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医馆

    民国元年,吴地来了一位悬壶济世之神医,此人三十年许便已在吴地成了家喻户习之人物,医术精湛,各种疑难杂症皆不在话下,人称“赛华佗”。这乱世此人行善医不图钱财回报。一时间,各路人物皆慕名前来就医。
    一日,日渐西沉,有一老道路过赛华佗医馆。只是在馆口来回走动,赛华佗刚送出以为就诊的病人出门,看到这位道人道骨仙风,不似江湖骗子般猥琐。便上前搭话道:“不知仙师在我医馆门口何事?若不嫌弃,请到馆内一叙。”这道人点了点头便随着赛华佗进去了,赛华佗一路借机询问道人的修炼地,来吴地的目的,见此人应答如流,双眼精光内敛,心中对于这道人的身份已是相信了六七分了。赛华佗带道人转入书房,道:“道长,小生此地为就医之所,鲜有会客之厅。若不嫌弃,请在我这书房暂歇歇脚,喝杯茶。”道人点了点头道:“先生客气了!此次前来贫道亦不是要杯茶水,而是来提醒先生。”赛华佗将倒上了两杯茶,置在道人面前的桌上道了一声“不知道长提醒小生何事啊?”

    “世事无常,天道有伦。逢凶化吉,皆因善念。”道人只是道了这么几句便闭口不谈,只是继续喝茶,二人又聊了些许时事,道人见时辰已是傍晚,便辞行了。
    虽赛华佗极力挽留,道人却仍坚持要上路,一时拗不过,赛华佗只得送走了道人。赛华佗匆匆吃了些晚饭便在书房内研读起医书来,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一阵敲门声将赛华佗从医书中拉了出来。赛华佗急忙前去开门,心想可能又是哪位病人出了急症吧。“吱嘎”一声,两扇红木门被打开,一名老婆婆站在门口,赛华佗见老婆婆衣着破旧便道:“婆婆,外边天寒,快进屋里来。”老婆婆这才挪步进了医馆,这老婆婆身形虽不稳,但是步子迈得也是挺快。赛华佗搀扶着老者来到医室,对老婆婆说道:“婆婆,且将手放在此处。吾来给你把把脉。”老婆婆低着头伸出了手,赛华佗两指轻轻搭在老者手腕处,此时医室内显得异常安静,只有一座西洋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过了会儿,赛华佗又问道:“婆婆,最近可是食欲不振?夜不能寐之症?”老婆婆点了点头,赛华佗见状又问道:“那可是感觉心口跳动得太快?”老婆婆又是点了点头,赛华佗道:“吾看你脉象稍快,体温倒是正常。如不介意,请张嘴让小生看看你的舌头。”老婆婆抬起头,在台灯的照耀下,老者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一看便是辛苦的田里人,眼圈一层暗淡,想来是好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老婆婆伸出舌头,赛华佗从一旁的器皿中拿出一个小木片,伸进老人口中,仔细翻看着舌头上的舌苔和牙床上的病变。却是看到一副怪异的景象,这老婆婆的虎牙似乎比一般人长出不少,一时间赛华佗也只是疑惑,想想恩师说过每个人体质都是不同的,总有些许异于常人的地方。便也没再多想,开了几副药叮嘱道:“婆婆,这药三碗水兑一碗,每天一帖药,早晚各服用一碗。五天后若还是这毛病,你再来吾这儿。”老婆婆这才终于开口,应了声便从腰间掏出一个破旧的荷包。赛华佗忙制止道:“婆婆,吾看你也是辛苦的庄稼人。这药钱先不收,等你这几帖药吃下来再说吧!”老婆婆听罢,赶忙下跪磕头,却仍是一语不发。赛华佗忙搀扶老人起来,送她出了医馆,便合上门继续钻研医书了。
