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印

引子
    暮色已然四合,施捕头用手背抹去头上的汗,勒了勒腰带,站在山腰上往下看。山下是一些零散简陋的民居,这些房子就像被谁小心翼翼地藏在这里似的。施捕头长出一口气——自己为了赶时间去青龙镇,不管天色将暗翻过了这座山头,幸亏这里有人家,不然今晚可睡哪儿呢?
    他眯着眼,又看到了在众多民居中有一座古朴庄严的四合院
    格外引人注目。大概不是乡绅就是官员的宅邸吧,他这样猜想着,匆匆跑下山坡。按着记忆里的方位,他准确地找到了那家四合院
    他今晚打算借宿的地方。村民家向来不敢打扰,怕没有多余的床铺,况且他们对于官家的人又是有抵触情绪的。
    四合院正门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施捕头捏起冰凉的铜质狮头门环,在厚实的木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立时便有靴底拍打地面的声音传来,“吱呀”一声,一个家丁从门缝里往外觑,提了灯笼照着来人的脸,见是官差打扮,忙堆出一个笑脸来:“哟,大官爷,天这么晚了,敢情有什么事?”
    施捕头点点头:“我是落马镇的捕头,赶着要去青龙镇,路过你们这,想借宿一晚,麻烦小哥向主人家请示下。”家丁听了,忙跑去正房,回来时招呼施捕头进院来:“我们主子是最善心的,立马同意了,还让我们好好招待呢。”家丁拎着灯笼,引着他去了一个厢房。
    接连几天的跋山涉水,施捕头感觉浑身酸疼,一倒在床上就睡熟了。
一、地窖惨事
    第二日一早,施捕头由小厮领着去大厅见主人。一个穿枣红色万字菊纹漳缎袷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椅上,旁边坐着一个妇人,穿着百蝶纹织黄缎裙,举止得体,虽不是很年轻,但因为牛活美满,脸色安宁润泽。
    “老爷,夫人,施某人万分感谢你们的留宿。”施捕头作了一揖,说道。
    许老爷摆摆手道:“哪里的话,谁出门在外背个房子的,况且捕头你又是为官家做事,这是小民该做的。”

    “施捕头,你先请坐。”许夫人做了个手势,温和地笑道,“厨子正在准备饭菜,粗陋简单,千万要见谅。在这之前,要不要四处走走看看?”
    施捕头忙道谢,接着便由小厮引领着参观这座四合院。院内方砖铺地,跨山影壁做工精细,壁心用方砖对缝斜置,中间刷了一小面白粉墙,画着四个孩童嬉戏的场面——两个小男孩在蹴鞠,一个小女孩在扑蝶,另一个小女孩在嗅花。画得极其逼真,若是仔细看,还可看到孩童的头上都有字名字标注,分别是天阳,天宝,天月,天心。
    施捕头颇有兴趣地背着手在看,小厮解释道:“这是少爷小姐们,专门请画师给画的。喏,天阳和天月是夫人亲生,天宝比天阳略小些,是二夫人生的,天心则是四夫人所出。”
    很有意思。施捕头正想着,突然转头看见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急匆匆地跑到正房。不多时,家里的仆人都集中到了大厅,他身旁的小厮自然也去了。
    “说,什么时候不见了的?”夫人脸色冰冷,厉声问道。
    丫鬟吓得哭出声来,断断续续地说:“晚上还伺候着睡觉的……不知怎么的,早上醒来去看他时,床上就空了……”
    “你们早上可看到过大少爷?”老爷也焦急地问道。众仆役一概摇头。

