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条宽阔的大路上,两边的路灯安详地照着。由于昨天下过大雪,积雪未化,这夜显得比平时要明亮许多,也尤为寂静。地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很滑。安然肩上背个小包,两手还提着两个大包,连脱带拉在路上走着。她走一步滑两步,累得要哭出来。本来想打的,可的士车说路太滑不愿开这边来。于是,只好自己走回来。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个人影,好像是个男孩。她有点害怕起来,万一是坏人怎么办。这地段曾出现过抢劫案的。那黑影越走越近。安然低着头,侧着脸,强作镇定地走自己的路。“哎呀。”安然一不留神,脚下滑了一下,忍不住叫出了声。“小姐需要帮忙吗?”那男孩问。安然很惊讶,完全属意料之外,赶忙答道:“好啊,谢谢你了。”男孩接过她手中的大包,安然顺便抬头仔细瞅了这大男孩一眼。哟,还挺俊。“你家在哪?我送你到家吧!”那男孩提议。“就在前面的红树湾小区。”安然回答。“好,那走吧!”
大男孩走在前面,安然跟在后面。夜显得格外地静。路上遇到这么一个大好人,安然特别开心,不由自主地哼起小曲来了。“你也喜欢朴树的歌啊?”大男孩突然问。“你怎么知道?”安然有点奇怪。“你不在哼吗?”“嗯,是啊,被你听出来了。”安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挺喜欢他的。”“哦,是吗?”“是啊。”
安然一听就乐了,大半夜的遇到个好人,居然还是位音乐知己,心情不觉轻松起来,便放松了对地面的警惕,一不小心打了个趔趄。这把两人都吓得心紧了一下。见安然没摔倒,男孩放下心,开玩笑说:“你自己还是小心点好,万一你要摔了,我可空不出第三只手来扶你了。”“呵呵”,安然不好意思地笑笑,“不会的啦。”路并不远,走着走着,便到了安然家楼下。“到了。”安然说。男孩把东西递给安然,安然接过来,连声道谢。“噢”,安然忽然叫道,“差点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了。”“我叫陈家伟,家住喻家村十三街二十四号,离这不远。”男孩说着,微笑了一下,笑容很清晰。“喻家村十三街二十四号。嗯,记住了。”安然重复了一遍。“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好。”安然站得笔直,然后弯下腰,鞠了个躬,微笑着道:“再一次表示感谢。”
时间安静地这么流着。那天下午,安然在家闷得慌,就出去散散步。不经意间,便走到了那晚碰到陈家伟的道上。“我叫陈家伟,家住喻家村十三街二十四号,离这不远。”那男孩清晰的笑容浮现在安然眼前。“离这不远?”安然在心里默念道,“那应该就在附近了。”她突然有一种去见见他的冲动。
她在红树湾周围绕了个大圈,寻遍了,就是没有什么“喻家村”。“奇怪了”,安然在心里嘀咕着,“难道他在骗我?没必要啊,我又不是盗贼什么的,难不成知道他家地址,上他家偷东西去?”正寻思着,对面走过来一位大爷。安然赶忙上前打声招呼,问道:“大爷,你知道喻家村怎么走吗?”“喻家村啊,远着呢,离这还有二十几里路,得坐车去。”“哦,谢谢你啊.”
安然有点懵了,二十几里路,还说离这不远,那晚大半夜的,他跑这里来干什么?但不管怎样,她下定决心要去探个究竟。安然来到公交车站台,仔细看了看站牌,果然有一路去喻家村的车,202路。下意识地,她看看这班车的运营时间,心就扑通了一下:9:00—19:00。那么他那晚根本就回不去的。
202路车驶来。在站台停下。安然投了币,上了车。坐在车上,不知是车开得快,还是安然顾着看窗外的风景去了。总之,用了不太久,车便到了喻家村。安然下了车,在站台上驻留了一下,拦住一位阿姨问十三街怎么走?那阿姨很热心地指着对面的马路,说:“沿那马路直走,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右拐就是十三街路口了。”
安然很感激地谢过阿姨,便穿过马路去找十三街。走了不久,果然到了十三街路口。她往里望望,整条街没什么人,一点都不热闹。街两边修的大多都是两三层高的平房,树也种的不多,平均每家门前有一两棵儿,街上时不时有过往的车辆。她一边往街里走,一边注意看两边房子的门牌号。可是,当走完整条街,却一直没看到二十四号。安然糊涂了,疑团在她心里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然后,她往回走,走到二十三号房子前时,是一家杂货铺。安然走进去,买了瓶矿泉水,顺口问了句:“请问你们这街的二十四号在哪啊?”店老板走出来,指着斜对面马路的坡上,道:“那儿,直走就好了。”
安然出来,朝对面的马路走去,翻过刚才店老板指的那小坡,便看到了一个大门。安然走近了,见大门边埋了块巨石,石上写着:万和公墓。看看门牌号,二十四号,没错。她走到大门前,门边坐了个老头,在悠哉悠哉地抽烟。“请问陈家伟家住这吗?”安然走上前探问道。那老头微微地笑了笑,说道:“你自己进去瞧瞧吧,都埋在里边,立了碑的。”“不,他是活人,是个男孩 。”“呵呵,小姑娘你就别拿我这老头开玩笑了,这里除了我还活着,其他的都在里面躺着呢!”“哦?”安然迟疑着,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促使她大步踏进大门,进入墓地。
这方墓地很整齐。列是列,行成行,没有一座脱离大局,独自成堆。路边的一排青松,将此处衬托得肃穆幽然,周围安静得出奇,让人有点毛骨悚然。安然从第一排墓碑开始找,每一个墓碑都停留两秒左右,她是个胆大的女孩,一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移动着,寻找着,心里居然没一点害怕。当移到第四排第二十个墓碑时,她停住了。墓碑上赫然写着:陈家伟之墓。
