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伎

    江苏吴县以东有一座山名叫上方山(一名楞伽山),此山立于石湖之畔,一面依水,三面皆是田园风光,站在山顶放眼望去可谓青山绿水风景独秀,实乃当地的一座名胜。俗话说天下名山僧占尽,如此风水宝地自不能少了佛家寺院,在山的南麓有一座禅院名曰治平寺,据说始建于隋代,虽历经岁月沧桑却一直香火不熄,到了康熙年间经过众善男信女不断修葺已成为当地的一座名刹,不仅规模宏伟院落甚多,且房屋幽邃小径曲折,不知道的人第一次进去往往会迷于其中不知路径。寺中僧众约有五十余人,年龄自老至幼不一而足,每日晨钟暮鼓打坐诵经,俨然是个庄严宝刹佛门净地。
    这年三月间春回大地和风袭人,山上鲜花烂漫绿草如茵,附近村中女眷见此美景纷纷上山踏青,闲暇之余也顺便到寺中去拜佛求签,以致山上一时柳腰纤纤俏影不绝。可这一日忽发生了件咄咄怪事,有几个年轻女眷清晨便早早上了山,本应午时即回,可到了傍晚日头西斜百鸟归林仍不见其踪影,一家人见状心中焦急万分,担心她们出了什么意外,便集结相邻村民点着火把上山寻找,可四处搜索一番皆遍寻无果,有人便说她们可能去了寺庙朝佛,想问问治平寺的僧人见过没有。可众人来到寺前敲开山门一问,寺中僧侣纷纷摇头摆手,皆说从未见过,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均有些半信半疑。
    此时治平寺的主持出云大师见状更是满面怒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此为清修之处,如何能收容女流之辈,岂不亵渎了众位神佛。”众人闻听一时默然,无奈之下只好下山报官。官府第二日一早便派大批衙役到山上细细搜寻,连治平寺也被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可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未能找到,于是就怀疑这些女眷可能在山中遇见了什么意外,或是被人拐卖到他处也未可知,让家人又去附近相邻之地到处找寻,可都犹如大海捞针般毫无消息。后来连续数月每月都有几个年轻妇人在山上失了踪影,这些妇人均是附近村民家眷,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前后共计有十数人之多。

    即使是家属报了官府也无济于事,此案也作为一桩疑案被搁置了起来。附近的村民觉得此事很是蹊跷,想这山上并无财狼虎豹,最近也没见什么陌生可疑之人,这些年轻妇人好端端的怎会凭空消失不见?有人便怀疑这些年轻妇人是被治平寺的僧众强留藏在了隐蔽之地,于是数次借上香之机在寺中四处明察暗访,可终究无半分端倪可寻,且众僧侣面容庄重目不斜视,似乎也不是什么奸邪之辈,此事只好不了了之,只是众人始终难去心头疑虑,便互相告诫不要让女眷再上山,即使是进山求佛也是几家结伴而行求个平安。自此便没听说过有妇女再失踪过,而以前失踪的那些年轻女子却还是一直未能找到。
    到七月酷暑间,县城中忽来了两位绳伎(登高走绳的杂技女艺人),大清早便在热闹的集市中敲锣打鼓表演杂技,一时观者如堵行人皆驻足不前。这二位绳伎其一是个容貌姣美的少妇,约有二十余岁,长身玉立媚态动人,红衣绿裤立于系在两根竹竿的绳索上,登高走低疾步如飞;另一个紫衣黄裙的垂髫少女是她的妹妹,也是明眸善睐楚楚动人,且两人身姿曼妙脚步轻盈,有懂行的人便怀疑她们都是自幼习武身怀绝技之人。
    过不多时二人又站在绳子两头舞起剑来,一时白练耀眼寒芒慑人,众人眼花缭乱咋舌不下,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张如痴如醉,待二人舞完之后方才爆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少妇面不改色跳下绳来,先向众人做个万福为谢,随即便让少女手持瓷盘上前讨要赏钱,众人皆慷慨解囊少有吝惜,不到片刻瓷盘中便落满了铜钱,姐妹俩见状不由相视一笑,觉得这一早上的幸苦没有白费。二人正待将盘中铜钱收入怀中,忽听当的一声大响,随即便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落在了盘上,二人定睛一看,原来盘中竟然是锭二两重的银子。