    总管点着人,就差了一个在厨房里帮忙的丫头,正要报告,突然听到一声女人凄厉的惨叫。
    施捕头本有意走至门边,不想干预他们的家事,听到尖叫,急忙循着声音跑过去。一个丫头从地窖那边连滚带爬地跑来。“出了什么事?”施捕头扶起她来问。
    丫头的眼睛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恐惧,她指着地窖说不出话来。
    众人也都闻声而来,施捕头拦住他们,独自向地窖走去。沿着石阶下去便是地窖,阳光从入口投射进来,形成了一条光路,室内的东西大致看得清楚。只见挂腊肉的旁边,铁钩子挂着一个男孩。男孩的衣服被剥得精光,头发也被揪掉了,圆圆的头上都是点点血印,铁钩从脑中央穿过,洞口边流出几缕黄色的脑浆,凝固在小孩铁青的脸上。皮肤应该是被火烧过,赤红的,有的地方爬满水泡,有的起皱了,显得特别脆。手指甲和脚趾甲也被扭走了,手指脚趾上是鲜嫩的肉,深红的血已经凝结。
    夫人从人口往下看,看到这个场景后顿时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天阳……”她想要奔过来,被下人们拦住了,于是死命地想要挣脱,揪他们的头发,咬他们的手臂。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像腊肉一样被挂在那里。
    施捕头环视一圈,在尸体后面的墙上发现了一枚小如婴儿手的血手印。
    这时,外面有个小厮脸色灰白地跑过来,声音颤抖:“捕头,你……你快去看看那个影壁……”
    施捕头人步走出地窖,奔到影壁处。只见原本画着天阳的地方,多了一个小如婴儿手的血手印,而画上原本可爱活泼的天阳被稍稍修改了几笔,变得面目狰狞。在四个孩子中间,多了一个婴儿的头,它闭着双眼,显得无比诡异。
    施捕头本想今日便走,但出了这样的事,他决定留下来。这里地方偏僻,衙门的人不能及时赶过来,现在只有靠自己来维持局面。
    一弯娥眉月挂在夜空中,淡淡的月色给地上的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轻纱,一切都显得安宁和平。但是这个四合院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施捕头根据自己多年来办案的直觉,知道死的绝不会只是一个。
二杀人记忆
    黑暗中,草丛在风里窸窸窣窣地动着,如果仔细听,大家仿佛能听到婴儿的哭声。谁都希望早点回到房内,用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早点入睡,以免听见或者看见什么。
    夜深了,各处的灯火也逐次灭了。丫鬟小翠正打算吹灭蜡烛,突然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在自己的房门口停住了。门面糊了纸,看得到一个黑色的轮廓。小翠吓得头皮一阵发麻,缩在床角,颤声问:“是准?”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低低的熟悉的声音。一听是夫人,小翠顿时放下心来,打开了门。许大人提了一盏白纸宫灯,脸色苍白地站着。小翠是许夫人当年嫁到许家时的陪嫁丫鬟,与大人关系最为亲密。
    小翠小心地把夫人扶进来,接过她手中的灯,放在桌子上。摇晃的烛光使夫人的脸显得格外奇异,那是包含着痛苦、猜疑、恐惧的神色。犹豫了半天,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慢慢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小翠……是不是他死得不甘心,找我们来了?”

    小翠拍拍夫人的手,安慰她:“夫人你不要多想。那个婴儿……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不提,我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可是我听说,婴儿如果被弄死,会有很大的怨气。更何况,他当年也是这样的死法。他是来报复我的,我好怕,小翠!”许夫人痛苦地闭上眼,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场面来:小翠拎了几桶烧得滚烫的热水来,倒在木盆里,然后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当年的自己,犹豫了片刻,牙齿咬着下唇,狠心将手里抱着的刚出牛的婴儿投到沸水里。婴儿哭了几声就不响了,只剩下皮肉被水灼烫的吱吱声。
    当年她嫁过来,一年后有了身孕。而巧得很,老爷的三夫人也同时怀上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先生出来个男娃,谁的孩子就能继承家业,她又是正室,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这家的主人,那样不仅自己衣食无忧,儿子也能享乐一辈子。然而命运竟让三夫人的儿子先出生了。出生那天,老爷摆了宴席,请亲友们来分享他第一次得子的欢乐。吃到一半,老爷让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给别人看看,然而奶娘回到摇篮旁却发现襁褓里空空的。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竟然不见了。
    谁也没有发现,小翠鬼鬼祟祟地拎了个竹篮走进自己的房间,竹篮上用布严严实实地盖着。许夫人早在房中等她,揭开布一看,果然是那个将要取代她儿子的孩子。她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挺起的腹部,毅然把婴儿举起来投入沸水。后来,她花钱找了个地痞,让他在午夜来,又让小翠故意大叫,说发现了小偷,引来全家人。地痞被家丁绑起来后承认是来找三夫人的,说自己是三夫人的姘头,孩子也是由于他嫉妒而弄死的。老爷人发雷霆,当众刮了三夫人一耳光,不听她的申辩,将她逐出家门。
    许夫人又担心三夫人会有所发觉回来闹事,于是雇了人将她推下山崖。一晃,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自己的儿子已经那么大了,却死得那样惨。这是不是报应呢?是不是当年那个被自己活活烫死的婴儿又回来了?
    小翠口里极力否定着,心里却一阵冰凉。
三 糖醋鱼
  神婆是从偏远的一个村子请来的,所以傍晚时分才到。她摆了祭坛,烧了些画着符咒的纸,然后洒着“圣水”,在院子里四处走着。她是个年纪很大的老女人,满脸皱纹,干瘪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核桃般的脸上双眉越皱越紧。
  “这里的怨气重得很呐。”神婆看着符纸的灰烬随风飘在院子上空,喃喃道。
  众人虽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也像她一样仰头看着晃晃悠悠的灰烬,被风卷着刮到上空。突然,一样东西在大家眼前从房顶上“砰”的一声掉下来。因天色颇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小厮便拿着蜡烛去照。
  一声惨叫立刻使人心一沉:“啊!我的天心!”四夫人跪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坠在地上的,是影壁E那个扑蝶的小女孩。血溅了一地,血泊中,女孩的双脚被交叉绑着,像是鱼尾,全身被仔细地割了数不清的口子,每一条都像是张开的嘴,涌出血来。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快要突出来,像死鱼的眼睛。她好像是条已经被切割好等待下锅的鱼。
  神婆骇得手一抖,盛“圣水”的瓷碗“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施捕头飞速爬到房顶,却什么都没看见。而在天心掉下去的地方,瓦片上有个小小的血手印。
  他又似乎预见到了什么,冲到影壁前。果然,天心的脸也被涂抹成怪异恐怖的样子,旁边是个血手印。图中央婴儿的头下多了一截身子,只是还没有手脚。
  许夫人和二夫人疯了一般跑回房内,看到天月和天宝都还在,紧紧地搂住了他们,浑身发抖。

