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食人魔

    “小朋友……快开门呀……”
    从猫眼往外看,一个打着红伞的女人,伞低低地挡住了她的脸,她穿着厚重的黑色雨靴,落伍的黑色宽裙。
    伞上的雨滴一滴一滴滴落,她慢慢抬起了雨伞。
    就要……看到……她的脸……
    “小杨!”
    杨洋从梦中惊醒,她的心理医生朱志明担心地看着她:“又看到小时候的那个红伞怪女人了?”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呻吟道:“我总觉得五岁的时候,应该是看到了她的脸的。”
    但是却想不起来了。
    杨洋起身穿上了警服,她和精神犯罪科的心理顾问朱志明关系很好,两个人同一年从警校毕业来到警局,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
    最近“红伞食人魔”又一次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据说是二十年来又现身作案了。这个案子现在由杨洋所在的小组负责,朱志明担任罪犯的画像工作。
    “红伞食人魔,二十年前曾经在本市连续作案十几起,杀害对象都是幼童。凶手还吃幼童的尸体……当然也有部分调查表明,有些幼童是活生生被她吃掉的……”专案组组长廖明四十多岁,也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年他刚从警校毕业,正好是红伞食人魔犯案的最后一年,从那时开始,她就销声匿迹了。
    说到这里,他颇含深意地看了杨洋一眼,然后低头继续解说案子:“目前红伞食人魔又出现了。这回她吃的不是小孩子,而是成年人……被害人目前为止有三位,其中一位是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被吃掉。根据孩子的证词,她杀了孩子的父亲之后,将他拖进厨房,吃掉了他的心脏……”
    图片有点恶心,几位年轻警察都忍不住微微扭过头,但是杨洋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照片上的一切,她不知道当时那个孩子怎么能面对这样的场面,那孩子肯定吓坏了吧?

    “孩子说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孩子被绑在了厨房,说想不起凶手的样子了,只能大致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大概是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进门的时候提着一把红伞,进门不久就偷袭杀害了他的父亲。”廖明说。
    “真是奇怪,不是说红伞食人魔的袭击对象都是小孩子吗?怎么变成成年人了?”杨洋压住愤怒,提出了这个问题,“虽然说行凶手法很相似……”
    “罪犯的行为模式会根据她的成长而出现某种变化……也许她在某次袭击成年人得逞之后,会开始吃成年人……”朱志明说到这里,立刻感觉到杨洋凌厉的目光朝自己射来,立刻闭了嘴。
    “杨洋,不要干扰志明的判断,”廖明略带责备地说,但还是温和地补充了一句,“暂时休会,你出去冷静一下吧。”
    杨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许多年轻干警不知道为什么杨洋反应如此之大,但朱志明知道,廖明也知道,警察局的老刑警都知道。
    因为杨洋就是二十年前从红伞食人魔手下逃生的唯一的小孩。
    杨洋在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映着她疲倦的脸——因为刚才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过后产生的疲倦。
    她再也想不起来五岁那年发生那件事情的详细过程了,她只记得自己被红伞食人魔拐走了,然后……然后那一年,她失去了母亲。
    那一年,杨洋五岁,同样的一个雨天。

    “小朋友……快开门呀……”
    从猫眼往外看,一个打着红伞的女人,伞低低地挡住了她的脸,她穿着厚重的黑色雨靴,落伍的黑色宽裙。
    雨伞上的雨滴一滴一滴滴落,她慢慢抬起了雨伞。
    就要……看到……她的脸……
    “杨洋,谁在外面?”妈妈正在厨房做菜,看见杨洋趴在猫眼上看,她把手上滚烫的汤碗放到餐厅再回来的时候,只见大门洞开,杨洋已经不见踪影,门口有一摊水。
    起初杨妈妈以为女儿出去玩了并没在意,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女儿回来,她连忙跑出去找。
    杨家住在一处洋房区,那个年代还没有装监控,四周房子和房子之间距离比较远,没有人注意到小小的杨洋去了哪里。
    天黑了,杨妈妈感觉到了危险,她慌慌张张去报了警。接警的是当时还在当片警的廖明。虽然并没有到可以立案的时间,但是杨洋失踪的种种迹象,都和当时一个针对幼儿的连环杀人凶手犯案的手法非常相似,他怀疑是同一个人所为,便为她留了心。
