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之幻世莲"(结局篇)

    华帝检兵后回营,不见番离,四处找寻,其迎风而立于山色之中,一眼眉目悲悯,亦让人为之怜息。
    “离儿,山风清冷,回帐内吧。”
    解下氅衣披在肩头,番离向前一步转身避过:“多谢君上。”
    华帝僵在原处,低声怒吼:“离儿!你究竟想要我如何?这些年,你都不肯……”
    番离跪下施礼:“君上言重,民女对君上无所求。”
    “离儿!”天子脸色赤青,梦回几时,被枕边人惊醒,那娇颜秀丽,终无她一丝灵气,心知此事多说无益,只得转了语气:“如何看出玉姫的端倪?”
    番离始终不抬正眼:“你何时沉醉温柔乡过?”
    华帝心中微喜,倒念一想,却是哪不对,刚要开口,陈峰从远处走来:“离儿,怎么来这?天冷,我们回去罢。”仿佛没见君上一般。
    番离点头,与他淡然离去。
    华帝半晌没回过神:“这,这,这小子?!”
    回到帐中,陈峰倒水递上,番离轻声斥责:“见了天子也不行礼,越发胆大。”
    “管他呢,谁让他之前那样对我。”
    “那人不是君上。”
    “我知道,你说过了。”陈峰起身外出:“我去寻些膳食来,你饿了。”
    刚出帐外,就见华帝冷脸,仿佛要将他刺穿一般。
    陈峰不理会,却被叫住:“过来!叫你呢!你小子长天了啊!”
    陈峰回头佯装才遇上:“君上。”
    华帝拉他到一旁:“离儿的毒怎么样了?说!”
    “君上问话好好说,别扭我。”陈峰看了眼华帝,正色道:“蛊毒已发多次,早托了我爹旧部寻雪天蚕,一直没消息,我打算等北疆战事平歇,自己前去。”
    “雪天蚕?可有用?在何处寻?我派人去。”
    “江湖铁郎中说有用。”陈峰看了下华帝:“此物在天域,我爹旧部化身为收药的,去有月余。”
    华帝平了气息,淡然说道:“如此,那你好生照看她,不论何事都告知于我。”华帝转身离去。
    次日,营帐外,战鼓声起!
    赵将军早已盔甲不解身,听闻异动,立即出营点将。
    北疆战事挑起,虽折杀铁骑兵,但还是做足了后备。战地前,有副帅言:“大帅,都说女子办事不牢靠,还好,我们有备齐兵马,不然,就如此回去,那不叫人笑掉大牙。”
    北疆大帅一脸胡茬,眯着双眼:“哼,女人也就暖个貂裘窝,你以为我真全听那两个女人的?!哼,干大事,终究是男人才行。”
    “不过听闻大靖天子来了边境,还是小心点好。”
    大帅摸了把脸,“啐”了一口:“怕他个鸟!”说完朝众将士大声说道:“来啊,兄弟们,早日进了这大靖的国门,好去抱那如水的姑娘!”身后爆出一阵应喝声。
    这一日,天色微沉,似有浓雾绕山,久久不愿散开。番离站在营帐外,因风寒入体,蛊毒又起,终无力征战,只得留在营地,虽看不见沙场,却能隐约听见喝杀呼喊之声凛冽。

    从朝霞到日暮,终渐平息,捷报来传:“胜了!胜了!”营中只剩伙夫欢腾,却也掩不住番离眉眼那一丝忧心落地。不多时,已有将士陆续回营。
    “恭贺君上大胜!”番离在营前跪迎。华帝一身血污,两眼如烛,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杀戮中回过神来,马蹄直行,险些踢到番离,慌忙勒缰下马查看。
    番离瞧见,赶紧退后一步,低头施礼:“君上大胜可喜可贺。”
    随行的赵将军身受重伤,痛苦呻吟,番离与医者一同扶去救治,华帝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处。
    八年前,也是大战北疆,只是迎接的是破敌而归的番离,生死重见的惊喜,被华帝飞扑而来,紧紧相拥。
    那一次,华帝未做天子,周遭将士欢腾起舞,火光映脸,让人情迷。而此时,分明看见那一丝欣喜在眼中流转,却被她生生推离。
    赵将军包了伤口,已昏沉睡去,番离拉住兵卫:“可有见过陈捕快?”
