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则听来的故事。
那时我还在伯父的店里帮忙料理生意,而他则只是我千百个顾客中的一位。说实话,他若坐在人堆里很难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之所以令我感兴趣的是他背上的那道疤痕,一条像深红色的蛇爬在他背上的疤痕。我想他应该是那种有故事的人,所以有意的去接近他,像是在接近一个谜底。
“你知道吗?一段经历可以改变你的一生。”他说道,那神情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话毕,他一仰脖将手里的酒吞下。
“我?”我说,“不知可否。”
那年他北上进京赶考,有天傍晚路过一个村子,感觉饥困交迫了,便决定留下来借宿一晚。
出来接待他的是一位老人。老人知道他的来意后为难道:“这饭食还好说,只是这住处...”“你看,我和小孙子就这么间小茅屋。他爹那边倒是有两间大一点的房子,只可惜我那儿子命短过早的走了,从此我那儿媳妇就整日郁郁寡欢的,终也没能撑过去,这不,现在还停放在那边的房子里。唉~”。小孙子三、四岁的样子,乖乖地依偎在爷爷的腿上,他一只手搂着孩子,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老泪纵横的脸。
他忙恳求道:“老人家,你不要太难过,身子要紧。不碍事的,你就让我在那边留宿一晚吧!我们这些读书之人不信那个。”老人略感有些惊讶,想说点什么但终欲言又止,勉强地点点头。
饭罢,天色已晚。老人先将孙子哄睡,然后找出那盏久已不用的破灯笼,带他去了村头的一处小宅院。这两间草房比老人住的那确实大些,周围圈了圈篱笆。泥胚的墙面,稻草的屋顶,木质的房门、房梁及窗子,窗棂上糊过纸但现在早已是破烂不堪。
老人开门领他进去。说是两间房,其实中间没有墙,只用了两根立柱隔开。外一间算是厅,里面空空如野,只是因为要停放孩子的母亲而在中间临时摆了张床。孩子娘就躺在上面,一袭白衣,长发,面容安详如睡去一般。里屋在中间位置盘了一土炕算是卧室,同样没几件像样的摆设,只因这炕要比外屋的床大许多,才会看上去显得狭窄些。
老人帮他铺好被褥,取来夜壶,又嘱咐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回去了。因为对他还不了解,所以临走时也没忘在外面上了锁。他只有跟在老人后面连连作揖道谢,直到老人远去,最后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之后,因为旅途劳累,他没顾得多想,倒头便睡了。
深夜,可能是因为休息的差不多了,在浅睡中,他被一阵阵轻微的呼吸声搅醒了。最初的片刻,他是无意识的,安全出于本能的,甚至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醒来。但随着意识慢慢地加强,不远处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喘息声越来越让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于是他好奇的侧过脸去看,于是他看到了一张同样侧过来看他的脸,于是他禁不住打了个激灵,猛从炕上跃起来。他感觉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从周身渗出来,身上的每根毛发都直直的树起,心跳声仿佛连成了一条线,嘴巴张到老大,想喊,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只见那鬼(没错,因为共处一室太久吸取了他的阳气,而变成了一个鬼,一个可以取人性命的厉鬼,无论它生前在老人面前多么乖巧、孝顺,在丈夫面前多么贤惠,以及在孩子面前又是多么慈祥,然而都改变不了这个不争的事实。)也从床上坐起来,缓缓的朝这边走来,只是因为吸取的阳气还有限,看上去浑身软绵绵的、有气无力的样子。如果一直由着这样下去,它会寻着气味主动的接近你,找到你,然后吸光你所有的阳气,直至你气尽而死。而它则会借着这些气力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以保持它这种“活着”的状态。其实这种传说他是听说过的,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真的,而且还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一边这样急切地想着,一边本能地向炕的另一侧躲去。月光朦胧,他又看到了那袭白衣,头发散开来遮住了整张脸,两手伸向前摸索着像是在寻找救命的稻草。一个追一个躲,他们就这么围着炕,不住的转起来。只是它气力越来越足,动作也越来越敏捷。而他,却相反的,没转几圈就立感到开始力不从心,脚底下莫名的发软,还出了一身虚汗。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已经感觉到从它身上透过来的凉气。这样下去自己肯定撑不了多久,他想。求生的欲望驱使他不得不略静下心来,寻找出路......
借着月光,他看到因主人不想土炕磨损的太快而在有棱角的部位镶嵌了一串青砖;然后月光之所以能照进来,就是因为窗子很陈旧,窗棂已腐朽到粘不住窗纸的程度。想到这他不禁灵机一动,有了注意。他一边接着跑一边试着从炕沿上揭下块砖来,朝那扇窗子砸去。果不然,窗子顷刻被砸出个不小的洞来。就这样,每转一圈,他都会给窗子来这一下,当觉得再不脱身就要来不急时,他疾跑几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纵身从那个还不足以容纳下自己的窗洞里窜了出来。由于恐惧、疲惫、以及背部剧烈的疼痛,他几乎在落地的同时昏死了过去。而那鬼扑了个空,此时正趴在窗台上。
第二天一早,他被路过的村民发现,救了起来。村长及那老伯闻讯忙赶来处理此事,只见那鬼长长的指甲已深深地刺入窗台的缝隙里。
那是他第一次进京赶考也成了最后一次。他问我,一段经历可以改变你一生,你信吗?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双手粗糙,皮肤黝黑,辫子凌乱。因为乡试中他考取了举人,所以那次进京极有可能会金榜题名,从而开始另一种的人生。而现在,完全成了这副庄稼汉的模样。
我说,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