    当杨妈妈知道警方要过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调查时,不由得五内俱焚。她关注过食人魔的种种传闻,对被害的孩子各种被虐杀的痕迹不寒而栗。一想到自己的宝贝杨洋会被食人魔虐杀啃食,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这不是一般的变态杀人狂,她能控制人心,也许身上有麻醉药,也许是精神控制。”
    廖明刚从警校毕业,对破案有无穷的热情和好奇心。他一听杨妈妈这么说,便忍不住回了一句:“被害的幼童尸体上目前并没有发现有麻醉剂的痕迹。”
    “凶手能在孩子不哭不闹的情况下带走他们,她也许有催眠的能力。”杨妈妈突然抬头说,“她袭击的对象都是孩子,并且吃掉他们……这种行为也许是内心得不到生育后代满足的表现。凶手应该是一个有心理知识背景的人,应该是……一个女人……年纪应该是在三十岁左右。她已经陷入了某种中年的危机感,所以需要杀人来维系这个世界对她的不确定感……”
    “等等,您到底是什么人?”廖明听到这位女士居然对凶手开始画像,便觉得她不是一般人。
    “我以前是心理医生,大学毕业论文是精神分析方向的,”杨妈妈苦笑,“如果你相信我,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些具体资料?”
    多年之后,廖明不知道自己提供给被害人家属这些资料的做法是对还是错。杨妈妈那天晚上在警局研究那些资料研究到很晚,她在地图上标出了被害孩子家庭的地点,还有尸体被发现的地方,以及法医推测的被害时间。
    接着,她把被害的儿童的照片一张一张找出来,研究他们的不同。
    廖明给当时专案组的组长打电话报告了情况,专案组的组长告诉他要留意观察,做好记录,有什么发现及时通知他。
    杨妈妈站在贴满标记的图板前陷入了沉思。廖明奇怪地看着这位初见面时还是一脸焦急的女人,她现在渐渐冷静了下来,站在图板面前的背影散发着一股成熟知性的气场。
    她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廖明心想。
    她喃喃地说:“总觉得这个凶手,我似乎应该见过……”
    “为什么?”
    “被害的儿童有一个共同点,你们也许还没有发现。”杨妈妈说,“他们的家长,基本上都毕业于H大,或者在H大进修过。”
    廖明心中一动,之前一直关注的是被害的儿童本身,没有关注过被害人家庭这一点。
    “我也毕业于H大,”杨妈妈指着上面被害人的家庭位置说,“他们的父母有几个我还见过,都H大的,甚至还有在H大研究院进修的。这些小孩的家长教育背景都非常好,事发之前家庭幸福美满。”
    杨妈妈没有再说下去,她问廖明要了一部分资料的复印件,抱着走了。
    后来杨爸爸说,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
    到了第五天晚上,廖明他们接到了一个村民的报警电话,说发现了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姑娘缩在自家门外求助。经过确认,这个小姑娘就是失踪的杨洋。
    杨洋当时的精神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她身上衣衫破烂,可以看出逃跑过程中经历了很大的体能耗损。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说话,经过心理医生的慢慢诱导,她才能说出一部分当时的遭遇。

    据说当时她在猫眼里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红伞女人之后,就不自觉地给她开了门,跟着她走了出去。
    她跟在那女人的后面,女人走得很快,她必须小跑才能跟上。但是她的内心却很顺从地跟着她走,一直走到一辆旧车上面,女人开着车带她去了乡下的一个荒废的小屋子。
    当时心理医生怀疑红伞女人对年幼的杨洋实施了某种催眠手段,她现在都不能想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个女人把她关在了一个地窖里面,当时那里还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男孩就被拉出去了。
    关于后来的记忆,是经过心理治疗,在催眠状态下恢复的,她听到了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随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随即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拿着一块血淋淋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小姑娘,你要不要吃?”
