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驴友小酒吧的信息柱上贴着一张寻伴纸条,发出周末前往僻静小村游玩的邀请。
周五晚上,青青看到自己贴的寻伴纸条下有三种不同的笔迹留言。她从信息柱上揭下纸条时,有三个人几乎同时从小酒吧的不同角落站起身来朝她走去。
一个瘦高的男生率先走近打招呼:“你好,我叫风影,你提议的郊游地点不错。”
青青正要对风影微笑回应,另一个高壮的男生也来到他俩身边:“我没想到发出邀请的是女生,有意思,我叫阿D。”
“原来有人和我一样喜欢去没什么人的地方享受自然风光,”一个寸头高个男生在阿D话音刚落时凑过来,“你们好,我叫子腾,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青青、风影、阿D、子腾,三男一女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互相打量片刻后,约好了明早在长途汽车站碰头的时间。
2
周六上午11点,一辆长途汽车上,四个年轻人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和前面那些欢声笑语的游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车窗旁拿着一张手绘地图的青青一直盯着外面,忽然冲前面司机高声叫道:“麻烦停一下车!”
在其他乘客的好奇注视下,四人鱼贯下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站定,并且耐心等待汽车重新发动,卷着尘土扬长而去。
“咱们去的地方虽然偏僻,但是我有熟人在那里。”青青从背包里拿出指南针,一边说着,一边带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三个男生紧随其后。
走了大概十分钟,大家感到豁然开朗,一个小巧的村落画一般出现在眼前,低矮的房屋和周围的树木显得自然风味十足,三个男生不由齐声赞叹。
“游玩时天气最重要,我先带你们去找我的熟人。瞧,她就在前面的气象站里。”青青把地图和指南针放回背包,领着同伴径直朝一座屋顶有风向标的木房子走去。他们的脚步在这安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气象站里有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她面带微笑地看着前来的四个人,冲打头的青青亲热地打招呼:“来啦?”
“这是我的同伴,”青青将三个男生简单介绍了一下,随即问道:“这两天天气怎样?”
“我要去后面看看设备。”气象员深深看了青青一眼,青青会意,转头对同伴说道:“你们先去外面转转,看看风景,活动一下筋骨吧,坐了半天车啦。”
目送三个男生离开后,气象员小声说道:“姐,你真行啊,一下就招来三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地方?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还有,你在信上说自己遇到大麻烦,到底怎么回事?!”青青连珠炮地急切问道。
“姐,先别问了,办事时我会告诉你的。”气象员笑了一下,“真行,一下就带了三个大小伙子。”
“足够你用了,一个不成,还有后备的……”青青停了停,随即说道,“这地方真静啊,都有点瘆人,你办完事赶紧跟我走吧。对了, 我会不会带来的人有点多,毕竟人多眼杂……”
“没事,放心吧。”
气象员话音刚落,风影忽然探头进来,“子腾看到前面有家糕点铺子开门了,青青,咱们过去垫垫肚子吧。”
青青一边扭头答应着一边心里“咯噔”一下,妹妹在来信中明明说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回过头来,青青发现妹妹的脸色刹那间灰得发僵,不由问道:“怎么了?”
“姐,跟你来的三个人……有一个的目的和你一样……”
青青大惊失色,“怎么……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因为这里的糕点铺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开门。”气象员的声音有些发涩,“糕点铺子的主人一定认识那三个人中的一个,而且说不定那个叫子腾的也收到了一封那种信。”
“什么信?和你给我写的一样?!”青青的脸色变得苍白。
气象员看着姐姐,勉强安慰道:“没事,就算真的那样,不是还有两个人吗,足够我和糕点铺子老板平分了。”
青青瞪了妹妹一眼,原本是一狼对三羊的状况,现在是2∶2了,并且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也不是百分百安全了……
在风影的催促声中,青青离开气象站,和他一起朝糕点铺子走去,子腾和阿D已经在里面的小圆桌前坐下,老板正把一个硕大的麻团端过来。在桌上放下后,他抬起年轻的面孔冲四人笑道:“慢慢吃,不够还有。”
尽管肚子很饿,但是麻团的卖相和气味还是让大家觉得可疑。子腾殷勤地用刀切下一块递给青青,“女士优先。”然后又切下分量十足的两块放到风影和阿D面前的盘子里,最后才用餐刀为自己在大麻团上慢慢切割。
入口几秒钟后,青青、风影、阿D瞪着眼睛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齐齐冲出去弯腰大呕起来。
糕点铺子老板和独留在桌边的子腾互相看了看,眼神隐隐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呸呸呸!这麻团什么做的?这么难吃!” 阿D吐得眼泪汪汪鼻涕连连。
青青吐得根本说不出话来,风影好容易直起腰来,一边喘气一边说道:“才来就吃坏肚子可不好啊。”
子腾踱步来到他们身边,慢悠悠地说:“乡村风味大概跟咱们的胃口不对付。”
“我又没带肠胃药,”风影皱着眉头抱怨着,然后抬头朝前看了看,冲大伙儿说道:“不过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留意到一家小诊所好像有人,咱们过去看看吧。”
青青顿时不吐了,子腾的神色立刻也没那么轻松了,他俩没敢直视风影,也没敢互相对视,两人的四道目光齐刷刷射向捂着胸口刚刚站直身的阿D,风影则关心地去搀他一把。
三狼对一羊。
小诊所里有一个中年妇女,看到走进来的四个年轻人,立刻关心询问,随即笑道:“没事,吃坏肚子小事,我给你们针灸一下就行,年纪轻轻的别一有病就吃药。”
看着她手上的一枚长针,风影正要把手上的阿D推过去,子腾和青青却同时伸手拽住他,异口同声道:“你先来!”
