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莎

这是一个和童话里面完全不同的故事,也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结局。在许多的时候,我都在想,把童话流传下来的人们,为什么要把那染了血的故事披上那温馨浪漫的外衣,王子有可能和灰姑娘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躺在我那狭窄的隔绝生死的空间中,我常常感觉得到路易莎她那红润柔软的唇轻轻地拂过我的耳边。“奎德,”我听到了她正在叫我,而她的声音就像是飘动的纱,“你听到了吗?奎德?请原谅我没有成为你永生的伴侣,但是我已存在于你永生的记忆中。而我们三人注定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所以注定我们只好存在于彼此的记忆里。”   是的,现在她存在于我的记忆当中。她那丝缎般的褐色长发,她那水晶般明澈的蓝眼睛,她那饱满可爱的嘴唇、圆润悦耳的声音,以及她给予我的一切的一切或快乐或痛苦的回忆都将永恒的存于我的记忆当中。   而初次见到路易莎是在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你也不用问是在什么地点,你只要知道那是一个墓园。是的,我是一个吸血鬼,而吸血鬼当然就会时常的和墓园联系在一起。在那宁静晴朗的月夜,我喜欢在这个死神的世界里散步,而墓园里的那种腐败的死亡气息让我格外的神清气爽,偶尔也会去思考诸如“生存还是毁灭”之类的问题。但是多年的捕猎生活,使我的嗅觉异常的灵敏。当风送来生的气息,送来新鲜的红色体液所散发的迷人清香,可以想象当时我的兴奋,这是上天赐予我的夜宵。   随后发生的自然是躲藏在坟墓后的我捕住了我的猎物:一个冒失的半夜闯进了死神陵园的女人。而我的猎物惊恐的地尖叫了一声后,头垂在了一边晕了过去。我扼住了她纤细的颈,拉下她的风帽,露出我那细长尖利的牙齿。当苍白的月光洒在那女人苍白的脸上时,我看到了什么?是埃米莉吗?我可怜的、死于非命的表妹?天那!她有那么的像!无论是她披垂腰部的褐色秀发、还是美丽的面容还是紧闭双眼中所流露出来的忧伤。埃米莉,哦~我的小埃米莉,我又一次伤了你吗?   当我颤抖地垂下手时,我听到了枪声,也听到了男人的吼叫。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我的披风已经被火枪打了一个窟窿。我及时地放开了那个女孩,及时地隐入了黑暗的墓园深处。当然,我并没有走的太远。   可能是那女孩的尖叫声引来了路人,急奔过来的是三个年轻男人。就像所有英雄救美的故事中写的一样,其中的那个向我开了一枪的年轻骑士和他的同伴唤醒了女孩,并且殷勤地提出了某种建议。女孩温顺有礼地答谢,但是当远方隐隐飘来修道院的钟声时,女孩慌张地看了年轻的骑士一眼后,迅速地逃离了墓园。而年轻骑士捡起女孩遗落在地上的百合花,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   我回到了我的庄园,并且叫醒了我的仆人。亚当,他并不是吸血鬼,而他之所以愿意跟我住在一起,除了报恩以外(他曾经是个苦役犯,但是我解救了他),就是为了我的钱。当我成为吸血鬼之前,我曾是比利牛斯山区最富有的领主之一。但是我始终都没有吸他的血,只是因为我需要他在阳光下为我办一些事。   而亚当很快的明白了我的意图,打了个唿哨,然后就又回去睡他的觉了。其实我早已从那女孩的服装中认出了她是附近的女修道院中的寄宿生,所以我希望在亚当搞清楚那个女孩的身份后,能够和她再见一面。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降临时,我躲进我的棺木内,在那能让活人窒息的黑暗中,我痛苦地回忆着那个遥远的时代,以及让我绝望而又改变了对生命的爱。埃米莉,我的埃米莉……我紧拽着脖子上那藏有表妹画像的项链,一遍又一遍地低念着。   夜晚又悄悄地降临了。