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窑少女

    这个故事发生在雍正年间的江西景德镇,借此献给江西的老表们。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春天,刚过完春节的江南瓷都景德镇一派风景旖旎的奇观,手工艺人们重新开始了一年的忙碌生活。
    这一个晌午刚过后,忽然从城东刹闪飞过一匹彪肥大马,马上坐着一位神气活现的老太监。
    那老太君刚一下马,顾不上喝口茶,便用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高喊道:“圣旨到,景德镇官窑窑主刘秋凤接旨!”
    于是,一行不相关的艺人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上,等带着老太监念皇上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昨夜梦见八年前死去的爱妃托梦给朕,要朕烧制一个青花瓷器玉壶宝鼎献在她的墓前,现朕令你三个月内烧制完成,否则唯你人头是问,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跪在地上的小老百姓这才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然后又开始忙活起各自手头的工作。
    老太监骑着马匹走后,景德镇官窑窑主刘秋凤这才面色苍白地站立了起来,然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口。
    “爹,你为什么要哀声叹气呢?”刘秋凤的小儿子小乐问道。
    “儿啊,你有所不知啊,”刘秋凤说道,“这玉壶宝鼎三个月哪够了啊,皇上明明是个外行嘛,如今却跟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像玉壶宝鼎这样精致的瓷器,不烧个半年怎么行呢?时间不到,勉强烧出来也是个次品啊!这不明摆着是要掉我们脑袋的事情嘛!”
    “爹,真的没有一点挽救的措施了吗?”小乐说道,“要不我们现在就收拾好行囊,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隐居起来吧?”
    “逃?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刘秋凤说道,“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的!”
    “那怎么办呢,爹,”小乐毕竟年轻,所以显得非常着急,“难不成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办法不能说完全没有,”刘秋凤又想了想说,“只是这个太不现实了,哎,我看还是罢了罢了吧!”
    “爹,你都没说是什么办法,怎么就知道一定不现实呢?”小乐追问道,“说出来试试呗,说不定就行得通呢?”
    “虽然不太实际,但告诉你也无妨,”刘秋凤叹息道,“要加快烧窑节奏,减少中间环节,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一点办法,那就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秋凤还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卖关子一般。
    “爹,你快说啊,都快要急死我了!”小乐的心里真的是在发毛。
    “那就是——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祭窑女子,”刘秋凤捻着胡子说道,“这个女子的要求非常高,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这种女子十万个人里面也难找到一个,而且就算勉强找到了,人家的父母怎么可能会舍得将她交给我们祭窑呢?所以我才会说,这个法子一点都不现实。”
    “爹,你别灰心,”小乐安慰他爹说,“我好想还真的记得我们这一带有个这样的女子,她就是柳树村里卖豆腐的柳老汉的女儿琪琪啊!”
    “琪琪果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刘秋凤的心里忽然腾升起一丝希望,“小乐,你没有记错吧?”
    “没,没记错,”小乐的兴奋感忽然又立刻间消失了,“爹,哎,其实我说了还是等于白说,只可惜那琪琪昨天夜里刚死去了。”
    “她死了?哎,实在是太可惜了!”刘秋凤几乎将大腿拍肿,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到霜打的茄子般的模样。

    这祭祀官窑需要用年轻少女,而且必须是大活人,这是人人皆知的尝试,如今那琪琪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不过,爹——”小乐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琪琪只不过是昨天夜里刚去世罢了,或许我们还有补救的措施。”
    “那你的意思是?”刘秋凤大惑不解地问道。
    “爹,我记得那琪琪生前是个贪玩而没有性子的女孩,”小乐回忆着说,“她昨天夜里才走,说不定她这次也一样在半路上边走边顽,或许目前还没有达到阎罗殿也难说呢………”
    “那又怎么样?”
    “爹,我们过去海巫婆那边碰碰运气吧,”小乐说道,“说不定人家有法子也难说呢……..”
