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时间

    【一】
    “你小子还想不想在公会里混了啊?上个礼拜就跟你说要你换装备,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又是一个窗口抖动,魔兽的公会老大紧接着又甩出一句话:“不想干趁早滚!败类。”
    林天青盯着屏幕上的对话框,狠狠地吸完最后一口烟。然后啪啪打出一句话:“明晚之前我能搞定。”接着关掉QQ,踢开椅子走出网吧。
    网吧坐落在一条破败的小街上,午夜刚过一刻钟,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十一月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只裹着一件单薄风衣的林天青冷得打了个哆嗦。
    “不想干趁早滚!败类。”公会老大的那句话此时一遍又一遍地在林天青的脑中闪过。林天青往上拉了拉衣领,一边想着如何在明晚之前弄到足够买装备的钱,一边一脚把一个横在路中间已经被踩扁的易拉罐踢得老远,易拉罐落地时发出了阵阵警报——原来踢飞的易拉罐砸中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被击中的轿车顿时发出嘟嘟的抗议声。
    林天青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抓狂。
    “天青,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们真的不适合,跟你在一起,我没有一点安全感……”几个小时之前,女友晶晶向他提出了分手。
    “没有安全感?那你告诉我,跟谁在一起你才有安全感?林潇吗?”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林天青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就发生在今天。
    “林潇跟你不一样,他把我当成自己的一切——而你,你的一切不过是你的游戏。你的装备,还有你的那帮败类兄弟!”晶晶激动地说。
    “林潇?他只不过有钱罢了。而你,不过也只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林天青愤愤地说。
    他很清楚,自己和林潇相比,一样都是将近185CM的身高,一样都是英气逼人的帅脸,一样都是10过人的数学天才。唯一不一样的是,林潇的爸爸是拥有千万资产的大老板。而自己的爸爸,不过是一个已经在一场煤矿事故中死去的工人。
    林天青愤怒之下。扔下这句话掉头就走了。全然不理会一个已经被自己伤害无数次的女孩儿又一次被自己的话刺痛之后的感觉。
    不过晶晶的话也着实刺激到了林天青。其实他心里清楚,现在对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东西的确是游戏。而现在,因为没钱买装备的关系,他极有可能被踢出公会,想到这里,林天青又皱起了眉头。

    “嘀——嘀——”喇叭声打断了林天青的思绪,一辆轿车开过,刺眼的车尾灯照亮了街角一排破旧的小门面房。
    林天青眯起的眼睛扫到了路边一家仍在开门营业的小店,破败的门牌上用繁体草草写着一行字——时间典当。
    林天青好歹还知道这是一家当铺,虽然名字很奇怪,不过既然是能够换到钱的地方,那就不能放过试一试的机会。
    林天青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那块劳力士真表。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空间极其狭小的当铺,一股浓郁的民国气息向林天青袭来——将近一人高的典当台,红木制成的桌椅,墙壁上清雅的水墨画,身穿长马褂的老板——这一切通常只能在那些无聊的古装剧里看到的东西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顿时让林天青产生了一种时间的混沌感和错乱感。
    老板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头,看上去七十岁左右的年纪。一把雪白的胡须长长地拖到胸前。他站在典当台后面正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还不对地自言自语着。片刻之后才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望了林天青一眼,微微一笑:“是买还是卖?”
