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探奇遇害
嗡嗡的钟声来自色空寺,响荡千里。
那钟声像佛门钟爱的曼陀罗花一样盛开,沿着色空山色空寺向下飘散,山径上的羊齿蕨、狗尾草、牛耳黄等植物随着钟声的方向起伏波动,仿佛被虔诚而慈悲的钟声感动,蜜蜂沿着钟声寻找回家的路。
山下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每每听到色空寺的钟声,就触动了佛心,善男信女便虔诚地去色空寺烧香拜佛,感谢菩萨救苦救难,大慈大悲,造福众生。
最近,色空寺的菩萨显灵,所以寺内悬挂的那口重达万斤的古钟每每不敲自鸣。
菩萨显灵于钟声,钟声感应菩萨心肠,如此传达菩萨心声的钟声怎能不吸引更多的人去色空寺参拜。
高翔就住在色空山下,他又听见了钟声。
他在他的探奇斋里,正在招待三位朋友。四人一边喝酒,一边讨论钟声。
高翔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喜欢交游的人,平生喜欢探奇,喜欢交友,他的这三位好友皆出自朝廷的刑部六扇门。他们分别是方虔、吴间道、白红雪。
在三人中,方虔是六扇门的资深神捕,吴间道加入六扇门不到半年,白红雪同样是资深神捕,很特殊的是她是六扇门唯一的女神捕。
钟声在探奇斋里回荡。
高翔对面坐着吴间道,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方虔和白红雪,一张类似于茶几的酒桌架在四人中间,酒桌上摆着酒壶和酒杯,酒在壶中和杯中应和着钟声在摇荡。
砰地一声,四人碰杯,各自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高翔首先开口说:“古钟不敲自鸣,这是不是很离奇?”
吴间道看了看其他三人,说:“三位难道没有听说过舍利子?”
舍利子是梵语,是指佛门禅宗始祖释迦牟尼死后的遗骨。
高翔说:“我没有听说过,更不曾见过。”
吴间道说:“唉,你真该走出探奇斋,见见佛门的大市面,佛祖的舍利子发光,正是佛祖显灵。色空寺的众僧虔诚向佛,感动佛祖,古钟乃不敲自鸣,何足奇怪?”
方虔说:“所谓佛祖的舍利子发光,那是谣传。谁见过舍利子发光?天下愚氓以讹传讹,骗了不少善男信女。”
白红雪说:“我们是探案的捕快,只凭证据说话,古钟是敲而鸣之,还是不敲自鸣?尚需实地查访。”
高翔放下酒杯:“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好在色空寺离此不远,我现在就去查访,三位慢饮,待我回来后,我自会向三位交待。”
方虔和白红雪站了起来,一致向高翔拱手:“速去速回,千万小心。”
高翔不等二人说完,破窗而出,像高飞的小鸟一般,沿着一条羊肠山径,直上色空寺。
色空寺里万色不空,无数善男信女敬香念颂,尤其是许多年轻的女香客穿扮得花枝招展,相貌嫣然动人,那一双双虔诚的眼神顾盼生辉,僧人的色欲早已被撩拔得蠢蠢欲动了。
三足鼎里焚着檀香,檀香一缕缕向天外飘绕。
高翔被浓厚的檀香醺出了眼泪,正在寻访古钟的当儿,第一眼就看见一名老僧,老僧慈眉善目,笑容淡然,颈上戴着一串佛珠,高翔眼尖,数出佛珠共有三十六颗。
许多香客跟老僧打招呼,亲切地称呼他为净空法师。
净空法师看见了高翔。
可惜高翔第二眼看老僧净空法师时,感觉他不那么慈善了,因为一位中年妇女揪住了他的衣领,大声嚷嚷:“不净不空的妖僧,把我女儿藏到哪儿去了?我女儿上周进寺烧香,至今未回,你还我女儿!”