    小杨洋被吓得急忙后退,她被巨大的恐惧感所包围,随即,记忆就完全断口了。她能想起来后来的记忆,便是在一家农户的门外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她指甲缝上的泥土,膝盖上的磨痕,都能表明她是从那个地窖里爬出来的,但是那个红伞食人魔到底去哪儿了呢?这样的一个恶魔为什么会让幼小的杨洋爬出来了呢?这是心理医生一直无法帮助她恢复的记忆。
    “杨洋,你没事吧?”朱志明站在走廊拐角处,关心地看着从洗手间出来,面色苍白的杨洋。
    “没事。”杨洋摇摇头。
    “那个……”朱志明迟疑地问,“关于那段记忆,现在还是一片空白吗?”

    “有些时候,我不知道是太想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还是潜意识里一直回避什么,那段回忆混杂了很多想象和梦境,我都分不出哪个才是真实的记忆了。”杨洋靠在窗沿上,甩了甩一头短发。
    “没关系,你告诉我你的梦境和想象是什么?”朱志明说。
    “有些时候,我觉得那个人已经杀了我,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鬼魂,”杨洋脸色茫然地说:“红伞食人魔不是一直没有抓到吗?她为什么独独就放过了我呢?这个太不合常理,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可以作证,你绝对不是鬼魂。”朱志明温和地说。
    “其实我内心深处,一直害怕的是……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太过恐怖,我的潜意识封闭了它。”
    “有什么比你看到她杀害小男孩的那个过程更恐怖的呢?”朱志明想到杨洋尚且能回忆起小男孩被杀害啃食的事情,那个小男孩的尸体后来被找到,藏匿拐来的小孩的小屋也找到了,就在一处山林中。杀人现场和后来杨洋记忆恢复所描述的无二,只是他们没有找到食人魔。
    “我其实一直觉得,那时候,好像我看到了妈妈……”杨洋眼神投向更深远的地方,“为什么红伞食人魔没杀我,是因为妈妈来救我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为什么能逃出来,也能解释……为什么我会封闭那段记忆,我妈妈后来为什么会失踪……”
    目睹母亲被杀害,这的确是比目睹小男孩被虐杀的过程更残忍。
    朱志明安慰她:“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你母亲的尸体,她应该还活着。”
    杨洋从迷茫中回过神来,知道朱志明在安慰她,她也勉强笑笑。但是下一秒钟,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些被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意思:“等等,你说没有找到我母亲的尸体?现场有她留下来的痕迹吗?”
    朱志明顿时一愣,便知失言,他扭过头想逃避话题,却被杨洋一把抓回来:“你跟我说实话!”
    他只得无奈地说:“廖哥让我瞒着你这个事情……怕你多想……他是想保护你……”
    二十年前,警方根据小杨洋出现的地点顺藤摸瓜,找到了红伞食人魔藏匿的小木屋,看到一具不完整的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的尸体。屠宰场一样的现场旁边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栏,下面就是一个深两米多的地窖。地窖里面找到不少幼童的牙齿、头发和骨骼,估计是之前关押被害者的地方,里面还有杨洋挣扎的痕迹。
    但是这样深的地窖,小杨洋单凭自己的力量怎么能爬上来呢?这是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
    廖明在现场找到了杨洋母亲的指纹和DNA证据,证明当时她来过这里。
    杨洋知道这个消息后,一点都不意外,她就知道妈妈肯定会来救自己,但是那段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了,让她感到特别痛苦。
    “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廖明从办公室伸出个头,朝他们招招手。
    朱志明拍拍杨洋的肩膀表示鼓励,两个人整理了一下情绪,走进专案组的临时会议室。
    “刚才和现场的小男孩沟通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廖明按了播放键,开始播放询问小男孩的视频录像。
    小男孩大概五六岁左右,小名叫涛涛,对他提问的是一名温和的中年女警官。他的眼神非常茫然、无助,父亲的被害肯定给他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创伤。
    女警官温柔地问他:“涛涛,你有没有看见那个红伞女人的脸?”