  孩子们完全是一个接一个地被虐杀,下一个可能就是天宝或者大月。究竟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下得了如此毒手?而且,孩子们的死状都是某一种食物——腊肉,鱼,这又代表了什么?
  施捕头太阳穴那里的筋脉突突地跳着,他感到异常烦躁不安。为什么被杀的全部是孩子?为什么要弄成食物的样子?也许可以先从这个着手,可是目前毫无头绪,只能期望千万别出现下一个。
  天陡然冷了下来,更显得人院子里阴气之重。这几日,许夫人和二夫人时时刻刻和天月、天宝待在一起,生怕他们出事。而每到深夜,人家总是能隐隐约约听到婴儿的哭声从某个地方飘来。一些胆小的丫鬟和家丁已经悄悄打点包袱准备离开,谁也没有胆量再见那种恐怖的场景,更不希望惹祸上身。
  许夫人将天月交托给奶娘,嘱咐再三,才悄悄来到小翠的房间。两个女人看着对方,脸色苍白。
  “夫人,你也发现了……”小翠打了个寒战,吞吞吐吐地说道。
  许夫人用手绝望地抱着头:“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拿手菜啊。糯米腊肉卷,用的是上好的腊肉,油炸后肉色红亮,香味扑鼻;另一道是糖醋鱼,特意将鱼身用刀刃切出很多条口子,好让汁水渗进来,味道更为醇厚。这是他在报复我……”

  小翠把许夫人抱在怀里:“夫人,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好了。”她低头看见夫人双眼垂闭,幽幽地说:“当初本不该做那样毒的事。即使当不了人公子,我们娘儿俩也能快活过一世。是我太贪心!现在却连儿子也没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还有天月小姐么?她那么可爱。夫人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小翠安抚着许夫人道。突然,两人都发现了在烛光的映照下白墙壁上的黑影子。
  门骤然被推开。
  “夫人,你若还想保住你的天月,不如和我说实话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事?是谁要报复你?”施捕头倚在门框上,冷冷地说。适才他睡不着,起来四处走走,找寻线索,看见许夫人偷偷朝这里走来,便尾随而来,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许夫人和小翠迟疑着不敢说话,施捕头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下一个,也许就是天月或天宝了。夫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自己想清楚。你提供的线索,也许有助于早日找到真相。”
  “哪有什么真相?是我弄死的那个婴儿,他冤魂不散啊!”许夫人说完,诡异地朝四周一看,“也许就在这里呢。”
  小翠便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施捕头。施捕头想,刚来这里时就奇怪,怎么有二夫人,四夫人,单单没有三夫人?原来有过这样的勾心斗角。为了财富和地位,一下子能害死两条人命。
  “人,我肯定是要救的,毕竟孩子是无罪的。至于夫人你,这件事结束后还是跟我去衙门吧。两条人命背负在身上,你良心能过得去吗?”施捕头拧着眉,看见许夫人虚弱地点头:“只要天月能平安度过这一劫,我就去坦白我做的事。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活下来。”
  四、阴魂不散
  这时,一个丫鬟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夫人,我去你房里送夜宵,结果看见奶娘晕倒在地上,小姐她……不见了!”
  许夫人脸色发青,苍白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她感觉浑身的神经都在跳动,血液快要冲破血管进将出来。她将绝望的眼神投向小翠道:“我本不该离开月儿!”
  一行人快速跑到夫人房内,见奶娘被人扶着,已经稍稍清醒了。施捕头环视一圈,问道:“你怎么会晕倒在地上?小姐呢?”
  奶娘缩在别人怀里浑身颤抖:“有……有鬼……”
  “快说清楚,小姐也许还有救!”施捕头厉声说道。
  奶娘定了定神,缓缓说道:“我正看着小姐睡觉,突然看见一个浑身烫伤的婴儿掉到了被子上,两只眼睛怨恨地盯着我看,我就被吓晕过去了……”
  施捕头转过头问许夫人:“夫人,你还有什么拿手菜?我想猜猜他下一步的杀人手法。”

