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杀

    一、顶替
    女捕头周紫淇被县令贺大人召入县衙书房商谈要事。贺大人告诉紫淇,荆城县的邻县——云县最近出了一件棘手的案子。有一个卖豆腐为生的中年人叫白胜,因为不堪病痛的折磨自杀而亡,他年轻漂亮的老婆申宝莲一个月后就嫁给了城中富豪公子皇甫庆。白胜的独生子,一直在京城一家大药材行做学徒的白马,千里迢迢赶回来奔丧,却声言白胜是被皇甫庆和申宝莲下毒害死的,并将二人告上了公堂。这件事在云县引起轰动,百姓议论纷纷。
    云县县令云晋大人为此很是头痛,前天特地约贺大人到百花山散心,途中看到一个女子因为中暑昏倒在路边。他们把女子救醒一问,竟然是申宝莲二十年未见的远房堂妹申玉莲,特地到云县投靠堂姐的。云大人当时就有了主意,申宝莲与这个堂妹六七岁分开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不会认得她的容貌,故此想借荆城县的女捕头周紫淇到云县冒充申玉莲,进入皇甫庆家中暗中调查这件疑案。
    周紫淇一听,当即表示义不容辞。贺大人就带她去和申玉莲见了面,了解了一下申家的家族情况和她们堂姐妹之间的童年往事。三天后,周紫淇就改了装扮,来到云县皇甫庆的豪宅大院家中。
    申宝莲对玉莲的到来欣喜万分,特地与皇甫庆设宴为堂妹接风。周紫淇见那皇甫庆相貌英俊,风流倜傥,申宝莲明艳照人,尤其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心想这两人才是天生的一对,怪不得那卖豆腐的白胜一死,申宝莲就迫不及待地改嫁了。
    申宝莲笑道:“小时候,我和玉莲的感情最好,想不到一分开就是二十年。”周紫淇试探道:“堂姐,我一到这里,就听说了您和白家之间的那件官司,坊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您就一点也不担心?”
    皇甫庆冷笑一声:“那都是姓白的小子无事生非!堂妹,你怎么净提这种扫兴的事儿!”

    申宝莲微微一笑:“玉莲也是关心我们。不过我们光明正大,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紫淇见这两人口风甚紧,不好再多问,只得先与宝莲把酒叙旧了。
    二、暗查
    这天深夜,周紫淇换上了夜行衣,摸到皇甫庆的睡房门外,只听得申宝莲叹了口气道:“方才在晚宴上玉莲问我担不担心官司的事儿。现在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真怕……毕竟,要不是因为我,白胜也不会死!”皇甫庆冷笑道:“那是他自己找死,怨得了谁!莲妹,你别胡思乱想了,不会有事的!”
    申宝莲道:“庆哥,明天我想去看看白大娘,她刚经历丧子之痛,又年老体弱,白马一直忙着为官司奔走,未必照顾得了她。”皇甫庆道:“也好,明天多带点燕窝过去。夜深了,我们休息吧。”说着,灯就灭了。
    周紫淇悄悄回到自己房中,这个夜晚她失眠了。申宝莲要去探望白母,究竟是心地良善、真情流露,还是装腔作势、收买人心呢?
    第二天上午,申宝莲提了一篮燕窝和糕点,要堂妹陪着去见白大娘,周紫淇自然是求之不得。两人来到白家,就是一个小小的豆腐坊,很是贫苦。申宝莲朝白母叫了一声:“婆婆,最近天气太热,咱家又小又闷,我不放心,来看看您,我还带了燕窝来,给您补补身子。”

    “申宝莲,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只听得一声怒喝,从里屋冲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怒骂道,“你到这里惺惺作态干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申宝莲辩解道:“白马,你想歪了,真的是你爹因为久病不愈轻生的……”白马抡起申宝莲拿来的篮子,一下子扔到外面:“这些话留着上公堂说!现在你给我滚!”
    申宝莲也变了脸色,与白马吵了起来。白大娘不堪其扰,翻了翻眼睛,晕了过去,白马连忙把她扶到里屋床上。周紫淇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劝申宝莲先回家,自己留下来帮忙救醒白大娘。申宝莲也没有办法,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周紫淇颇通医理,她掐了几下白大娘的人中,又在她太阳穴按了按,白大娘就悠悠地醒过来了。白马非常高兴,向周紫淇道:“小姨,谢谢你!”
    周紫淇微微一笑:“白大娘一定是因为天气闷热,又急火攻心才会晕倒。你家有纸笔没有?我写个解暑降温的方子,你去药铺抓几味药,回来煎了给大娘服下,就会好了。”
    白马急忙找来纸笔,周紫淇就写了个方子。白马在京城的大药材行当了两年学徒,见上面开的都是薄荷、金银花之类的清凉解暑的药材,正是对症,就放心去抓药了。
    周紫淇向白大娘询问申宝莲的为人,白大娘重重叹了口气道:“我老了,身体不好,宝莲平常端汤送药的,也算得上孝顺。家里家外都要靠她拾掇料理,还要在豆腐坊里帮忙卖豆腐,也算得上勤快。可惜就是不守妇道,与那个皇甫大官人眉来眼去的,我儿子就算真是自杀的,一半是因为得病,还有一半是被他们气的!”周紫淇心里有点底了,见再也问不出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周紫淇没有直接回皇甫大宅,她来到了云县的县衙,绕到后门,施展轻功翻墙进去。
    三、解疑
    周紫淇来到知县云晋的书房,云晋正好在里面。云晋见紫淇来了,很是高兴。紫淇把这两天探查到的一些情况跟云晋说了,然后问道:“云大人,那个白马到底是根据哪几点来指证白胜是被毒害而死的呢?”
    云晋打开此案的卷宗,抽出一张纸来:“你先看看,这是白胜的遗书。”
    紫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白马吾儿,爹身患绝症,痛苦难忍,只有自杀才能不受病痛折磨。希望你日后能够成材,要好好照顾奶奶,请她原谅我不能再向她尽孝了。”
    紫淇道:“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啊!”云晋解释说,问题出在“白马吾儿”的“马”字上。据白马说,他小时候学写自己的名字,“马”字的四点底,他总是错写成三点。白胜爱跟儿子开玩笑,每次给儿子写信的时候,故意也把“马”字下面写成三个点,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小秘密,旁人并不知道。而这封遗书中“白马吾儿”的“马”字却写的是正常的四点底,所以白马认为这封遗书是假的。虽然字迹很像,但凶手并不知道这个小秘密,所以就露了马脚。
    而且白马说发现他爹尸体的时候,屋子的门窗都是紧闭的,这极其反常。现在正值盛夏,天气炎热,那间屋子更是又小又闷,白胜又素来怕热,每年夏天都会开着门窗睡觉。一定是凶手怕毒死白胜时发出声响,事情败露,才紧闭门窗的。而且白胜是中毒死的,衙门又查到申宝莲在药铺里买过砒霜,说是要毒老鼠。总之在白马眼里,案子疑点重重,他一口咬定是申宝莲与皇甫庆恋奸情热,谋杀亲夫!
    周紫淇道:“我今天也看到了,白马与申宝莲的关系并不好!”云晋告诉周紫淇,七年前,白胜的豆腐坊生意还不错,但白马的娘在这一年病死了。为了照顾老娘和幼子,他用尽所有的积蓄帮债台高筑的申家还了债,才娶到了申家的独生女儿申宝莲。但白马一直都不喜欢这个继母,正好两年前有人介绍他去京城的大药材行当学徒,他就离开了家,平日只和父亲书信联系。申宝莲和皇甫庆的事,应该就是白胜在书信中告诉儿子的。