净空法师双掌合十,柔声说:“施主女儿上香未回,与本寺何干?她或许在回家的路上贪玩,或许遇到强贼,阿弥陀佛,施主请回。”
高翔看净空法师第三眼时,一男青年一拳击向他,净空法师伸手一挡,张开爪子,捉住那男青年的拳头。
男青年动弹不得,却怒斥说:“我妹妹上月听说什么破钟不敲自鸣,以为是菩萨显灵,跑到破寺来拜佛,至今踪影全无,既然菩萨显灵,为什么不把我妹妹显现出来?你这妖僧显的是什么灵?呸,是黑灵,邪灵,兽灵。”
净空法师仍然双掌合十,语气更温柔:“佛门净土,请勿喧哗,参拜佛祖,贵在心诚,精诚所至,万物显灵,阿弥陀佛,施主自当静思。”
“我姊姊失踪了!”又听见一个少年在叫喊。
许多年轻女子失踪,跟色空寺有关,这是高翔的第一反应。
高翔不再看净空法师了,他直接找到钟鼓楼,爬上楼,看见了一口被岁月锈蚀的古钟。
这口古钟悬挂在一根很粗壮的铁梁上,乃青铜锻铸,重达万斤,朝下的喇叭口很大,钟内可以藏人,古钟如果落下来,就像一座封闭的蒙古包,更像一座铁铸的坟墓。
高翔站在古钟旁端详着,倾听着,古钟果然隐隐轻鸣,嗡嗡之声来自里面,真是不敲自鸣,难道里面有鬼弄声?
咳咳,高翔故意咳嗽两声,经自己壮胆,他把耳朵帖在古钟的外壁上,听见了里面有喳喳的吱吱的响动声,像有实物在其中动弹。
古钟内藏有一人,这是高翔的第二反应。
高翔暗忖:很可能是色空寺的妖僧躲在里面,闹出所谓古钟不敲自鸣的传闻,装神弄鬼,骗人钱财。
也许不仅骗财,还骗色,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年轻女子失踪。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
猜想是对,是错?他需要把头伸进古钟内瞧一瞧,一想至此,高翔就把头低下去,然后往古钟里面探进去。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重拍了两下,对方手掌的力道千钧,比古钟还重,他疼得牙齿上下交碰,站直身,回头一看,拍打他的人是净空法师。
净空法师唱了一肥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古钟乃神器,不可示人,示人则不灵,不灵则祸害苍生,请施主非礼勿为。”
高翔不屑一顾,不屑一听地大笑:“所谓古钟不敲自鸣,我再也不奇怪了,哈哈哈哈。”
他认为自己已完成了探奇的任务,已经探知奇而不奇了,没必要留在寺里了,剩下的事情交给六扇门的捕快去办理。
因此,他爽快地扔下净空法师,穿过人群,离开色空寺,径直往山下奔去。
探奇斋里的三位朋友正在等待他回去说明古钟不敲自鸣的真相。
还有美酒在召唤他。
如果他把自己的神奇的见闻讲述给朋友们听,也许朋友们夸他是神探,那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高翔内心兴奋,脚步身轻快,走过通往探奇斋的山径。
“施主请留步!”他听到背后传来声音。声到手也到,背后说话的人一手勾住了他的肩膀。
高翔耸肩,摆脱了背后那人的抓揪,他回头一看,仅仅是一看,尚未来得及惊讶,地上就冒出一排尖利的竹签,穿透了他的脚板。
阻挡他的人是净空法师。
净空法师不再双掌合十了,而是双掌狠狠拍出,掌风劲吐,像卷起惊涛骇浪的龙卷风。
高翔随机应变,双掌平胸推出,硬生生地接住了净空法师的双掌,四掌交接,高翔被对方的掌力震得翻了两个筋斗,身体痛苦地落下。
净空法师露出狰狞的面孔,以前的慈眉善目不见了,他爆发出狂笑,笑声震得他胸前的佛珠飞动。
高翔明白净空法师的恶意,喝斥:“妖僧,想杀我灭口。”
他一边骂,一边忍住脚板被竹签被刺破的疼痛,隔空向净空法师劈出一掌。
净空法师身子一侧,避开掌力,他不求久战,只求速决,随手一扬,一蓬毒针撒出,向高翔密密射来,一根毒针扎中他的额头,一根扎入他的手臂,一根扎入他的心窝。
高翔闷哼一声倒下。
净空法师似乎还不打算善罢干休,拔出腰刀,一刀劈来。
高翔保留着残存的一口活气,双脚一撑,勉强站起,一跃冲天,右手往净空法师的胸前一抓,抓到一样东西,同时发出呼救声:“白红雪,你们快来。”
但他声音未落,双腿被刀砍断,一蓬血雨落下之前,高翔的身体已落下,死在路上。
净空法师伸手去掰开高翔的嘴,右手拔出嘴里的舌头,一刀割下。
这时,高翔临死前的呼救声传来探奇斋里的方虔、吴间道和白红雪三人的耳朵里。
三人闻声而起,奔出探奇斋,冲刺到高翔的死亡现场。
净空法师已经不见了。
三人只看见了高翔的血淋淋的尸体。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高翔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热血青年,喜欢探奇,尚武任侠,一个时辰以后,他就命丧黄泉了。
“高翔,是谁杀害了你?”白红雪在哭喊。
方虔对白红雪说:“还是先把尸体扛回去再说,你是女人,扛尸的事让男人来做。”
吴间道说:“我也可以扛尸,既然你先扛,那我就只好贪点小便宜了。”
尸体被方虔扛回探奇斋里。
探奇斋的主人死去了,再没有探奇了,色空寺令人奇而怪之的秘密是什么呢?
