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PART.1
    “怎样才能干净利落地杀掉一个人呢?”皮蛋豆腐被端上桌后,许明远突然问我。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是我的大学同窗,毕业后两年都没什么联系,昨天他找到我,非要请我吃饭叙旧。盛情难却,于是今天晚上我便来到这家川菜馆赴约。
    我们天南海北地聊着,谈兴正浓时,他突然话题一转,令我有些诧异。
    “怎么问这个?”我半开玩笑地反问,“喂,你不会是要……”
    “别乱想。”他笑起来,“你最近写的那几本推理小说我都看了,手法很巧妙。我今天约你出来,想检验一下,你是否只会纸上谈兵。”
    我不禁露出苦笑,这家伙还是那么热衷于扮演批评家的角色。大学时我写过几个短篇,别人都说不错,唯独他挑出一堆毛病。虽然从某种意义而言,确实起到了促使我进步的作用。
    明知他在激将,我也不想推辞,这和认输没什么两样。
    “好吧,先说说你想杀谁。”我夹起一筷子豆腐放进嘴里。
    “喂,不是我想杀人。”
    “那么认真干吗,身临其境的感觉才有意思。”我含含糊糊地说,“每个人的心中总有几个想要干掉的人吧。”
    他抬头想了想:“嗯……那就假设是我的顶头上司吧。”
    “他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呢?”

    “妄尊自大,独断专行,功劳都是自己的,过错都是下属的。”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简直就是讨厌上司的综合体嘛,难怪你会想干掉他。他有什么喜好呢?”
    “打高尔夫球、钓鱼、旅游什么的,不过都是附庸风雅。”
    “高尔夫和旅游不行,肯定有旁人在场。钓鱼倒是可以,你不妨告诉他,在郊区找到了一个很好的钓鱼去处,去的路上,找个僻静的场所,把他从山坡上推下去,造成意外的假象就可以了。做好准备工作,事后胆子大一点,言谈举止别露出破绽,谁都拿你没办法。”
    “就这样?”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说和现实是两码事。”我叹息道,“这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
    他点头同意,低头沉思了片刻:“不行,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双人出行的地步。”
    “那就慢慢培养,如果你第一次邀请他去钓鱼就出了意外,也实在太可疑了。”
    “办不到。”他摇头,“我现在竭尽全力,最多只能维持不再恶化。”

    “那他有什么广为人知的缺点吗,比如贪财好色之类?”
    “唔,倒是听过一些女员工被他骚扰的传闻。”他露出沉思的神色。
    “你可以暗中调查一下,查查具体情况。”我边咀嚼边思考,“如果他想强行非礼某个女员工,你就出面阻止,装成失手误杀,也算是一种办法。”
    “这更不靠谱了。”他板起脸,“先不说我没有侦探的本领,我上司高大健壮威猛,到时候谁把谁误杀了还不一定。”
    “投毒吧。”我用餐巾纸抹抹嘴,“投毒和枪械一样,都是以弱胜强的好办法。”
    “怎么投?用什么毒?”他撇撇嘴,挑衅似的问。
    “说到投毒,我得先声明一点。很多人的思想中有个误区,认为越罕见的毒药越安全,实际却恰恰相反,谁都能弄到的毒药才是杀人灭口的良品……”
    我正在滔滔不绝,许明远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用手捂住肚子,开始呻吟。
    “你怎么了?”我吃惊道。
    “真讨厌。”他哼哼道,“一想到我上司的那张脸,肚子就开始难受。”
    精神压力大时会腹泻,是他的老毛病,没想到现在依然如此,他有多讨厌自己的上司,由此可见一斑。
    “说正经的。”我正色道,“实在不行就换份工作,别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我得上趟厕所,”他站起身,“回来再说。”
    目送他一溜小跑地钻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时服务员走过来,把一盆热气腾腾的水煮鱼放在了饭桌正中。
    PART.2
    许明远回来时,我边吃边擦额头上的汗。
    “真够久的。”我埋怨道,“我还以为你尿遁逃单了呢。”
    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别提了,我上司刚才打电话来了,为了点小事跟我吼了半天,效果简直跟让我吃泻药差不多。”
    我看了看表,将近八点:“他这个时候还在加班?”
    “加班?”许明远嗤之以鼻,“他在外边和客户一起花天酒地呢。他耍酒疯的方式就是打电话骂下属,顺便在客户面前抖自己的威风。”
    “的确是够讨厌的。”我招呼服务员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这家店的茶具很讲究,传统的盖碗茶,用的茶叶也不错,服务员拎着古色古香的大铜壶更加别有韵味,“你没想过辞职吗?”
    “想过无数次,但真要下决心时就犹豫了。”
    “犹豫什么?”
    “因为我上司的妻子是谢苗。”
    “谢苗?咱们班的那个谢苗?……世界太小了吧?”
    同学们都知道,大学四年,许明远暗恋了谢苗三年半。说是暗恋,其实谢苗早已心知肚明,她不答应,也不拒绝,有时和许明远出双入对,有时又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直到大四上半学期快结束时,两人才彻底结束了这种暧昧关系。