    林天青走上典当台,取下手表递了过去,简洁地说了一个字:“卖。”
    老板低下头看了看桌上闪闪发亮的劳力士真表。笑着说:“我们这里只典当时间,其它的任何东西都不在典当范围之内——包括你这块手表。”林天青怔怔地愣在那里。原本以为那个“时间典当”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店名。却没想到那指的竟是当铺的典当范围,只不过——
    “时间也可以典当?”林天青不解地看着这个身着长马褂,长得很“神话”的老板。

    老板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家族世代以经营时间典当生意为生,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可是时间要怎么典当呢?”林天青越来越糊涂了。
    “从常理上看。在同样的空间里每个人拥有的时间都是一样的,谁也不会比谁多一分钟或是少一分钟。然而世界上的每个人对时间的利用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利用的时间多,有的人利用的时间少。这样就会产生时间的不足和浪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依靠时间的买卖。那些需要更多时间的人可以出钱为自己买到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自己需要完成的事情,而那些出卖自己多余时间的卖家,同时也可以获得相应的报酬。在这个基础上,每个人各取所需,时间的分配和利用也会达到一种趋于平衡的理想状态。”神话老头慢慢地解释道。
    虽然听得有点糊里糊涂,不过林天青总算大概弄懂了神话老头说的时间买卖是怎么一回事,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是个疯子。
    “那我把自己的空闲时间卖给你可以吗?”林天青用试探的口气问。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
    “那…在我卖出的那段时间里我会做些什么呢?我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还有,要通过一种什么方式来实现这个买卖呢?”林天青接着问。
    神话老头从台子下面抽出一打有些泛黄的纸说:“实现这个买卖只要通过一个契约,我把你要卖出的时间写在契约上。达成一致后你用自己的血按上手印就可以了。至于你在出卖的那段时间里是以何种方式存在,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林天青有些怀疑地盯着神话老头,虽然多少有些不法放心,不过想到既然有人肯出钱去买根本没办法真正买到的东西,那自己还犹豫什么呢?为了战队和装备,林天青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那么,你要典当的时间是多久?又是在什么时段呢?”神话老头开始一边在纸上写着东西一边问。
    “后天,也就是这个星期天的整个上午,从六点到十二点。”林天青毫不犹豫地说。毕竟自己每个星期天的上午都是在懒觉中度过的,那段时间不要也罢。
    神话老头点点头,熟练地写下了契约,接着说:“六个小时,每小时五百块,一共是三千块。”
    林天青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神话老头——自己随便一个上午的懒觉竟然值那么多钱。
    “现在你只要按上自己的手印就可以完成交易了。”神话老头递过契约和一根银针。林天青犹豫了一下拿起银针在食指尖上轻轻刺穿了一个小洞。挤出鲜血之后。他在契约上狠狠地按下了手印。神话老头满意地收回契约,随后掏出一沓粉红的百元大钞递给林天青说:“本次交易完成,这是你的报酬。”
    【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宽敞的一楼客厅里只有那座巨大的欧式座钟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林天青轻轻关上大门,刚要上楼,厨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
    身着睡衣的林潇端着一杯咖啡从里面走了出来。被站在楼梯边一声不响的林天青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才回来。”林潇皱着眉冷冷地说,接着头也没回地直接上楼了。
    林天青瞪着他的背影。跟着走了上去。
    林天青和林潇住在一起,这是个尴尬的关系。因为他们是兄弟。
    林天青的爸爸是一个煤矿工人,三年前在林天青还在读初中的时候,他在一次矿难中不幸去世,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随后林天青的妈妈嫁给了同姓林的、林潇的巨富爸爸林一山。从此林天青和林潇便成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然而不幸的是,林天青的妈妈在两年之前因为患上一种罕见的疾病猝死,从此林天青变得更加孤僻和冷漠。
    然而林一山对于林天青一直视为己出,并在他的母亲去世之后对林天青仍然宠爱有加,可林天青却从来不领情,并对林一山一直视而不见。他宁可在别人面前当一个穷鬼,也不愿承认自己和林家的关系。更不愿用林家的钱。林天青憎恶林潇。这个和自己同龄也同样优秀的男孩从出生起就注定是王子。而自己,在过了十几年的穷人生活之后突然要寄居在他的鄙夷和怜悯之下。这种搀杂着嫉妒和厌恶的自尊心从他住进林家的那一天起就开始从未间断地折磨着他。
    而林潇也同样厌恶林天青。因为林天青妈妈的关系。自己的父母才离异,致使原本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母亲要离开自己,一个人移民美国。有着严重恋母情结的林潇认为这一切都是林天青和他妈妈的过错。同时,看到自己的爸爸对突然出现的林天青如此宠爱,林潇更是恼怒不已。在外人面前,林潇也从未承认过林天青是家里的一员。更不愿承认他其实是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哥哥。

    林天青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狠狠地关上了门。每次看见林潇他的心里都会莫名地愤怒一阵子,昨晚晶晶向自己提出分手,也正是因为这个令人讨厌的林潇。