二、案情分析
在探奇斋里,酒席已撒去,三人围绕着高翔的尸体流泪。
良久,吴间道震怒说:“是谁杀死了他?我一定替他报仇,谁是凶手,谁是凶手?”
白红雪说:“还是先验尸再说。”
方虔说:“尸体是不开口的破案大师。”
白红雪仔细翻动尸体,掰开尸体紧闭的嘴,发现嘴里没有舌头,看见高翔的右手握成拳头,她用手去把拳头掰开,却掰不开。
方虔走上去,双手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紧握的拳头掰开,从里面摸出一颗佛珠,交给白红雪。
白红雪说:“只有僧人才佩戴佛珠,杀死高翔的人无疑就是色空寺的妖僧。”
方虔说:“一定在高翔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妖僧,在打斗中拚命抢到一颗佛珠,他是想告诉我们,凶手不是别人,正是色空寺里的妖僧。”
吴间道摇摇头:“任何结果都可能有多种的原因。也可能是其他江湖恶徒杀害了高翔,故意把一颗佛珠塞在他的手里,好嫁祸于色空寺。”
两人对吴间道的话不置可否。
话题转到高翔的死因上来。
方虔说:“高翔去色空寺是为了探明古钟不敲自鸣的原因,他一定是发现了其中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被妖僧杀他灭口。”
白红雪说:“极是,极是,妖僧特别谨慎,还把高翔的舌头割下,就是防止他说出他们的阴谋。”
吴间道说:“小小的破庙能有什么秘密?”
白红雪说:“高翔一定发现,那是一口黑钟,所谓不敲自鸣,其中一定有诈。莫非跟近段时间女人失踪案件有关?”
吴间道问:“这哪能跟女人失踪扯得上关系,这两件事相隔十万八千里。”
方虔说:“近来,色空山一带十镇八村,共有四十八名女子失踪,这些女子有两大特点:一年轻;二美貌。她们的失踪一定跟劫色有关?”
吴间道说:“这一定是江湖采花大盗所为。”
白红雪说:“前些年,江湖上出现了梅花盗,劫财劫色,但梅花盗只限于劫色一次,玷污女人后一走了之,决不会把女人抢走,所以女人失踪之事绝非采花大盗所为。”
吴间道知道自己的观点站不住脚,又说:“朝廷派刺史吴遮天调查此事,相信此事不日就会有结果,女子为何失踪?吴大人最清楚。”
方虔说:“不提吴遮天也摆,一提他,我就想咬他一口,吴遮天是一手遮天的淫官,他本人就是淫徒,却来管劫色案,简直就是笑话。”
白红雪说:“倘若这些失踪的女子皆跟吴遮天有关,那才是天大笑话。”
吴间道说:“人不风流枉少年,吴大人的确有些风流,但他风流而不下流,他娶三妻,纳四妾,皆合礼法。他偶尔兴致所至,也逛逛青楼妓院,寻花问柳,但决不偷香窃玉,更不玷污良家妇女。”
方虔白了吴间道一眼:“你好像很了解吴遮天?”
吴间道说:“吴大人权高位重,谁不了解?我只是听说他而已,你若认为吴大人是十足的登徒子,也悉听尊便。”
方虔说:“好了,好了,不要谈吴遮天了,我们好像是越说越离题了,我们要知道高翔的死因跟古钟有什么关系?”
白红雪说:“也不算离题,你刚才说失踪女人有两大特点,其实还说漏了一点?”
方虔和吴间道异口同声:“哪一点?”
白红雪说:“这些女人虔心信佛,每每去色空寺上香。”
方虔说:“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说,她们可能是在色空寺上香时失踪,这很可能跟色空寺有关。”
吴间道说;“有什么关系?”