  正在这时,有个家丁端着火盆进来,不明就里,见屋里聚着很多人颇为惊讶,解释道:“这几天冷了下来,老爷吩咐每个房里都送个火盆,好取暖。”一夫人颤抖地指着火盆说:“我会做一道叫花鸡,老爷最爱吃。就是把鸡用荷叶包裹,再抹上泥,就埋在这样的火盆里烘烤。”
  家丁拿着根铁棒,将热炭弄匀,突然触到下面有东西:“夫人,你今儿又做叫花鸡了吗?”
  许夫人突然预感到什么,面部绷紧着,疯了似的把手伸入那些滚烫的炭块中,摸出了一包东西。她不顾手被烫伤的疼痛,拍去表面的泥,果然下面是一层荷叶,荷叶上有个鲜艳的血手印。许夫人看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咬着牙将荷叶打开,里层绿色的叶面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的手中,是她女儿的头颅。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塞满了泥土,泥土被血浸润着而变得潮湿。捧着头颅,许夫人一下子崩溃了,眼睛里瞬间没了神采,木木的,像死人的眼神。
  “快,去把所有的火盆收回来!”施捕头命令着屋里的仆人。家丁早已吓坏了,闭着眼冲出了房门。不多时,几个火盆整齐地排在走廊上,施捕头用铁夹子在每个火盆里都仔细地翻找。果然,每个火盆里都用同样的手法藏着天月的肢体和内脏。
  影壁上天月的面容凄惨无比,旁边是个血手印,而婴儿的画像又多了两只手。
  正当人家都被吓坏了的时候,房间传来小翠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夫人——”施捕头赶过去时,发现许夫人已自缢身亡,两个脚在空中晃晃荡荡,一只手还紧紧地抱着天月流血的头颅。
  夜色深沉无边,风静静地在过道中穿来穿去,抚过人们冰凉的脸。老爷病重,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下人们渐渐都走了,没有人打理,没了人气,四合院显得愈加荒凉。二夫人也变得有些神经质,整日整夜拉着天宝,不离片刻,听到什么动静就害怕得发抖。
  天更加地冷了,但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不敢再用火盆取暖,白天才稍微出来走走,天一黑就各自回房。阴森的气息笼罩着这个以前热闹平和的大院,孩子们的笑闹声再也听不到了。
  五 怨孽
  是的,他的目的达到了。不管他是人是鬼,他成功报复了这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要让他如此呢?难道与那被推入悬崖的三夫人有关?——死的都是孩子,是报复许夫人杀死三夫人的男婴;老爷不明就里就狠心地把三夫人赶走,于是让他绝后;死状都模仿许夫人擅长的菜肴,是因为当年许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很讨许老爷的喜欢,这是在刺激她,使她精神崩溃,也使众人觉得恐怖怪异。施捕头走在院子里,默默地想着。
  是与三夫人关系亲密之人的复仇,还是……三夫人自己?她也许没死,许夫人并没有亲眼见到尸体;又或者如大家所想,是鬼魂的复仇,是那个惨死的男婴的冤魂,或者许夫人的冤魂。
  施捕头本该早就上路赶赴青龙镇的,却出了这样的事,在这里停留了很多天。他觉得自己无力控制事情的发展,但最后一个孩子自己是真心想救的。
  正想着,他感到衣角被一只小手给拉着,他低下头,看见长得很可爱的天宝:“怎么一个人?妈妈呢?”施捕头弯下腰,抱起小男孩。
  “妈妈太累了,牛病了,叔叔快去叫人好不好?”天宝睁着黑黑圆圆的大眼睛,用童音着急地说着。这样终日提心吊胆,哪能不累呢?施捕头叹了口气,抱着天宝去找家丁,让他们去请大夫。他决定接下来几天由自己带天宝,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天宝缩在被窝里,紧紧地靠着施捕头:“叔叔,我常能听到婴儿的哭声,我好怕……”施捕头摸摸他的脸,安慰道:“不怕不怕,有叔叔在旁边。”正说着,门外飘进一阵若有若无的婴儿哭声。施捕头仔细听着,声音越来越近,是从附近某个地方发出来的。他立刻掀开被子,打开门追出去。
  越来越近……循着声音,施捕头来到院子角的一棵大树下。他抬起头,看见一根树枝上挂着一个小竹管一样的东西,被风吹着,发出呜呜啊啊类似婴儿哭声的响声。原来是这样。他爬上树,把它取下来。