    林天青脱下风衣,掏出口袋里的一沓钞票放在桌上。“还好。今天也不是完全那么糟糕,毕竟有个疯老头花了三千块买我的时间,明天就可以买装备了,我一定要让林潇死得很难看。”林天青愤愤地自我安慰着。其实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玩魔兽不是因为空虚,也不是因为兴趣。只为一个原因——林潇是个游戏高手。他现在正集中精力玩的游戏就是魔兽世界,并且建立了一个公会准备参加比赛。林天青在现实中的一切似乎都输给了林潇。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要在同样受林潇主宰的虚拟的世界里彻彻底底地赢他一次。所以他的计划就是:加入一支足以同林潇抗衡的公会。并在比赛中狠狠地击败林潇的公会,让林潇这个公会会长死得很难看。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家里就只剩下林天青一个人了。林一山大概是和往常的每个周六一样一早就出去应酬了,而林潇,此时一定是和晶晶约会去了。林天青极其不爽地想着。他正准备出门,手机却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林天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原来是学校数学学术队的领队陈老师。

    “天青吗?我是陈老师。”
    “哦,是我。老师您找我有事吗?”林天青完全不明白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数学组老师在周末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明天上午在市立图书馆要举行全市数学竞赛,我们学校也会派出一支代表队参加,代表队的队长本来是林潇,可是他在美国的母亲昨天夜里发生了意外。他今天一大早跟学校请完假之后就直接飞去美国了,所以他不能带队去参加明天的比赛了。你跟林潇同样优秀,当初你虽然从我们数学队退出了,但是你的实力是大家公认的,我希望这次你能代替林潇去参加比赛。就当是帮林潇一个忙,也算是为了学校的荣誉吧……”
    林天青紧紧攥着手机半天没说一句话,陈老师的这个请求的确让他很为难:一方面他不想做任何对林潇有帮助的事情。哪怕是替他代表学校去参赛:另一方面。自从当初队长选举失败之后自己从数学队退出,直到今天他还没有机会重新在所有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其实比林潇更强——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林天青听到有两个声音此刻正在他的耳边吵得不可开交。
    “天青?想好了吗?”电话那头的陈老师有些着急地问。
    “嗯,我去。”林天青说完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已经答应了陈老师的请求,然而随后陈老师的另一句话则是让林天青更加想要抓狂了。
    “太好了,天青,谢谢你!哦。还有……这次参赛的人员因为是提前上报的,而且按规定不允许临时更改,所以……”陈老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次比赛你是以林潇的名义参加的。获得的荣誉在名义上也都要归于林潇……”后面的话林天青没有再听了,他怔怔地愣在原地,唯一记得的一句话是:“明天早上七点在学校门口集合,比赛时间为九点至十二点”。
    【三】
    第二天中午。数学竞赛以一个令所有人都极其满意的结果结束了——林天青的学校拿到了冠军,当然。这里的“所有人”不包括林天青。因为现在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在互相传着一件事:陵南高中的天才美少年林潇带领学校的数学学术队取得了全市数学竞赛的第一名。
    所有的一切还是都属于林潇,而自己得到的。不过是老师的几句感谢和表扬,队友的几句虚情假意的恭维罢了。林天青静静躺在卧室的小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极其复古的小吊灯发呆。
    晚上换游戏装备花掉了林天青两千多块,此时的他感觉心里和口袋里都空空的。很不踏实。本来可以很惬意的一个周末,却被这样一场无聊又恶心的数学竞赛给毁了,林天青越想越觉得心里舒服。自己从早上六点钟极其艰难地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一直到中午比赛结束,所做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林潇。这也太可笑了……
    “六点到十二点……”林天青正望着吊灯出神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触电般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当铺老板都张瘦瘦的脸顿时浮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这很邪门。相当邪门。但是林天青还是抑制不住冲动一路奔向了前天夜里自己卖掉时间的地方——时间典当。
    就算真的有时间买卖这回事。就算真的有,是不是自己将会在自己出卖的时间里面替别人做事?而那个人,也刚好就是买到自己出卖的时间的人呢?林天青在对自己的脑细胞进行了长达一个上午的残杀之后,现在已经隐隐感到一些头痛,不过他现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情一那个时间买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铺的老板还是同一身长马褂,此刻仍站在典当台的后面低头算着什么。

    “你说的买卖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天青气喘吁吁地冲上典当台,夺下老板手中的毛笔问道。
    老板有些愣愣地看着林天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到了。
    不过神话老头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台上台子上那本类似账目的东西,慢慢地说:“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的时间!我卖给你的时间!”林天青抑制不住愤怒吼了出来,“你告诉我,时间卖出之后,我在自己卖出的那段时间里到底会以何种状态存在?是不是会替那段时间的买家做他想做却没有时间做的事情?”