白红雪说:“跟钟声有关,以往任何寺钟都是被人敲响,近来听说古钟不敲自鸣,妖僧们认为这是菩萨显灵的结果,那些女人一听说菩萨显灵,就跑去上香,结果惨遭不测。”
吴间道说:“可能真是菩萨显灵,招呼这些女人上天做神仙去了。”
方虔又白了吴间道一眼:“根据我以往办案的经验,说不定是钟内安置了什么机关,所以古钟才不敲自鸣,色空寺以此为噱头,吸引无知群氓,然后将一些美女截留下来,这不是不可能。”
白红雪说:“很有可能。”
吴间道嗯了一声。
方虔说:“决不能让高翔白死,我们非要去色空寺查得水落石出,查明真相,为高翔报仇。”
白红雪说:“我们一定要上色空寺,这色空寺不叫色空寺,应该叫做贪色寺。”
方虔说:“简直就是劫色寺。”
吴间道握紧了拳头,一拳砸在酒桌上,大吼:“吴某一定为高翔报仇,不然,高翔死不瞑目。”
探奇斋里燃烧着怒火,案情在讨论中一步步接近真相。
有一个地方,那是神秘的地方,梦已经醒来,天亮就出发。
三,真相大白
白红雪经过一番装扮后,她出落得柳眉横翠,杏眼含春,面如皎月,一身冰肌玉骨晶莹闪烁,衣领开口处,露出酥胸一点,胸前双乳高耸,像春山挺秀,走路时身体袅娜,似莲花轻摇,发声时如莺燕对歌。
她照照镜子,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
临出门,她准备了一篮香烛,提了竹篮,直上色空寺。
在通往色空寺的路上,只要是男人,无不对她注目打量,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连吃草的老牛都抬头端详她的美色,忘记了吃草。
一只紫燕在她的头顶飞绕了两圈,唧唧地叫着,仿佛在说:“你真美,你真美。”
白红雪穿过老牛和燕子的赞美,行过弯曲的山径,到了色空寺的门口,一抬头,就见到色空寺的山门像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
她羞羞怯怯地低下头,踏着碎步,进到色空寺里面,从竹篮进摸出香烛,摆上香案上点燃,开始口念南无阿弥陀佛。
“你真美,你真美。”白红雪听到背后有人赞美她。
白红雪转身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对她双掌合十,老僧不轻易赞美女人,这次他破例了。
老僧慈祥的目光里暗藏着一丝极不明显的贪婪,他说:“贫僧净空法师见过女菩萨。”
白红雪的脸红了,她娇怯地说:“民女不是女菩萨,只是女香客,不识礼数,还望大师开示。”
净空法师脸现忧虑:“女施主降临敝寺,唉。”
白红雪说:“恕民女无知,不知大师为何叹息?”
净空法师又看了白红雪两眼,那眼光占有她的美色似有几分依依不舍,半晌才离开,他说:“女施主命犯狐狸精,脸上有狐妖之气,只怕会克夫。”
白红雪红着脸说:“民女尚未婚配,何曾克夫?”
净空法师说:“女施主不要误会,贫僧只道是女施主会克夫,不是说女施主已经克夫,会克夫是将来之事,女施主将来出嫁,一定会克死夫君,乃至克死夫君全家。”
白红雪呜呜地哭了:“请大师施法,为民女驱除妖气。”
净空法师说:“女施主不必担心,贫僧有两位师弟智圆和智满,他们佛法高深,神通广大,且慈悲为怀,乐于助人,他们一定会帮女施主驱逐狐妖。”
白红雪眼泪汪汪地望着净空法师,说:“请大师救救民女。”
净空法师说:“贫僧愿意代为引荐,请女施主随贫僧来。”
说着,净空法师在前面引路,白红雪提着竹篮,在后面跟随他走进了内殿。
内殿的檀香稠密,几盏灯火在檀香中摇曳,半明半暗,暗多于明,像坟墓里飘起的磷火,鬼鬼祟祟,模糊不清。