唯一的羊羔,青青和子腾要为各自的妹妹和朋友留着。
风影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俩,随即轻松道:“我先来就我先来。”
“大小伙子还怕疼啊?”医生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子腾,随即用针在风影脑后某个部位扎了一下,后者立刻表示肠胃舒服多了。
青青和子腾一声不吭,视线在医生和风影之间来回游移着,一旁的阿D忽然说道:“你们看,斜对面那二层楼是家旅馆吧,老板娘正冲我们招手呢!”
这句话不啻为晴天霹雳,青青和子腾一时间呆若木鸡,连风影也愣住了。在这众人愣神的片刻,医生已经迅速在其余三人的脑后都扎了一下。
看着青青、子腾和阿D恼火惊惧地回头瞪视,医生轻松道:“不算太疼吧?”
现在轮到阿D拽着风影,并对另外两个旅伴说道:“咱们去看看晚上住的地方,但愿别和吃的东西一样差劲儿。”
两层楼的小旅馆门口,站着年轻的老板娘,她微笑地看着阿D和风影走近,当看清后面还跟着青青和子腾后,不知为什么眼神很冷地瞥了阿D一眼。
旅馆房间设备简单至极,地上和床上还有厚厚一层灰土,如同此刻四个人心头都是灰蒙蒙的。
看着阿D在前台装模作样地办理入住手续时,风影忽然说道:“待会儿咱们四个一起出去转转,看看风景。”
3
整个下午,四个人彼此无话,但都心照不宣地将整个村落仔仔细细地转了个遍。每次看到他们沉默焦急的身影,气象员会热情地告诉他们这两天都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糕点铺子老板会抱歉自己的点心风味不佳,中年医师笑眯眯地让他们好好玩,旅店老板娘则始终死死盯着青青。
傍晚时分,四人站在村落中心,看着血色夕阳慢慢落山,心事重重。
青青第一个开口:“只有四家开门有人,其余的店铺都紧闭着。”
子腾沉声道:“我们一伙,也是四个人。”
风影远远看着旅店,带着一种复杂的笑容说道:“咱们四个晚上最好住在一起。这种时候了,还各人住单间,太愚蠢了。”
阿D还要装糊涂,“你们什么意思?”
风影提议大家把各自的背包打开彼此看看,果然不出他所料,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只有自己够吃够喝的干粮和清水,还有手电和手机,背包夹层里也都有一个信封。
青青率先忍不住,“你们三个,根本是有预谋的!怪不得子腾你不吃那个恶心人的麻团,风影你会第一时间留意小诊所是否开门,阿D和旅店老板娘根本是认识的!你们知道这里不是普通的村落,知道这里不会有正常的饮食供应!”
三个男生好笑地盯着她,异口同声嘲讽道:“你不是吗?”
“我们都心怀鬼胎,所以谁也别说谁了。”风影倒是直截了当地撕开彼此之间的虚伪面纱,“我们彼此看看对方手里的那封信吧。”
除了抬头和落款,信的内容几乎一致,气象员请姐姐,糕点铺子老板请发小,中年医生请学生,旅店老板娘请男友,带一个人来这里结束自己的痛苦束缚,换取自由。就连信封里附带的手绘地图都一模一样。
在亲情、友情、师情、爱情的召唤下,四个人倒是都没有退缩。
“真讽刺,来的路上,我还想着带给我妹妹的猎物绰绰有余,足够她用的了。”青青的声音显得干涩难听。
“我是在你纸条上第一个签名的,还以为你是误打误撞知道这个地方,还想着和你两人来到这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带着我发小离开。”
“我是第二个签名的,虽然感觉三人行有些冒险,但我必须带我女朋友走!”
“咱们在汽车上,都觉得有自己是唯一收到信的人。都以为自己带着三只羊去给狼吃。我劝大家不要互相责怪了,而且现在的情形跟我们当初的如意算盘不一样了。我们在这村子里,都有一个自己人,都要面对三个虎视眈眈的人。谁也不比谁更安全或更危险。”风影慢慢说道,“现在逃还来得及。”
“我要带我妹妹离开!”
“笑话,我会死在这里,让发小对我默哀吗?”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就是我女朋友。”
风影瞧着三人,裂开嘴角一笑,“不够分呐,难道我们都死在这里,让我们的妹妹、朋友、爱人、老师离开吗?”