    神话老头沉默了片刻,接着说:“你是个聪明人,只进行了一次时间买卖就看清楚了这种交易的本质——没错。这种时间交易就是按你刚刚说的那种方式进行的。有些人之所以需要更多的时间,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打个比方说,你在同一个时间段内有两件同样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你却没有办法分身,所以也就没有办法二者兼得。这时如果你买入别人的那段时间。那么你就相当于在那段时间上多出了一倍,这样你就可以同时完成两件事情。只不过,另外一件事情是由那段时间的卖家替你完成。这就是我们时间交易的方式,也体现出我们时间交易的宗旨——就是使时间的利用达到最大限度的饱和状态。”

    林天青捏了捏风衣口袋里仅剩的那几百块,此刻他才真正理解到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句话的意思。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梦境的旋涡里—噩梦的旋涡。
    “那么,我的那段时间是被卖出去了对吗?”林天青想到此刻正在美国的林潇,胃里一阵翻腾。
    “没错。”
    “是卖给谁了?”虽然心里早已有了答案,林天青还是忍不住又问了神话老头一句。
    “这个涉及到顾客的隐私。我们是不能透露的。”神话老头若有所思地说,“否则会很麻烦,因为我们希望我们接手的时间买卖能够在一种和谐的氛围里进行。”
    “这么说来,买家也对时间的出卖者一无所知喽?”想到这里,林天青刚刚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然而——
    “恰恰相反,时间的买家对于卖家的情况却了如指掌。”神话老头接着说:“那些买进时间的买家必须要确定自己买进的这段时间对自己是否真的有价值。否则,他们是不会出高价买进那些时间的。”
    这么说,林潇那个家伙是刻意买进自己卖掉的时间,换句话说,林潇是刻意想要利用自己来帮他完成他的事情。想到这里,林天青狠狠攥紧了拳头。他对林潇的憎恨和厌恶也立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那么,”林天青想了想说:“这种契约是不可打破的吗?”
    神话老头脸上的那种迷离的表情立马被一种紧张中稍带不安的表情所代替,“通常我们接手的时间交易都是在卖家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如果卖家事先已经了解了交易明细。那么他就有可能自主地选择做或者不做,这样一来,这笔时间交易就可能会出现麻烦……”
    林天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微扬起嘴角,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四】
    林天青到家的时候发现林潇已经回来了。
    林潇铁青着脸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杯浓浓的黑咖啡,蒸汽正从杯子里一丝丝地盘旋上升,最后消失不见。
    林天青三步两步奔上二楼回到卧室,从桌上拿起获奖证书,接着吹着口哨悠闲地向一楼走去。
    “这是你的。”林天青远远地把获奖证书扔到了林潇坐的沙发上,接着说,“这种恶心的事情以后别再让我碰上,虽然我很闲。但是我宁愿把时间卖掉也不愿意再白痴到去当谁的替身。”林天青懒懒地说。他心里很清楚,林潇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到自己被他整得团团转,以此来满足他令人恶心的变态的优越感。而说话刺激林潇则是林天青的拿手好戏,他需要林潇再一次地“利用”自己,因为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林天青在当铺卖掉了自己下周五的整个晚上。
    “我今天很累,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学校拿不拿奖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林潇冷冷地说。接着端起咖啡,头也不回地走上二楼。
    林天青狠狠地瞪着林潇的背影,一言不发地跟着走上二楼。他心里清楚。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比在游戏里击败林潇更好的机会。
    这个机会来得太窖易。当然。这也是林天青预料之内的事情。

    第二天中午,林一山告诉他们星期五的晚上他将在家里的别墅举办一个商务party,邀请的全部都是业界有名的老板。林一山要求两个儿子到时至少有一个得留在家里。帮助自己应酬客人。
