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在浙江秀水住着一个姓梁名韬的秀才,年约三旬身材颀长,为人豁达谦恭有礼。但是他有一个奇特之处,平时虽温文尔雅小心谨慎,但是一旦几两烧酒下肚就会变得气冲霄汉胆大如斗,似乎对什么事情都无所畏惧,所以知道他的人都戏称他为“酒狂”。梁韬因中年丧偶,所以一直想再断弦再续,可是一时间却找不到合适的。有一日他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饮酒为乐,喝到酒酣耳热之际他又向几个朋友诉苦,说了自己想续弦而不得的苦恼。这时其中有一人看他酒喝多了,于是想要戏弄他一下,便对他说道:“我听说知府的女儿知书达理貌美如花,可惜年方及笄却染了暴疾而亡。现今她的棺厝还暂时寄停在五圣祠中,知府准备让风水先生择个吉日再下葬。前几日我听附近居住的人说五圣祠中在闹鬼,这鬼即是知府的女儿所变,若是在月白风清之夜,还能时不时看见她的芳影。反正你现在是单身一人,不如趁今晚花好月圆前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一段艳遇呢。”众人一听不由哈哈大笑,随即便纷纷附和起来。
梁韬此时本已喝的半醉,酩酊之时听到此言,众人又一再出言相激,他心中再也按耐不住,当即从地下站起对方才说话那人道:“就依你说的。”接着又对其余人笑道:“兄弟们为我说媒我怎么能推辞呢?明天还要请你们带上美酒一起去我的婚房为我庆贺才是。”说毕便转身踉跄而出。他的朋友们见状不由都拍掌大笑起来,因为心知方才所说之事均是编出来骗他的,所以知道就算他真的去了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又说说笑笑饮起酒来。再说梁韬摇摇晃晃的出了门,趁着月色步履轻浮的走了很久,待到得五圣祠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此时漏尽更阑月没参横,五圣祠中漆黑一片,庙祝也早已熟睡。梁韬害怕将他惊醒,于是便纵身跳墙而入,进去之后四处张望半天,发现棺厝似乎停放在西边的走廊下,便急忙向廊下走去。走不多时便感觉阴风习习,将他浑身的酒意也吹醒了大半,此时心中不由生了一丝怯意,在走廊外梭巡数次终不敢进去,最后牙一咬便准备返身而还。
正在这时他口鼻中却忽然闻见一阵淡淡的酒香,梁韬本就好这一口,此时闻见不由精神一振,他顺着香味一路找去,发现在走廊的台阶下有一个蓝色的酒瓶,拿起一看里面还有半瓶酒,也不知是谁留在这的。梁韬心中大喜,抓起瓶子便喝了一口,这酒一入口更是觉得味道香醇甘洌,于是又嘴不停歇的咕咚咕咚的全灌了下去。待这半瓶酒下肚,不到片刻他便又酩酊大醉了,一时间胆气重生,将方才的惧意全都抛在了脑后。他一路疾行径直奔上走廊,发现一具红色的棺木正放在那里,看漆面颜色甚新,应该就是知府女儿的棺厝。于是他便走上前去,站在一旁用手轻叩着棺盖道:“小生不才,正好缺了一位贤妻。听说佳人经常出来一游,不知今晚能不能和我饮酒赏月啊?”可是等他说完好半天,棺内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梁韬见状又笑道:“这就是所谓的枯木死灰不可复燃啊,果真如此的话我又有什么好倾慕的呢?”说毕便欲返身回去。可是一足方动还未走出,忽听棺中有人娇声呼道:“郎君不要走,妾这就出来。”语声未落,只听棺盖轰然一声便落在了地下,随即棺中人影一闪,只见一个素衣女子已站起身立在他的身旁。:
梁韬一时猝不及防,当即骇得面色惨白魂不附体,双股战栗全身发抖,方才的胆气和酒意顷刻间全部化作细细的汗珠散了出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敢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窥视。只见这女子云鬓散乱面如土色,形销骨立无复人形,哪里是友人口中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转眼女子已将一双纤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他只觉一阵寒意沁人肌肤,整条胳膊都感到冰冷刺骨,浑身也不由自主的打起寒战来。此时他的胆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心想要逃跑却又双腿发软,唯有大声叫道:“是我朋友骗我来的,与我无关啊。”一边喊着还一边使劲甩着手,想让女子赶紧离开。女子在旁边赫然良久,方才对他说道:“原来郎君是好色之人啊,妾还想着能和您再饮几杯酒呢,看样子是不成了。”说毕便悻悻而退回到棺中,只听棺中又传来一阵声响,犹如牛鸣之音一般,随即棺盖就回复了原样。
梁韬站在棺边汗如雨下,此时见棺盖合拢,当即便拔腿狂奔,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待一到家中便觉头昏眼花体疲力乏,一头扎在了床上昏睡了过去。第二天早晨旭日初升,他的朋友们带着酒来找他,一进门就看见他仍在床上酣睡,于是便开玩笑的拍着他说道:“新婚燕尔是不是很快乐啊?”没想到梁韬眼睛一睁便惊叫一声,将他们足足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梁韬方才摇手说道:“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们几个昨晚几乎将我害杀了。”说毕便将昨晚之事详尽的向他们说了。几个朋友听罢均觉得此事匪夷所思,纷纷摇头满脸都是怀疑之色。梁韬见他们不信,于是便让他们自己去看。待众人一起到了武圣祠,发现廊下的棺盖上果然已经裂开了一道寸许长的新裂口,有几个胆大的还从裂口处向里窥视,看见棺中死尸的样子果然和梁韬所说一样,众人见状不禁面面相觑诧异万分,于是这才相信了梁韬所言,而梁韬自此以后也戒了酒,终身不复再做酒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