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嘉靖年间,河东当地有周年哭坟的习俗,家属在亲人坟头插上纸旗,点燃冥币,大声嚎哭以悼念逝者。然而有人在大晚上哭坟,这又是唱哪出呢?
哭坟
李福是个鳏夫,在县城衙门里当捕头,每天晚上他都要途经一片荒坟回家,好在李福这人大大咧咧,从来不当回事。
这天李福卸了差事后同伙计们喝酒,回家比往常晚,路过那片坟地,他听到坟地里有动静。“难道有鬼出来活动,会会去。”李福想,借着酒劲,他朝发出声响的坟丘走去,手按在腰刀上,准备在危急时刻来个“先斩后奏”。
走进一看,李福提着的心放下了,原来是一个女子在坟头哭泣。李福问道:“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子,在坟地里做甚?”女子低下头,哭诉道:“我在哭我的婆婆,自从她老人家走后,我就被男人视如草芥,白天他在县城里寻欢作乐,晚上回家就对我拳脚相向。”李福听女子声音温柔悦耳,心中一动,对黑暗中的女子说道:“我是县衙的李捕头,你先起来,我们路上详谈。”
在回家路上,李福了解到,女子名王氏,因受不了丈夫张五百般毒打,从家里逃了出来,没有亲人可以投奔,便到婆婆坟头哭泣。李福想了想,说道:“我早年丧妻,现一人独居,若王氏有意,就住到我家里。改天我登门让你丈夫写一纸休书,我们再拜堂成亲。”王氏听后含羞答应,当晚在李福的家中二人做成好事。
李福捡了老婆,在衙门里显得是神采奕奕,精神气倍足。这天晚上李福哼着小曲往家里走,路过那片荒坟时,李福再次听到哭声,他心中讶异,难道王氏又来哭婆婆,想想不太可能,于是他警觉的竖起耳朵寻找声音来源,他惊恐地发现,声音是从王氏婆婆坟里传出的,李福小时候听老人说过,死者生前受辱,在月圆之夜就会诈尸哭泣,并躲在坟后,抓食过路人的心脏。今天刚好十五,李福一抬头,红红的月亮浮在天上,再听那哭声,极具幽怨。李福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地逃回家中。
李福狼狈地回到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王氏,并说道:“想必你婆婆生你的气,我明天就去找张五,让他休了你。”王氏正在案头烧火做饭,她听后一怔,站起身,说道:“我和婆婆感情很好,你在家等我,我到坟头给她烧些纸钱,她就不会寻我俩的事了。”
王氏走后,李福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怎么都放不下心,他提上腰刀出了门,悄悄跟在王氏身后,到了坟地,婆婆的哭腔伴着风传过来,王氏拢了拢婆婆坟前的土堆,插上纸旗,点上了纸钱。一边烧纸一边哭,果然王氏一哭,坟地里的哭声消隐了。
王氏哭完坟就朝家走去,李福先她一步回到家中,烛光下看到王氏面容憔悴,李福心疼万分,他抱起王氏,说:“明天我就让你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做我李福的妻子。”王氏像有心事,说:“只怕张五不答应。”李福把王氏抱到床上,说道:“不答应?哼!我就打到他答应为止。”
休书
当晚下了一夜暴雨,第二日天气放晴,李福到县城向知县请半日假,要找张五讨妻。知县为人清廉明断,平易近人,喜欢开下属的玩笑,姓杨而被老百姓称为杨青天,杨青天听县丞讲过李福捡妻的事,平时也喜欢这个不拘礼节的捕快,他大手一挥,准许了,笑道:“小心天上掉下的林妹妹砸伤你。”李福一乐,回道:“小人皮厚,受伤也是情伤。”
在去张五所在村庄的路上,李福心中喜悦,唱起了蒲州梆子,“有道是情如山矢志难改,效松柏经寒冬常青不衰……”路上哼着唱着走到张五家,见张五家门大开,一个文弱男子在屋内忙碌,李福健步如飞,走了进去,喝道:“你是张五吧?”男子也不回头,说道:“李捕头请坐,小人休书已写好,这就给你拿过来。”原来县衙捕头捡哭坟女为妻早在县城里传开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张五说昨日在县城赌坊里听人说起,想必是王氏被大人相中,当下回家等候大人上门。张五生的个头矮小,说话嗓音沙哑,令李福厌恶,李福屁股落座,说道:“看来你挺识时务,休书拿来。”
李福拿到休书,白纸黑字,回衙门路上对着太阳美美地看,他不识字,见休书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独自傻呵呵地乐。“那个娘们张五,王氏跟着他真是遭罪。”李福觉得张五似曾相识,兴许自己还抓过他,不禁感慨天下的奴才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的,这种人李福经得多,对此不以为然。
路过那片荒坟,李福大摇大摆走到王氏婆婆坟前,拿起手中的休书,说道:“看,你儿子已把王氏让给了我,以后你再诈尸吓人,我就找人起了你的棺木,让道士来收拾你。”一阵风刮过,王氏婆婆无言。李福自鸣得意,收好休书,哼着小曲朝大路上走,突然脚下磕绊,猝不及防地,他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站起身正欲大骂,看到脚下之物,脸立即绿了。绊倒他的是颗人脑袋,头和一只胳膊露在外面,其他部位埋在土里,“妈呀,又诈尸了。”李福呼喊着朝县里跑去。
断案
知县杨青天正和县丞在后院喝茶,见李福神色慌张跑回来,抿了口茶,调侃道:“李福啊李福,艳福不浅,这还不到半日,你急匆匆跑回来为何。”
李福大口喘着粗气,缓了片刻,向杨青天讲述了坟地的经过。杨青天放下茶杯,正了正身,说:“诈尸?不可能,看来是昨夜的暴雨冲击黄土,露出被害人的尸体,我们且到坟地看看。”
在众捕快的努力下,死者终于 “浮出水面”,这是个身材瘦长的男人,身体被雨水侵蚀得肿胀,头上有多处伤痕。杨青天仔细查看了死者的伤势,用手指死者头部的伤口,说道:“受害者是头部遭击打而死的,你们看,扁平的这块是被人用铲子之类的轻物击打,深入头骨的这块是致命伤,是用石头等钝器击打。从伤口颜色深浅痕迹,可以看出两次击打在时间上有差异,说明凶手用了两次才将死者杀害。”众捕头哗然,不曾听说附近有江洋大盗这样凶狠,非要折磨死仇家才罢休。杨青天踱着步子思索,说:“你们瞎嚷嚷什么,快到附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凶器。”
搜寻一无所获,杨青天命众捕快把尸体运回县衙,只要李福陪在身边,众人走后,杨青天问道:“你每晚回家从这里经过,可见有什么异常没有?”李福见对破案有帮助,就把自己遇到王氏哭坟和王氏婆婆诈尸及自己跟踪王氏细说了遍,李福将杨青天引到王氏婆婆坟前,说道“上午我向张五要来休书,就拿过来让她看,谁知转身就被死人脑袋绊了腿,真是晦气!”