    少妇见状心中不由一惊,想那平常售艺所得都是铜钱,即使碰上慷慨之人也不过是多给数文罢了,象这般直接给银子的可谓是破天荒头一遭,更何况一出手就是二两,足够抵得上姐妹俩数月辛苦所得了。众人一看也很诧异,都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方。待姐妹俩随他们转头看去,只见赏银之人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容貌平常身材微胖,颌下还有一小撮黑须,身穿灰色长袍马褂,看面料皆为锦缎所制,头上也戴一顶灰色瓜皮帽,帽子正中缀着一块雕刻精美的白玉,显然是价值不菲。
    少妇见他此刻正看着自己笑而不语,脸上不由微微一红,方欲张口相谢,旁边已有认识之人拱手对中年男子笑道:“我当是谁出手如此阔绰,原来是朱公子啊。”随即又对少妇道:“这位朱公子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巨富,今天你遇见他可算是有大有福气,还不赶紧谢过朱公子?”少妇一听才知原来今日是遇见贵人了,急忙拉过妹妹躬身做个万福道:“谢过朱公子打赏。”朱公子挥一挥手对姐妹二人道:“罢了罢了,免礼就是。我方才见你二人绳伎颇为精湛,欲请你二人随我回家让我妻妾开开眼界,不知你二人可愿随我回去,至于赏金自是好说。”
    姐妹俩听罢此言互相看看都面有疑惑之色,不知这朱公子所言真假,再说自己二人在此地人生地疏,若是遇见一个不怀好意之人恐将惹来祸患。此时周围围观之人又对她们道:“这朱公子可是个乐善好施之人,你姐妹二人随他前去表演那赏金定然丰厚,如此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啊。”少妇听罢低头稍一思索,看这朱公子慈眉善目不似恶人,况且方才出手又慷慨大方,恐怕旁人所言不假。再说自己二人又有武艺在身,到时若是情况有变,谅来脱身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想至此处她便点头同意了。朱公子见她应允下来心中大喜,当即便让她们收拾了东西随自己一起坐车回到家中。
   
    这朱公子的府宅在西城门下,青砖红瓦雕梁画栋,坐南朝北院落众多,果然不愧是巨富之家。待姐妹二人随朱公子走进府中一看,只见宅内亭台楼榭小桥流水,院中花木成荫奴仆如云,其间还有数个衣着艳丽的女子正坐着闲聊,看样子年龄甚轻,想必这就是朱公子的几个妻妾了。姐妹二人在院中空地搭好绳索便表演起来,这次她们抖擞精神竭尽全力,果然获得掌声喝彩不断。待剑术舞毕,众妻妾连呼精彩,纷纷请丈夫厚厚打赏,而朱公子在旁目不转睛的又看了一遍,心中似乎若有所思。
    看二人表演完毕,他先将姐妹俩请进堂中坐下,然后方才问少妇道:“我看你们似乎皆身负武功,不知是否自幼曾习拳勇之类?”少妇回道:“正如您所言,只是近来已经很少练习了。”朱公子又问道:“你们的武艺只怕能敌数人吧?”少妇听罢笑道:“妾自游江湖以来,与人相角无一落败,唯独在泰安道中遇见一个年轻的少林僧人,武艺高强骁健绝伦,足足打了一天妾仅得平手,所以是不能以众寡来计孰强孰弱的。”朱公子听罢面有喜色,忽将手一挥屏退旁人,接着小声对她道:“我有一事欲求二位相助,不知可否?”
    原来这朱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平日又素来爱管闲事,今年早些时候听说上方山之事他也曾怀疑治平寺的僧侣难脱干系,但却苦于一直没有证据。今日在街上偶见姐妹俩表演绳技,他见这二人武艺超群剑术出神入化,心中不由忽然想到,若是能让这姐妹二人扮作香客混入治平寺一探究竟,岂不就能弄明白附近女子失踪到底是不是僧人所为,于是他这才以表演之名请姐妹二人回家,实欲请二人相助自己一臂之力。