    五天之后,一个雨夜,又是一阵敲门声将赛华佗从医书中来了出来。放一开门,便见到一位全身湿漉漉的老婆婆,此次老婆婆却是先开口道:“吾阿好进来?”赛华佗见老人全身都被雨淋湿了,怕老人染上伤寒,便急忙请老人进来。赛华佗请老人在医室内坐了会儿,自己则去拿了个火盆来,给老人去去寒。
    赛华佗见老人面熟,想起来原来是前几日晚上来的那位老婆婆。便从一旁的纸堆中找出了一张纸,看了看道:“婆婆,那几帖药吃下来,你感觉阿好点了?”老婆婆低着头道:“好似好了点,就是一直肚子饿。”赛华佗听罢便道:“那我再给你把把脉看看。”然而这一次,却把赛华佗吓了一跳,这老婆婆脉搏比之前一次还要快些,然而脉搏却不似正常人般有力。赛华佗叫老人张开嘴,一副獠长的虎牙瞬间将赛华佗下了一跳,老人这对牙齿比前些天的时候更长了。而这舌头却是鲜红,舌头上竟然长出了一些肉刺,赛华佗看着这些肉刺有些奇怪,人的舌头上怎么会长出这么个东西,一时间无法定夺,只得当是舌头上起了些小脓疱。此刻,老人肚子却是咕噜咕噜作响,张着嘴一股血腥之气慢慢从口腔中扩散开来。老人牙齿却是不住得抖动,赛华佗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一手继续翻动着小木片,察看老人的口腔。突然老人牙关紧闭,小木片被生生咬断,赛华佗更是一惊,却是老人嘴角一道血丝伴着唾液淌了下来。老人将口中木片碎屑吐出,喃喃地道:“吾饿了,吾饿了。”赛华佗见状拿起一旁的纱布道:“婆婆,你嘴里出血了!快点擦擦!”老婆婆咕嘟咕嘟吞咽着唾液和血液,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嘴角微微扬起,皱纹深深地拥挤在一块儿,在台灯的照射下异常恐怖。

    “先生,我肚子饿了。你快点走吧!”老婆婆突然又露出一脸的痛苦,赛华佗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老婆婆突然又露出诡异地笑容,道:“先生细皮嫩肉,应该很好吃的吧!”此语一出,令赛华佗出了一声冷汗,自己学医多年,还未见过这等病症,心想:莫不是此人得了失心疯了?
    老婆婆一步一步走向赛华佗,赛华佗见状只得后退,然而又不知此刻眼前的老婆婆到底所患何种病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与老人拉开点距离。“当当当”西洋钟钟声响起,老婆婆似发了疯一样直扑赛华佗。赛华佗急忙双手格挡,然而老人却是力大如牛,生生将赛华佗按在墙上,喘着大气慢慢靠向赛华佗的脖子。突然间,老者一声哀号,退了几步道:“先生,你快些逃走!逃的越远越好!”赛华佗听罢,急忙跑到门口打开医室门,却是身后老婆婆突然奔来,赛华佗还未来得及出去就听身后脚步逼近。却是老婆婆哀号着冲出医室,想着大门跑去。渐渐地,哀号声消失在雨夜之中,簌簌的雨声依旧,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有赛华佗医室内凌乱的桌椅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这一早,赛华佗早早便睁开了眼,想想昨夜的经历实在是令人背后发毛,他前思后想感觉这事如此怪异。莫非真是应了那道人的话,略一思量,赛华佗顿感此事蹊跷,但此刻所知甚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先洗漱一番,待白日里又有很多病号等着救治。