夜色开始深重起来,青青忽然发现原本站在各自门口的四人都不见了,阴风也开始慢慢刮起来。
“既然都不想走,就都留下,”风影干脆地朝旅店挥挥手,“先住下吧。”
走进旅馆之前,阿D 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痛苦折磨让女友如此难受呢?究竟是什么让她感觉自由被束缚。
青青一边喝着自带的矿泉水,一边奇怪自己的喉咙不同寻常的干燥渴水。
4
挤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四人有的坐在床边,有的站在窗前,有的缩在角落里。每个人心里都很别扭,也不想看同伴,既怕自己的眼光里流露出看猎物的贪婪,又怕这种贪婪目光射在自己身上。
“我去问问妹妹,她到底遭到什么可怕的束缚了,是不是一定要一个活人牺牲才能解脱,能不能想想其他办法。”青青忍不住打破四人之间可怕的沉默。
角落的子腾精神一振,连声表示同意。
阿D慢吞吞地说:“有个问题我刚才忽然想到,我女朋友叫我带一个人过来,说要亲手解决。但她没有强调一定是柔弱的女孩,如果是像子腾这样的壮小伙,她有力气结果他吗?”
子腾刚要破口大骂,一直站在窗口的风影忽然接口:“她有能力。”
说着,风影拧亮自己随身带的手电,一道光直射出去。其余三人朝他靠过去,顺着风影的手电光看出去,顿时目瞪口呆!青青甚至腿脚瘫软地跌坐地上。
一只体型硕大的蜘蛛正在围绕小村的树木间密密麻麻地快速织网,手电光让它停顿片刻后朝光源转过身来,挤在窗口的三个男生看清了蜘蛛头上烁烁放光的数只眼睛后,全都呆了。而大蜘蛛随即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布网。
风影的手颤抖个不停,手电光也开始大范围地晃动,一只硕大的正在滚动粪球的屎壳郎和一条口衔粗壮长物的毛虫,它们在黑暗中的诡异轮廓进一步刺激着男生们的双眼。黑暗中的晃动光线让前者暂时停下,爬到粪球上冲旅店窗口挥了挥前爪,也让后者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
就在大家的神经濒临崩溃时,一只体积和人相差无几的泥蜂忽然劈面飞来,出现在距离窗口不到一米的半空中,恐怖的复眼正反射着手电的光亮。
风影猛地离开窗口,却被一旁瘫坐在地上的青青绊倒,子腾和阿D完全是下意识地几乎摔着将两扇窗关上。
手电滚落在地板上转了转,在这晃动的光线中,每个人的内衣都湿透了,每个人都控制不住自己不住打颤的牙齿,最后每个人都忍不住狂喊起来,凄厉如同鬼叫。
挤在一个小房间的四人,前所未有地感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手电的光芒如此暗淡,周围的漆黑那么浓稠。
楼梯口那里传来的动静让每个人头皮发麻,大家几乎同一时间连滚带爬地冲到门边,将门锁拧上。很快,门便因为来自外部的重重撞击而微微颤抖起来,但是好歹没被撞开。
不知过了多久,撞击总算消失,死一般的安静中,风影哑着嗓子来了一句——“现在想逃也逃不了了。”
5
疲倦、饥饿、惊恐、慌张,在这些潮水般的生理反应和情绪波动下,尽管青青觉得自己根本睡不着觉,但是当她在透过玻璃窗的清晨光线中睁开眼时,意识到自己至少打了个盹。
靠在床边的她转动脖子四下看了看,心脏猛跳了起来,房间里少个人,风影不见了!
青青正要摇醒身边另外两个人,忽然一转念,她悄悄站起身,打开门溜了出去。
风影无疑是去找那个中年医师了,而青青也打算去妹妹那里问个明白,将黑暗赶走的明亮日光仿佛给她增添了一些勇气。
第三个醒来的人是子腾,他也没怎么浪费时间,睁开眼的第二分钟就轻轻起身离开房间,向糕点铺子赶去。
阿D是最后一个醒来的,当他意识到只有自己孤零零地留在房间时,一时间有些发懵。他站起身,手搭凉棚遮住渐渐刺眼的阳光,来到窗边,推开昨晚被他和子腾关紧的窗户,窗外一片寂静,毫无人气的寂静。
他有些怀疑昨晚看见的那些巨大昆虫只是噩梦中的,但是更搞不清楚为什么同伴一个个都不见了。就在这时,他远远看到风影走过来的身影,更远处走着的人是旅店老板娘。虽然两人相隔很远,却无疑是从同一个方向过来的。
风影的脚步沉重而迟疑,渐渐靠近旅馆时,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阿D正死死地俯视着自己,眼神充满疑惑和警惕。
阿D看到渐渐走近的风影身上湿漉漉的,而明媚的天气明白无误表明了不可能下雨。
6
风影回到房间,面对阿D的一脸敌意,他倒也坦白,“我本来打算一个人逃走的。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最后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守在窗边,终于等到黎明时分到来,那些怪物恢复了人形。”
当风影承认自己咬紧牙关等到巨大的蜘蛛、毛虫、屎壳郎和泥蜂在微弱的晨光中减少了腿的数量,渐渐恢复了身体各部位的正常比例呈现人态并各自散去后,他抄起自己的背包,打开房门夺路而逃。
站在村子中央,他无比惊愕地看到了包围村子的每棵树之间,都有一张周密的对数螺线形状的巨型蛛网,数量一时间根本难以数清。但毫无疑问所有的出路都设下了危险的网。