    陈峰不过临时上阵,未曾获封,领命跟随在君上身边,可战场无眼,大都自顾不暇,本就面生,几个战回就无人见过他。番离快速走近华帝营帐,帐前侍卫通报后,放她进去。
    营地靠山,夜间风寒,一入帐内却温暖如春,华帝着了单衣坐在榻前,榻上锦衾中有截玉足忽隐忽现。
    番离行礼跪拜,双眼直看地面,华帝招手让榻上之人出去,“是个暖榻的侍女。”也知晓解释是多余,只是她突来帐内,一时竟让人有些错想。
    “民女前来是想问君上,可有见陈峰?”番离依旧不抬头,华帝有些不悦:“他还没回营么?”
    唤来将士问过,均未见到,这才脸色骤变,番离快步出了营帐,一声哨响,黑马飞奔而来,旁边有个小将说道:“我倒是见过陈捕快,他当时在追北疆的一个副帅,往西行了。”
    远处群山起伏,月色如霜,华帝大声喝止:“你给我下来!”只见她翻身上马,置若罔闻,黑马似风而过,消失在暗夜中。
    华帝气急,刚想命人备马去追,驿兵持朝中加急书信来报,只得吩咐几个侍卫与将士跟上。
    群林中,枝繁叶茂,一处断崖前看见已死的北疆副帅,地上脚迹杂乱,此前应有一番恶斗,随行将士言:“莫不是被打落崖下?”
    断崖高余百丈,若是落崖,怕尸骨无存。番离顺崖边寻找,忽见微光,陈峰蜷缩在离崖不远的草丛中,全身是伤,气力不佳。
    刚着急上前,听得他拼力喝止:“站住!”转眼看向一旁,草丛前有条金色长虫,足长有七尺,扬头吐信,浑身寒气。
    众人看了皆不敢妄动,陈峰手中握着半截火镰,想来抵挡长虫有一些时辰,可也磨了它不少耐心,番离等人前来,正让它怒起,摆着身子朝陈峰滑去。

    也就刹那,番离夺步而过,直取长虫七寸,谁知那长虫狡猾,忽然停住,转攻番离,獠牙咬向虎口,身子顺势缠上臂膀,番离就地一滚,另一手折了长虫七寸,长虫软瘫下来,扭摆几下,没了气息。
    众将士还未看清,番离已将长虫灭之,都惊呼称奇,倒是陈峰瞧的仔细,心中急怒,一口血腥喷出,昏死过去。
    营前,华帝看见番离归来,眼中担忧尽显:“快让御医查看,离儿,我有话要与你说。”
    待医者抬了陈峰进营,番离上前跪拜华帝:“不知君上有何吩咐?”
    华帝踱步上前扶起:“朝中密信,宫中事有异像,我需即时回朝。”
    “君上回朝民女难以恭送,陈捕快现受重伤,不便出行,待他伤好后,再回朝复命。”
    华帝叹一口气:“也罢,就如此。”
    “君上,说的异事可是玉姫?”
    华帝点头道:“正是,你来信说,玉姫在此寻了与我相像之人,我心有疑惑,玉姫本就在宫中,怎会如你所说,来了北望?”
    “宫中也有一玉姫?”番离大惊,“世上何来这多相像之人?我见过那假冒你之人,神色相像十之八九,若非我本心有私意,也险些让他骗过。”
    “正是,我派了人查探,发现玉姫以往每日午后必要沐浴,可这斯竟三日未沾水,因北疆战事告急,只得命人先关入暗牢,待回去后再审。”华帝停了话头,看着番离,神色有些愰惚:“你说,你,对我,还有些私意?”
    番离回过神说道:“不知宫中异事是指此事?”
    华帝心有不甘:“离儿,这些年,你可知我相思之苦?”