    谢苗是个明快爽朗的漂亮女孩,对人爱憎分明,唯独对许明远是个例外。有人认为她是把他当成了备胎,可许明远却不这么认为,为此他还和说闲话的那家伙打了一架。
    “她是什么时候嫁给你上司的?”
    “大学毕业后不久。”
    我“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大概是徐明远觉得我这一声“哦”有些意味深长,立刻涨红了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嗯?”
    因为激动,他的解释有些语无伦次,我竖起耳朵,总算听懂了来龙去脉。
    那一年的圣诞夜,许明远邀请谢苗去看电影,返回的途中,他们在一条僻静的小巷里遇到了几个劫财又劫色的小流氓。小流氓打晕了谢苗,要强行带走,许明远奋起反抗,被揍得遍体鳞伤。这时他现在的这个顶头上司恰好路过,高声呼救,惊走了那些败类。
    “他和我一起将谢苗送到了医院,但是当谢苗醒来后,不知为什么反而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他做了什么?不过是喊了几声而已!”

    “她没有感谢你吗?”
    “那家伙花言巧语,让谢苗以为是他的出现,才让我们两个人得救,反倒要我感谢他!”
    “然后?”
    “然后我们就吵翻了,她认为我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就此断了联系。讽刺的是,当我到这家公司就职时,发现那家伙居然是我的顶头上司,而且已经和谢苗结婚了!”
    “所以说,你不想辞职,说到底是因为不甘心?”
    他盯着我:“我怎么能甘心?我要是辞职了,那家伙肯定会把我描述得一无是处,这不正印证了谢苗当初对我的误会吗?”
    “你留在这里硬挺又能如何?”我喟叹道,“这样做也证明不了什么。”
    “至少我能杀了他。”许明远恶狠狠地说,“解心头之恨。”
    “理智点。”我拍拍他的胳膊,“这么胡思乱想没好处。”
    “知道吗,谢苗嫁给他后过得并不幸福。”他声音低沉,“我见过她几次,每次她都在我面前硬撑,矢口否认,我觉得我有义务……”
    “这不是你的义务。”我打断了他的话,“谁都不是谁的天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算她陷入了困境,但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非要施以援手,反倒是一种傲慢和轻蔑。”
    这番话显然使他动摇了。他身体摇来晃去,不知在嘟哝着什么,忽然站起身,“不行,我还要去趟厕所。”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从心里发出叹息。
    PART.3
    这一去时间更久。水煮鱼快要凉掉的时候,他才回来,脸色很不好。
    “不会是又接到电话了吧?”我无可奈何地问,“要不是知道你上厕所时越催越慢,我真想去敲门。”
    “被你说中了,不过这次是他打错了电话。”许明远冷笑道,“他喝得舌头都发硬了,想要打电话点比萨饼,却打到了我的手机上,然后趁势要我帮他点餐。”
    “Pizza?”
    “他有个习惯,喝高了的时候吃几块Pizza就能把酒劲压下去,比吃醒酒药都管用,公司里的人都知道。”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那么,咱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杀人什么的都是气话,你不用在意。”他笑得有些古怪,“先前你关于毒药的知识说了个开头,我对那个更感兴趣,你继续。”
    我有些警觉地审视着他,这家伙不会真是要从我嘴里探听出点什么吧?本想糊弄过去,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我便干了咳几声,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投毒貌似是很简单的杀人方式,不过实际操作却没有想象中容易。首先要确保目标会吃下毒药,不然很容易误伤他人其次,十个被抓获的投毒犯,九个是因为被警察追查到毒药的来源,逐渐缩小目标,最终被捕的。”
    “如果是街边小摊卖的那种老鼠药呢?”
    我不出声地笑了下,“那种东西貌似连老鼠都毒不死。”
    “农药?”
    “味道太刺激,除非对方是瞎鼻子。”
    “那么……”他不甘心地苦思竭虑。
    “别白费脑筋了。咱们这种普通人,最容易搞到手的可以致人死命的药物,就是需要医生处方才可以购买的安眠药,可想靠安眠药毒死人,需要超大剂量。或许有些黑药店敢偷偷卖一些违禁药物,但是……”