    少妇此刻见他忽然张口相求,不由大感意外,急忙问他所求何事。朱公子便将上方山女子失踪之事源源本本的告知了她们,并将自己的想法也对她们和盘托出,并许诺到事成之后酬以重金。少妇听完始觉惊诧,继而低头踌躇再三,似乎一时难以定夺,此时那少女见状又将她拉在一旁耳语数句,她听罢这才慢慢走至朱公子面前,对他弯腰作礼道:“妾等虽是江湖女子,实不欲多管闲事,何况妹子年龄尚幼,也不欲带她犯那凶险之地。只是方才妹妹对我说道可怜这十数个失踪女子,力劝我应允下来。若是此事真如你所言,则我姐妹二人定当竭尽全力探个水落石出。”

    朱公子一听心中大喜,急忙对她拜道:“如此我代这些女子的家属谢过二位姑娘了。还未请教二位怎么称呼?”少妇嫣然一笑道:“不敢。妾白氏,名珍玉,江湖人称白大娘,妹妹小字琪玉,今年刚刚一十六岁。”朱公子对她道:“今晚如不嫌弃就先住在我的客房中,待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们去治平寺。”白氏姐妹一听便点头同意了,朱公子当即吩咐仆人收拾出一间洁净的雅舍作为客房,将二人安置于其中,接着又命厨子做上几个精致小菜送到房中,让她们养精蓄锐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鸡叫头便姐妹俩便起了床,朱公子早已命婢女为她们准备好了一套家眷的衣裳和首饰,待二人换好后出来一看,果然是光彩照人艳丽非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姐妹俩都准备完毕,她们手持的一对宝剑剑身柔韧,所以将其紧紧缠在腰间,而旁人也不能发现。朱公子命人抬着肩舆送姐妹俩一直到上方山脚下,然后对她们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若是人多必让他们起疑,反而会打草惊蛇。待你们上山后我会命人守在这里,假如寺中并无异常,最迟黄昏之前你们即可下山到此会合,若是日落还没见到你们,我将率府中的众武师在寺外悄悄守候,一旦有变我等就径直杀入寺中与你们里应外合,你看如何?”白大娘听罢点点头道:“就依你所言。”说毕即带着香烛等物与妹妹玉琪一道上山去了。朱公子目送二人背影远去,转身便回到府中召集众武师及家丁准备好家什待机而动。
   
    白氏姐妹俩顺着山间小径款款而行,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来到治平寺外。守门的小沙弥看见两个年轻靓丽女子前来敬香,急忙返身进去禀告了主持。因寺中很久都没有女眷来过了,主持出云大师一听赶紧出来迎接二人。白大娘抬眼看去,只见这出云大师年约四旬皮肤白皙,只是身材甚高,其他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出云先是双手合十口诵一声佛号,接着问二人道:“不知二位娘娘从何处而来?”白大娘听罢也双手合十还礼道:“我姐妹二人皆是远方游客,听说上方山风景绝佳,且治平寺佛法深厚求签灵验,故特来敬香祈拜。”出云听罢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若说佛法深厚恐愧不敢当,只是求签确实颇为灵验,此言倒也不妄,只是本寺院落甚多,二位娘娘又是第一次来,若是无人指引只怕会迷了道路,老衲当令有道高僧为二位娘娘带路,老衲还要打坐参禅,就恕不奉陪了。”说毕便命小沙弥请出一位白须白眉的老僧为姐妹俩作向导,带她们去大殿上香。
    白大娘谢过出云,随老和尚一起来到大殿上。待敬香之际她眼光微扫,发现这老和尚年龄颇大,除了说话间偶尔看一眼她们,其余时间皆面容庄重目不斜视,而身后跟着的两个小沙弥年龄也甚幼,约有十一二岁,面上稚气尚未脱去。待上香完毕,姐妹俩又请老僧作为向导引她们在寺中四处转转,老僧听罢似乎有些不耐,开始不住推脱,后来经不住白大娘的再三请求,方才勉为其难带她们一游。这治平寺果然房舍众多,除了大殿小殿,还有经堂与僧舍,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将各处转遍。一路姐妹俩目不转睛四处留意,可所经之处皆干净整洁,除了遇见几个普通僧人在打坐参禅外,连个香客都没看见,更别说是有什么年轻女子了。白大娘见状心中有些疑惑,便怀疑是不是朱公子及一众人等都冤枉了寺僧,于是转头小声对妹妹说道:“我看此乃清净佛地,不知何人会造谣生事?”玉琪见状也是大惑不解。

