处拐角,来到了一个周围杂草丛生,破旧粗陋的仓库房前。
    村长取下了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挑选完毕后,来到了仓库门处,随即打开了仓库的大门。
    三人一同进入了仓库。奚美和邵兵,顿时闻到了一股仓库里常年积累的恶心气味,以及随意堆在地上的各种家具的味道。
    “看吧,就是这样。”
    村长依旧是一副不屑的表情。而呈现在邵兵和奚美前方的,是堆积如山的各种破旧或损坏的器物,有沙发、木凳、木床、橱柜、被子、毛巾、茶杯等等,还有一些老式的电视机、收音机等等。这些器物,无一例外都覆盖着一层灰尘,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让奚美和邵兵看得有些作呕。
    (在这里,能找到些什么呢?)
    奚美的心里,不禁自问道。
    “好了,你们慢慢找吧,找完后可以自己离开,我晚上再来锁门。”村长丢下一句话后,就径自离开了,只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奚美与邵兵两人。

    “怎么办呢?我们……”奚美问道。
    “无论如何,总要找找看是否有线索。奚小姐,你找处地方休息吧,我来翻翻看。”邵兵一边说,一边脱下了外套,将袖子撩至肘部,开始在物品堆里翻找。
    东西很多,邵兵不可能每样都翻过来,所以他只挑选一些如桌子、橱柜之类容易藏物件的家具。事实上,这是一场没有具体目的的游戏,邵兵也并不确定,自己要找些什么。
    奚美站在旁边。因为行动并不方便,所以不能帮助邵兵,但她的双眼,却没有离开此时正在杂物堆里,迎着吹起的灰尘,弯着腰,时不时擦着汗,在里面仔细翻找的邵兵。
    奚美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正在慢慢酝酿着。回想过去,自认识邵兵以来,他就倾尽全力地在帮助自己,在最迷茫的关头,他为自己指引了一条出路;在最黑暗的时刻,他为自己点燃了一盏明灯,当奚嘉、张小玲双双遇难后,自己曾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几度想过放弃,也正是邵兵,伸出手来拉住了自己,使自己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想到这里,再看到此时正蹲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检查着一堆小物件的邵兵,奚美的眼眶逐渐湿润,心里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真情。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流逝。邵兵的工作进行得相当仔细,只要是挑起的物件,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必然是彻头彻尾的检查搜寻。
    即使是站着,奚美还是感到了一阵疲劳,这时候,邵兵找来了一张没有破损的椅子,在简单的擦拭后,奚美坐了下来。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东西吗?”奚美关心地问道,她痛恨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邵兵站起身来,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对奚美一笑,摇了摇头。
    “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些,我再找找。”邵兵指着前方的一些杂物。
    在简短的休息过后,邵兵继续忙碌起来,奚美依然是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们此时没有任何帮手,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般。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地上被检验过的杂物,已经越积越多。就在这时,邵兵翻出了一个相对比较大的橱柜,橱柜里,还放着几件破旧的女式衣物,右侧的中间部分,还有一个抽屉。
    邵兵打开了抽屉,这时候,他发现里面藏有一封信件,信口已经被撕开,里面的内容显然已经被人读过。
    信封上的发件人地址,字迹混浊,已经无法看清了。再看信封上的发件人姓名,也是一个丝毫不认识的名字,待看到收件人的姓名时,上面清晰地写着“收件人黄枫”。突然之间,这个名字如闪电般的在邵兵脑海里闪过,邵兵想起,这正是十年前离开的那户人家的母亲的姓名。邵兵激动不已,连忙打开信口,里面分明有着一张白纸,抽出一看,正是这封信的信件。
    “找到线索了!”邵兵大叫一声,脸上的表情兴奋不已,他在心底里由衷感激着上苍的怜悯。
    奚美看到邵兵这般神情,也是猛然站起,来到了邵兵身旁。
    对于信件依然在里面,邵兵料想,应该是当事人读完信之后又再次塞了回去。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任何规范的书写格式,只有如下几句话:
    “妹,你在大田村家境贫困,倒不如过来跟我一起,我在滨海市那座老房子,现在我不住了,你可以过来,也有个照应。地址是滨海市东建路八十三号。你来过几次,应该记得。”
    “原来,他们是去了滨海市。”邵兵说道。
    “那么,也就是说……”奚美此时也显得有些激动。
    “不错,奚小姐。”邵兵笑着说,“功夫不负苦心人,我们终于知道那对母女的去处了!”