    涛涛想了想,茫然摇头:“我只记得有个拿着红雨伞的阿姨进了厨房,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你爸爸被杀的事情吗?”
    “不记得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警察叔叔已经来了。”涛涛说。
    “催眠……”看到这里,朱志明忍不住喃喃说,对方肯定是在小男孩的脑子里设置了一个催眠醒来的触发机关,到底是什么就不得知了。

    “不,关键的地方在后面。”廖明沉声打断了他,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女警官突然注意到了先前涛涛回答的一个细节,她问了一下:“你还记得是谁把你绑在了厨房里的吗?”
    “是爸爸把我绑在厨房里的,”涛涛吸了吸鼻子说,“他经常绑我。”
    廖明把投影按停了,回头对大家说:“我们之前忽略了一个共同点,目前被害的三个家庭,都有不同程度的针对小孩子的家暴行为!”
    家庭暴力,不光是肢体上的,还有言语上的。
    针对有家暴倾向的家庭下手,这个红伞食人魔的行为模式比起二十年前已经有了变化。二十年前食人魔杀害的小孩子家庭都是有H大毕业的教育背景的美满家庭,而二十年之后,针对的却是问题家庭里的家长。
    “或者说,在她的概念里,‘食人’和帮助小孩离开暴力倾向的父母,也都算是在拯救小孩吗?”朱志明提出这样的观点。变态杀人狂的思维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很多时候不能用常理来理解他们的行为。
    “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廖明若有所思,“只是一个模仿红伞食人魔的杀手?”
    廖明对手下的人说:“要关注本市有家暴倾向的家庭,红伞食人魔很可能会再次犯案。”
    关注家暴倾向的家庭?这个谈何容易,很多被家长虐待的小孩,因为表达能力弱和缺乏倾诉对象,所受到的伤害如沉睡在海面下的冰山,外人不得窥其真面目。

    食人魔的杀戮对象,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而她的杀戮模式,却是和以前的一脉相承。这种微妙的差异和一致,让人心里充满了疑问,整个案子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
    雨还在下,杨洋开着车上了高速。她的内心百般纠结,为被害的死者,为痛苦的小孩,也为失踪多年的母亲。
    红伞食人魔具有催眠的能力,所以能不动声色潜入别人的家里作案,她冷血无情,嗜血成性……
    迎面有大卡车开过来,杨洋吓得狂打方向盘,但是很快意识到中间有隔离带。她太过于投入到自己的思绪中了,这样很危险。
    车开到近郊的山林,雨势慢慢减小了。
    杨洋穿着雨衣,下了车慢慢往前走。这片山林因为没有可以建造大量房屋的平地,所以即使过了二十年,这里依然没有发展起来。
    这里就是她二十年前被拐来的地方,红伞食人魔当年的小木屋,如今只剩下几块竖立的木板,旁边长满了荒草,在雨天里看起来更加破败。
    她从未回过这里,自从知道了自己母亲当年有可能曾经来过这里之后,她迫切地想回来看看。
    当年可怖的一幕幕依然在眼前,她那段空白的记忆位置告诉她,当时她在这里肯定经历了可怕的事情。
    竖立的木板渐渐和当初的记忆重合,荒草退去,木屋的屋顶渐渐恢复,她慢慢走近了木屋,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情景。
    “哐哐哐!”菜刀一下一下剁着砧板。
    声音不断刺激着小杨洋的耳膜,她不能控制地想着食人魔在地面上做的事情。从刚才开始,小男孩的号叫已经结束了,她大概是想肢解他的尸体。
    下一个呢?就是自己了吧?小杨洋吓得浑身发抖。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砧板上的刀停下了,食人魔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到地窖口,对着小杨洋击掌三下:“要安静哦。”
    敲门声还在继续。
    “谁?”食人魔的声音略带沙哑。
    敲门声依旧是有节奏的,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答她。
    她走到了门口,同时也打开了门。
    “齐稚娟?”食人魔说出了杨洋妈妈的名字,“你果然找到我这里来了。”
    “廖美英,我猜到是你,但是找到这里可不容易,”来人说,“这是当年我们‘心理犯罪社团’搞活动的小木屋。”
    “你怎么能猜到是我?”