    虽说是要留下两个儿子中的一个,但林一山很清楚,想要让一向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林天青留在家里接待客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关于这一点,林潇和林天青也很清楚。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是只有林一山不知道的,那就是,星期五的晚上是魔兽决战的日子。
    林天青很清楚林潇的脾气,争强好胜的他是不会因为一个愚蠢的商务Party而放弃自己辛苦准备那么久的游戏决战的。林天青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这一次,他要让林潇败得永远不能翻身。
    星期五的晚上,林天青像往常一样出去泡网吧。家里留下帮助林一山应酬客人的,是林潇。
    上一次卖掉自己时间的时候,林天青并不知道买卖时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时间交易里的秘密,所以他现在已经懂得如何打破这种时间交易里的契约,来帮助自己完成需要完成的事情。这一次。林天青很清楚,林潇再一次地买回了自己卖掉的时间,希望自己能帮他留在家里应酬林一山的客人。然而事在人为,时间契约的力量再强大,只要自己选择与之背道而驰,那么契约仍旧无法生效。当然,这只不过是林天青计划里的一个小小的前奏,真正的重头戏,还未上演。

    再一次回到网吧的时候。已经是午夜12点了。
    林天青回到自己包夜的隔间里坐定,抽出香烟点燃了一根。一缕缕轻烟在空气中缓慢地上升,就像热咖啡上的水蒸汽一样,最后完全消失在空气当中。
    林天青盯着空气中慢慢消散的烟雾,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永远无法忘记,两年前自己无意中在林潇背包里发现那瓶已经见底的白色粉末后的第二天,母亲就因得怪病猝死。他偷偷拿走了那瓶白色粉末,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剧毒无比的金属铊。
    他恨林潇害死了自己的母亲。也恨林一山为了袒护自己的儿子对母亲真正的死因瞒天过海……
    林天青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报复,他要让林潇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而这个机会,在今晚意外地降临了。
    就在林一山的商务晚宴结束的时候,偷偷溜返别墅的林天青在咖啡的奶沫罐里加入了金属铊的粉末。林一山和林潇都有晚上唱咖啡的习惯,只不过,林潇只喝不加奶沫的黑咖啡。
    没有人看到溜返别墅的自己,也没有人看到偷偷在奶沫罐里下毒的自己,更没有人看到把剩下半瓶金属铊的粉末藏到林潇卧室里的自己。所有一切发生的时候,都是只有林潇和林一山在一起。林潇这次,将彻彻底底地败给自己。
    【五】
    “请问你和被害人林一山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儿子。”
    “那么你和犯罪嫌疑人林潇的关系是?”
    “我是他法律上的哥哥。”
    “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吗?”
    “没错。”
    “关于被害人林一山遗嘱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遗嘱的事……”
    “林一山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你,你觉得这可能成为林潇的杀人动机吗?”
    “什么……”
    “林潇已经自首了。”
    “自首?”
    “没错,他不是林一山的亲生儿子,他担心自己将来可能得不到林一山的遗产。所以选择现在下手,可是他没想到林一山早就立下遗嘱了。”
    “我不知道……”
    ……
    凌晨一点半,载着林潇的警车绝尘而去。
    本来应该是狠狠地享受这种报复之后的快感,可是现在,林潇出乎意料的自首和警察带来的意外的消息却让林天青的大脑乱作一团。林天青坐在林潇卧室的桌子旁边,愣愣地盯着桌上的那半瓶白色粉末,旁边是一张展开的信纸,那是林潇写给林天青的绝笔信。
    林天青:
    没有想到我会自首替你顶罪吧?
    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为几千万资产的主人吧?
    你认为你赢了对吗?