    第十四章 伤口
    尽管到秋山中心医院来工作已有几年时间,但停尸间内,邵兵却是第一次进来。
    停尸间内的压抑气氛,和异同寻常的古怪味道,让邵兵沉痛的心情更蒙上了一层阴影。
    奚嘉和张小玲,此时正躺在邵兵的面前,脸如冰霜,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身体除了头颅外,其余的部位全被尸袋套着。两人的头部,全都受到了损伤,所幸的是,脸部还保存得比较完整。
    邵兵不忍再看,回过了身去,一脸黯然失落的表情。此时正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李藤先生。
    “他们,是同一时间遇难的吗?”邵兵问道。
    看得出来,李藤对这件事,也觉得有些奇怪,“是啊,两人都差不多是在昨晚七点到九点之间死亡的,小夫妻两居然在一个时间段出事,真是离奇。”
    邵兵并不打算告诉李藤奚美的这件事情。
    “他们,是意外事故吗?”
    “男的那个,是开着车,在高速行驶中,撞在了大货车的侧面,当场死亡的。但女的,却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女的是从高处摔下来,坠楼身亡的,就在她所就职的办公大楼。但是,根据现场的情况,办公大楼的安全措施非常好,意外从窗户口往下掉落,几乎没有这个可能。而当时整栋办公楼里,按照保安的回忆,几乎没有外人,有的只是些在那里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员工。所以,警方认为,自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自杀?”邵兵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李藤,那她也是当场毙命的吗?”
    “没错,看样子,应该是从很高的楼层坠下的。”
    “好,我了解了。”这时候,李藤看到了邵兵眼里,似乎含着泪水。心想邵兵与这位已故的好友,应该关系非常亲密。
    “就这样吧,李藤,谢谢你,我先走了。”邵兵握了握李藤的手,准备告辞。
    “那,他们的后事呢?要通知他们的家人吗?”
    “不,等等吧,我们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办。”说完之后,邵兵就打开了大门,离开了停尸间,留下了一脸困惑的李藤。
    很快,邵兵就来到了一间病房前,一个护士,正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
    “小李,奚小姐怎么样了?”邵兵见到护士,问起话来。
    “她昏厥了两小时,现在醒了,但还是泪流不止,也不说话。”
    “那,饭吃了吗?”
    “没有。”
    邵兵很清楚,奚嘉和张小玲的死,对于奚美来讲,会带来多么巨大的打击。自今天开始,不知还要过多久,奚美才能振作起来。
    而对于邵兵,突然之间失去了一位相交多年的好友,心里也是同样的沉痛。但是,他又明白,现在的他,是奚美在世上唯一的希望,为了遇难的奚嘉和小玲,他觉得身上顿时有种不可推辞的使命。

    事情并未解决,接下来,还有好多困难要去面对,所以,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要稳定情绪,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去运转。
    “好,小李,你先走吧。”邵兵说。
    被叫作小李的护士,点了下头,离开了病房门前。
    (现在,要去跟她聊聊吗?)
    邵兵在犹豫着,应不应该去见见奚美。
    (算了,还是再等几天吧。暂时,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决定之后,邵兵也慢步离开了原地。
    四天之后,依然是在秋山中心医院内。此时,奚美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在妇产科检测完胎儿的发育情况后,奚美在午后的阳光下漫步了一个小时,之后,回到了休息病房内。
    她提起了电话。
    “你好,王医生,我已没什么事了,请您安排我出院吧。”
    尽管心里的悲伤,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稍稍有所缓解,但医院里的压抑气氛实在有些透不过气来,所以奚美决定,先回家后再作打算。
    自奚美听到奚嘉和小玲死亡的讯息时昏倒,被送至这个病房后,邵兵没有一次来过。
    (他去了哪里呢?)