    海巫婆是镇子里一个道行很深的神职人员,平日里乡亲们做红白喜事都会去找她,而且也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差池,每件事情都做得非常稳当。
    “哎,看来只有这样了。”刘秋凤的无奈是显而易见的,现在除了这条路子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难不成真的让全家人跟着自己一起受死?不,刘秋凤听说得罪了皇上的人,是要被株连九族的,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连累其他亲友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父子两人一起来到海巫婆家里,简单的几句寒暄后,父子俩便开始进入了正题。
    “海奶奶,您可千万要帮帮我们啊,”小乐哀求道,“我们这回得罪的人可是当朝皇帝啊,万一到时候三个月后叫不出玉壶宝鼎,皇帝是会怪罪下来的,说不定还要将我们整个景德镇的老百姓都杀光呢!”
    小乐最后一句是故意吓唬海巫婆的,因为再怎么昏庸的皇帝,也不可能开那么大的杀戒,整个景德镇该有多少人啊,怎么可能牵连到那么多人呢?更何况雍正皇帝还是个讲点道理的君王呢。
    “小乐,你先别急,让海奶奶看看啊——”
    说完后,海巫婆便将一只手遮在额头上,像是在眺望着什么远在天边的东西似的。
    “好消息啊,小乐,”海巫婆忽然大叫了起来,“海奶奶用自己的法力仔细看了一下,琪琪那傻丫头还果真贪玩,一个人还愣在奈何桥边看风景呢!”
    “那海奶奶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以过去把琪琪重新拉回来了?”小乐的激动是显而易见的,而站在他一旁的刘秋凤也显得激动难耐。
    “嗯,这点本领你海奶奶还是有的,”海巫婆自信满满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把琪琪拉回来吧!”
    “我们?”小乐显得非常惊诧,“海奶奶,你的意思是,我们仨人一起过去吗?可是,我和我爹不懂法术啊!”
    “我没说带你爹一起过去,”海巫婆说,“我只说带你一起去,你还没有沾过女人,去了阴间也回得来,你爹就不行了。”
    说完后,海巫婆便似笑非笑地朝刘秋凤笑了笑。

    “我,我没事,你,你们去就行了……..”刘秋凤结结巴巴道。
    “小乐,快快闭上眼睛,”海巫婆命令着小乐说,“海奶奶这就带你出发了。”
    于是小乐闭上眼,等带着海巫婆带自己进入那个传说中陌生而神秘的地方。
    忽然,像是被一阵轻飘飘的浮力托起,小乐真的发觉自己就要飞起来了。
    当海巫婆牵着他的手停下后,他的眼前果然一亮:他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没来过的地方。
    这就是人们传说中的奈何桥边。
    这地方跟人间的桥梁附近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甚至有些风景还非常怡人,是凡世间所没有的。
    不过小乐今天可没心情看风景,他只关心琪琪到了哪里。
    仔细找了一圈后,还是没有发现琪琪的影子,小乐怀疑自己的眼睛不好使,所以才看不见,毕竟自己是个凡人,跟海巫婆这样的神职人员有所不同。
    “咦,这不是琪琪吗?”海巫婆忽然指着一棵枣树下说道,“琪琪,你怎么躲在这里啊,别害怕,过来我们这里………”
    “原来是海……海…….巫……还奶奶啊,”琪琪本来是想说海巫婆的,但立刻还是改了口,“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熟人,那我就不害怕了。”
    琪琪于是就从枣树后跳了出来,然后又指着小乐说道,“咦,这不是小乐哥哥嘛,小乐哥哥,我一直都觉得你长得好俊哦,嘿嘿,以前老不敢跟你说话,老感觉你高高在上的,想不到在这里终于跟你说上话了。”
    但小乐并没有跟她套近乎,他现在心里只关心如何早点把琪琪带回去祭窑,这样才能挽救自己一家人的性命。
    虽然这样对琪琪和她的家人和她的家人残忍了一点,但琪琪本来就是个已经死去的人,自己将她拉回阳间还可以让她多活几天,琪琪一家理应感谢自己才是。
    “琪琪,海奶奶想带你回到阳间,你想不想回去啊?”海巫婆试探着问道,她心想琪琪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跟自己回去。
    “不想,”不料琪琪却一个劲猛摇着头,说道,“这里的风景真好,我在这里还没玩够呢,怎么舍得走呢!”
    “你真是个傻姑娘,”海巫婆又说道,“你不想回去见见你爹娘吗?”