    老僧最后又带她们来到经堂,只见堂上正中塑着一尊如来镀金雕像,堂中砖地上摆着数十个蒲团,却不见一个和尚在此念经。白大娘心中奇怪不已,于是问老僧道:“今日怎么没有一个僧人在此念经?”话音未落忽见出云手持一根精钢禅杖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白大娘微微一笑道:“娘娘是远方之客,偶游鄙刹,自不知本寺千手观音最为灵验,何不随老衲前去上香礼拜?”白氏姐妹听罢此言心中均微感讶异,这一路走来并未见有什么千手观音,莫非这寺中还有自己还未到之处?她们正欲张口问问那个老僧,不料一回头却见老僧及小沙弥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不见了,经堂中除了出云外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披发头陀手持戒刀站在门口,显是不欲让自己姐妹二人离开。白大娘见状心中不由一惊,随即便嫣然一笑道:“方才一路走来,我姐妹二人并未见寺中有观音大士之像,莫不是大师口出戏言不成?”

    出云闻听哈哈一笑道:“老衲是一寺之主,岂能诓骗娘娘?还请二位轻移莲步随老衲前来。”说毕便走上前去伸出右手在如来身上一处用手按下,只听一阵轧轧声传来,佛像后的那面墙竟然向左右缓缓分开,白大娘定睛一看,墙后居然是一个宽阔的院落。白氏姐妹不意这经堂中还有这等精巧的机关,可谓是别有洞天,以致满脸皆是惊愕之色。出云回头看着她们微微一笑道:“还请两位娘娘随我前来。”说毕便径直向前走去。白大娘见状虽面露惊色心中却是不惧,暗道事已至此,就算是龙潭虎穴说不得也只能闯闯了,于是拉着妹妹紧随其后走了进去。而两个披发头陀眼见姐妹俩进去这才跟随而入,一进去便按动门旁一个机括,只见两扇墙壁又缓缓合了起来,中间不留一丝缝隙。
    待白大娘进院一看心中不由更是惊叹不已,只见这院子四面皆紧贴山壁,山头林深叶密云雾缭绕,寻常人等绝难攀爬而上,故也无法发现这个隐蔽之地。这宅院颇为畅达宽阔,院中回廊百折曲径通幽,碧梧绿柳垂荫满阶,风景倒是优美之至。几人顺着回廊来到尽头的一间精舍前,还未进去便隔窗闻听到一阵嬉笑声。出云挑开门帘带白氏姐妹走入房中,只见里面居然有十七八个壮年僧人,皆是赤身席地而坐,一边嬉闹着一边饮酒吃肉,见出云带着两个年轻靓丽女子进来不由都双眼放光,满脸淫邪之色。
    白大娘见状故作一脸惊恐状,战战兢兢问出云道:“此为何处,大师为何要带我们到这里来?”出云哈哈一笑道:“既然来此便是有缘,两位娘子修要多问,还不如先陪老衲饮上数杯,到了晚间再一同去享极乐之福”说毕他也将僧袍脱掉,一把扯过姐妹二人让她们坐在左右,命其与自己饮酒为乐。白大娘给妹妹使个眼色,二人便假意依从,坐在出云身旁为他斟酒,出云左拥右抱一时好不快活。诸僧在旁看得眼红脖赤,其中一僧忽起身出去,不多时便带回十余个年轻妇人来,均是衣衫破旧,容貌妍媸不一,一个个低眉顺目强作欢颜陪着众僧人饮酒作乐。