    “但是就算我侥幸弄到了,也找不到合适的投毒机会。”
    “没错。”我继续分析道,“在公司里人多眼杂,在他家里投毒,会把谢苗也给牵扯进来。”
    “除了今晚。”他眼中闪烁着狡猾的光芒,“他在KTV,一屋子人都喝高了,完全可以找个机会在他的酒杯里下毒。”
    “哦?”我来了兴致,“什么叫找机会,说得具体点。”
    “他在电话里告诉了我KTV的地址,那是他经常光顾的一家店,我也和他陪客户去过几次。现在正是顾客盈门的时候,服务生忙得团团转,他们喝得迷迷糊糊,我可以乔装打扮成送外卖的人,在比萨饼里投毒,只要我小心点,没人会注意到我。”
    “你怎么保证别人不会吃下有毒的Pizza?”
    “那些客户跟我又没什么交情,一起被毒死了也无所谓……哎,我开玩笑而已,表情干吗那么严肃。和他有交往的客户都知道,Pizza是他的专用点心,没人会吃的。”
    “好吧。”我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就算不会误伤到别人,他要你帮忙订餐,然后被Pizza毒死了,你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嫌疑对象。”
    “这些细节我还不至于忽略。包厢里太吵,他肯定是在楼梯间给我打的电话,那里很少有人经过。虽然可以查到通讯记录,我只要矢口否认他的第二个电话是要我订餐的就行了,我可以说他向我交代明天的工作计划。”

    我沉默了,这家伙说的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确实有可操作性。
    “据我所知,恨他的人不少,至少我肯定不会是最有嫌疑的那个,平时我对他表面上还是很恭敬的。”他扬扬得意,“像你说的,只要我心理素质好点,顶得住警察的询问,谁也拿我没办法。”
    “你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我冷静地说。
    “你想说你会告发我?”他低下头,笑得肩膀微微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很多理由,比如为了良心。”
    “哪怕把自己也变成凶手?”他不笑了,声音冰冷,“我完全可以说你也是同谋,整个计划是你想出来的。”
    “证据呢?”
    “假设我刚才说的不是计划,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呢?”他压低了声音,“请你来吃饭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那家KTV离这里很近,近到我可以佯装去上厕所,实际已经把有毒的Pizza送了过去。”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可以如实地把今晚的经过讲出来,可是会有多少人相信?”他咄咄逼人,“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冒着毁掉自己的风险,你有那么无私吗?”
    “……没有。”
    我们相对无言。
    “你不用担心。”他疲惫地说,“刚才我只是在心里把他毒死了。不好意思,老同学见面,却对你说了这么多过分的话。”
    “没关系。”我摇了摇头,“我能理解。”
    尽管如此,气氛还是变得有些尴尬,我们再也没了聊天的兴致。许明远招呼服务员埋单,我告诉他自己已经结了账,走到门前打算互相道别时,他的肚子又疼了起来,我要等他,他坚持不用,我便没有再客气,先行离开了。
    出租车比预想的难打,我在路边整整站了二十分钟,这时手机在裤兜里嗡嗡地震动起来。
    是相熟的一位警官打来的。
    “你到家了吗?”他口气很急迫,“还在外边?告诉我位置,我去找你。”
    “出什么事了?”
    “你刚才吃饭的地方,有个人被毒死了,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的头有些晕眩,这是怎么回事?!
    PART.4
    一个女孩趴在门边角落的桌子上,桌上摆着残羹剩饭,还有半盏茶水。顾客们被集合在另一侧,等候警察的询问。
    “真是倒霉!”许明远铁青着脸向我抱怨,“我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她,她就软绵绵地倒下了。看这架势今晚没准什么时候才能完事,我明天还要上班啊!”
    旁边的警察要他安静点,许明远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法医很快到来了,检验完尸体后对警官耳语了几句,他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走向后面,过了半天才出来,神情更加严峻。
    他先是把许明远叫进了包间,问话完毕后,示意我也进去。
    “你今晚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他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问。
    我顿了顿:“没有。”
    “真有点像是你小说里的案件了。毒在茶水里,可是这家店是用大铜壶现场为客人沏茶加水,没理由只有死者中毒而别人安然无恙。你来之前我们问了下坐在周围的客人,死者一直没有离开座位,这就排除了有人趁她不在时在茶杯里投毒的可能。”
    “那么是自杀?”我谨慎地问。
    “饭店大厅的监控坏了很久,没有直接的影像证据,断定为自杀还为时过早。”警官微微眯眼,“在饭店里服毒自尽,未免有点奇怪吧,而且在死者身上也没有发现装毒药的容器。”
    我没有说话,这种情况的确让人一时摸不到头脑。
    “许明远是你的同学?”
    “是的。”
    “饭店是他选的吗?”
    “也不算,我们想找个地方叙旧,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里。我和他都喜欢川菜,这家店恰好做得不错。”