    “不想,”琪琪又摇着头道,“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如果我现在跑回去,他们岂不会被吓坏?”
    见琪琪死活不肯答应,小乐终于心急了,于是开口说道,“可是,琪琪,你在死前给你爹爹编织过一件毛衣啊,那毛衣还差几针没缝好,你就匆匆离开了,你不想回家帮你爹爹把那剩下的几针给补上吗?”
    “没关系,我妈会为他补上的,”琪琪还是对此兴味索然,“小乐哥哥,你看这里的风景多美啊,我怎么愿意就这样离去呢,你看奈何桥下的那只小乌龟多可怜啊,我好想过去陪它找到妈妈啊,小乐哥哥,你愿意陪我在这里一起看风景吗…….”

    小乐真是快要被她给气死了,她若是再不走,自己可就打算要抢人了,毕竟皇上给自己家里的时间只有三个月,每一天都必须争分夺秒赶进度,不能有丝毫的耽搁。
    “琪琪,”小乐的脸拉得老长老长,“或许你爹娘正在家里等着你呢,你别这么顽皮了好吗?”
    “要我回去也可以,”琪琪忽然又调皮地走到小乐面前说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琪琪,别说一件事情,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也愿意啊!”见琪琪终于肯松口了,小乐自然也是非常高兴,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你都没听我说是什么事情,就先答应了下来啊?”琪琪还是不改顽皮天性地问道。
    “没关系,琪琪,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一定答应你。”小乐心想,就算是待会琪琪说出一件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不妨暂时骗骗她,先把给带回自己家里再说好了。
    “好啊,小乐哥哥,”琪琪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其实人家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但人家那时候害羞嘛,所以不好意思说出口,如果你能够答应回家后就娶我做老婆,我就答应跟你走。”
    “做老婆?”小乐有点难堪了,他真没有想到琪琪一直是喜欢自己的,按理说琪琪也长得不错,自己把她娶回家也不吃亏,可是琪琪的是用来祭祀官窑的啊,她的阳寿注定只有三个月,自己怎么可以娶个这样的女子做老婆呢?这样既不合适,也不吉利啊!
    见小乐并不答应,琪琪于是又努着小嘴抱怨道,“那就算了吧,当我没说过就是,小乐哥哥,你不许生气哦。”
    “不,琪琪,我答应你,”小乐忽然想起还是全家人的性命重要,不如先骗骗她吧,“只要你跟我回家,我就娶你做老婆。”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琪琪的小手拍得作响,“那海,海,海奶奶,你现在就带我们回去吧!”
    “好,闭上眼睛吧!”海巫婆命令着两人说。
    没一会工夫,小乐的身体上再次有了一阵轻盈如仙的感觉,等他落地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
    “小乐哥哥,不如我们今天夜里就成亲吧!”琪琪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还在天真的问道。
    “琪琪,这事不能这么着急,过阵子再说吧。”小乐知道,自己这只是个托词,因为他爹说过,三天后就是个黄道吉日,必须把琪琪杀了祭窑,不然错过好时辰那就晚了。
    “好吧,”琪琪显得有点不高兴了,但还是口里说道,“我娘说过,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了,这样会让婆家的人看不起的……..”
    “嗯,琪琪,你先在这屋子里别出去啊,我会为你送饭进来的。”小乐虽然这么对她说道,但他知道,自己将琪琪放在这屋子里,实际上是在软禁她。
    “等一下,小乐哥哥,”琪琪忽然叫住了他,“请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算了吧,还是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说吧,你娘不是对你说过,女孩子不要那么主动吗?”小乐现在只关心早点把琪琪杀了祭窑,至于琪琪对自己那份所谓的爱情,他才懒得管呢。

    “哦,也是,”琪琪又悻悻地回答道,“可是,小乐哥哥,你能够多陪我聊一会吗?我真的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呢,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所深深吸引了呢,你走路的样子真好看,你坐在凳子上的样子也好看,你笑起来的样子也好看,你不笑的时候同样好看………”
    看到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小乐有点爱理不理,于是说道,“琪琪,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你先休息一会吧,你已经很累了…….”