“我原本想抡圆了背包把村口处的一张蛛网打烂然后逃走,但我大大低估了那些蛛丝的坚韧和黏性,背包粘在网上怎么都使不了力,而且匆忙中,我没留意自己的胳膊和腿被蛛网黏住的面积越来越大。最后,我的整个人都被蛛网黏住了,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可你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站在窗边的阿D收回眺望密布蛛网的目光看向风影,狐疑地问道。
“奇怪的事情来了,困在蛛网上难以动弹的我看到有人走过来,而且看清那是旅店老板娘后,根本绝望了。除了小诊所里我的老师,另外三个谁都会乐意看到我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可是那个年轻女子走过来,一指头都没有碰我,反而盯着我的背包,问我里面是否有水。害怕极了的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结果,她小心地避开蛛丝,费力地打开我背包一侧,从里面拽出一瓶剩了一半的矿泉水,然后仔仔细细地泼向那些和我身体黏在一起的蛛丝,竟然让我从因为水分过多暂时失去黏性的蛛网一角脱身了。”
阿D瞪着风影,一脸的匪夷所思。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女友白白浪费大好时机,错失和他一起离开的宝贵机会。
“更奇怪的是,你的女朋友警告我不要再靠近蛛网。听上去和狼警告羊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奇怪对不对?”风影回瞪着阿D,正要继续说什么,忽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
两个男生看到青青一脸惨白摇摇晃晃地走进来,颤抖的右手提着一支绿油油又粗又长的尖锐之物。
7
一个小时前,青青悄悄独自来到气象站,在后面的小屋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妹妹。
俯视着沉睡中的妹妹,青青实在难以把她和昨晚的某种恐怖昆虫联系在一起,但似乎隐隐明白了信上提到的“束缚”是什么意思,她难以想象妹妹遭遇了什么事,让自己在夜晚呈现那样的可怕模样——仿佛人类的生命困在了昆虫的体内。
正要推醒妹妹时,青青忽然停住了伸出的右手。她的视线被小屋一角站着的一个草扎的人吸引了,草人胸口处插着一柄绿色利剑一般的东西。
走近一看,青青猛然意识到这就是昨晚被那只巨型毛虫叼在口里的东西!她伸手去拔,原本以为会费力,不料却挺轻松,原来草人胸口处已经被绿剑戳过无数次,导致草料松散阻力减小。
看来妹妹在变成毛虫失去了人手的灵活后,口衔绿剑刻苦练习过如何准确扎穿草人的胸口。
青青久久盯着草人,想象它是谁的杀戮代替品,风影?子腾?还是阿D?但是看着看着,她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站立的草人似乎和她的身高相当。而且草人的脑后,毫无必要地多了一条粗糙杂草扎成的麻花辫。
8
听完思维混乱的青青结结巴巴的叙述后,阿D看着她脑后那根黑亮的辫子,立刻毫无掩饰地问道:“你妹妹,不会是想杀你吧?”
“怎么可能?!”青青大吼道。
风影从她手中拿过那支绿色的长剑,伸出手指试了试剑尖的锋利程度,又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你自己心里害怕的就是这个吧,我只不过帮你说出来而已。”阿D耸耸肩。
风影将手搭在青青肩上安慰地拍了拍,冲阿D淡淡道:“你先别幸灾乐祸。别忘了,你刚才还奇怪你女朋友为什么放了我。”
阿D面色一僵,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子腾忽然气喘吁吁地冲进房间,跪倒在地大力捶着地面,在一片飞腾乱舞的灰尘中哭喊道:“混蛋!混蛋!那活该千刀万剐的混蛋!”
半个小时前,子腾悄悄溜到糕点铺子,看到朋友正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一个个大麻团——粪团。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你怎么会变出那种古怪可怕的样子?”子腾回想起昨晚看到的情形,还一阵阵后怕恶心。
“这个不用你操心。”朋友笑眯眯地看着他。
“废话,真不用我帮忙,你何必给我写那封信?你当我带三个人来很轻松吗?你赶紧办完事,赶紧带我离开这鬼地方!老实说,你昨晚那样子真是吓到我了。还有,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人才行?杀人后,你真的就恢复正常,再也不会变成那副模样了吗?”
“是的。”
子腾舒了一口气,“那你准备杀谁?那个女孩挺好下手的。另外两个男的,就要费劲一些了。”
他说到这里,青青、风影、阿D全都愤怒地冷眼看着他。
糕点铺子老板没接话,却带着欣赏的劲头细细看着那些粪球,然后问道:“这些东西足够把一个人整个包进去了吧?无论是弯腰抱膝,还是摊手摊脚,哪种姿势都无所谓,这些粪球我觉得够多了。”
“屎棺材有点恶心啊。”
“包完之后,我还要把这圆圆的屎棺材外面尽量压紧,让包在里面的人难以挣脱出来。不过反正棺材都是要埋在土里的,所以就算那人侥幸从粪团中挣脱出来了,也会发现自己还是处在活埋的状态下,那时,缺氧和疲累已经让他奄奄一息,难以再从土里爬出来了。不过小心还是必要的,所以我要把那大粪球埋得深一些。”糕点铺子老板兀自乐呵呵地说道,眼神充满快乐与满足。
子腾有些不耐烦道:“跟我一起来的那三个人,你到底准备杀谁?”