  小竹管是精心做过的,凿了人小不同的孔,在风里能发出类似婴儿哭泣的声音来。这就是每天晚上吓得大家无法入睡的东西,这绝对是人为。只是,这次怎么把它挂这了呢?循着声音,不是很容易找到吗?
  施捕头突然醒悟过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奔回房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啊!房间的门是打开的,里面空无一人。刚刚还和他亲热地说话的天宝,再也找不到了。
  到这时,施捕头确定,这一切惨案绝对是某个人精心策划的。
  不顾众人已经熟睡,施捕头敲开他们的门,让每个人都到院子里以及附近找天宝。可是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仍然毫无头绪。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施捕头知道这次自己犯了大错,天宝的生命,可能已经被残忍地夺去了。
  寻找不到什么,众人又惊又累地回房间时,二夫人房里的丫鬟突然人叫起来。二夫人自从那日病倒后就昏迷不醒。她的左侧,静静地躺着天宝。天宝被一根尖锐的木棒贯穿了整个身体,背上用刀剖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人口子,身体微微蜷缩着,像一只明虾。他处在临死边缘,拼命喘着气。施捕头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感到像针刺一样疼。他知道他活不了了。
  白色的床单被鲜血染红了,床单一角上有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这是夫人擅长的一道菜,用木棒串起明虾,虾背上剖出一条口子,这样拿着木棒在虾背上咬一口就能吃到肉。老爷很喜欢吃……”小翠在施捕头身后幽幽地说道。

  天宝终于停止了挣扎,只是眼睛还大睁着。施捕头走上前,轻轻地合上他的眼睛。
  他绝望地走到影壁前,果然,天宝的面目被画得恐怖狰狞,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血手印,婴儿的画像又多了双脚,终于完整了。他就那样在中央,在四个被虐杀的孩子中央诡异地笑着。
  “出来吧,三夫人!”施捕头大喊道。
  从右边的厢房走出来个女人。她脸上都是皱纹,皱纹间满是嘲讽的笑:“这个厢房还有个暗间,你们恐怕不知道吧?”原来这个厢房就是以前她住的地方,她一直潜藏在这个大院子里。
  “我早就怀疑你没死,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只是我好恨,恨我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施捕头走上前,狠狠地盯着这个可怕的女人。
  她怀里还抱着个婴儿模型,做得很精巧,用皮包着,恐怕就是那晚将奶娘吓晕的那个。她低头看着婴儿,温柔地摇摇他,然后看着影壁,大笑道:“你看,你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去找你玩了。他们还可以到阴间去给许夫人做菜呢!”
  施捕头打断她的话,问道:“我想知道,你不是被许夫人雇人给推下悬崖了吗?”
  “是,她杀了我的儿子不够,还要置我于死地。我被推下悬崖后,恰好掉到一棵大树上,没摔死,可是腿折了。我想报仇,靠着这个目的,我喝生水吃野果活了下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看到她的报应!”三夫人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异常恐怖,目光直直地盯着施捕头。
  施捕头摇了摇头:“当初是她的错,可孩子是无罪的。你也有一颗为人母的心,怎么会不了解呢?三夫人,事到如今,你和我回衙门吧。”
  三夫人将脸俯下去,紧紧地贴着怀中的婴儿,说了一声“妈妈来找你了”,便一头向影壁撞去,恰好撞在白墙上那个婴儿的画像上,血蜿蜒地流淌下来。
  施捕头抬起头,紧紧抿着唇。
  事情终于结束了。可是谁知道,会不会在另一个地方,因为贪恋钱财地位,这样的事情义将发生?
  这世上的复仇和痛苦,贪欲和恐怖,是不会消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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