    然这医馆开门没多久,西边的小巷里便传来了声音,听来是熙熙攘攘好多人哪!于是这赛华佗便寻了一位街坊问道:“大婶,这西边小巷出了何事啊?”大婶圆目一怔道:“先生,你在医馆之中不知外面诡异之事。今早买菜的王大伯出门买菜,不想刚开门就看到两位巡夜的警官死在小巷里,连忙是报了官府的先生们知晓啊!”赛华佗又问道:“那如今为何还这般吵闹啊?”大婶忙解释道:“先生,这会儿衙里的验尸官先生正在那儿勘察呢!”说罢大婶便道了别三步并两步地走去西边小巷了。赛华佗感觉事有蹊跷,便也跟上前去了西边小巷。
    刚到西巷,见人山人海地把巷子口围了个严实,个个都昂着头讨论着“这两名警官先生死的惨啊!那脸太恐怖了!”“这是谁下的这么个毒手啊!”“以后晚上不能出门啊!”赛华佗稍稍往前挤了些许,前面的人见是赛华佗,连忙让了个空子道:“赛华佗先生!你也来啦!”此话一出,众乡里急忙给赛华佗让出了一条道,个个笑脸相迎。前面的警官听到赛华佗的名号,也是笑颜相迎,一名高大的警官连忙走过来道:“先生此来可是助梁先生一起验尸?”说着,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一包香烟,赛华佗挥了挥手道:“警官先生,小生吾不吃香烟的!”这警官脸上扫过一丝失望,便领着赛华佗进了小巷。
    小巷看似朴素简单,两侧皆是二楼小房,地上铺的是青石砖路,走上去稍稍有些逶迤,两具身着黑色警服的尸体就在眼前,一具躺在青石路上,一具斜靠在边上的石柱旁。一名白衣大褂的先生正背对着二人在尸体身上细细检查着,那名高大的警官朗声道:“梁先生,赛华佗先生来给您助阵了!”男子回头,一副金丝框眼镜四四方方,大背头梳理得是井然有序,男子看上去三十岁模样,见到来人,脸上露出了笑容道:“赛华佗!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梁先生,别来无恙啊!小生医馆便在这附近,听闻发生了一宗命案便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赛华佗亲切地笑了笑,向前去握手,然而梁先生两手皆是手套密裹,便笑了笑作罢了。“忙倒是还真有!在下不才,有事想请教先生!”赛华佗却是疑惑道:“这验尸之事竟也有请教小生的?”梁先生哈哈一笑,取下手上的手套将赛华佗引到一旁道道:“不知先生可知世上可有何物能够吸人鲜血?”赛华佗一愣,脑中闪过一对獠牙模样。赛华佗又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莫非是验到有何异常之处?”
    “正是!这二人全身上下只有一处外伤,便是那脖颈处的两对牙印。此牙中间似是人牙,两旁却刺入二人皮肉中,深及动脉。然而二人伤口处却鲜有血迹。”赛华佗想了想昨晚的天气道:“莫非是让昨晚雨水冲刷掉了?”梁先生摇了摇头道:“先生看看这位。”说罢,梁先生将赛华佗领到那具斜靠在石柱旁尸体前道:“先生请看,这具尸体倒在这屋檐之下,定是淋不到什么雨水,然而他伤口之处仍鲜有血迹。”赛华佗心中咯噔一下,迟疑道:“先生此意难道是说?”身后的警官此刻也发声道:“正如先生所猜。我二人也怀疑此事不是普通人所为。”赛华佗看了看面前的尸体,脸色苍白,皮肤干瘪,眼窝深陷一圈黯淡,煞是恐怖。
    “先生,小生也只是在读些西方文物时才知道西方盛行的‘范派儿’之说。这如今实在是难以相信啊!”赛华佗说出心中所想。梁先生亦是点了点头道:“吾师傅说过,这等鬼怪之事亦不是空穴来风,必是有什么根据。然而现在人人都相信大好人间没有什么鬼怪之说,此案若是以鬼怪之说了案,想必上面和民众是不会信服的!”