    “不,小乐哥哥——”琪琪一把拉着了他的衣角,“你别走啊,难道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说完后,琪琪便抱着头痛哭了起来,“你是个骗子,骗子,你肯定并不喜欢我,你肯定心里还有别的女孩……”
    说完后,琪琪又在小乐的身上挥打着拳头,那样子看起来楚楚动人而可怜可俐。

    小乐的心头竟然有了一丝丝的感动和后悔,看来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的喜欢是真心的,而且她还是个那么纯洁,那么善良,那么天真的好姑娘。
    琪琪说自己是个骗子,其实也没错的,小乐心想道,本来就是自己首先对不起她,本来就是自己把她骗过来的。
    但同时,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对他说道,绝对不能同情这个女孩,她就是一件简简单单的祭祀器品,而同情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旦自己真的动了恻隐之心,便可能产生令人难以想象的后果。
    “小乐哥哥,”琪琪忽然又停止了哭泣,“我可以回家看看我爹娘吗,我上次为爹爹编制的那件毛衣,不是还剩下几针嘛,我这就回去为他补上吧,现在天气还挺冷的,我怕我爹会受寒…….”
    琪琪说这一句的时候,确实是非常动情非常可怜的,她应该是个孝顺的女儿,既然都回过来了,去看看爹娘也不算什么太过分的行为。
    但小乐并没有被她的真情流露所打动,他不能因为这事坏了自己全家人的大局,所以他依旧绑着脸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娘会帮你爹缝好吗,那你还回去干什么,你不怕吓着他们吗?”
    “现在想想不怕了,”琪琪又说道,“因为他们毕竟是我的爹娘,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又活过来了,该会有多高兴啊!不行,小乐哥哥,我必须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说完后,琪琪便想冲出房门,想要挣扎着冲回家。
    看到她那屁颠屁颠的样子,小乐真的不知道应不应该要去阻拦她,他知道琪琪也不容易,如果自己一定要横加阻拦的话,琪琪肯定是逃不出去的,可是,一旦让琪琪逃回家的话,她爹娘肯定不会允许好不容易活回来的琪琪充当官窑祭祀的角色,那时候再要把人要回来可就难了。
    可奇怪的是,当琪琪就要冲到房门外的时候,小乐居然并没有跟上去拉住她。或许是自己在心里也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或许还可能是别的感情,但小乐肯定那不是爱情,他没有爱上三天后就要死去的琪琪。
    当琪琪以为自己大功告成可以回家见父母的时候,门外忽然冲入一道高大的人影,一把将她又牵扯了回来。
    是小乐的爹进门了。
    小乐他爹长得高大魁梧,身体弱小的琪琪被他拎在手上就像是只鸡一般,竟然没法一丝挣扎的表现。
    “不能放她走,她走了我们都没法活了!”小乐的爹脸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不能让我走啊,”琪琪感觉非常害怕,也非常好奇,“为什么我走了你们就没法活了?小乐哥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啊?”

    “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小乐他爹直言不讳道,“没错,我们是骗了你,因为我们三天后必须把你拉去祭窑,也就是说,你三天后就必须再死一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一听到死字,刚才还在奈何桥边赖着不许回家的琪琪,现在竟变得哇哇大哭了起来,“小乐哥哥,你也一直隐瞒了我对不对?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既然把我就回来了,都不许我回家见一次父母………..”
    “哭,我叫你哭,”小乐他爹凶巴巴地说道,“我们家最讨厌哭的人了,对了,小乐,必须把她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免得她到时候一哭泣就坏了我们的大事。”
    “眼睛?为什么要挖我的眼睛?”琪琪变得更加闹腾了,“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们挖我的眼睛………”
    “因为在祭祀官窑的时候,是不许流眼泪的,”小乐他爹说道,“官窑里的温度是极高的,如果你流一滴泪出来,就会让窑子里产生巨大的温差,从而引起官窑爆炸!”
    “胡说,你们瞎扯,”琪琪哭得更加厉害了,“难道你们自己就不会掉泪吗?如果不小心你们自己也在窑子前掉出几滴眼泪,那岂不也要让官窑爆炸?”