    番离施礼跪拜,避过华帝伸手相拥,“君上,此事恐不是如此简单,还望君上回宫万事小心。”
    帐外角号声起,护卫大声禀报:“君上,马已备好,众将士准备起程。”
    “知道了!”华帝重重坐在榻上:“密信说玉姫回了天瑶苑。”
    暗牢乃天子密室,无天子手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入,暗探知那密室内被关者也是玉姫,可天瑶苑的正主如常出现,如此相像两人,让人诧异。
    倒是玉姫回宫无作其他,设宴将出行将士的妻妾招待一番,说是替天子安抚人心。
    送别华帝,转身去看陈峰,御医已随天子离去,所幸无大碍,留有几个军中医者已是足够。
    番离见他还在昏睡,拉了医者至一旁:“大夫,我这手膀麻木无力,可瞧下如何?”
    医者小心摆好肘垫,不想下一眼被手臂模样吓倒在地,只见掌中乌黑,黑气萦绕臂膀,虎口处有丝丝血迹,分明是已中长虫剧毒!
    但瞧这神色又非如此,让医者脑绪纷乱,想不出何解,斗胆伸手把脉,却探得跳动如鼓,触及手臂处似炭火一般,默了半晌,只得小心问道:“黑吏大人,你可有何觉得不适?”
    番离想了想:“除这手臂麻木,就是这浑身开始燥热,好像体内有火乱窜。”
    医者小心跪下:“大人,小的才智浅薄,望大人海涵。”
    “无碍,你做就是。”
    医者抽了剃骨小刀,在虎口处划了一下,一股黑血喷涌而出,落地竟升起一阵轻烟。
    “金头蝰毒乃长虫之首,豺狼虎豹见了都要避让三分,平常人沾过即刻命丧,虽不知大人怎会如此,斗胆猜测是您这体内先前已中有与之相当的剧毒?”
    “你是说以毒克毒?”
    医者点点头:“若非如此,小的实在想不出何解。”再抬头,却见她面红耳赤,如同上了蒸笼,“大,大人,你,你……”
    番离心中燥热,似被炭烧,双眼通红,神情有些痴狂难耐。
    医者束手无策,慌乱立于一旁,冲帐外呼喊:“来,来人啊。”
    榻上陈峰被惊醒,挣扎着起身,上前欲拥:“离儿!离儿!”
    医者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大人,小的这就去查医书古籍,弄清缘由,再,再来医治。”
    番离只觉周遭氤氲混沌,看不清面目,一声长叹后,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全身竟又冰凉起来,一热一冷,让陈峰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怀中人如浴水火,不得已,抬手除去衣物,双臂环握,赤身相拥,用已身渡她寒热。营帐外,大风狂起,山雨突至。
    天瑶苑,烛火轻摇,玉姫正在拂琴,琴声低沉,有些悲从中来之感。
    不知何时住了手,望着烛火出神,有人靠近柔声说道:“夜已深,且安睡罢。”玉姫倚身过去,任由那人抱向床缦。
    行军半月,终抵长安,朝堂前,跪着迎君的百官和后宫嫔妃,华帝放眼望去,玉姫在人群中如肉刺一般。
    若非朝堂,他怕会按不住,提剑上前。可她还是天域国的公主,大靖的贵妃,如今天域对大靖有了戒备,万不可给了事由,让其转向投了北疆去。
    华帝命人犒赏三军的封礼,设宴为将士庆功。
    城中一片欢腾,清水巷中,徐阿婆抱着玉安来看陈夫人:“夫人,听闻此次大胜北疆,可喜可贺,让那蛮子又滚了回去。”陈夫人有些心不在焉:“那,那是,大靖国土安康是好事。”
    “听闻峰儿与番姑娘也有功呢,夫人好福气,虎父无犬子,峰儿怕也是要做将军的。”
    “哪有这般好福气,做什么将军,十年征战,最后却落的尸骨无还。”陈夫人不觉加重了些语气,惊的小玉安憋嘴想哭,徐阿婆看夫人脸色不佳,胡乱说几句,带着孙儿回了屋。
    陈夫人怔怔的望着门外,小狗已成大犬,趴在脚边,猛的抬头朝外吼叫,陈峰与番离同进门来:“娘。”看见他二人,夫人脸上并未有太多惊喜。
    华帝在宴上只饮了一杯酒,就起身去了天瑶苑,倒是玉姫,知晓他要来一般,备好酒菜等候。
    “君上坐。”玉姫上前欲扶华帝。
    “不必假意了,你只说为何吧。”华帝推开玉姫。
    玉姫也不恼,盈盈走向桌边自斟自饮:“我有一事,要与君上说,不过,旁人不得听,是关于雪天蚕的。”
    华帝默了半晌,命退左右,却对玉姫递来的菜食不沾半分。
    “君上是怕我下毒?这不是天子城么?我是谁,不过是这城中的一位妃子,一个依附他人而生的斛寄子。”
    华帝面有愠色,推倒欲倚靠的玉姫:“你在这天瑶苑里还有何不满?风舜也唤你一声师姐,你却如此算计,害她丢了性命!”