    这一番酒只喝到日头西斜方才作罢,众僧也喝的七倒八歪满身酒意,出云看时候不早,便起身对诸僧道:“此刻先让诸位娘子在此说说闲话,我等先出去洗个澡,待晚上再来与她们伴宿。”众僧一听连连称妙,于是一个个踉跄而出将房门锁住,只留下两个僧人在外守候。白大娘见众僧离去,当即便将诸位女子叫至身前,一问果然是近半年来附近村落失踪的女子,皆因进寺上香被恶僧胁迫强留至此,其间饱受诸僧摧残蹂躏,可谓生不如死。白大娘先将自己姐妹的来意告诉了这些女子,然后对她们道:“我姐妹此次前来一探虚实,就是为了救你们出此牢笼。”众妇人一听皆跪在地下泣拜不已,继而又对白大娘道:“此处坚墙密室苦无出路,兼之恶僧凶恶强悍,岂是我等弱女子所能敌,这该如何是好?”白大娘听罢笑道:“这些秃奴不足为惧,对付他们不是什么难事。”众女子听罢都有些半信半疑。
    眼看窗外一轮明月挂在了树梢,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众女子刚将蜡烛点起,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随即门便被打开,进来了两个披发头陀。白大娘抬眼一看,这两个面貌狰狞可怖的头陀正是下午相随白云左右之人,想必不是他的徒弟就是他的心腹。只见两个头陀上前不由分说拉着白氏姐妹便出了门,将她们分别带到旁边两间相邻的小屋中。原来他二人本是出云随侍左右的的心腹爱徒,白日眼见刚刚掳来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不由心痒难搔,只是苦于师傅的淫威而不敢擅动。不料下午喝了一番酒后二人是欲火攻心,恰逢出云酒醉尚在酣睡,于是便悄悄潜来此处,欲将白氏姐妹带至旁边的两间精舍尝个新鲜。
    此时一个头陀进房便欲逼迫玉琪,玉琪一边虚与委蛇,暗中却已将腰中所缠宝剑抽出,趁其不备一剑便刺了过去,那头陀猝不及防,当即便被洞穿胸口见了阎王,玉琪随即出门到相邻之房查看,刚走到门口便见姐姐手提宝剑也出来了,剑刃上血迹斑斑,显然另一个头陀也被她当场了断了。姐妹二人此刻不及细说,急忙回到方才囚禁众位妇人的房前,两个守门的僧人正靠在墙上打盹,还未及睁眼便被她们一剑一个送去了西天,玉琪从他们身上搜出钥匙将门打开,让妇人们鱼贯而出,随她们一起沿着回廊向暗门奔去。
    不料她们未到门口便见出云满脸怒色带着几个随从僧人启门而入,此刻出云一见姐妹二人不由大为诧异,满面怒容转眼即化为惊愕之色。原来他一觉醒来找两个徒儿不着,又听随侍的僧人说他们早就过来了,知道这二人定是瞒了自己来偷食,心中不由怒火翻腾,拿上禅杖便欲赶来教训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儿。不想暗门打开恰好看见白氏姐妹带着一群妇人正欲逃出,而姐妹俩手上还提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刃上犹自有血丝缕缕。出云见状心中大骇,暗道老衲打了一辈子的雁,不料今日却被雁啄瞎了眼,看样子这姐妹二人不仅身负武艺而且定然是来意不善。
    此时他心中虽惊诧万分面上却是临危不乱,一边命人去寺中召唤其他僧众,一边对白氏姐妹低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何人?老衲那两个徒儿呢?”白大娘尚未答话,玉琪已在旁边抢先回道:“我们刚才已经送你那两个宝贝徒弟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不知你这贼秃想不想去?”出云听罢便知两位徒儿已经丧命,他不怒反笑道:“老衲倒也想去,不过还是先送二位娘子去打个前站吧。”说毕操起禅杖呼喝一声便与几个随从扑了上来。白大娘见其来势汹汹,转头对众妇人道:“你们暂且先回房中,待我们收拾了这帮贼秃再出来不迟。”说话间出云已扑到面前,白大娘让玉琪抵挡住其余几个随从,自己手持宝剑与出云斗了起来。
    这出云虽说貌不惊人,武功上却有过人之处,兼之臂力奇大招数刚猛,禅杖挥起隐隐带风,声势着实骇人。白大娘剑走轻灵出招迅捷,以快打慢以巧制拙,只见一团白光上下挥舞四处盘旋,与出云一时斗得旗鼓相当。两人正斗得激烈间,忽见又有三十余个精壮僧人手持刀杖一拥而入,原来寺中僧人闻听有变,急忙拿上武器赶来相助。白大娘见对方人数众多,自己姐妹二人以寡敌众颇为困难,口中呼哨一声,忽然与玉琪一同纵身跃起,瞬间便飞到了房顶上,脚踩屋脊疾走如飞。众僧见状在下大声呼喝,纷纷耸身攀爬,白氏姐妹用脚将瓦片挑起向众僧踢去,一时瓦如雨下,众僧猝不及防纷纷躲避,就算有僧人勉强爬上房顶,怎比得上姐妹二人绳上的本事,站在屋脊上左摇右晃,被白大娘三拳两脚便打了下去,当场即摔的骨断筋折。