    情绪渐渐稳定的奚美,不禁想起了邵兵。
    很快,奚美就收拾好了自己在住院期间,邵兵托护士送来的临时用品,独自离开了医院,来到了街道上。一时之间,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奚美感到有些不太适应。
    奚美走了几步,来到车站后,一辆本田轿车突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奚小姐,走吧!”车窗内,奚美看到了驾驶座上的邵兵。
    一路上,两人没有怎么说话,很快,轿车就来到了奚美所处的公寓。
    在沙发上坐定之后,奚美为邵兵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了下来。
    “邵先生,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可是,你去了哪里呢?”
    “除了给你送了点日用品,以及为奚嘉和小玲的遗体办了点手续外,我没有做其他事。”
    “嗯,你……通知了小玲的家人了吗?”
    “不,还没有,我想,这由你来通知会比较好。”邵兵显得有些尴尬。

    “可是……该怎么说呢……”一想到要给张小玲的家人传达死讯,奚美低下了头,视线又模糊了起来。
    “我想,你还需要点时间恢复,通知家人,以及奚嘉和小玲的丧事,过段时间再说吧。接下来,你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邵兵一脸严肃地说道。
    “我们要做哪些事呢?我们之前也做了好多事,可是,奚嘉与小玲,为了我,居然送了命。邵先生,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要怎么做!”
    “奚小姐,你得要冷静,如果不够冷静的话,我们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奚美用纸巾擦了擦眼睛,考虑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很好,奚小姐,我想,是时候与你沟通沟通,采取下一步方案了。”
    “你说吧,邵先生。”奚美调整了一下情绪,安定了下来。
    “首先,我们先要了解,噬阴术的失败,到底是哪种原因造成的。当时的我们,因为太过灰心丧气,所以没有理智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邵兵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之后,继续说道:
    “在这几天里,我重复地思考了这个问题,排除了许多可能,现在,只得出了唯一的一个结论。”
    “是什么呢?”
    “身份!奚小姐,是身份!你知道吗?我们很可能是搞错了身份。即使是意识再强的亡魂,在噬阴术之下,都不可能这样无动于衷,但是,当时我们遇到了什么情况呢?几乎没有任何起色,作法就失败了。可见,我们应该是搞错了身份,如果姓名与生辰八字不正确的话,那一切都是白费了。”
    “你……你的意思是,不是那个叫作孟冬梅的孩子吗?”
    “自一开始,我的直觉就告诉我,应该不是她,现在来看,我更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不是她!”
    “现在想想,我也觉得,上次去大田村的调查,未免太顺利了。”奚美皱着眉说道。
    “还有,那个叫宝儿的傻子,你记得吗,当时我说过,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时至今日,这种感觉还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另外,他在临走时,还说过一句奇怪的话,但当时你们都没有在意。”
    “是哪句话呢?”奚美惊诧地问。
    “他说,‘姐姐的样子很可怕’。”
    “很可怕?为什么说很可怕呢?孟冬梅相貌很丑吗?村长并没有这么说啊。”
    “确实,当时,我也觉得这有些古怪。我也曾仔细琢磨过,遗憾的是,最终还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那么……好吧,您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奚小姐,你的情绪已经没问题了吗?”邵兵关心地问。
    奚美经邵兵的开导之后,顿时清醒了许多,邵兵这样一问,她坚定地点了下头。
    “好吧,如果没问题的话,奚小姐,我们明天,再去一次大田村,这次,把我们所有的疑问,都调查个清清楚楚。”
    “好吧,就这么办。”奚美表示同意。
    一切都谈妥之后,两人又约定了出发时间,随后,邵兵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出门的一刻,邵兵又回过了身,对奚美微笑着,掏出了藏在口袋中的手。
    “奚小姐,第一次,你拒绝了我的握手请求,希望这一次……”
    “嗯。”奚美点了点头,回赠了邵兵一个久违的微笑,“上次真是对不起。”
    说完之后,她伸出了右手,与邵兵宽大结实的手相握在了一起。
    第十三章 驱魂之后(三)
    深夜,躺在床上的邵兵,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奚美的那通电话,也为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但因为要顾及奚美的感受,所以他表现出了一副乐观轻松的姿态。
    (奚嘉和小玲,同时失踪,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在邵兵的心里已经默念了无数次,他努力逼迫自己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却没有一次能够办到。
    邵兵的心里,衷心期盼着奚嘉和小玲,明天能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行!我必须要冷静下来,好好的分析一下)
    他睁着眼睛,把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包括许多细节部分,全部回想了一遍,仔细地揣摩着。
    (那个王婆,为何会死呢?)