朋友终于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对接,脸上的笑容也倏忽消失,“谁和你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
子腾瞪着朋友,呆滞的表情仿佛显示他正在逐字琢磨着刚才那句话。
“那三个人我不会去碰的,因为杀死他们意义不大,虽然我也得以解脱自己的怪异状态,但你却没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能够顺利离开这里,并且回到一个没有你存在的世界。”朋友一字一句强调道,“你不存在,才是最重要的。”
9
子腾的叙述被自己的惊恐悲哭打断了,在他的厉声凄号中,另外三人也感同身受般不停地发抖。
无论是一狼三羊还是三狼一羊的情况都不存在了,现在似乎是四狼对四羊,而且每只狼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羊。
“我不相信!我女朋友绝不会杀我的,我那么爱她!她也爱我!”阿D首先猛然摇头乱舞胳膊,“她没有理由要我的命!”
“我是她的亲姐姐啊!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啊!”青青的脸上涕泪横流,“她怎么会有杀我的念头?!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我和他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亲兄弟也没我们感情深。”子腾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杀我?!到底为什么啊?”
“我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她自己都承认教学20年来,我是最聪明、最得她宠爱的弟子。”风影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木然地自言自语着。但是他的手指猛然间紧紧抠住窗台木框,“等等,如果我没想错的话,昨晚的巨型昆虫里,屎壳郎对应的是子腾的朋友,青青的妹妹是松毛虫,阿D的女朋友是蜘蛛,对吗?”
没人反对。
“也就是说,那只冲我飞来的巨大泥蜂是我老师了……”三人看着风影的背影,微微颤抖的肩头仿佛显示了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你到底想说什么?”青青怯怯地问道。
“那种泥蜂会将猎物的中枢神经戳穿,导致猎物难以动弹却旺盛地保持着植物般的生命……然后会将卵产在猎物身上……让子女毫无危险地将活生生的食物开膛破肚,把对方吸干,让自己长大。”
阿D没好气道:“现在不是你卖弄自己知识的时候!”
风影慢慢转过身,脸上毫无血色,“我的老师有一个和我同龄甚至同专业的儿子,会有人喜欢弟子胜过儿子吗?尤其是我不仅抢了老师儿子的风头,还好几次令他在重大机会面前毫无胜算地败给了我。”
子腾瞪着他,“那你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你老师有充分的理由杀你,让她儿子活在没有你存在的世界里,那感觉一定非常好。”
风影看着另外三个人,冷笑了一下,“几分钟前,我还怎么也想不出老师杀我的理由。但是现在,你们和我一样相信她为了儿子干掉我仿佛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劝你们也好好在心里深挖一下,看看各自的妹妹、朋友、情人,是否真的如你们先前想的那么单纯。这种冷酷残忍的自我诚实没坏处,至少让我们都能尽快抛弃可笑的幻想。”
10
“我实在想不出我妹妹为什么要害我。”片刻的沉默后,青青扬起脸蛋看着三个男生,痛苦地吐出一句。
阿D瞅了她一眼,慢慢说道:“虽然是亲姐妹,但你比那个气象员漂亮多了,你俩觉得呢?”
风影和子腾点点头。搁在平时,这无疑是让女孩子开心舒坦的事,但是此刻的青青两眼发直,一时无语。
“怪不得你妹妹会变成那种虫子了,”风影掂了掂手里的绿剑,“昨晚那只毛虫的背部有裂缝,在它冲我们晃动时,裂缝中有鼓泡出现,这是松毛虫的标志。靠这个器官,松毛虫可以预感到天气的变化,一旦预感到降温和风雪,它就不会出来觅食……”
“你不要掉书袋了,我们已经知道你懂得多,现在说点有意义的。”阿D不耐烦地打断道。
“我的意思是一个长相平凡却拥有漂亮姐姐的女孩,她对周围环境中的忽视和冷淡,会不会就像松毛虫对低温和风雪一样敏感?”风影盯着青青,“你刚才说早晨在你妹妹那里发现的草人,胸口处扎着这又长又尖的玩意儿。也许你的存在对你妹妹来说一直是心里难以忍受的痛,所以她想把自己的痛苦回报给你。”
“有道理!”阿D冲着呆若木鸡的青青连连点头,随即却皱起眉头,“可我实在想不出我女朋友为什么对我起杀心。”
“你看上去就是那种花心大少的模样,而且你女友的嫉妒心一定很强!”青青忙不迭地讽刺道,“你平时最喜欢和别的女孩有说有笑吧?你觉得女友的怨气是小题大做吧?你从来不觉得守着她一个人就够了吧?”
“住口!”阿D暴躁地打断青青的话,胸膛一阵激烈的起伏,然后缓缓道,“我最爱的人就是她。”
“注意了,你没有否认我刚才的那些问题哦。”青青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阿D看了看风影和子腾,闷声道:“你们觉得呢?”