    其余僧人见此情形更不敢上来,只站在房下将她们紧紧包围,唯独出云凶悍无比,一边挥舞禅杖拨开瓦片,一边提气纵身跃上屋顶,追着二人缠斗起来。白大娘见状心中不由有些担忧,对方人多势众,如此斗下去也不是办法,自己二人若要脱身倒是不难,可要是这伙秃驴将妇人们灭口藏尸,到时即使报官也会死无对证,反而让她们白白丧了性命,而朱公子此时不知是否在寺外,为何迟迟不来接应她们。正想之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呐喊声,随即又有一拨人手持刀枪从外面冲了进来。玉琪转头一看不由心中大喜,原来正是朱公子带着四十余个武师家丁冲了进来。原来黄昏之时他已率领一众武师到了山脚下,可一直没见到姐妹二人下山,他心知寺中必有异常,于是等到天黑领着众人趁着夜色悄悄摸上山,埋伏在寺庙周围。
    不多时便听见寺内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他心知定是姐妹二人所为,急忙命人翻墙而入打开山门冲了进去,可是急切间却找不到姐妹二人,好在在旁边的僧舍中抓到了个老和尚和两个沙弥,一问才知这三人是出云专门用来迷惑上香的妇人,让她们以为寺僧并无恶意,趁其放松戒备方才将其胁迫拘留为奴,用心险恶实乃无以复加。只是老僧心地仁慈,不欲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可又惧于出云淫威,所以才勉强为之。白天白氏姐妹相求游寺他几次推脱,实是不欲陷她们于牢笼中,后来只因姐妹俩数次相求才不得已为之。此时见老僧见朱公子率人进寺,不待多说便急忙带他们来到经堂暗室,这才能冲了进去救白氏姐妹。

    白大娘见朱公子及一众武师冲了进来,不由士气大振,而众恶僧见状却是心惊胆战,知道阴谋败露覆灭只在迟早之间,再加上这伙武师家丁都是有些武艺之人,不到数个回合即有几个僧人在刀枪下送了性命,其余僧众更是惊慌失措,纷纷丢盔卸甲四处逃串,被朱公子手下一一拿住。出云在房上眼见此景越斗越是心寒,转身跳下屋顶便想逃走,却被白氏姐妹及众武师紧紧围住,白大娘笑道:“出云大师,你乃一寺之主,此刻你的徒子徒孙皆已束手就缚,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你难道就忍心弃他们于不顾吗?”出云眼见大势已去,料定自己今日逃脱牢笼,一时不由万念俱灰,仰天长叹一声将禅杖反转过来,对着自己脑门击了下去,当场便血溅三尺倒地毙命。
    众人见他自尽倒也颇感惊讶,转念一想若是被官府拿住他只怕所受更惨,如此死法倒算是便宜了他。朱公子当下一面派人去报官,一面让手下将所有僧人五花大绑押下了山,只留下那个老僧及两个小沙弥没有捆。官府将所有僧人一审方知这一切皆是出云所谋,虽说出云已死,但为了杀一儆百仍要暴尸七日,然后拖去野地喂狗,而余下的僧侣也一一治罪,弃市充军不一而足,唯独老僧及幼僧系受出云胁迫,且此次救人有功,姑且免罪,准其蓄发还俗。朱公子及白氏姐妹勇闯虎穴,救出失踪之妇人,此乃大功一件,赏白银二百两,披红挂彩游街,所有妇人皆发还原家,因被迫失身,夫家不得歧视。而朱公子回到家中便依约拿出重金相酬,并同官府赏赐的二百两白银一起赠与了白氏姐妹。白氏姐妹将银子收下,谢过了朱公子便告辞离去,自此之后不知所踪,唯此事流传下来成为当地的一段传奇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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