    警官点点头,但神情丝毫没有放松。
    “他有什么问题?”我问。如果仅仅像许明远所说,他只是碰巧发现了死者,应该不会招致这种程度的怀疑。
    “死者身上有个员工证,她和许明远是同一家公司的。许明远开始说不认识死者,后来又改口说有点印象。前后矛盾,没办法不注意。”他解释道,“你对死者有印象吗?”
    我摇摇头,许明远所在的公司规模颇大,有数百名员工,彼此不认识也很正常。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警官苦笑了一下,“你觉得仅凭这点而怀疑他太牵强,说实话,我也觉得有点勉强,可是他在改口时,有些慌乱。不是那种因为惊恐带来的慌乱,而更像是一种恼怒。”
    恼怒吗?
    “他说整晚都和你在一起,没有靠近死者的座位,真的是这样?”
    “嗯……除了中间去过几次厕所。”
    厕所的方向与死者所在的位置恰恰相反。
    “难道我的直觉出错了?”警官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你先出去等一会儿吧,现场勘查完毕后,做下个人信息登记,你们就可以走了。”
    离开包间后,许明远迎了过来:“怎么样?”
    “没什么,例行公事地问了我几个问题而已。”我拖了两把椅子过来,让他坐在我旁边。

    “幸好没人听到我们聊天的内容,不然麻烦更大了。”许明远咋舌道,“看来有些话想想就行了,还是谨言慎行,别说出口为妙。”
    “听到了也没关系,咱们说的人又不是死者。”
    “向警察解释的话,就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对谢苗的影响不好。”
    “你最近和谢苗还有联系吗?”
    “半个月前见到过,对我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搞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明明日子过得很辛苦,却还要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她的虚荣心实在太重了。”
    “你觉得她虚荣?”
    “女孩子嘛,有几个不虚荣的。刚才上厕所时我想了想,忽然想通了。她和现在的丈夫结婚,并不是因为糊涂,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谁对她更好。可惜,她喜欢的终归是外貌,和高大帅气的人成双成对更有面子。”
    我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要是你早这么想,我今晚也就不用费这么大劲了。”
    “当局者迷,多亏你这个旁观者点醒了我。”
    我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法医检验的过程。我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等我猛地睁开眼时,现场勘查已经结束了。法医把死者所在桌子的物品全都装箱带走,连那把大铜壶也没落下。
    法医要出门的时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等等,你们忘了东西!”
    警官诧异地看着我:“忘了什么?”
    “你们忘了把这东西给带走。”我走到许明远吃饭时所坐的位置,举起他的茶杯:“检查一下这个,应该会有收获。”
    许明远的脸有些发白:“别开玩笑啊,你是说我喝的茶里也被人投了毒?”
    “不用担心。”我转过身,向他微笑了一下:“你的茶里没毒,毒在茶杯盖上。”
    此言一出,许明远的脸色彻底变了。
    PART.5
    “事先把毒药抹在杯盖内侧,一旦茶杯里装上热茶,盖上盖子后,毒药就会被水蒸气溶解,丝毫不被察觉地滴进茶水里。”我拿起茶杯向警官讲解道,“所以你们要是只带走死者的茶杯,无论是在杯子里还是杯盖上都找不到毒药,恐怕最后只能以自杀结案了。”
    “这么说……他就是凶手?”警官锐利的目光停留在许明远身上。
    “你在胡说什么?”许明远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一手,又惊又气,“你怎么……”
    “大学时我写了个短篇推理故事,里边的凶手用的就是类似的手法。你当时提出了批评意见,认为警察不可能忽略杯盖,发现杯盖内侧涂抹了毒药,凶手就完蛋了。”
    “我早忘了!”
    “要是你忘了,怎么还能想出改良的办法?你今晚先到的,有足够的时间在自己的茶杯盖上涂抹毒药,等死者到来后,过去分散她的注意力,将杯盖替换掉,在确定目标死亡后,找机会将杯盖再次调换,这样就天衣无缝了。”
    “我承认今天晚上是和你开了些过火的玩笑。你要是心里有气可以私下和我谈,用不着玩这招吓唬我吧!”许明远大声嚷道,“说话要有证据,你们可以检验杯盖上的指纹,这样就真相大白了吧!
    ”你果然是早有准备。“我笑了笑,”我可以猜到,死者面前的杯盖上不会有任何指纹,它已经被你在替换前就擦干净了。不过你面前这个调包过来的带毒的杯盖,你想不到会被我揭穿,以为饭店清洗时就会清除一切痕迹,所以应该还没来得及处理,一定会留下死者和你的指纹!“