    “呵呵,君上说什么?我可不懂。”玉姫依然眉眼倩兮。
    华帝拍了下手,门外有人推进一女子,蒙头盖发,上前扯掉头布,露出与玉姫同样容颜,亏的侍女护卫没见着,否则会以为自己梦境一般。
    “你去了边疆,留她在此,蒙蔽我眼,究竟为何事?”
    “不为何事。”玉姫笑嘻嘻的走到那女子面前,细细拂摸:“做的真像,若不是离儿书信告知,想必你不会这么快知晓。”

    华帝惊异的看着眼前人,虽共枕多年,却不知她心思何想,细念之下,顿觉陌生可怕。
    朝夕相对,那耳鬓厮磨中对她也有几分真心,曾是那般娇柔的女子,顾眸回首,风情万种,就算知晓他未对天域相助,也未见她有过多抱怨。
    只是风舜,相忘多年,或许不似离儿那般深刻于心。
    “近日我会派人去天域,助其攻守北疆,北疆在大靖没讨得好处,只怕又会对天域骚扰。而你,今后就在这天瑶苑内颐养天年吧。”
    “哈哈哈!”玉姫忽然笑的张狂,“君上派人是去找雪天蚕,还是对天域国相助呢?!这就让我颐养天年?我才风华正茂,未做王后呢!”
    “玉姫!休要胡言,我已立誓,此生不立王后之位。你不要胡想!”华帝负手而立,声色微愠,“雪天蚕之事勿需你操心,你找人假冒我一事,好在未起过多波澜,我不予计较,但风舜却是因你而死,多少总要与离儿有个交待,你是天域的公主,大靖的王妃,此生不变,就如此罢!”
    “哈哈哈……”玉姫笑的有些阴冷,那个假冒玉姫的女子倒是沉稳,不惊不动。“君上的意思是要我独守空房?不再与我相见?呵呵呵,此时了,你看她?”
    伸手摸向女子颈后,女子依旧抬头浅笑,下一分,那张笑脸似水一般落地散开,如同珠玉满地。
    惊的华帝有些坐立不稳:“这,这,这是……”
    “天域有偃师,天工巧夺,木制鸟能飞,制马儿能吃草,制人,能得三分魂。”玉姫拍了拍手,重又坐下,“怎的?吓的人都软了?”
    华帝只觉胸口气郁压抑,提不上半分力气:“我未食酒菜,何来迷香?”
    玉姫伸手拨弄下烛火:“三步散,无味迷人,我泱泱天域,奇珍异草,遍地都是,这,不过是小儿把戏。”
    华帝拼力起身,没几步又跌倒在地,声嘶力竭,张口无言。
    玉姫小心上前,拥了他入怀:“你可知,偃师再厉害,也造不出真情,我,一心无他愿,只想留你身边相守,这些年,费力做好贤良淑德,温柔以对,天域有难,也不求你扰你。而你呢?雨夜舞剑,影中分明留有离儿的位置!于风舜,于番离,看似我与你为妃,其实,我比不上任何人。”
    华帝早已不能言语,只能直直的看着玉姫,“这江山么?我能帮你讨的来,就能收的回,要不,你就陪我在这天瑶苑颐养天年吧?”豆灯如丝,轻火摇曳。

    喝至半醺的将士,一转头,又见君上坐在堂中,举杯换饮,同庆大胜北疆战功。
    “娘,我与离儿……”陈峰跪在陈夫人面前,嗫嗫不敢大声言语。
    “峰儿,你知我不是恼你此事!你在你父亲位牌前发过誓,不上沙场!可你……”“娘,离儿当时身中剧毒,但心系边疆战事,峰儿,不忍,所以,替她出战,让她了愿。”
    陈夫人看着面前陈峰,眼中却是心疼:“可我却听说你受伤,险些丧命!”陈峰听的娘亲无怪罪,不由有些欢喜起来:“娘,这乃天意,若非如此,离儿身上的毒也不会被那金头蝰克住!倒是离儿,生生遭了这些罪,娘亲也不多关心下未来儿媳。”
    “什么?!”这倒是让陈夫人语结,她大概还未从那句儿媳中惊醒,“你与离儿?!……”
    番离从门外进来便跪拜:“嫂嫂勿惊,此事还得嫂嫂应承才可。”
    “娘……”陈夫人看了眼前二人,叹一口气说道:“若如此,哪有叫嫂嫂的道理。”
    “对啊,你还叫我娘嫂嫂,那我怎么叫你?又该如何叫我娘?”