当我百无聊赖地弹着钢琴时,亚当给我带来了我想知道的消息。他的油滑机智,使他很容易地从守门修女、花匠等人口中探听到一些寄宿女生的事情。而那个容貌与我表妹有几分相似女孩名字叫路易莎,是附近村庄里一个叫阿诺的富商和他的前妻生的女儿。当路易莎的母亲死后,阿诺先生娶了一个落魄男爵的遗孀。而那个尖酸刻薄的女人所带来的是她和男爵的三个娇生惯养的女儿,当进门没到三天,就把路易莎赶进了修道院。而一个月前,阿诺先生因病去世,曾经的男爵夫人厌恶乡村生活的粗陋,利用富商的钱,在都城里买了一幢房子,就在这天的清早已带着几个女儿离开,而路易莎也同时的被带走了。   我相信,昨天晚上路易莎是来墓园向她死去的父亲道别。路易莎,她名字叫路易莎吗?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天哪,她差点毁在我的手上。   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现经过了将近四百年的血的洗礼,而我的心却依旧的如此容易伤感。这就是我吗?一个有着四百年吸血生涯的冷酷猎手吗?我原以为埃米莉的死足以让我心冷似铁,孤独地在黑夜的世界中永生。但埃米莉回来了,她化身成为了路易莎,这样的重逢,是不是预示着什么?我有可能找回我的爱人吗?   一星期后,我来到了都城。而我新买的房子就坐落在阿诺夫人家的隔壁,以便我有机会接近路易莎。   每当夜幕降临后,我都会徘徊在邻家的大门前,带着一脸的沉思,时常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就像是一个推敲着词句的诗人。而我华丽的装束,可以说相当英俊的面容,还有若有所思的眼神,很容易引起经常出入大门的主人以及她的三个女儿的注意。她们在我的面前咯咯地傻笑着,搔首弄姿。但是我始终没有见到过我渴望见到的路易莎。   有一晚,我在亚当的鼓动下,带着我那六弦琴,在姑娘们的窗下弹奏着动听的小夜曲,出现在阳台上的却是主人的三个形状各异的女儿。那个尖嘴猴腮的小女儿咯咯地笑着,低低地和她那肉球般的大姐说了句什么,然后被她的大姐狠揍了一拳。“他喜欢的是我!”大姐嚷道。而她的妹妹却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爪子般的手指在大姐身上乱抓。于是,两个姑娘,就在我的面前,就在阳台上打起架来。长着稀疏黄发、一脸麻子的二姐则趁机趴在阳台上忸忸怩怩地向我招手,然后娇声娇气地叫了我一声,一张折成手掌大小的信笺掉在了我的身上。信笺上那令人作呕的浓香差点没把我熏倒,我逃似的跑回了我的寓所。   当关上门,看到亚当咯咯地在靠在窗边乱笑,我的狼狈他当然不会错过,我甚至怀疑他早就会料到有这样的结果,却故意让我露丑。我向他露出我那尖利闪亮的牙齿,恶狠狠地盯着他。亚当若无其事地坐在窗台上,抱起我扔在一边的琴,唱了一句我刚唱过的小夜曲,随后说:“主人,你该咬死那三个小姐,而不是我。”   “那种污浊的血液,就算饿死我也不愿尝上一口。”我坐倒在椅子上,又开始了我的长吁短叹,“路易莎啊,路易莎啊,你究竟躲在哪里呢……”   亚当一直坐在窗台上唱歌,直唱得我烦死,差点就想不顾后果把他解决了算了,他才告诉我一个消息,据说几天后,国王为王子选妃,将在王宫连续三天举行盛大的舞会,到时全城适龄的姑娘都可以参加。我当然不会相信王子会选一个一般身份的姑娘做他的妻子,这只是一个形式,所有的早已在舞会之前决定。不过我有可能因此而见到路易莎,这才是最重要的。   舞会的那天晚上,我从睡梦中醒来,推开棺盖,入耳的全是街头喧闹的人声。打开窗户,从楼上俯瞰,花枝招展的姑娘、奢华的马车、穿着金边制服的仆役络绎不绝地从街头经过,向王宫方向行去。这仿佛是全城所有人的一个节日,喜欢热闹的人们挤在街角,指指点点,对那些应邀参加舞会的外国贵人评头论足,当然更不会放过本城的淑女名媛。   邻居家的门开了,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扭动着腰枝的阿诺夫人带着她的三个女儿出来。在上马车的时候,这三个丑态百出的姐妹还在不停地吵啊吵。