    “说的也是,只是不知小生可有什么地方帮助先生?”赛华佗思量了一下,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梁先生见状道:“确是有事情想请先生帮忙,我衙甫建,各种器械还不完备,不知能否借用先生医馆内的西洋医具,令我等进行分析。”赛华佗见状道:“我馆内确是有一些病人送来的闲置医具,若先生不嫌弃,可在我馆内自行使用。衙门甫建,想必这地方也没有我医馆自在。”梁先生大声叫好,连忙领着一班警官将现场处理了,抬着两具尸体便进了医馆。

    众人来到赛华佗的医馆,馆内布置简单,入了门便是馆厅,厅内只有一块褶皱白布做成的屏风。煞有一番西洋医馆的介事,众人抬着本土制得竹担架,用大块白布遮盖住尸体,一路从西边小巷进了医馆正门,为了不妨碍赛华佗就诊病人,警官们在停放尸体的房间门上贴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
    一日无事,入夜时分,梁先生依旧在陈放尸体的房间细细检查着尸首,赛华佗替病人看完诊收拾收拾便会书房继续研究医书。今夜,外面一片寂静,人们似乎都是不敢出门了,就连平日里乱吠的狗也似乎安歇了。赛华佗只要一拿起医书,整个人便似钻了进去一般,实在难以再去关注其他。
    “两位先生还是放我进来吧!不然你们身后的两位恐怕是要了你们的命了!”白发男子话一出,赛华佗与梁先生一回头,竟看到两具尸体自己爬了起来,梁先生在他们身上动过刀,一块块皮肉翻露在外面,却是没有血丝,二人眼窝深陷,房间内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散发着幽幽绿光,好似兽瞳一般。两具尸首虽脖颈被隔开大片,却仍然嘶吼起来。门外的白衣男子道:“看来是醒了!果然是来对地方了!”
    梁先生见状连开两枪,尸首胸前瞬间开了两个洞,然而尸首也没有停止的意思。仍旧拖着手臂,一步一步往前走,张开口砸吧砸吧,似是看到美食一般。梁先生看这枪械还吓不退这两个怪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两具尸首一步一步逼近,身后又响起了敲门声,男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两位先生开门放我进去吧!不然就真有危险了。”

    二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前方是怪物,后方门外肯定也是怪物,然而时间不等人。狭窄的房间内本来就被两张病床挤满了,此刻四个人在里面更是挤不出身子,然而两具尸体走到二人面前却是将二人推到一旁,缓步走了出去。门外,白发男子依旧站在距离门口两尺的地方,微笑道:“放心!没有你们的允许我是不能进入房间的!况且门外有人似乎不打算让我得手。”说罢,张开血盆大口,喉头蠕动,白发男子领着两具尸首便转了个弯缓缓走出两人的视线。
    自那以后,这西巷一案便无人再提,倒是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阵敲门声令赛华佗从医书中惊醒,赛华佗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便走出了书房。门外,一名西装革履的白发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道:“先生,我能进来吗?”赛华佗点了点头道:“先生请进!”来人客气地点了点头便一脚跨了进来,赛华佗一边领着男子去医室,一边询问道:“不知先生身上哪里不适?”男子停住步伐道:“先生此处前些日子可是来过一位老婆婆?”赛华佗听罢却是一凛道:“正是!”心中却是渐渐对这男子加强警惕,又忙问道:“先生,你怎么知道啊?”男子微微一笑道:“先生不必害怕,我也只是一名寻常人,只是有些往事。不知先生可否帮我一个忙?”赛华佗退了一步道:“何事?”

    “不知先生能否借我点血液!”说罢,缓步走向赛华佗。这赛华佗也不是蠢笨之人,联想起今日的两具尸体,估摸看出此人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将身旁的屏风推向男子,便撒腿向着走廊一端跑去。身后的白发男子不紧不慢,迈着步子缓缓走去。赛华佗跑到停尸的房间,冲了进去将门反锁,却是将里面的梁先生吓了一跳道:“先生何事如此惊慌?”
    赛华佗喘着气道:“吸血之人追来了!”梁先生一惊,放下手中的器具道:“人呢?”“就在门外!”此刻赛华佗嘘了一声,室内安静,门外脚步声渐听渐近,梁先生亦缓缓走到门口,却听一声斯文的敲门声,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先生,我能进来吗?”
    二人一听,对视了一眼,梁先生朗声发问道:“你是何人?”
    “无名小卒!”
    “你必定是那凶手,想来是要来毁尸灭迹吧?”梁先生大喊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左轮枪对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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