    陈夫人佯装要打陈峰:“刁钻小儿,地上阴凉,还不快扶离儿起来!”
    未过几日,天子宣番离觐见,有要事相商。
    领了口信,拉住宫里传信的侍卫:“近日君上可有何不妥?或是宫中有无事情发生?”
    “回黑吏大人,宫中如常,君上亦安好。”
    看来玉姫也无惩戒,事以至此,风舜困其一生又如何?妃子还是妃子,君上还是君上,不是真心人,必不会心疼。
    商榷楼前,时过境迁,番离依稀还能瞧见,风舜跪在一旁,脸上写着倔强。
    那日,朝堂上百官谏言,清镜司无视天子威严,竟私自斩杀老尚书,老尚书虽有过,可毕竟在前朝为官半生,无功也有劳,最后却得如此下场,实在难让人心安。
    只有华帝清楚,风舜深入尚书府,寻得与外族勾结的证据,一并查得,赈灾的银两也是他自劫自盗。
    然而,罪证在前,却矢口否认,满是年事已高能奈我何的模样,天子不能奈何,风舜可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剑起头落,震惊百官半晌无言,如此,倒是收了那前朝余党异心。
    但风舜朝堂亮剑,落了个不敬天子的罪名,华帝无法,只得罚她在商榷楼前跪足十个时辰,因未能及时制止,君上自请一并受罚,同跪商榷楼,百官从此尽心尽力,不再敢有他想。
    此时,番离远在南疆赈灾,不知长安城内一番风云翻涌。
    踏进商榷楼,不见华帝,亦不见侍卫,只是厅中点了薰香,让人宁神,番离渐步入其中,已是初夏,厅中有一缸青莲,荷叶翩翩,几支荷尖待苞而放,细闻薰香淡了些,清幽荷香欲渐扑鼻。
    “你来了。”华帝白衣束身,从后屏而出,让番离微微有些诧异,不是有要事么,怎如此随意?
    施礼跪拜,华帝上前扶起:“知你不愿见我,所以才传了要事相商的口信。”
    番离不语。“听闻你毒已被抑制,而且与峰儿,唉,都是万幸,你为大靖劳心,我定会赐予厚礼。”
    “厚礼无需,只是那玉姫之事……”
    “离儿,玉姫虽是妃子,可她还是天域国的公主,如今北疆一战虽胜,难保天域不会与北疆联盟,玉姫已答应书信回去,让其父王不可生异心,另我已困足她在天瑶苑,此生不得出。”
    番离早知如此:“君上考虑周全。”
    华帝领到桌前:“今日里无君臣,你我脱了束缚,畅饮一番,听闻你要回忘忧山,如此之后,想必再难相见,我,只是还想,听你叫声‘师兄’。”
    番离已与陈峰说定,随后携陈夫人一并回忘忧山,不闻世间事,这“师兄”二字,让人生出离景伤感。
    几杯酒后,华帝掩面哀戚:“时别一过,已是数载,我知我以应承娶玉姫而得天下,让你心生怨意,不愿入朝为妃,不愿与他女共侍,可那时朝局紧迫,我已无退路。离儿,我愧对于你。”
    “君上言重,江山与我,终不能两全,无论如何,你一世明君,不枉我尽力相助。”
    华帝取了一旁剑匣:“这龙形凤天剑,是当年忘忧山上,你我共舞之,离儿,你说,要是这现世如梦一场,回至当初,那该多好?”