    “我们祖祖辈辈从事这个行业,早已经将流泪的功能退化了,”小乐他爹说道,“所以我们都是没有泪水的人,你也不要企图通过装可怜来博取我们的同情,我们家族里的男人都没有眼泪!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信,我才不相信,”琪琪又哭泣道,“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没有眼泪呢,小乐哥哥,就算你爹没有眼泪,我不相信你也没有,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不想再死去,我要回家见爹娘。”
    琪琪这一席凄惨无比的话语,几乎让小乐有些心酸了,但他知道自己从一出生就没有泪水,所以他也横下心来,尽量不去听她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但小乐一家人并没有流汗,因为世世代代做这一行的关系,他们已经将汗腺都退化殆尽了。
    琪琪也没有流汗,因为小乐他爹在她身上绑了大量的冰块,他可不想让琪琪因为流汗而坏了自己的大事。
    当小乐他爹和哥哥们一起将琪琪抬起来,即将抛入窑中的时候,琪琪忽然缓缓回过头来,朝小乐问了一句:“小乐哥哥,我本来就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我并不再害怕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小乐并不做声,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应该是没有爱过她的吧,这个问题若是放在前几天,他肯定可以这么轻松地回答道,但今天他的心情非常复杂,隐隐约约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对这个女孩有过那么一丝丝的爱意,是的,只有一丝丝,因为他们家族里的男人都被反复告诫过不许为女色伤神难过。
    琪琪终于被扔进了高温窑炉里,她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任何反抗便香消玉殒了。
    就在琪琪化成灰烬,大家都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忽然窑炉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硕大的官窑在刚刚建好的第一天,就彻底地爆炸报废了。
    包括密封窑炉室内的所有成员。
    因为这室内有一个人情不自禁地掉了一滴泪水,是小乐。
    他的泪腺并未完全退化干净,他的身体里还有最后一滴泪水,当琪琪被投入窑炉中的时候,他体内那唯一的一滴泪水终于忍耐不住,无可救药地流淌了出来。


    “都说了你别再作梦了,”小乐他爹又说道,“我们家族的男人都是铁石心肠,不会为这种儿女情长的小事伤感,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后,小乐他爹便掏出一把刀子,狠狠地朝琪琪的眼睛处刺了过去。
    随着一声无比惨烈的叫声,琪琪的眼睛便彻底瞎掉了。
    在琪琪尖叫的时候,小乐有一点想劝他爹放手的想法,但终究还是按捺在了心里没说。
    将琪琪的眼睛挖下后,小乐他爹便随手房门锁死了,还顺手将琪琪的眼睛仍在地上喂狗吃了。
    在这接下来的三天里,其实小乐都有种冲动,他有点想偷偷溜去将琪琪救出去,毕竟,这个女人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是他跟他爹提出琪琪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又是他跟他爹提议把海巫婆请来的,也是他在奈何桥边将琪琪骗回来的,他心里对这个女人没有感情,却让她误以为可以成为自己的新娘。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这一步,因为他还会想起这个女人对于自己全家的利用价值,他也没有忘记他爹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孩子,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烧窑能手,是绝对不能有泪水的,尤其是不能为女人掉泪,这是我们这个行业人员的大忌!”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到来了,这几天里小乐他爹都不许任何人给琪琪送饭,说必须得让那姑娘饿几天,这样可以清肠排毒,也算是对神灵的一种尊敬了。
    琪琪几乎是被小乐他爹和几位哥哥强行拉着进的官窑。
    这一天果然是个黄道吉日,小乐不得不佩服爹爹真会挑日子。
    因为这一日风清日里,一轮高高挂起的太阳照在天空,小阳春暖和得让人几乎忘了还身处在春初的日子里。
    祭祀官窑的时候,大家最怕是阴雨天了,因为人体或者祭祀女孩身上一旦沾染上任何的水分,便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琪琪被强行换上了一套新衣服,然后又被精心打扮了一番,虽然没有了眼睛,但洗涮打扮后,琪琪的样子依旧显得非常漂亮。
    只可惜她的心里没法开心起来,脸上挂着一副阴沉的表情。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这么,琪琪已经麻木到懒得去放抗去诉说了,但小乐可以想象,她的心里一定是有恨的,她一定恨自己欺骗了他,也恨自己全家人的自私和绝情。
    一家人已经带着琪琪来到了官窑前,熊熊的烈火点燃后,密封的屋子里很快就成了一个大蒸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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