净空法师叮嘱白红雪:“见了智圆,智满二位大师,还不速速下跪。”
白红雪提着竹篮,把头昂起来,一脸傲慢,偏偏不肯下跪。
智圆和智满异口同声地怒斥:“你这狐妖附体的贱女人,还不下跪,好叫我等为你施法除妖。”
白红雪摸了摸竹篮,大笑三声:“瞧你们这副德性,就知道你们才是狐妖,你姑奶奶要驱除的就是你们这帮妖孽。”
但她笑声未绝,脚下一空,脚踩的地面裂开一大坑。
白红雪早有防范,一展燕子抄水的轻功,轻盈的身子向上跃起,离地飞升。在半空中,她从竹篮里摸出一把二尺三寸的短剑,然后把竹篮向智圆一抛,竹篮里飞出数十枚铁蒺藜。
铁蒺藜是江湖中著名的暗器,触之非死即伤。
智圆和智满毕竟是老江湖,身法异常灵活,二人稍稍将头往下一缩,就像把头伸得很高的乌龟遇险立即把头缩进壳里一样,让那数十枚铁蒺藜打空了,它们钉入墙壁上。
智圆和智满大叫:“不愧是六扇门里的女神捕,扮成民女来砸场,但毕竟还嫩了点。”
白红雪的轻功固然好,但也不能停留在空中,她跃起后落在地面露出的大坑边缘。
净空法师已拔刀在手,向白红雪的背后挺进一刀。
前面的智圆和智满一齐发掌。
四掌加一刀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白红雪看看前方,前方双掌已发出,像两道从太阳上刮到太平洋上的旋风,掌势足以震得海水掀翻巨舟。
背后插着一刀,刀向她的身体挺进,热血即将爆射而出。
但白红雪像冰雪一样冷静,突然长身而起。
身体在半空中像一只展翅的白鹤,一折就飞出了内殿,再一跃,掠过寺内的地藏殿、观音阁,再一弹,越过寺内的膳堂,直抵那座钟鼓楼,舒展之间,已看到楼上,看见了那口古钟。
高翔曾经站在这口古钟旁观摩过。
白红雪刚到达古钟旁,智圆、智满和净空法师三人便飞追过来,相隔十几丈远,智圆和智满就怒吼着隔空挥掌,砰砰,钟鼓楼的窗棂震倒,一根横木飞起,向白红雪的背后撞来。
横木上积聚了二人强劲的真力,若撞上白红雪的身子,则如利剑般将她的身子洞穿。
白红雪反手一剑,将横木斩断成数段。
横木一断,智圆、智满和净空法师就掠到白红雪面前,哈哈大笑:“果然是人间绝色,比那四十多个女人加起来还美,看你往哪里逃?不如乖乖进入我等囊中。”
白红雪啐了一口,灵机一动,自己反正要追查那口古钟的秘密,不如就此钻进去看看情形再说。
她毫不犹豫,身体一弹,就钻入了古钟倒立的喇叭口中,附身在古钟的内壁。古钟发出巨响。
外殿的善男信女听见钟声,以为菩萨正在显灵,按寺内的说法,一个人念佛声越大,所得福报就越多,于是,寺内的梵唱之声沸腾了。
净空法师等三人没有料到白红雪会钻进钟内,他们脸色大变,他们担心钟内的秘密暴光,秘密一暴光,菩萨就不灵了,菩萨不灵了,他们就没饭吃了。
钟内到底藏着什么?让他们如此担心。
高翔曾猜想钟内藏着人。
忽听得吱吱两声惨叫,一只猴子从钟内跳了出来。
看来当初高翔猜想得不太对,钟内所藏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
白红雪在钟内叫喊:“善男信女们,古钟不是不敲自鸣,是一只猴子在里面捣鬼,我把它放出来,你们看清楚,不要相信菩萨显灵了。”
可惜她的声音闷在钟内,发不出来,她越叫喊,古钟反而越嗡嗡鸣响,外殿的香客敬香拜佛就越虔诚。
白红雪明白了:为什么高翔会被杀死?因为他发现了古钟不敲自鸣是妖僧们弄出的骗局,妖僧们借此让百姓相信神灵,把色空寺看成神灵降临之地,他们便于随心所欲地蒙蔽百姓,骗财劫色。
妖僧们是怎样让人误以为古钟不敲自鸣的呢?