    番离看着长剑不语,心中一阵回响散开,如同盔甲卸地,心神迷乱,耳畔有人轻语:“如果能回至当初,多好。”
    忘忧山上,莺飞草长,风舜在山顶舞剑,一回头看见番离立于一旁,欣喜而至:“离儿,你从北疆归来,师兄可有书信带我?”
    “师姐?”
    晃眼一转,又在文书阁前,侍卫大叫“刺客”,那日是华帝宴请陈将军,陈夫人随行,风舜番离亦同在。
    听得有人夜入文书阁,风舜提刀而至,黑衣人与其功力相当,互有纠缠,难分伯仲。
    番离欺身而上相助,许是难敌多人,黑衣人实招虚闪,意欲脱身,风舜不肯,一错手从黑衣人怀中扯出下半本书来。
    此时,华帝与陈将军从宴厅赶来,番离借招出手,分明瞧见黑衣人腕间有一莲花印记,稍分神,让那黑衣人得了空子,掳了一旁陈夫人为质。
    风舜气急,举刀扑向,黑衣人推了陈夫人往风舜身边,又连手甩了几个硝火弹,正有一处火光在她面前炸开。
    听得一声大叫,众人暗呼不好,陈夫人看见风舜一脸血肉立于面前,险些昏厥……番离记得,虽有名医诊治,终究娇颜难寻,但也记得去那天瑶苑搜寻,无奈一印记做不得数,更何况是乃天域国女子人人有之。
    许是新婚,玉姫一脸茫然无辜,更添几分艳媚,未等华帝开口,一旁的吴大将军早已怒喝:“莫在新王妃面前无礼,那费了心力的天域援军还未撤出北望,此时怎可因无妄之事寒了将士的心,也或许是他人陷害而为之,待细查之后再定罢。”番离未多言,转身即走。
    隔日,番离辞行,华帝虽不允,但见风舜如此,却是不忍,只得随其意复往忘忧山,不再入朝为吏。
    世间女子最为珍贵面目容颜,师父竭尽全力也无法,只是风舜,不吵不闹,每日在房中不出。
    终一日,番离入得房内,风舜已不似人形,双手紧握那半本《玉春行》。
    “离儿,我待你如何?”
    “师姐何意?若需已力,当奋身相助。”“那……”风舜递上《玉春行》,欲言又止。“师姐,这半本《玉春行》为何在你之手?”
    “那日,黑衣人手中所得。”
    “在此之前不是被君上命人毁之么?”
    “正是,可却被暗藏文书阁,想必黑衣人是要偷偷取回。”
    “师姐,《玉春行》之术伤及无辜性命,徒增杀戮,莫说如此,以命换颜也不过三月余,何苦?”
    “离儿,那你可帮我求得师兄,让我做他妃嫔?无需得幸,只求身旁相伴已够。”风舜声音沙哑,如石敲枯木。

    番离上前扶住风舜,心中不忍:“师姐,过往如云,师兄早已不是当年忘忧山上舞剑之人,他做的了帝王,就舍得初心,你强要伴其身旁,他能忍,那满朝百官可能忍?”
    “离儿,我别无他意,只想留师兄身后,如今容颜已毁,也知痴人说梦,可我心有不甘,离儿,心苦如莲,此时真有体会。离儿,师兄的君位可是倚了玉姫的身份?可我也助他朝世安稳,为何连个妃子都不愿给我?!我落如此,倒底是谁之错?”
    “师姐,强续情缘易得无心,何况君心藏天下,他所做只为大靖国万千百姓,儿女私情怎可顾及?”
    “原来江山安稳才是他心中所愿,这江山,也有你的功劳!”
    “师姐!是我不愿与他为妃。”
    “哈哈哈哈!有人想给的偏偏不要,有人想要的偏偏得不到!我要去问他,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他而起,为何不给我一个交待?!”
