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听我慢慢说。
那一天,谭将军本打算赶到端州城过夜。因为老爷在路上追猎野兽而耽误了赶路,还未到城,天已黑了。我们只好到路边一个庄子里投宿。
庄主见到我,就说无处可借。等他看到我身后的谭将军和老爷,才改口说:“有一座寓楼空着,只是近来那里闹鬼,所以不敢给人住。既是两位将军要住,也许能镇得住恶鬼吧。”
我一听有鬼,便想另找地方。老爷却拍着腰刀说:“我这辈子打了三十几仗,在尸堆里也不知睡了多少回,什么鬼我没见过?怕个屁!你若怕,与我同睡好了。”
谭将军说:“不如三人同睡,如果有鬼正好一同对敌。”
庄主收拾了楼上的客房,我侍候老爷和谭将军上了床,我自己上床前,又多点了两盏灯,灯光很亮,让我很心安。
老爷很快就鼾声如雷,不一会儿,谭将军也睡着了。我怎么也睡不着,抱着腰刀,手握在刀柄上,准备随时拔出鞘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虫鸣忽然停了下来,我正觉得奇怪,楼梯响起了笃笃笃的声音,好像有人用小棍子敲击楼梯。那怪声由下而上,直到门前。门栓“叭”一声被拨开了,就像有人从里面为它开门一样。
只见一个恶鬼闯进门来,三盏灯火一下各自缩成米粒大小的青色焰团,一股带有恶臭的冰气直贯我全身。那恶鬼形如一个老太婆,却只有眉毛,没有眼睛,只有鼻子,没有嘴。肚子很大,腿只有筷子那般长短粗细。
我想弄醒老爷和谭将军,可是浑身冻得僵硬。手被冻得都粘在刀柄上了,当然这是事后才发现的,您看,我这手掌为了从刀柄上扯下来,还脱了一层皮呢。
那恶鬼迈动两条细腿,“笃笃笃”地走近床来,我看清它的鼻子很白,有点像熔化的白蜡那样缓缓地变长,最后变成一根白森森的钉子状的东西,伸向了谭将军。
谭将军虽然熟睡,鼻孔中却自然涌出两条白气,在空中绞成一股,状如小龙,隐隐有鸣啸之音。那恶鬼不敢再试,又转向老爷。我以为老爷的武功强于谭将军,更能抵御此鬼。岂料说时迟那时快,那钉状的鬼鼻已经钉入老爷的额头……好惨呐!
老管家言毕,放声大哭,老泪纵横。夫人以巾掩面,抽泣不止。谭将军连声劝慰。
夫人拭泪道:“拙夫自恃艺高,长年越山驰野,射虎击狐,妾身屡次相劝,他都不肯听。谁知这次竟遇鬼而亡!唉,看来也是命中注定。只是拙夫棺木在此,只恐那恶鬼对妾身不利,妾身心下实在恐惧!”
谭将军道:“夫人勿虑。谭某与李将军情同手足,李将军的家人便是谭某的家人。这些天谭某愿在此为夫人把守房门,只要谭某有一口气在,什么也伤不到夫人!”
“将军此举只恐有违礼数。” 夫人摇头说
老管家用袖子擦了眼泪,满面悲戚地劝道:“与人命相比,礼数就只能先放在一边了。上天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夫人不必担心。”
夫人沉吟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声,说:“只好如此了。那就有劳谭将军了。管家,你去给谭将军安排一下。”
老管家领命出了客厅。走了几步,一个家奴跑来说:“爹,棺车上有一根钉子断了。”
管家说:“没事,你去吧。我给你找一根。”
“快点啊。那我先去了。”
“嗯。”看着儿子的背影,老管家从怀里掏出一枚长钉。它在阳光中闪耀着,就像从来没沾过血迹。
他又回头朝客厅看了一眼,发现夫人和谭将军都已不在了。他冷笑了一声:“又不是第一次了,还这么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