子腾从刚才就一直闷声不吭气地独自想心事,没搭理着话茬儿。风影淡淡道:“我觉得青青的话有点道理,你大概没察觉,但我清楚看到你女友盯着青青的眼神狠着呢。而且我也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蜘蛛了。不过既然你讨厌我卖弄知识,我还是闭嘴吧。”
“说!”
风影斜了阿D一眼,“蜘蛛的网不仅可以困住那些狂蜂浪蝶然后吃了它们,而且有时和螳螂有同样的风俗习惯,婚礼之后的新娘会胃口很好地吸干新郎。”
“如果能杀了你,你女友心里那些令她备受煎熬的痛苦也会一了百了。”青青在一旁添油加醋道。
轮到阿D陷入痛苦思索了。
此刻一直没吭声的子腾忽然开口了:“我想,我大概知道我为什么招来杀身之祸了。我和我朋友,小时候的家境差不多,但是自从八岁开始,我爸在事业上飞黄腾达,我也渐渐成了所谓的富二代。两家的情况再来比较,天壤之别并不过分……可是我一直没有看不起他,我一直没有疏远他,我对他还保持着小时候的亲密啊!”
“云朵再怎么俯就,和泥土还是距离遥远。泥土总是要仰视云朵的。”青青怀着某种四人境况平等的短暂轻松附和道,“还有什么比身边最亲密的朋友忽然变得高高在上更令人难以忍受呢?你朋友想把你包在粪团里深深埋进土里,大概就是出于他一直仰视你的仇恨!”
风影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人,慢慢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各自的妹妹、情侣和发小忽然不见的呢?又是什么时候收到那封信的?我老师似乎是在我收到一份国外大学全额奖学金后忽然就没再来上课,而她儿子和我是那份奖学金的竞争者。”
青青瞪着他,两个日期忽然在她脑袋里有了联系——她的订婚日和妹妹的消失日。 “我妹妹好像就是在知道我将要和陈元明年结婚后的第三天忽然夜不归宿,怎么也联系不上的。” 她结结巴巴说道:“而我为了寻找线索,翻看过她抽屉里的日记本,这才得知她暗恋陈元已经很久了……”
被青青启发了的阿D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爸妈非要安排我和他们一个老朋友的女儿相亲,我虽然不想去,但最后不得不给人家面子勉强去一起吃了顿饭。我觉得自己瞒得够好了,谁知走出饭店时,我看到我女朋友站在街对面很生气地看着我,没等我叫她就转身跑走了。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打不通她电话了。”
三人对了一下时间,发觉各自的妹妹、情侣和老师几乎是在同一日期忽然断了联系,几天之后三人几乎同时收到一封内容奇怪不详而语气相同的信。
“我想不出什么具体事件……也许那混蛋消失的日子,就是他对我的嫉妒已经达到忍无可忍彻底崩溃的时候了。”子腾一脸无法忍受的神色,“而我这个笨蛋还竟然自投罗网来上当!”
而他发小之前说的两句话却越来越沉地压在另外三人心上——
“谁和你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
“你不存在,才是最重要的。”
11
正午的阳光越发刺眼,显示出最强的热度,但同时也宣告着夜晚正一步步慢慢靠近。
二十四小时前,当他们刚踏进这个村子时,谁都不会想到仅仅一天之后,情况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青青、子腾、阿D被“自己人”的真实目的重重打击,一时间都面容呆滞。相比之下,对老师感情较浅的风影却一再研究着手里的绿剑,皱紧眉头苦苦思索着什么。
“这根本不是什么刷了绿漆的尖棍!这就是一根普通的松针!”风影忽然开口道。
其余三人懒得回应。
“从昨晚起,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些蜘蛛、泥蜂、松毛虫、屎壳郎会那么大,和我们的体积不相上下。尤其是蜘蛛和屎壳郎,它们都是外骨骼的虫子,从物理学上讲难以承受那么庞大的体积。看来不是它们变大了,而是我们缩小了……”风影冲向窗口,不顾阳光刺眼直直向上看去,“你们看,太阳是不是大得不同寻常?”
因为女友而心烦意乱的阿D粗声打断风影,“他们变大了,还是我们变小了,有什么分别?”
“没什么分别。”风影冷冷地看着那三个人,“我只想告诉你们,同样的体积下,昆虫的力气远远胜过我们。跟他们一对一地力搏,我们毫无胜算。青青别想逃过你妹妹的心口猛扎,子腾就等着包进屎棺材被活埋吧,阿D嘛,希望你女友用蛛丝紧紧缠裹你时,不要故意拖延吸干你的时间。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想象中的惊恐无情地折磨着每个人,而更大的震惊还在后面。
子腾忽然说道:“咱们现在是三男一女,对方是三女一男。现在是白天,大家都是人。单纯凭借体力,咱们不难制服他们。既然对方已经有了杀心,咱们也不用客气了,我可以保证对我发小不手软,你们呢?”