    原以为这会是致命一击,不料许明远眼中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那是一种充满了讥讽的笑。
    我的心沉了下去:对了,这家伙应该是在调换杯盖时不小心碰到了死者,按照他的原计划,死者应该是在他离开饭店后才被发现身亡的。计划被打乱,他没办法从容脱身,不过利用警察到来之前的混乱期,有充足的时间处理掉杯盖上的指纹。
    ”那就请拿去检验吧。“他笑得有些阴险,”我实在有些奇怪,为什么你会突然跳出来陷害我,现在我明白了,你才是真正的凶手,趁我去厕所时偷偷做了手脚。“
    警官望着我,双眉紧皱。他心里应该很清楚,许明远在反咬一口,只是这一口咬得虽然有些强词夺理,可偏偏又找不到反驳的根据。
    我合上双眼,仰面朝天,试图让涌入大脑的热血回流。
    静默片刻,我睁开眼睛,缓缓地开了口:”我觉得很可惜,真的很可惜。作为一个推理小说作家,有你这样旗鼓相当的读者,确实是一种幸运。你不仅能找出我故事里的破绽,还能将犯罪手法改良,咱们还真算是知音。“

    ”你这算是什么,说好话讨饶?“他眼中有股难以掩饰的得意,”可惜晚了。“
    ”人生得意莫言早。“我缓缓地说,”你留了个以防万一的后招,觉得就算出了纰漏也可以拉我下水,不过我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杀害那个女孩的凶手。“
    他有点疑虑,不过马上又强硬道:”最后一招是虚张声势吗?我没说错,你就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家伙,有什么证据赶紧拿出来啊!“
    警官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听了没两句便嚷了起来:”又有人中毒身亡了?在哪里?半公里外的KTV?好,我知道了,这边的事儿处理完了我就过去。“
    我凄凉地笑了笑:”说证据,证据到。警官,让法医仔细鉴定一下那两个杯盖,除了毒药成分之外,还会有另一种药物成分……泻药。那是我悄悄在他的茶杯里添加的,肯定会随着水蒸气覆盖在杯盖内侧。“
    ”你……你在我的茶里放了泻药?!“许明远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你多上几次厕所。“我的声音毫无感情:”因为我要趁这个机会出去杀人。“
    ”杀谁?“
    ”你的顶头上司,谢苗的丈夫。“我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当你向我描述你要杀害那个人的时候,我在心里吃了一惊,因为无论是动机,还是在比萨饼里投毒的手法,你我想得都一模一样……不过万万没想到,两个互相想让对方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的人,各自心怀鬼胎凑在了一起,结果出现了这种闹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PART.6
    大学时,谢苗对许明远忽冷忽热,其实都是因为我。
    我喜欢谢苗,但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也不会喜欢我,所以我把这份感情一直压抑在心底,自以为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然而谢苗却发现了。她暗示了我很多次,不过那时大家都知道许明远在追她,我更无法横刀夺爱,索性躲得更远。
    当我半年前再次见到谢苗时,她对我又哭又骂。哭的是婚姻的不幸,骂的是我的懦弱,以至于她为了摆脱许明远,匆忙地和现在的丈夫结了婚。
    那时我还不太理解她为什么非要摆脱许明远,因为谢苗的解释是感觉许明远的身上有种令人隐隐生畏的东西。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那是一种在触犯到自己利益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和诬陷任何人的彻骨的自私与虚伪。那个被杀的女孩,恐怕也是因为让许明远感受到了威胁,所以便痛下杀手。
    ”谢苗在一个星期前服用安眠药自杀了。“我的声音空洞而虚弱,”而她的丈夫却过得心安理得,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败类苟活于世。“
    ”没想到,咱们是一样的人。“许明远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一样的自私虚伪,一样的心狠手辣……“
    我承认,饭桌上和他的那一番充满谎言的对话,彼此暗含杀机,实在是可笑又可耻。
    ”我要谢谢你。“我突然笑了笑,”你就像是一面镜子,在看到你丑恶嘴脸的同时,我看到了自己也是一样的人,所以我才有勇气终结这一切。“
    或许这也是一种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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