    “我研究了你一系列案件的行为模式,还有案发的时间地点,我估计就是当初H大毕业的心理系的某个女学生,要知道优秀的精神分析方向的女毕业生不多。”来人淡淡地说。
    “是的,那一届,一个是你,一个就是我,”食人魔说,“请进吧。”
    来者似乎看到了血腥的场面,声音有一丝涩味:“你的生活习惯总是异于常人。”
    食人魔笑着说:“你也有不同寻常的品位,只是不肯面对而已。”
    小杨洋听出来了,这是妈妈的声音!虽然她一下子觉得有点陌生,但是妈妈话语中那丝苦涩的味道她感觉到了,她忍不住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的声带完全震动不了,她完全发不出声音,她完全忘记了怎么说话!
    “我听说你毕业之后做了心理咨询师,怎么会突然对小孩子起了杀心?”杨妈妈淡淡地问她。
    “在给人做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我发现,控制别人的思想太有趣了,渐渐那个人的行为模式也会被我改变,” 食人魔笑道,“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那不是很好吗?我记得读书的时候,你成绩都是第一的,你一直很好强。”
    “我也以为我走到了巅峰,可是参加校友会的时候,没人对我的成就感兴趣,他们都在谈论着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我突然发现这些东西我都没有,”食人魔声音透露着一丝寒意,“我试图让他们知道,当初一心想在专业上有成就,现在眼里只有孩子是多可笑的事情,结果却被人嘲笑我一事无成。听听,我的研究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却有人因为我没有家庭没有孩子就认为我一事无成!”

    “于是你毁了他们的家庭。” 杨妈妈似有所悟,“我从未嘲笑过你,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的女儿?”
    “从H大出来,和我天分相当的女生只有你,”食人魔说,“可是你沉湎于家庭,甚至辞了工作做起了家庭主妇,我是在拯救你!别浪费你的天分!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拍档!”
    “我的孩子她在你这里吗?”杨妈妈冷冷地问。
    “如果我放过她,你会用你来交换吗?”食人魔咧嘴笑了,“我会彻底激发你的潜能,我们会成功的。”
    “可以。”杨妈妈毫不犹豫地说。
    出乎意料的,食人魔走过来,拿开了刚才盖在地窖口上的毡子,杨洋抬头,看到了妈妈的那张脸。
    一旦看到杨洋,杨妈妈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镇定了,她扑到地窖口上冲着杨洋大叫起来:“杨洋!你没事吧?妈妈在这里!”
    小杨洋眼里不断流出泪水,但就是发不出声音。
    杨妈妈急忙打开了地窖口,找到一根绳子丢了下来,让杨洋系在腰上,要将她拉上来。

    整个过程,食人魔只是玩味地看着她。
    杨妈妈非常紧张,她一方面提防着食人魔,一方面又着急将小杨洋拉上来。当她吃力地将小杨洋拉出来的时候,一把将她抱入怀里,又检查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孩子找到了,你的心理防线也就松懈了,”食人魔慢慢地说:“来,看着我,接受我的催眠吧。”
    杨妈妈死死抱住了杨洋,开始浑身发抖,杨洋感觉到她妈妈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
    “看着我。”食人魔又缓缓地说:“你很有意思,你看着我。”
    杨妈妈的脖子僵硬,慢慢地转过头,她看着杨洋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呆滞,最后她嘴角蠕动着说出最后两个清醒的字:“快跑!”