    “师姐!他是大靖国天子,舍小为大才是为民之道,君上也有不得已。”
    “原来我就是不得已,哈哈哈……”那夜风声“簌簌”如泣,天明时,风舜覆了白纱出门向师父请早。
    未多时,她终是离了忘忧山,房中只剩那半本《玉春行》灰烬。
    师姐下了忘忧山,番离只当她散心江湖。师叔再次从山下而来,言谈中提起曾见过风舜,一转眼,师姐走了半载光阴。
    师叔此番寻师父,任凭如何遭受冷落,依旧不肯离去。
    就在那年冬季,白雪降山之时,倒在师父门外,听见番离呼喊,纵有铁心,也知怜悯,师父拥师叔在雪中坐了许久,最后一声叹息:“世间情爱求不得,得不到,最是误人。”
    师叔与那日白雪一同消亡,随之的还有师父神釆。
    来年开春,番离在师叔茔前看见师父,桃色漫天,花开无语,山风忽起,莹莹蝶舞,师父低语一句:“晚了。”
    番离将师父葬在师叔一旁,虽未曾听师父提起过师叔,也许,到头来终是两情相安好罢。
    一阵莲香拂过,有人轻声唤:“离儿?离儿?”
    蓦然惊醒,还在这商榷楼中,只是桌上美酒空瓶,眼前人醉眼迷离:“离儿,你恨玉姫,我知,她伤了风舜师妹,如此,我便杀了她,替你出气如何?!反正现在毋需她那天域公主之位!”
    番离深感醉意徐徐,心有力却口难言:“君,君上,不,不可胡言。”

    “我是天子!说到做到,你,你等着!来人啊!将那玉姫缚来!”
    不多时侍卫与玉姫一同进来,番离正欲行礼,却被华帝拉住:“将死之人拜她何用,看我!”
    抽了侍子长刀直刺玉姫腹中,莫说侍卫,连番离都酒醒三分,玉姫原以为华帝不过是招来侍酒,未曾想还未言语,却已命丧,脸上尽是不解之意。
    番离欲发头重脚轻,玉姫眼中不甘让人熟悉,那日,怀中香魂玉断的师姐,就是如此。
    若说玉姫,当年相处不过月余。
    师叔携她上忘忧山,师父闻之闭门不见,任凭师叔想尽各种招式,依旧不得如愿。番离风舜刚过豆蔻,不懂师父为何不见师叔,倒是师叔带来的师姐玉姫生的玲珑,年方二八,陪师叔江湖闯荡多年,山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风舜只差如厕时一并相随,听其谈俗世见识。
    华帝已是束发之年,长年习武,身形伟岸,俊俏洒脱,玉姫抬眼,一抹嫣红飞颊,时常后山林外,偷望华帝舞剑。
    番离与风舜未经尘染,不似玉姫见过风情,她若有即无的撩拨华帝,使其知晓何为情意。
    少年开了窍,便明心本意,再与番离舞剑,神乱如麻,眼色飘浮,好在师父被师叔缠住,未有空顾及,不然定要重罚。
    那夜,师父出门见客,朝中派人密旨接华帝回宫,也是那夜,番离知晓世间纵有情爱分离。
    后山湖边,月色如水,华帝如破万功之力,壮胆拥她入怀:“离儿,等我可好?”
    番离只觉浑身颤粟,双眼如火燎,看不清前路:“师,师兄,不去朝中做官可行?就这忘忧山,与师父师姐相伴。听闻那山下会弑人魂魄,迷其本心。”
    “男儿志有四方,待我得其力,能护你周全才可。”
    “那,听玉姫师姐说,山下男子多会妻妾成群,还会,还会流连烟花之地,……”
    华帝覆上番离唇角:“此生我与你,只得一生一世一双人。”
    半月后,师父携华帝下山,师叔与玉姫同行,番离与风舜在山间度日如年,月余后,只有师父一人回了忘忧山。
    玉姫倒在面前,过往云烟,历历在目,番离也曾愤起,欲冲进天瑶苑,索其命为师姐复仇,可如今真让其殒命,却又觉得何处不妥?
    难道师姐之死真只是玉姫一人造成?若非君王薄情意,重权位,怎会至此?说薄情意,却又心知他对吾情多年未改。
    华帝踉跄踱步,上前拥住番离:“离儿,我可以不要这江山,我,只要你,这王位,谁想来便来就是!”