    不经意间,邵兵想起了这一问题,但随即他就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真愚蠢!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已知道,很显然,那老婆子意图驱魂,可惜失败,触怒了它,然后遭遇不测。不,等等……)
    这时,邵兵觉得他之前对这一问题诠释的答案,事实上有些模糊,现在重新考虑的话,显得并不十分具体。
    (与其说触怒了它,倒不如说,奚小姐体内的冤魂,把阻止它的人给除掉了)
    想到这里,邵兵感到一阵寒冷。与此同时,其他一些曾经考虑过的,一连串的谜题,也随之而来。
    (它究竟,是怀着什么目的呢?为什么要占据一个胎儿的身体?真的是那叫孟冬梅的孩子吗?那孩子究竟生前遇到了什么?还有,那个傻瓜,为什么会让我产生不安呢?我们……我们在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前,急着用噬阴术驱魂,到底是对是错呢?)
    这些疑问重重地落到邵兵身上,让他感到心绪如麻,透不过气来。
    就在邵兵躺在床上,安静思考的时候,室内的窗,突然“咔”一声被拉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邵兵瞬间中断了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来。他坐起了身,眼睛直直地注视着那被一种莫明的力量所拉开的窗。
    邵兵是住在单身公寓的四楼,靠近江边,而那扇被拉开的窗户,正面对着江水,江的对岸,是秋山市的工业地区。
    邵兵房内的窗户,是推拉式的,即使外面刮再大的风,都不会被打开,但现在,却赫然被拉开了,露出了一面窗的空隙,足足可以让一个人从窗外跃进室内。
    邵兵来到了窗前,观察着窗外的动静,一股来历不明的神秘气息,正在窗外徘徊着。
    他保持住了冷静,将左手食指举到耳边,这时候,他的通灵戒指正发出着“嗡嗡”的轻微声响。
    突然间,一阵风刮了进来,吹在了邵兵脸上,紧接着,窗户又自动关上了。这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变故,但邵兵却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他早已料到,事情将会是这样发生的一样。
    室内,顿时有些奇异的东西在游走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出现在了邵兵的身后,但邵兵还是维持先前的姿势,站在窗前,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直直地站立在原地。
    他食指上的戒指,还在“嗡嗡”的响着。
    这时候,邵兵通过玻璃窗上暗淡的反射发现,自己的背后,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幽幽静静地站着。
    邵兵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想这样吓我吗?”邵兵忽然开口说话。在说完这句话之后,邵兵缓缓地转过身来,正面对向了那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此时正站在邵兵的面前,距离邵兵的身体,仅有一步之遥。在模糊之中,邵兵看到了有双红色的布鞋,正穿在对方的脚上,它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黑色气息。
    一丝叹息声,打破了沉寂,就好象是对邵兵问题的回答。
    就在这时候,邵兵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身体更为靠近了人影,他的脸部表情严厉,对着身前的诡异生物怒目而视。
    “你知道吗,我并不怕你,而且……”邵兵皱起了眉头,“我还要想办法毁灭你!”