    快跑,杨洋!快跑!
    小杨洋害怕极了,但是她知道她必须听妈妈的话,她挣脱了妈妈的怀抱,飞快地跑了出去,用尽全力逃离了那里。
    雨点打在她头上,杨洋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食人魔对她施加了不能说话的催眠。后来的心理医生虽然顺利诱导她说话,但她一开口,就触动了食人魔埋在她心里的催眠机关,她完全忘记了关键的事情,忘记了那个人的长相,也忘记了妈妈被食人魔带走的事实。
    她哭泣的时候,突然发觉那个一下一下剁着砧板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不是回忆!那是现实的声音!那种节奏非常奇异,一下一下和她记忆深处的声音吻合,激活了那段空白的记忆。
    她突然拔出枪,指着那个声音来源的地方大声喊道:“谁在那儿!出来!”
    有个人影飞快地跑开了,一下子消失在绿色的树丛里,黑色的长袍,黑色的雨靴,黑色的长发挡住了脸。杨洋举着枪飞奔过去的时候,发现原地遗留着一个破旧的砧板和菜刀,还有一把红色的伞。
    红伞食人魔!她在暗处关注着她!激活了她的记忆!
    她忍住眼泪给廖明打电话,说她一切都想起来了。
    廖明沉吟了一下,叫她赶紧回警局,说警方根据留下的线索,已经查到了她的藏身之处。
    如今的监控系统和安保措施比起二十年前先进了很多,红伞食人魔出来犯案,肯定会留下线索。
    警方终于在二十年后捕捉到了她的蛛丝马迹。
    杨洋冒雨开着车回到了市区,食人魔这几起案件都留下了大量线索,警察查到她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内,那片小区几年前就要说拆迁了,结果因为没有和当地的部分住户谈妥,一直留着,有少部分住户还在。一部分楼房已经拆迁,另一部分虽然没有人住,但是还保留着原来楼房的大体建筑。
    这是一个绝妙的藏身之处。
    他们查到的房子,就在一栋几乎已经没有人居住的半拆迁楼房内,有红伞,有各种食人魔收集的孩子的牙齿和骨骼。
    杨洋赶到的时候,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法医在现场勘查证据。她找到了廖明,急切地说:“我妈妈呢?我妈妈有没有和食人魔在一起?”
    “我们发现墙壁里有一具尸骸,成年女性,体型身高比较接近你妈妈……但是还需要法医进一步查证……”廖明说到这里,杨洋便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周围人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好像听见小区的门卫大爷这样对廖明说:“是啊……两个成年女人住在一起,非常奇怪……都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出来走动,另外一个基本都不出门的,我们都怀疑她是不是有病……”
    “以前住在对面的邻居还说,她们到了晚上就会关门在屋子里进行各种对话……还有人哭泣的声音……”
    “其中一个还会买很多小动物回来,第二天会发现有小动物被残杀的尸体……不过也有人说,另外一个会偷偷包扎那些小动物,让它们逃走……老邻居都没机会正面见过那个女人,她似乎被关在屋子里很少出来……过了几年哭泣声也少了……”
    雨,还是在下雨。
    孩子的哭声不断从一户人家传出来,听得邻居都皱起了眉头。
    新搬来的这个单亲家庭,总是传来年轻的妈妈打骂孩子的声音。孩子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非常可爱,但是天天被自己的母亲打骂,真令人叹息。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怎么好管呢。
    今天傍晚,小女孩又被打哭了,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年轻的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到门口的猫眼处往外看。

    红伞,黑色的雨衣,看不见来者的脸。
    年轻妈妈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红伞渐渐抬起来,她看见了红伞下面那张上了年纪的女人的脸。
    “请开开门。”女人咧嘴笑道。
    年轻的妈妈不由自主开了门,红伞女人走进了房子,嘴巴以一种奇异的音调说:“请关门。”
    年轻的妈妈听话地立刻关上了门。
    红伞女人从口袋里拿出了绳子,继续用那种奇异的音调说:“请让我捆住你。”
    年轻的妈妈茫然伸出了手,让红伞女人绑住了自己,然后推进了厨房。
    厨房里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但是没有孩子,只有一台播放机和音响。
    红伞女人疑惑地看着年轻的妈妈,年轻的妈妈突然流下泪来。
    “不许动!”房间里突然冲出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飞快地控制住了红伞女人。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冲过来解开年轻妈妈的绳索,不断拍击她的脸蛋:“杨洋!杨洋醒醒!”
