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鬼记
后坍村有个王三冬,脸黑,拳头硬,嘴臭。前些年养拖拉机拉脚儿发点小财。村委会选举前他杀了一头猪,请全村人去家里喝酒,给儿子办三周岁,村民们喝了酒,不情愿地选他当了村长。
自打三冬当了村长,村里就怪事不断。
去年春天,三冬在云南当兵的远房堂弟王六年死了,听说是被自己开的车撞死的。没评上烈士,丢人!接着,六年的寡妇老婆安茹生了个豁嘴儿丫头。安茹的婆婆按两口子团圆的日子推算,差了三个月。婆婆是过来人,满街嚷嚷这孩子是孽种。
风水先生七老道说,有鬼,家鬼难防!
秋收刚完,王照龙家的母马下了一头三条腿的骡子,嘴长成“地包天”,吃不了奶水,三天后就饿死了。气得王照龙杀母马吃肉。人们说马肉肉丝粗,还酸。半个马就要臭在案板上。打光棍的弟弟王照凤倒是吃了半个月的瘦马肉。王照龙一气之下去了后山采石场挣外块。
七老道听说后冷笑一下,啥也没说。
今年开春就干旱,四邻八村都下雨了,天上那片云唯独绕过了后坍村。
村长王三冬找来七老道出马请龙王,夜里悄悄在学校门前的高台上祈雨,学校原先是山神庙。八天后总算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雷阵雨,村民们就抓紧时间抢种。
雨过天晴,山神庙的顶梁柱却歪了,眼瞅着一百多年的古庙就坍塌了,这可是个凶兆呀!人们去求教七老道,问他有没有破法。
七老道嘟嘟囔囔念叨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这乾坤颠倒,艮兑错位,卦象主凶。
问他如何颠倒,如何错位?他讪笑一声说是天机!天机不可泄。
村长王三冬坐不住了,他把七老道喊到家,抽着闷烟在屋里转腰子。
三冬对七老道一瞪眼,说吧!咋个破法?
七老道刚一讪笑,就被村长的黑脸吓住。
村长说,别以为文化不革命了,你他妈的就装大尾巴鹰?能不能破?给个痛快话儿!
七老道“文革”时戴过牛鬼蛇神的帽子,他知道跟革命干部不能耍滑,就鬼祟着说要丈二红布,稻、黍、稷、麦、菽五谷各三斤,天竺香十二柱,还有什么什么的。
村长三冬一尥蹶子说,还不去办?
五更天,七老道在山神庙前下布了道场,呜哩哇啦念了痛歪经,烧了女人的月经带,对着东南和西北挥过斩妖剑,又在王六年的院墙外喷了驱鬼火,算是布了破魔阵。村民们恐惧心里总算落下一块石头。
没出三天,也就是第二天夜里,王六年的寡妇媳妇儿安茹,那个生了豁嘴丫头的女人,在打谷场后面岔路口一棵很小的歪脖子树上吊死了,舌头都伸出小半尺,样子吓掉人半条命。邪气又笼罩了后坍村。
三冬难过死了,这本家弟媳妇儿要多好有多好,肉耷耷的身子,白花花的屁股……他想,有哥哥我给你做主,咋就想不开哩?唉——唾沫星子淹死人的话不假,可惜呀!没了个好女人。
三冬抓过七老道踹了几脚还不解气,又重重吐他脸上一口粘痰。三冬说,你他妈的假模假式的,布的什么鬼道场?
七老道摇头苦笑了一下,说,这回乾坤就颠倒回来了,不信你瞧着。
三冬一咬牙说,好!老子再信你一次,要是再鸡巴出事,看不先结果了你个龟孙!
七老道俯在村长耳朵上悄悄嘀咕说,只是这尸首不能马上放下来,要暴尸三天才到火候儿。
村长王三冬憋口气应下了。心说,安茹呀,大哥我对不起你了!
接下来是看尸首,不能让野狗撕咬了。
三冬组织了基干民兵去完成任务,根本就不管王六年父母的苦苦哀求。他装着恶狠狠地样子说,死也死了,不就是三天吗?免了你家的提留还不行?
第一夜算是平安过去了。
光棍子王照凤鬼点子多,他躲在打谷场的草房里,在死女人安茹的奶瓜儿上方插了一支天竺香,点着了能燃一个时辰。村长说了,看尸首的人有半斤白酒压惊。把个光棍子乐得,他打发别人回去睡觉,自己独吞了一斤白薯干子酒。
这一夜,光棍子又如法炮制,插香时还动手模了吊死鬼的奶瓜儿,软软鼓鼓的,还新鲜着哩!
回到草房喝酒睡觉,一直到了三星当头。再看那吊死鬼,光棍子王照凤吓得叫了一声:我的亲娘嗳!撒丫子就往村里跑,狠敲村长的房门。
闹鬼了,不好了,六年老婆逃跑了!
三冬一骨碌坐起来问,咋个事?快说!!
她、她走了,走了,我看见了,她拿着香火边走边画圈,娘耶!可吓死人了。王照凤边说边喘粗气。
事不迟疑,村长命令光棍子赶紧去敲钟集合民兵。
十几个人跟着村长去杀鬼,一个个缩头缩脑地谁也不敢往前冲。终于看到路边草丛里香火头在一闪一闪。
村长一声令下,杀!民兵们闭了眼睛对着人形的东西挥动着铁锨和镢头。那鬼发出了男人的嚎叫,哎呀!妈呀!呜——哇——啊——……然后就哼哼着断了气儿。
天方亮,一民兵大叫:不对!快看,六年老婆还吊在那里啊!
人们回头再去看被杀死的恶鬼,原来是皮开肉绽的王照龙。
咋回事?大家傻眼了。
公安调查后才知道,那天采石场开工资,王照龙找个小馆子喝大酒,后半夜才回家,迷迷瞪瞪地,顺手摘下吊死鬼安茹身上的香火,走不多远酒力发作,倒在水沟边睡着了……
杀鬼,后坍村又多了一桩怪事。
再后来,村长王三冬和七老道一同蹲了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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