他们把一只猴子趁天黑装里钟内,钟内设置着重重机关,这些机关把猴子控制住了,他们不把食物喂给猴子吃,猴子一饥饿就乱动,一动,钟内就嗡嗡鸣响,不识真相的人就以为是菩萨显灵,古钟不敲自鸣了。
妖僧们借机积聚人气,收纳更多的香火钱,并从大量的信众中物色年轻漂亮的少女,将她们骗到内殿,内殿有一处地面的下面是空的,少女们一陷进去就成了妖僧们的玩物。
白红雪暗忖:那四十八名少女要么关在内殿的地下秘室里,要么被转移到别处。
在钟外,那只猴子刚刚被白红雪从机关上释放出来,饿了很久了,它吱吱叫着,呼唤着食物,它嗅到净空法师怀中藏着食物。
净空法师怀中的确藏着食物。
一大清早,他还没来得及喝酒吃肉,就看见白红雪进寺上香,立即被她的美色迷住了,秀色可餐,胜过美食,他迅速把一瓶酒、两只鸡腿和三只香蕉往怀中一塞,就跑到白红雪身边用贪婪的眼睛和阴暗的内心品尝她那胜过山珍海味的美色。
没料到猴子嗅出了他私藏的美食。
猴子饿得眼冒金星,迫不及待地扑向净空法师的胸口,它那长满毛的一条长臂往他的怀中一探。
哗啦一声,一瓶酒,两只鸡腿,三只香蕉掉落到地上,一群蚂蚁闻香而至。
猴子正要去捡香蕉吃。
气极败坏的净空法师手挽刀花,使出一招迎风一刀斩,一刀捅出,刀尖穿过猴子胸内的心脏,从它的背后穿出来,刀尖还挑着一丝猴子身体的血肉。
这只猴子为色空寺骗财劫色的事业作出巨大的贡献,却被妖僧捅死,真可谓死不瞑目。
晴空猝然震响一声霹雳,为猴子招魂,那口古钟被震得嗡嗡响,钟壁上刻着佛门五戒:不杀生,不喝酒,不吃肉,不妄语,不邪淫。
智圆实在看不顺眼了,厉声吼斥:“净空师兄,你又杀生,又喝酒,又吃肉,又妄语,又邪淫,如何样样都被你占全了?简直太不像话了。”
智满也不满地揶揄:“这酒肉都掉到地上了,被蚂蚁啃过了,你是不是要捡起来再吃掉?是不是要与蚂蚁同乐?”
净空法师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他惭愧地说:“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出家人当以心为空,断灭一切欲念,造福众生。”
白红雪躲在钟内听见了钟外的一番对话,感觉好笑,她大笑说:“色不是空,空不是色,你们最好把那只死猴开膛破肚,放在火上烧烤,再把你们的佛祖从天上请下来,和你们一边吃烧烤的猴肉,一边商讨如何劫掠更多的良家妇女。”
净空法师,智圆和智满三人内乱了一阵,但大敌当前,他们很快团结一致对外了,他们听到白红雪的讽刺他们的话语,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开始向钟内发起进攻。
四、内奸出手
三名妖僧正要进攻白红雪,忽然两声大笑响起:“我们早已在背后等候多时。”
声音未落,方虔和吴间道一跃而上,跃上钟鼓楼,降落到三名妖僧面前。
方虔拔出双锏,哈哈大笑:“你们只知道白姑娘是六扇门的女神捕,却不知六扇门派她出来,只是诱出你们原形毕露,而我就藏在她的背后,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们诱骗良家少女,让她们落入坑里,成为你们暗中的玩物,现在人脏并获,还有什么话说?”
净空法师说:“你以为自己是六扇门里的神捕,就了不起了,你以为你是谁?什么人脏并获,脏在何处?”
方虔掏出一颗佛珠,再望望净空法师颈上的那串佛珠说:“你数一数你颈上的佛珠有多少颗,原本三十六颗,现在却只有三十五颗,是不是?为什么少了一颗,因为有一颗在我手里,这就是脏。”
净空法师无法抵赖了,他的颈上三十六颗佛珠被高翔抓走了一颗,他还没得及补上。
方虔说:“我的朋友发现了你们的阴谋,你们杀害了他,他临死抢下这颗佛珠,这就是你们杀人的物证。”
智圆和智满恶狠狠地望着同门师兄净空法师。
方虔又说:“好端端的佛门为什么挖掘地下秘室,目的何在?难道不是为了私藏劫来的美色?这算不算人脏并获?”
净空法师说:“可惜你是死人,死人绝不能捉贼拿脏。”
他突然拔刀,刀风徒起,紫电飞空,而智圆和智满早已绕到方虔的背后运掌。
方虔进则中刀,退则中掌,不进不退,则同时中刀中掌,不是胸穿就是手断。
但他偏偏胸未穿,手未断。
他手舞双锏,打乱了净空法师的招式,打伤了智圆和智满的手。
净空法师得意地大吼:“你武功再高,今天也绝不可能活着离开本寺,你信不信?”
方虔说:“大话似乎说早了,今日要死的人是你。”
他话语未说完,忽觉背后掌风又起,智圆和智满分别将双掌劈出。
方虔的身子一闪俯倒下去,让智圆和智满的双掌劈空。
智圆和智满见双掌劈空了,便将掌势一转,向下拍去。
方虔将双锏闪电般地递了上去,一对钢锏接住了两双肉掌,痛得智圆和智满眦眼暴瞪,呲牙怪叫。
净空法师趁方虔只顾与智圆和智满苦斗,疏忽了自己,便找到了进刀的机会,一刀插进了方虔的琵琶骨中。
琵琶骨可以穿进铁链,刀插入琵琶骨不会危及生命。
所以方虔只是痛得惨叫了一声,并没有丧命,他忍痛拚出最强力气一击,双锏打断了智满的双手,一把锏嵌入了智满的双乳胸肋之间。
智满捂住胸口,脸色凄惨,他望着智圆,唤了一句:“师兄替我报仇。”说完,遽然倒下。
智圆眼前一黑,大叫一声:“师弟,你死得好惨!”