青青说不出话来,阿D痛苦地闭上眼睛,风影倒是赞同地点点头。于是他和子腾率先走出旅馆,青青和阿D对视了一下,尽管脚步迟疑,但也跟随而去。
“先对付我的老师吧,开了个头,心肠硬起来,接下去就好办了。”风影看了看一副难受模样的两人。
“好,接下来就是我的发小!我呸,这肮脏卑鄙的混蛋,想我死?!滚他娘的蛋!”子腾立刻附和,并且冲青青和阿D说道:“你俩最好抓紧时间商量好谁是第三个,我看差不多,最后一个死的是妹妹还是情人没什么分别。”
一行四人冲到房门大开的小诊所时,竟然怎么也找不到那个中年医师,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地毯式地搜索过小诊所后,风影连老师的一根头发都没见到。
感觉不妙的子腾立刻掉头朝糕饼铺子奔去,同样扑了个空。
气象站里,青青瞪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发呆,三个男生倒是亲眼看见了那个胸口几乎被扎烂的梳辫子草人。
阿D的女友任凭他如何呼唤,也悄没声息毫无回应。
12
大太阳下,大家手脚冰凉,却满头大汗。周围那能听到心跳的过分寂静几乎令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要断了。
喉咙干渴的青青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瓶灌了几口,看着大大的瓶子里所剩不多的水,忽然感到有些奇怪,自己踏进这个不祥的小村子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但是喝水的量明显要大于平日。
子腾看着青青冲矿泉水瓶发愣的样子,喉咙里也干沙沙的很不舒服。风影则在一旁不断地咳嗽清嗓子。
阿D摸了摸有些肿痛的喉部,看了看其余三人,忽然忐忑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说话比平时累多了?”
子腾连连点头,“喉咙也干,喝水也多,见鬼了!”
青青显然也有同感,“我忽然觉得咱们好像不像在正常地说话,而是在喊,就跟耳朵聋了似的。”
“糟糕!”风影猛地捂住后脖子,其余三人齐齐瞪着他,听到之前一直比较冷静的他忽然以前所未有的颤抖声音说道:“我老师扎针的穴位根本不是止吐!”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捂着后脖子。
“那是屏蔽听力的!怪不得我们说话都不由自主地响亮大声,怪不得我们的喉咙这么干痛难受!”
四人惊愕地互相看着,身体筛糠一样。
“也就是说,我们在旅馆房间里说的话,他们四个,都听到了?”子腾抬头看了看旅馆二楼那扇大开的窗户,绝望地闭了闭眼。
“怪不得我找不到妹妹……听到我们反击的计划后,她一定躲起来了。”青青呆呆地说道。
“他们一定还藏在这里,同样是人,他们也冲不破四周的蛛网!咱们再仔细找找!”子腾疯狂地大喊大叫。
风影摇摇头,“这地方,他们比我们熟悉多了,真心要躲,我们是找不到他们的,还白白浪费体力。等到夜幕降临,更方便他们下手了。”
阿D一把从风影手里夺过那支松针,不顾一切地喊道:“走,咱们现在就去戳破蛛网,赶紧逃走!”
“咱们还剩多少水?!”风影急切问道,“我的水早上都用完了!但是至少我知道水可以让蛛网暂时失去黏性,说不定阿D可以用蛮力将蛛网一角搅烂,露出足够我们容身的空隙处!”
青青晃了晃手里只剩一个瓶底的水,说不出话来。子腾和阿D的存水量也差不多。
“你的老师太歹毒了!”子腾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冲风影怨毒地投去一瞥,“扎针真是一石二鸟的方法啊!不仅对我们之间的谈话一清二楚,而且连这线生机也堵死了。”
风影的咬肌绷得铁硬,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咱们最好回到房间,保存体力,也保存水分。”
“‘真冷静啊。”青青也毫不掩饰埋怨的语气,“真不愧是你的老师最聪明的学生,也是我们最大的克星!”
阿D倒是拍了拍风影的肩膀,冲另外两人瞪了一眼,“怪得着人家吗?谁在小酒吧贴出招伴小纸条的?谁兴致勃勃地跟发小讨论杀谁最趁手的?都不是什么善人,少在这儿多嘴多舌!”
风影脊背一直,似乎是为这个之前总是嘲讽自己抢白自己的男生感到心头一热。
青青和子腾只有哑口无言。
19
又是一个周五的夜晚,风影远远地看着驴友小酒吧,上个周末的经历如同带着惯性的噩梦,虽然结束了,却在他脑海里留下深深的沟壑。逃离诡异恐怖后的风影在宿舍躺了整整三天。
风影不知道青青和子腾回到正常环境,在医院里疗伤的同时,会不会为那死在松毛虫和屎壳郎体内的人类生命深感纠结难熬。
他同样不知道阿D的自我牺牲是不是换取了女友的自由。但是他估计这辈子都难以忘记那个高壮男生纵身扑网的情状。
远远望着那间驴友小酒吧,风影最后竟然还是迈开脚步朝它走去,虽然一切的恐怖都是从那个地方揭开序幕的,但是如同喜欢玩弄自己伤疤的人那有些变态的噬痂癖好,理智虽然拒绝,但潜意识却执着地牵引他过去。去往那恐怖之地之前以及身临其境后的遭遇,风影都没有时间好好地思考一番,可此刻,某些问题好像面包上的霉斑开始接二连三地浮现在他心头:
昆虫镇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为什么进入那诡异的地方,自己会变得和昆虫一样大小?
