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老在耄耋之年,无疾而终。
龙老无裔,他逸豫亡身后无人摔盆打幡。
于是,龙老的三个外甥凑一块悄悄商量:决定对外匿不发丧,秘密火化。
岂料,保密失败,龙老的异姓侄子许昌闻讯从乡下赶来,决意为龙老举办葬礼。
外甥们不满道:你什么意思?大老远跑来抢着摔盆打幡,是想继承那三间房产吧?
许昌哭道:俺爹说,困难时期我刚出生时,家里沒有一粒粮,母亲没有一滴奶,多亏龙伯送了十斤红薯面,每天熬面糊才救活我。我是来发送龙伯的,那房产什么的,谁爱要谁要。
中啊,那你就发送吧。大外甥说。
葬礼的费用得你自已掏。二外甥说。
你不吃亏,份子钱全归你。三外甥说。
很尴尬,葬礼举行了一天,只有一个人来吊唁,连一旁吹喇叭的都挺泄气,本来声调又髙又尖的唢呐愣吹出低音号声。
许昌很伤心,他可不是为了份子钱,他感慨,他气不忿儿:是因为龙伯一辈子仗义疏财乐助他人。可此刻,人逝情散,门可罗雀。最可恼的是几个外甥还在一旁闲言碎语,兴灾乐祸的看笑话。
天黑了,葬礼“大操儿”找到许昌问:东家,你对龙老先生的孝心尽到了,世态炎凉,今天沒人来捧场,不怨你,别上火。另外,你看晚上这喇叭还吹不吹?
吹,吹!许昌斩钉截铁的说:你传话,使劲吹,吹喜调,我加钱。
我加钱这话一出口,象烈焰中泼了一瓢油,唢呐声蹭的一下,上窜了六十个分贝。灵棚前顿时鼓乐喧天,热闹起来。
今儿葬礼主持人挺省事,全天只有一人吊唁,他只喊了一嗓子,就歇了。此刻天已黑,他庸散的坐在马扎上,慢悠悠的打开第四包香烟。香烟叨嘴上正要点着,突然有人喊:快看!来了好多人!
主持人抬眸一瞧,吓一跳,前面黑压压足有百八十号人。
众人来到龙伯灵前,齐唰唰跪下叩首。
礼毕,大家仍跪地不起。
一人诉道:龙哥,愚弟拜祭您来了,我张三小时淘气,掉井里三次,有两次都是您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
一人哭道:龙老弟,我家六代单传,那年独子掉冰窟窿里是你冒死将他救出,从此你落下病根,一辈子没后啊。
一人叹道:龙叔你是好人呐,那年我老婆难产,你赶驴车拉我们去医院,为了抢时间救我老婆一身二命,那驴车赶的,驴都跑疯了,沿途愣超了五辆马车一辆汽车…
……
夜半,众人飘然离去。
主持人对许昌低声道:东家,奇怪啊,这百多号人来时阴风阵阵,走时凉气嗖嗖,我这傻大胆都觉心中惊悚,莫非这些人都是鬼魂幻化成形?
许昌也觉蹊跷,他掏出手机给老爹打电话:爹,听说有个叫张三的,掉井里三次,有两次都是我龙伯救得?
对呀,是有这事。
噢,那张三现在干啥呢?
死了。
死了?咋死的?
第三次掉井里时淹死了。
啊?…许昌木木的伫立着。
儿子,出什么事了?老爹的声音在手机里喊。
许昌长叹一声说:唉,出了桩怪事,龙伯的葬礼,白天晾了场,只来一个人吊孝,可夜里却来了一百多鬼魂祭奠龙伯,其中就有那个已经死了的张三,咄咄怪事。
许老爹沉默片刻,感慨道:不奇怪,他们生前都得过你龙伯的帮助。唉,知恩必报,看来鬼比人重情义啊。
翌日清晨。
记帐先生一脸惶恐的找到许昌:东,东家,出事了。
看你急的,昨天的礼钱丢了?一共一百元,丢就丢吧。许昌不以为然的说。
不是,是昨天夜里来的那帮神秘客人给的钱出事了。记帐先生神色惑然的说:夜里我明明收了五千元纸帀,可是刚才睡醒觉一看,五千纸帀却变成了五千块大洋,白花花散了一床。
有这等事?
可不,真是活见鬼了,对哩,这还有一张字条,相当于发票吧,你看看。记帐先生把一张黄纸交给许昌。
黄纸条上用小撰写着:哀哉,祭泉五千矣。
许昌看罢纸条,思忖片刻,便跪在龙伯灵前,对着烧纸盆,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黄纸字条焚化。记帐先生在一旁感慨道:这五千大洋真是鬼给的?唉,人给阴界送钱时只烧草纸一叠,鬼馈人世时却施以真金白银,乖乖,这贸易顺差太大了吧?
许昌轻声叹道:在特定氛围中,人鬼匹兑,差距更大的是情和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