案情毫无线索,陷入了困境,杨青天眉头紧皱,凶手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若不是一场暴雨,受害者恐怕永远不会被发现。李福站在杨青天身旁,突然说道:“大人,我知道凶手是谁了,凶手定是张五,我早感觉此人不对劲,和他说话,一直躲躲闪闪,不敢正视我。”杨青天感兴趣地问道:“何以见得他是凶手。”李福想了想,说道:“他知道我偷了他老婆,就在荒坟里等我夜间路过,趁我不备将我杀死,只是他错杀了人,杀了个替死鬼,匆忙把人埋了。”
杨青天觉得李福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当下决定去找张五,两人来到张五家前,见张五家大门紧锁,李福拍了下大腿,着急地说:“看来张五跑了,大人,我们快派人抓他。”杨青天不慌不忙,心中仿佛有了主意,悠悠地说道:“不急,你的休书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看过了休书,杨青天竟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还是让我抓住了尾巴。”说毕朝返回的路走去,李福这时心里个急啊,“大人……”杨青天打断他,说道:“明天你早到衙门,就会看到张五被押在大堂上,休书还你,现在你回家去,照顾好你的林妹妹,可千万别“黛玉还没病死,宝玉先出家”了。”李福听出知县话里有戏词,他是个粗人,也听明白案子要破了,就按照吩咐,回到家里。
第二日李福起了个大早,来到县衙,只有知县杨青天独自坐在椅上喝茶。过了一会儿,县丞和捕快押着张五上了大堂,李福见后大为惊骇,慌忙跪在堂上,说道:“大……人,明察……啊大人,此乃……小人……妻子……王氏。”
杨青天眉毛竖起,说道:“大胆李福,你真以为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可知道王氏是什么人?”
原来王氏和丈夫张五在河东当地以盗墓为生,当地民风淳厚,对盗墓者素来不能容忍,一经官府发现,就是死罪。王氏随张五奔波盗墓,心生倦意,暗里相中县衙丧妻独居的李福,恰好李福回家途经的荒坟有古墓深藏,于是王氏把张五骗到古墓前,叫张五打盗洞探古墓,盗洞打了一人多高,王氏心想可以,便唤张五出来,趁其不备,用铲子把张五击晕,扔进盗洞内活埋。这一切做完后,王氏把铲子埋好,装作哭坟女等李福路过。王氏长得清秀可人,声音又温柔悦耳,不出所料地俘获李福的心,可她万万没料到,丈夫张五埋在土下居然没有死,第二天夜里还能发出声音哭泣。王氏第二次哭坟,本意要挖出张五,彻底将其杀死,可她发现了身后跟踪的李福,只好又扮了回哭坟女。兴许是老天爷看不过去,当天深夜暴雨突至,王氏心想坏了,她悄悄离开家来到坟地,看到在荒坟雨地里爬着的张五,反反复复坏我好事,王氏杀心骤起,捡起一块青石,奔过去狠命砸向张五脑袋……
李福简直不敢相信,床头温柔贤惠的妻子居然是杀害丈夫的真凶。他不可置疑地问道:“大人,既然张五能够发出哭声,为何他不向过路人求救?王氏第二次哭坟,张五缘何又不哭了?”
“李福呀,你忘了张五是个盗墓贼,他被掩埋在古墓旁,想必知道向人求救,必然惊动官府,出来了也会被治死,可怜张五活埋未死,看清了王氏的真面目。至于王氏第二次哭坟,必是用暗语进行威胁,这才让张五噤声。”
大堂上的王氏这时抬起头,说道:“想不到我万无一失的计划被场暴雨摧毁,真是天意。”
杨青天走下大堂,面对王氏,说道:“两次哭坟就让我怀疑这是一个阴谋,而你化妆成男人写的休书,更是证实了我的推断,休书字迹温婉圆转,明眼人看后就知是女子所写,我当即联系起一切,所以王氏下次犯案,好好把字练练吧。”
押走王氏,李福哭丧着脸,瘫坐在大堂上,到嘴的鸭子细看才发现是条蛆,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杨青天走过来拍了拍李福肩膀,安慰道:“这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识树识皮不识根,通过这个哭坟女,李福捕头你应该有所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