安然默默地蹲在墓碑前,她觉得此时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和精神了。这是现实,还是做梦?她感觉自己就像在拍恐怖电影。可直觉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事。安然站起来,在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管是人是鬼,还是挺感激你那晚的好心相助吧。”安然说着,叹了口气。整个故事听来似乎连自己都觉荒唐。她神情恍惚地坐车回家,整个下午脑子里充满着对这个故事的全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连几天,安然的精神都被黏在这故事上回不过神来。她在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她知道这故事还没完,这怪事不可能与自己只是擦肩而过。所以,闲着闷着的时候,她总是去碰到那男孩的路上走走,她期待还有重逢。
一个月过去了。
安然如往常一样,在那条路上散步。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男孩的身影。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孩便是那晚送她回家的人。她仔细确认了一下,没错,就是他。安然快步迎上去,激动地说:“终于见到你了。”那男孩一脸茫然,道:“你是?”“就不记得我了,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你还送我回家呢!”那男孩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很高兴地笑笑:“是你呀!”“嗯。”
两人并排走着,说着话。聊得比较熟了,安然便把去公墓的事告诉了他。那男孩听了,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过来良久,他提议:“我们再去看看他,好吗?”安然想了想,反正到过一次了,再去一次又何妨,便爽快地答应了。轻车熟路,两人很快便到了万和公墓,来到陈家伟的墓前。男孩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安然也跟着鞠了一个。站定,男孩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给你讲个故事听吧!”“好。”
“从前,又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被贩卖到这座城市。有一次侥幸从人贩子那逃了出来,却找不着回家的路。四处走了几天,饿晕在路边。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净温暖的房间里,他走出房间,发现救他的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大哥哥,那哥哥也没有父母,在这个城市**打工自力更生。于是,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那个小男孩慢慢长大,到了十几岁,便是很叛逆的年龄。他背着哥哥跟着一群小混混干了许多坏事,偷过也抢过。后来,哥哥知道了,就单独去找那群混混,让他们不要再来找那男孩。可他们不但不接受,反而打哥哥,当那男孩赶到那里时,哥哥一个人**在一堵墙上已奄奄一息了。哥哥临走时告诫他,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
男孩叙述的语气放的很慢,安然听得鼻子一阵阵酸,停了一会儿,无限感慨地问:“那个男孩就是你吧!”“对。哥哥死后,我一直忘不了他,想着他对我的好。每天我对着他的照片说很多话,告诉他我每天做的好事,我相信他能听得到并因此而高兴。别人都以为我成了疯子。”“所以你一直四处做好事帮助别人,来弥补你以前的过错。”“是,并且当有人问起我的名字和住处时,我总是会将这墓地的地址和哥哥的名字告诉他们,我希望那些真正感激我的人,能找到这来看看我哥哥,他是一位大好人。”
安然默默地离开公墓,回到住处,心里有些轻松,又有些沉重。轻松的是终于将这个故事搞清楚了,沉重的是听了一个如此沉痛的故事。
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过了几天,连日来的阴霾突然阳光普洒。安然的心情也随着变得特别明朗。她突然觉得家里有很多垃圾要清理一下,这样一个好天气里,应该有一个全新的居住环境,哈哈。安然想着这些,心里便有三分得意,七分欣喜。她整理完书桌,便扫地。弯下腰她从床底下扫出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一看日期,还是两年前的。随意翻了一下,突然纸上的一张照片拉住了她的眼球,那不就是那个男孩吗?安然定睛仔细看了看,右边有一段新闻说明:12月26日,疯人院一名病人强行挣脱护士的看护,跑出病院。在红星路口被一辆急速驶来的货车撞死。据目击者指认,该病人曾有过多次抢劫偷盗嫌疑。
安然手中的报纸抖落在地上,她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晚她真是接受了一个鬼魂的忏悔吗?
她跌坐在床上,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