    周紫淇和云晋聊完了案子,就告辞回皇甫家了。申宝莲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周紫淇趁机道:“堂姐,白大娘跟我说,白胜患的是一种罕见的肝病,本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是您巧遇上一个外地的神医,给开药诊治的。”
    申宝莲叹了口气:“那位孙神医是庆哥的朋友,说白胜的病已经到了晚期,治是治不好了,只有喝他的药延长些时日而已。那个药是有毒性的,主要靠‘以毒攻毒’清他的肝毒,每次都只能喝一小碗,喝多了反而会丧命。我每次给他端药过去,他都把我推出屋子,关上门自己喝,生怕我会害他似的!”
    周紫淇问道:“那能不能找那位神医出来作证?你们如果真想害白胜,又怎么会特地找神医来给他治病呢?”皇甫庆叹了口气:“可是我那个神医朋友给白胜开了药之后又到处云游去了,现在根本找不到他。他这个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最喜欢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周紫淇头脑中灵光一闪,惊叫一声,“我明白了!”
    三天之后,一干涉案人等都被县令云晋传到了公堂上。当周紫淇穿着捕头的公服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周紫淇对申宝莲道:“你的堂妹申玉莲,现在正在荆城县衙,等案子结束,我们会派人护送她来见你。我是荆城县的捕头周紫淇,是云大人借调我到这里来侦办你们这件案子的。经过我数日来的探查,此案的真相是,白胜是自杀的!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疑点指向这是一起毒杀案,是因为白胜在故弄玄虚!他故意让申宝莲去药铺买砒霜毒老鼠,故意在遗书上留下破绽,写了一个正确的‘马’字;故意紧闭门窗再自杀,所做的这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嫁祸给皇甫庆和申宝莲,使他们成为杀人凶手,在自己死后还要泄愤!”
    周紫淇出示了药铺老板的账册,上面记载着当日申宝莲的确买了砒霜,但她只买了五钱,而事后在她房中搜到的砒霜也正好是五钱,分毫未少,她拿什么去毒白胜呢?而且一个人真要下毒的话,绝不会笨到自己亲自出面去买砒霜的!
    紫淇又传孙神医上堂。他是皇甫庆的朋友,特地被请来给白胜治病的。他曾告诉过白胜,给他开的药是以毒攻毒,决不可多喝。白胜见自己时日无多,心中又怨恨申宝莲与皇甫庆之情,不甘心自己死后他们双宿双栖,于是就设下这个局!
    周紫淇拿出一个豆浆桶,说这是在白胜床底下找到的,这个桶的内壁布满了药渍,已经快积到桶口了。经孙神医辨认,该药渍就是他开给白胜的药所留下的。
    紫淇据此得出结论:白胜每天拿到药,都把申宝莲赶出屋子,假装喝药,其实是把药倒在了这个小豆浆桶里。等到积存了六、七碗药后,他就一口气全喝下去,再故布疑阵,栽赃陷害!这不是一个他杀做得好像自杀的案子,而是一个自杀做得好像他杀的案子,死者故弄玄虚,目的就是要申宝莲和皇甫庆成为凶手,为他陪葬!
    话说到这里,已然真相大白,白马也无话可说。正式结案后,周紫淇就要回荆城县衙交差了,申宝莲与皇甫庆特地到驿站来送她。
    申宝莲感激道:“周捕头,谢谢您不被世俗的舆论所左右,将此案探查明白,还我们一个清白。世间的官差要是都像您这样公正和能干,老百姓就有福了。”周紫淇微微一笑:“你过奖了。我看得出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富贵不是罪,追求真爱也不是罪,只有为富不仁、虚情假意才是不可饶恕的!可惜这个世界上,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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