    一想起奚嘉、张小玲,可能也遇到了跟自己现在相同的情况,邵兵就越发感到不安,心底里顿时升起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怒火。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种怪异的声音,紧接着,人影的形象开始变得扭曲起来,黑色的气息逐渐与人影缠绕在一起。一会之后,邵兵眼前原先的人影,已经变作了一团黑色雾气,游荡在房间四周。
    邵兵倒退一步,深吸了一口气,留意着这股黑雾,开始警惕起来。
    黑雾在房间里,不停地飘动着,仿佛正在等待着机会。
    突然,黑雾从上往下急落,冲向了邵兵,情急之中,邵兵举起了左手,将通灵戒指,挡在了自己身前,通灵戒指立刻闪起了微微的青光。
    由于戒指的作用,黑雾在将要靠近邵兵身体的时候,突然被一种力量阻挡在了半空之中。它离开了原先位置,再次飘荡起来,而且更为迅猛,发出了一种凄厉的并非是人类的嘶喊声。
    黑雾在室内,围绕着邵兵,来回穿梭着,表现得似乎有些痛苦,黑暗的空间内,只见一道更为黑暗的气流,正在上上下下,不断游窜。
    片刻之后,它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嘶喊声也开始渐渐停息,黑雾,也逐渐在空气之中消散了。很快,室内的气氛,再次回到了原先的安宁平和。
    邵兵叹了一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再看看左手上的戒指,尽管危机似乎已经离去,但依然心有余悸。
    他瘫坐在床边,回想自己以往的经历,像刚刚那般惊险的场面,却是从未有过。
    此时此刻,他对奚嘉和张小玲的境况,更加担心起来。
    (如果,他们也遇到了这种危机,他们……他们……)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心里一阵冰凉。
    (奚小姐的话,作为冤灵附身的宿主,它肯定是怀有某种目的,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才对,但是,奚嘉、小玲……他们跟我一样,参与了驱灵……)
    “唉……”邵兵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吧,明天,我就去搜寻他们的消息)
    邵兵暗暗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邵兵就联系了奚美,之后便驱车一同前往奚嘉所就职的房产咨询公司,准备在那里寻获关于奚嘉的消息
    沿途中,邵兵买了份今早的晨报,但在仔细看过一遍之后,毫无收获,今天报上的新闻,大都是些平淡的社会常事,以及一则寻人启示,没有任何激烈的突发事件。
    另外,尽管邵兵不愿去面对这样的事实,但他还是给医院里的同事一早去了电话,在告知了奚嘉和小玲的姓名以及描述了他们的特征后,恳请对方帮忙留意,如有什么情况,马上联系。
    一路上,奚美还是一脸的焦虑,邵兵看了看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对于昨晚自己的遭遇,邵兵也是只字未提。
    “放心,也许情况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坏。”邵兵说。
    大约又过了三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奚嘉的公司门前。邵兵在车上按了按喇叭,一名岗亭里的保安走了出来,来到了邵兵的车旁。邵兵下降车窗后,开口问道:
    “你好,我们是奚嘉的亲人,请问,他在公司吗?”
    “哦……不,他还没来上班。”
    “他是昨晚正常下班时间走的?”
    “不错。”
    “您从昨晚他下班后,就一直在这吗?”奚美也问道。
    “对,再过半个小时,我就得换岗了。”
    “那,他昨天走之前,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呢?”
    “不同啊?”保安有些迟钝,静下来想了想,“哦,没什么不同,还和平时一样,我看着他们离开的。”
    “他们?”邵兵有些疑惑,“除了他以外,还有谁?”
    “他老婆,是站在这边等他的,后来上车后一起走了。”
    “小玲?”奚美感到惊讶无比,“小玲……她昨晚应该在公司啊,而且,她的公司离这这么远……怎么可能……”
    邵兵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里面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想了想之后,再次对保安问道:
    “仔细想想,你说的那个女的,就是他老婆,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对,当时我就有这种感觉,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以前我也见过她,但……怎么说呢……”保安迟疑了一下,“就是跟以前的感觉不相同。而且……”
    “而且什么?”邵兵急促地问。
    “而且从她在这里等,直到她上车离开后,没有听到她说话,甚至……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连她是怎么等在那里的,都没有印象。”
    邵兵跟奚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察觉出了对方的不安。
    “好吧,谢谢你。”
    对保安致谢之后,邵兵驱车离开了这里。
    “你怎么看呢?这一切好奇怪。”奚美急不可耐地问道。
    “我想,我们接下来必须要去一次小玲的公司。”
    奚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决定之后,邵兵加快了车速,飞驰在公路上。
    就在这时,邵兵的来电铃声响了起来,他从衣袋中掏出了手机。
    “喂,邵兵,是我。”一个声音传入了邵兵耳中,正是邵兵先前拜托在医院留意情况的同事。
    “李藤,是不是有消息了?”邵兵和奚美,都开始紧张起来。
    “不错,很巧,两个都有消息了,你先过来吧。”李藤说。
    “他们怎样?”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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