净空法师横了智满的尸体一眼,又把刀风罩向方虔。
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吴间道提醒方虔:“小心暗算!”
方虔闻声双锏一交,架住净空法师的一刀。
吴间道又在重复那句:“小心暗算!”
方虔很是小心了,只是不明白同门兄弟吴间道为何迟迟不肯出手帮忙?
手持双节棍的吴间道终于出手了。
他将手中的双节棍噼哩啪啦地打出,打飞了方虔的双锏。
方虔的双节棍脱手而飞。
砰,方虔的头上被打了两棍,头上爆出了鲜血。
方虔不解地看着同门兄弟吴间道。
吴间道阴险地笑了:“方兄,我叫你小心暗算,你不听,这不吃亏了?”
方虔明白了:“吴间道,你这狗贼,我中了你的暗算,你跟妖僧竟然是同党!”
哈哈哈哈……
净空法师开始从方虔左侧进刀,智圆开始从方虔右侧挥掌。
方虔中刀中掌倒毙在地。
净空法师对着方虔的尸体嘲笑:“吴间道是刺史吴遮天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吴大人派他到六扇门卧底,可惜你至死不知,贫僧说你今天死,你就今天死。一点没说错。”
智圆接过净空法师的话说:“凡本寺劫来的女色都与吴大人分享,吴大人自然帮助本寺,所以派吴间道去六扇门卧底,你们六扇门想查案,没门!”
吴间道洋洋得意地大笑:“六扇门太自不量力了,怎斗得过吴大人?吴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早知你们要查案,就将计就计,派我潜入六扇门中,摧毁你们的企图,就算你们闯入地下秘室,那里面的女子也转移到别处,你们拿什么脏?”
方虔死了,如果不死,听到这番话也会被气死。
强者在弱者面前,往往会把自己最阴暗的一面说出来,以显示自己的能耐,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吴间道以同门师弟的身份接近方虔,暗中对方虔下手,自然是胜券在握,在方虔面前,他自认为是强者,所以不害怕把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同样,他也不害怕自己的话被钟内的白红雪听见,因为他相信白红雪的生死掌握在他们三人的手中。
白红雪在钟内把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吴间道是淫官吴遮天的走狗,是潜入六扇门的内奸。而负责调查四十八名少女失踪案的吴遮天自己就是这起案件中的罪魁祸首。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从钟内跳出来援助方虔,就是因为他相信吴间道与方虔二人对付三名妖僧应该不成问题,同时,她藏身在钟内,可以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她哪里料到双方对抗的实力不是二比三,而是一比四,方虔一人要对付三名妖僧,还在对付内奸吴间道,尤其是他不知道吴间道是内奸,所以中了暗算。
现在一切事情都一清二楚了,等待白红雪的将是一场血战。
古钟又一次不敲自鸣了,那是白红雪弄出了声响,古钟的声音是丧音,还是唤醒生命的声音呢?
五、侠路漫漫
净空法师站在距离古钟三尺开外的地方,对着钟内的白红雪大喊:“出家人不打逛语,贫僧说那姓方的小子今天死,他果然没有活到明天,女施主,贫僧也断言,你的结局同姓方的小子一样。”
智圆和吴间道闻言,和净空法师一齐大笑,他们以众击寡,十拿九稳,更何况古钟也是他们对付白红雪的武器。
现在他们开始使用古钟这种武器了。
净空法师从怀中摸出一只铁球,朝悬挂古钟的横梁上一击,梁上转轴喀喀一阵连响,哐啷一声,古钟落地,喇叭口扣在地面上,古钟成了铁铸的坟墓。
白红雪被罩在密不透风的水泄不通的古钟里面。
钟外的三人又发出一阵暴笑狂笑恶笑。
吴间道说:“六扇门算不到两件事:第一,算不到刺史吴大人会派我潜入六扇门当神捕;第二,算不到他们派出的神捕却是酒囊饭袋。”
白红雪怒斥说:“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现在鹿死谁手,尚不可知。你未免得意太早。”
吴间道说:“这一口钟重达万斤,你能撼动它吗?你已成了我们的阶下囚,死到临头还不老实?我们只要烧一堆火,把古钟烧红,就把你当成烤肉吃了。”
白红雪不答话,她在钟内观察了很久,早已看出,古钟靠机关控制升降,她用手拔转了轮轴,古钟立即嘎嘎升起半尺。
光线如潮,涌入钟内。
白红雪抓住机会,趁古钟升起半尺,身影一闪,滚地而出,竟滚到了距离钟外几尺远的地方,就在钟落下的刹那,她手中剑电射而出,直刺站在钟旁三尺开外的净空法师。
站在古钟外面的三人始料未及会出现这一幕。
净空法师眼看自己就要中剑,他急中生智,将恰好站在身旁的智圆往前一推。
嚓,白红雪的一剑刺穿了智圆的身子。
智圆倒在地上,瞪眼望着净空法师,喉咙里格格作响,挤出一句话:“师兄,你……你好毒,本……本是同门人,相煎何太急?”