一个扯着另一个的绣花腰带,叫嚷着这是她的;另一个恶狠狠地抢着她姐姐的麻纱手绢,争得脸红脖子粗。“我要疯了,我要疯了!你们几个蠢货快给我住嘴!”阿诺夫人尖声叫着,看她样子就快晕倒了。“王子,你们的目标是王子,不要表现得像个乡下女人……”   围观的人们不停地起哄,我看到亚当也夹在中间,火上浇油地称赞着大姐的蝴蝶结真漂亮,那位二姐的钻石胸针应该戴在小妹妹身上才合适。最后,阿诺夫人给每个女儿一个巴掌才让她们停手,但三个女儿仍不住口地骂骂咧咧,互相诅咒。   直到马车离开,我始终没有见到路易莎。她在哪里?为什么在这欢乐的节日仍见不到她的影子,难道她又被送进了修道院?也许我应该进邻居家瞧瞧。是的,我早应该如此去做,只是因为我想和路易莎正常交往,才迟迟没有展示我的魔法。   在夜色的掩护中,我悄悄地用魔法打开了邻家的花园边门。   寂静的庭院,寂静的屋宇。在每一间宽敞洁净的房间都没有路易莎留下的痕迹。她在哪里?难道她真的不在这里?我问着自己,走出阒无一人的大厅,沿着来时的路,向花园边门走去。夜风中树轻轻地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其中似乎夹杂着低低的哽咽声。是女孩的哭泣声!同时我闻到那熟悉的气息。路易莎,是路易莎!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慢慢地走向声音的出处。   那是花园的一角,杂树丛生。在藤蔓植物爬满的墙角有一口残破的井,一个衣着破烂的女孩趴在井口,她的肩膀微微地耸动着,虽然此时她没有发出声音,但我知道她在哭泣。   “路易莎?”我轻轻地说。   女孩的身子剧烈一震,惊惶地转过头。我知道在这黑暗的树丛中,她看不清我。但我却能看到她忧伤的大眼睛中满蓄的泪水。   “你……是谁?”   “我?我是曾经和你见过一面的一个朋友。”我尽量使声音柔和,“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也许你已经把我忘掉。”   女孩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小姐,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你的后母……”   “先生,我没什么,请您离开这里。”路易莎冷淡地说,费力地拎起一桶水,踉跄地向屋子方向走去。   “小姐,告诉我你离开家乡后的境遇,我想帮你。”我跟在她的身后说。   路易莎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把水倒在洗碗槽,槽内堆满了锅碗瓢盆。   我注视着一脸尘灰的路易莎,由于流过泪,这张脸更加显得肮脏污秽。这是十多天前的修道院寄宿生吗?她看起来已完全像一个最低层的女佣。   火炉上的水壶咕咕地叫了起来,路易莎赶去倒水,而我在这一刻打量着四周。   在厨房的一个阴暗角落,放着一张铺着稻草的床,床上放着一个木十字架、一本《圣经》以及其它几本书。几只老鼠在床底下吱吱地叫着,圆圆的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大南瓜。   “你……睡在这里?”我说。   “是的,我是这里的仆人。”她平静地说,声音一如我初次见到她时那般动听婉转。她转过脸,当她看清楚灯光下的我时,我看到她的眉微微一扬,“天哪,先生,您快出去,这地方不是像您这样的大贵人能来的。”   我知道她并没有认出我来。   “不,我想帮您,小姐。”我诚挚地说,“我的父亲是您父亲的朋友,阿诺先生的女儿不应该落到这样的境地。”   “先生,您不明白,”路易莎摇了摇头,“我不是……阿诺先生的亲生女儿,我是个弃婴,是他收养了我,所以……”她没有再说下去。   “是……这样啊。但他已经把你认作了女儿,你后母和她带来的三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你当成她们的佣人。”我望着她,慢慢地向她走近,“路易莎,你在流泪,你也不希望如此,是不是?