    杨洋被催眠了,但是她不断涌出的泪水看起来不像单单被催眠那么简单。
    红伞女人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全身一震,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病房里,朱志明很担心地看着木然的杨洋:“你好点了吗?”
    她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女人双目紧闭,手被手铐铐在了床上,还打着点滴。女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得出生活的颠沛流离,还有长年累月忍受的内心煎熬。
    “我不相信,我妈妈……怎么会变成了红伞食人魔……”杨洋当初第一眼看到她后,虽然之前接受过朱志明的心理暗示,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催眠,但是她妈妈给她熟悉的感觉刺激太大,她脑子出现了空白,所以当时还是被对方催眠了。

    “令人意外的是,墙壁里那具尸骸并不是你妈妈,当时我们还怀疑是另外的受害者,但是根据你妈妈清醒时候的口供,那具尸体才是真正的食人魔。她当初将你妈妈带在身边,不断地控制她,影响着她。你妈妈也数次想用自己的能力反抗她的催眠。她们两个人不断地互相侵蚀,不断斗争,”朱志明叹息,“也许有一天,红伞食人魔认为你妈妈的思想已经完全被她腐蚀透了,成为了另外一个她,然后她终于解开了囚禁你妈妈的锁链。你妈妈行动自由之后,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杨洋的妈妈和食人魔都是优秀的精神分析师,这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精神战争,持续了二十年,也许红伞食人魔这二十年来也被杨妈妈的思想所侵蚀。
    “为什么我妈妈杀了她之后不来找我?为什么她会变成红伞食人魔的接班人?”杨洋喃喃地说道。
    “根据尸体推断,红伞食人魔死了应该是有一年的时间了,”朱志明说,“长达二十多年的监禁,她在精神方面受到了严重的摧残,她已经想不起来她是谁了,还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食人魔死之前,也许给你妈妈埋下了隐藏的心理机关。你妈妈渐渐分不清楚她到底是杨洋的妈妈还是食人魔。后来她去杀了虐待小孩的大人,估计是内心深处对你的保护欲望一直没有得到满足,她不知道你那天到底逃出去了没有……所以听到孩子的哭声,就会忍不住去用极端的方式拯救……”
    杨洋终于哭了起来:“可是我妈妈那么善良,她怎么可能会去杀人?都是那个食人魔的错!”
    朱志明抱住她安慰道:“她还记得你,不然她不会去小木屋去唤醒你的记忆。她已经被食人魔的意志力困在一个可怕的精神世界里了,她分不清她自己到底是你妈妈还是食人魔了。她唤醒你的记忆,是希望你亲手抓住已经在她人格里分裂出来的那个食人魔。你妈妈病了,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治疗她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说话间,杨洋的妈妈突然醒了,她挣扎的动作牵引到了手铐,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她冲着空气凄厉地叫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
    她依旧活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噩梦里,她没有救下自己孩子的那个噩梦。
    当她目光落在了含泪望着她的杨洋脸上的时候,突然平静了下来,试探着问:“你……你是我的孩子吗?”
    她终于哭了。
    创作谈:
    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由~关于红伞食人魔的故事,其实是想用变态杀人的事件来表达伟大母爱的脉脉深情。为了自己所爱的孩子,母亲可以成为神,也可以成为魔,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希望大家能珍惜身边的亲人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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