净空法师恨恨说:“你还有脸说我跟你是同门人,既是同门人,你为何笑我喝酒吃肉?”
智圆暴凸着双眸:“你居然为了这……这句话,就……就把我当挡箭牌?”
净空法师说:“不全是,你就算没有笑我,我也会拿你当我的保护伞。”
智圆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双腿一蹬,咽气了。
吴间道痛恨净空法师为保全自己,牺牲同门兄弟,但大敌当前,他没有时间跟净空法师计较,只好暂压怒火,先跟他一起对付白红雪再说。
他怒叱一声,凌空飞起,身子像兀鹰捕食般直扑白红雪,双节棍连连打出七招。
每一招打出,白红雪都及时闪躲。
待到第八棍打来,白红雪纤身后仰,连翻两个筋斗,落在那只被净空法师刺死的猴子身旁。
净空法师看准了白红雪落地未稳的身子,进刀如电,一闪,刀光灿烂,像冰山在闪耀。
嚓,刀身没入肉体里。
净空法师心里一喜,以为白红雪中刀了,他再仔细一看,中刀的不是人,而是那只已死过一次的猴子。
净空法师心里一惊,刀刺入猴子的尸体里很深,他一时难以拔出来。
刀为何刺进了猴子的身体里了呢?
因为白红雪在净空法师的刀刺来时,根本来不及躲避,她就用左手顺便从地上捞起猴子的尸体,往身前一挡,这样净空法师的刀就刺进了猴子的尸体里,而她自己则毫发未伤。
吴间道怪叫着冲上来。
白红雪再次施展翻筋斗的身法,趁净空法师的刀尚未从猴身上拔出来,她一翻筋斗,掠过净空法师的头顶,掌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出,只轻轻一挑,将吴间道的双节棍挑飞到半天云中。
吴间道惊惊怔怔片刻。
就在吴间道惊悚间,白红雪穿心一剑穿过了吴间道的心脏,剑尖搅动。
吴间道心脏一阵剧痛,胸口像开了泉眼,鲜血像喷泉般喷涌而出,他的身子仰天而倒。
这时,净空法师已拔出刀来,一看见吴间道已死,自觉孤立无援,自己老了,根本不是白红雪的对手,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逃!
他从钟鼓楼上一提身子,跳跃而下。
白红雪站在楼上,对着逃跑的净空法师的背影冷笑,忽然将手中剑对准净空法师的后背心掷出。
那飞剑像长了翅膀,也像长了眼睛,在净空法师的背后飞追上去,在净空法师距离钟鼓楼八丈八尺四寸的时候,飞剑追上了他,剑身从他的后背穿过心脏,露出胸口六寸长。
净空法师扑倒了,一滩污血从他的尸体旁渐渐流散开去,把佛门秽土染红了。
正午的太阳正当顶,金光勾勒出色空寺檀香缭绕的轮廓,菩提树投下巨大的阴影,色空寺还积淀着愚昧和罪恶。
白红雪站在钟鼓楼上俯视,神思飞越,她想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由六扇门广贴榜文,把古钟不敲自鸣的真相告诉善男信女,让他们从迷信中醒悟。
其次,六扇门将刺史吴遮天勾结色空寺妖僧劫掠良家妇女的罪证上报朝廷,将失踪的良家女子解救出来,将吴遮天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但吴遮天在朝廷中势力盘根错节,他的一舅二叔皆是朝廷一品官员,他的儿子今年考中武状元,武功天下第一,吴遮天可谓黑白两道,路路畅通。无论是在白道,还是在黑道,他都一手遮天,所以要搬倒他实在不容易。
侠路正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