今晚,全城的未婚姑娘都去了王宫,她们穿着她们最美丽的衣服,佩戴着她们最值钱的首饰,和风度翩翩的绅士们跳舞欢笑,竞相展示着她们最动人最可爱的一面来博得王子的青睐。而您,路易莎,曾经是诺兰最美丽的姑娘,却只能躲藏在肮脏潮湿的厨房,陪伴一群老鼠,几只蟑螂。小姐,您不觉得……”   “先生,请您别说了。先生!”路易莎打断了我的话,她早已泪流满面。   我吸了口气,将一块浸湿拧干的毛巾递给路易莎。   “擦干净您的脸,也许您会发现一切会有所有不同。”   在她擦拭脸庞时,我背着手,绕着她的身体走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当我再次在她身前站住,刹那间,一道夺目的光芒环绕着她的身体滑过,五彩的星星笼罩着她,闪烁着,飞舞着。当星星消失时,姑娘灰暗破旧的衣服已被一件华丽的点缀着精美花边的连衣裙所替代。   也许是耀眼的星光惊动了姑娘,路易莎垂下了毛巾。我微笑着望着她,很优雅地行了个礼。   “小姐,此时您发现您有什么不同吗?”   路易莎慢慢地低下头,“天哪!”我听到她发出一声惊叫,“我在做梦吗?”她拉起裙摆,“我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这是一个梦,但我愿意这是一个梦!”她快乐地转了个圈。   “这不是梦,路易莎。”我望着她那钻石般闪烁的眼睛。除去污迹的她真的很美丽,特别是她的微笑,发自内心,如此地纯洁,如此地动人,就像一个天使。这一刻,我发现我爱上了她,我对她的炽热感情不再是因为她的与我表妹相似的容貌。   我轻轻地靠近她,解开她包住头发的布巾,一头如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后背。   “这里应该有一只钻石的冠冕,”我的手柔柔地滑过她丝般的长发,在她头顶的发上立刻出现了一只星光闪烁的华美冠冕;我的手柔柔地触在她那细长优美的颈部,“而这里应该有一条蓝宝石的项链,它会把您的眼睛映衬地更加蔚蓝美丽。”伴随着我的咒语,蓝宝石项链出现在她的颈上。   “您,先生,请告诉我您究竟是谁?”路易莎惊叹地抚摸着项链。   “我?一个古老家族最后一代传人。”我悄悄地把唇贴近她的耳垂,“一个魔法师。”   “魔法师?”她微微一颤,抬起头,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是的,小姐,我是一个魔法师。一个一心想帮您实现愿望,希望您快乐的魔法师。”我拉住她的手,用手杖点了下碗柜边的墙,银光闪过,一面落地大镜子出现在墙上。“来,小姐,欣赏一下此时的您,不知道您还缺少些什么?”   “啊,我昏头了。我,一个曾经的侯爵,竟把您的衣着给搞错。小姐,您初次参加社交舞会,应该穿白色的连衣裙才对。”我拍着脑袋,把手杖向路易莎身上挥了一下。蓝色的天鹅绒连衣裙变成了一件更为奢华的点缀着钻石、绣着银色花纹的连衣裙。   “啊,先生,您真是一个奇迹。”路易莎赞叹道。   “不,小姐,今晚您将是个奇迹。会跳舞吗?”我问。   嗒啦啦啦,嗒啦啦啦……路易莎口中打着拍子,拉着我的手,轻快地转了两个圈。“先生,您觉得我会跳舞吗?”她调皮地向我眨了眨眼。   “叫我奎德。好了,小姐,想想您还缺少些什么?对了,一辆马车,一个有身份的小姐是不能走着去参加舞会的。”   我四下看了几眼,将手杖指向墙角的大南瓜,念了一句咒语。在几只老鼠吱吱的叫声中,南瓜滚出了厨房,在花园空地上化为了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   我回过头,瞥见在床下发呆的老鼠。“噢,还有你们。总不能把鼠先生们和他们盼望已久的美食分离。”我笑着用手杖点了下床底下的老鼠。   数团黑色的球滚出了厨房,在马车边变成了四匹白马和几个身着金边丝绒服饰、头戴银色假发的仆人。这几个鼠仆尽管近看有点贼头贼脑,但凑合着用吧,没人会在意一个仆役长得怎么样。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