    我告诉你,你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想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了是吗?我来告诉你吧,你知道我买进了你今晚一整晚的时间,而你不知道的是,我并不是要你替我留在别墅帮忙应酬林一山的客人——那个小小的游戏决战对我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我要你帮我完成的是另一件事——帮我杀了林一山。而你,现在应该已经出色地帮我完成了这件事吧?你说,你是不是又败给我了呢?

    我不是林一山的亲生儿子,你才是。我是我妈妈和林一山领养的孤儿,我妈妈不能生育,林一山在找到你和你妈妈之后,我妈妈就被抛弃了。妈妈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却对我很好。所以我恨你妈妈,我恨你的妈妈赶走了我的妈妈,所以我在她喝的咖啡里放了金属铊,我本来只想让她中毒,给她一点教训,可是我不知道她身体有病……我不是想要害死她的……
    但是我仍然恨你。
    你耀眼的外表,桀骜不驯的个性和你王子般的家世,上帝把一切都给了你,就连已经跟你分手的晶晶,不过也只是想要利用我来刺激你而已。我在现实中的一切似乎都输给你了,所以我想在虚拟的游戏世界里寻找安慰,我想在魔兽里疯狂地主宰一切。可是,我就连最后的这个机会也让林一山给毁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你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所以你对自己的父亲百般地排斥和顶撞。他不敢告诉你真相,因为他怕你在知道当年他抛弃你们母子二人的真相后,会对他更加抵触……然而你的顶撞与不屑换来的依然是林一山不变的包容和宠爱。你不要他的钱,他就想尽办法给你钱,你的衣服,你的劳力士……没有一个不是他想尽办法让你接受的。而我,不管我怎么努力,不管我怎么证明自己的优秀。我始终都不能取代你的位置,所以我恨你……你的出现让我从王子的宝座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永远翻不过身来…
    所以我恨你,你夺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在美国验血的时候我被查出癌症,是晚期,我妈妈在车祸中死了,我的命也不长了……所以我从美国回来之后就一直在计划今晚的事情。上次数学竞赛之后,我看到了时间买卖的强大,所以我再一次进行了时间交易。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为了捉弄我竟然卖掉了自己星期五的整个晚上。很抱歉,我将计就计,地买下了你卖掉的时间。而你,也自然就成为了我计划中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你以为你彻底弄清楚了时间买卖的秘密是吗?你以为你真的有能力打破时间交易的契约吗?像你这种既自以为是又疏忽大意的人,怎么有资格接手资产近亿的企业呢?然而今我心寒的是,林一山竟然真的在遗嘱里把自己的一切都留给了你,那么好,我就让你亲手结束自己爸爸的生命,我要让你永远活在内疚和悔恨当中。
    我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再赢你一次。也就是这一次。
    你还活着,但是你输了。我要死了,但是我赢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着,而你,从此也不会再有赢我的机会了。
    林潇 绝笔
    林天青呆呆地盯着整页信纸上俊秀的笔迹。一滴泪“啪”地打在林潇的名字上,墨迹晕开了一片。
    尾声
    “我要买进林天青这个周五的整个晚上。”来者走上典当台熟练地说,仿佛已经事先预演过了很多次。
    “林天青……周五……”当铺老板一边翻着那叠厚厚的契约单一边不时抬起眼睛观察着眼前这个身材顾长,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可以肯定的是,这张脸对于他而言已经很熟悉了。
    “这里——”老板抽出一张被压得很平整的纸递给年轻人,“这就是你要的——林天青本周五整个晚上的时间。”
    年轻人拿起契约微微一笑,然后轻车熟路地用银针刺破食指,在契约上另一处的血印上狠狠按了下去。
    “本次交易完成,六个小时,一共六千块。”老板小心地收回了契约。
    年轻人掏出一沓钞票放在典当台上,满意地推门离开了。当铺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年轻人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他从典当台下抽出了一叠厚厚的契约,那些契约的交易内容都是相同的——林天青每个周五整个晚上的时间都被他自己用双倍的价钱买了回去。
    当铺外不远的街角处,一个身穿黑风衣,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履匆匆地走着。他一边警惕地向两边张望一边兴奋地自言自语:“我要再赢你一次,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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