昆虫镇里那四个暗藏杀机的人,尽管胸中包含嫉妒或怨恨,可是他们经历了什么事或者遇到了什么人,才能获得那样奇特歹毒的报复途径?
虽然他和青青、子腾已经离开,但是昆虫镇是否依旧存在?那些没有开门的店铺,是否等待着新人的来到?无论是狼是羊……
阿D的死,是否真的让他女友脱离了异态,回到正常环境?
带着这些疑虑,风影推开了小酒吧的门。而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阿D的女朋友正在那个信息柱上贴着一张寻人启事,上面有张阿D的照片,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而这女孩正不停地询问酒吧里的每个人有没有见过这个男孩。
紧张不安的风影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又瞄了一眼寻人启事上的阿D的照片。
她难道已经忘了他是怎么死的?她离开昆虫镇后关于那里的一切记忆就彻底消失了?风影自己还能清晰回想起作为蜘蛛的她怎样毫不留情地把阿D密密匝匝地缠裹后,毫不犹豫地将那蛛丝裹尸包由鼓吸到扁,她倒已经忘得干干净净?此刻好像失去伴侣的小绵羊一般,柔弱的面孔上仅是一派焦急不安。
风影的愣怔模样让女孩一把拽住他,“请问你见过这个男孩吗?”
风影凝视着她焦急悲伤的面孔,既明白她的寻觅注定徒劳,又觉得这份无辜越发引起心头的困惑惊异。他摇摇头,轻轻挣开了被拽着的衣袖,快走几步独自来到了吧台边上。
“老板,一杯威士忌,加冰,加橄榄。”
吧台里的老板正对着一个小电视看着新闻,闻声应道:“好的,马上来。”
“这里这么吵,能听得清吗?”风影随口问道。
“呵呵,不是有字幕嘛。”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去调酒了。
等待中的风影背对着阿D女友,眼前却清晰浮现出她那张焦虑的面孔。阿D说得没错,他深爱着她,而她尽管想杀了他,但却不是出于恨,尽管她亲手断送了爱人的生命。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
尽管是最得宠的学生,但他对老师的感情似乎远远没有达到帮她杀人的地步。可为什么一向自诩冷静理智的他,在接到那封信后却毫不犹豫地准备照着老师的话做呢?这份新涌上来的疑虑如同昆虫镇的存在一样让风影感到了一股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力量。
为什么他和青青、子腾、阿D几乎同时收到那种信呢?这种巧合太有悖于常理了……
满腹疑团的风影随意瞥了一眼电视屏幕,忽然瞪圆了眼睛!
20
屏幕的左下方站着一个面容丑陋的女记者,断断续续地报道着一起重大车祸,她的声音呜噜呜噜的很难听也听不清楚,好像嗓子里含着一口浓痰。屏幕下方的那条滚动字幕黑底白字,大概叙述了一下车祸原因:一辆失控的装满建筑钢材的大货车撞翻了一辆出租车。
让风影目瞪口呆的是,他看到车祸中死者身上满是钢条戳出的洞,鲜血汩汩往外冒,而死者赫然是青青!
电视画面忽然一转,镜头由远拉近渐渐聚焦在一个工地上,刚才还在报道车祸的难看女记者刹那间又在这里出现了,滚动字幕显示一个男孩发生意外,从半空中直直落下,被一根坚硬的地桩贯穿胸口,插在那根鲜血淋漓的地桩上的人,是子腾!
风影感到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冻了,搁在吧台上的手难以控制地抖起来。这个小小的电视屏幕仿佛一张血盆大口,画面上没有任何台标,女记者的神情也古怪诡异得可怕。
“你也看着呐,”老板拿着酒杯笑眯眯地靠过来,和风影一起看着此刻将两个死者惨象拼接在一起的屏幕画面,问出了一句让风影头皮发麻的话,“这两人你都认识吧?”
风影仿佛木偶一般艰难地转了转僵直的脖子,此刻的他不敢面向和他说话的老板,只能把目光死死地钉在吧台上。
屎壳郎和松毛虫因为戳击走向死亡,泥蜂被蜘蛛有滋有味地吮吸干净,只有蜘蛛毫发无伤……
阿D自杀了,青青和子腾遇难了(并且死法和各自的妹妹与朋友过于相似),四人中只有自己还健全着,暂时健全着……
风影听着身后阿D女友还在持续的询问声,头皮紧得发疼,似乎快要炸开。
酒吧老板把一杯威士忌推过来,在装饰着蛛网花纹的吧台上轻松地摊开。圆圆的玻璃酒杯杯口上横放着一根绿色的牙签,原本应该串着一颗橄榄的中间部位有一只黑色的甲壳虫,牙签正好戳穿了中枢神经团的部位。而浅褐色的酒水里,一条毛虫形状的长条冰块正轻轻荡漾着。
“别太在意那女孩的询问了,那个白痴问题迟早会让她发疯的。”酒吧老板笑眯眯地盯着风影放在吧台上那只微微颤抖的手在紧握成拳后渐渐失去血色,带着浓厚的兴趣说道:“而你,唯一一个没受伤却逃出来的人,我对你极有兴趣。机灵鬼,咱们再玩一局吧,玩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