    “当,当真?”不知怎的,有一刹时失神。
    华帝紧紧看着番离:“来人呀,给我备马!”
    夕阳西下,漫天霞红,华帝拥了番离策马狂奔:“就让马儿跑,它歇息之处就是你我栖生之地,可好?山涧湖旁,竹茅木屋,晨起舞剑,暮看红霞。”
    番离心神飘迷,耳边有人轻语:“只求余生与你,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相扶相依。”
    白马力尽,无名小镇,寻一处归田,几间草屋,屋前湖水粼粼,华帝荡一叶轻舟而归:“离儿,今日……”
    “师兄是否又获了些鱼?还捡了一颗鸟蛋?要我孵出稚鸟?”
    华帝有些僵直:“你怎知道?”
    番离后退一步:“日复一日,夙景虽美,可终究失其真实,玉姫,你画了如此美妙的画卷,是想将我困住罢?”
    有人拍了拍手,眼前一切如雾淡开,原来还是在这商榷楼中,华帝提着一竹篓立于一旁,竹篓里还有阵阵水腥之气。
    落阳西斜,满室余晖,梦中几世,不过半日功夫,酒醉人醺,暗责又贪杯误事。
    “小师妹果然聪慧,那美景不正是你心中所愿么?归甲闲田,伊人相伴。这幻世莲,百年难见,人生于世,多少不平难愿,如能结心中所念,何不沉醉于此?”玉姫徐徐为自己斟茶,浅饮。
    “可终究不是真,沉迷幻世,怎知俗世真情。”
    “真情为何物?是叫人背信弃义?一生痛苦难平?”
    “你将师兄怎样了?或许,你想怎样?”
    玉姫哈哈大笑起来:“假的就是假的,没有半分真情,不过师妹,你真的分的清真假么?”
    言毕,门外又进来一人,与面前华帝一般神色,玉姫遮了两人双目,使其来回交换几步,迷了番离:“这两人中有一个是假的,一个真,你认的出来么?天域有偃师,能工巧匠,制马能跑,制鸟能飞,制人,能入骨三分。”
    “你究竟想如何?”番离压制醉意翻涌。
    “呵呵,你说,那朝堂上的百官可分的清?”
    “你想以假换真?玉姫,你好大的胆子!”
    “哪会,天子还是那个天子,君上还是那个君上,什么真,什么假?”
    “可大靖未必就是那个大靖了!”
    “是的!我天域国当年倾力相助,和亲结戚,诚心相待,结果呢?不还是落得被人觊觎的地步,而这贪念之人,正是大靖国的天子!他想什么?天域被北疆掠夺,侵害,他却存有私心,不予援手,想趁天域元气大伤之时,好一并夺下天域城池!”
    番离酒醉难清醒,神色颇有震惊。
    “你不是一直心念你师兄么?来呀!”玉姫抽了长剑,“选一个,杀了他,留下的,看是你的大靖,还是我的天域。”
    番离看着玉姫:“如果我不动手会怎样?”
    玉姫执剑踱步:“你不选,那我就先来了,你,可会后悔?”
    剑光寒凌,余晖殆尽。
    番离就窗棂上最后一抹霞光,举剑而起。只是玉姫未想到,番离出的是双剑,长剑同刺真假天子身!一个如水泄地,一个倒地不起。
    玉姫惊坐不稳,大叫:“你,你,好大的胆子!”
    番离拼力提剑而上:“不论如何,大靖的天下不会改变,君上亦不会成为傀儡。”
    玉姫抵挡几招,几步踉跄被刺伤右臂:“你,怎敢如此?”
    “你棋走偏锋,我已酒醉十分,迷香未尽,伊然分不清天子真假,无论伤哪一个,于你都有利。”
    玉姫美目圆瞪,伸手在左肩上又划一刀,后退至门外高呼:“来人啊,有刺客!救君上!”

    清水巷中,陈夫人请了媒婆,细细询问三书六礼。陈峰去了衙门复命,晚间会与番离一同归来用食。
    陈峰未走出衙门便已得知,朝中传令,黑吏大人受北疆暗使,伤了天子,捉入死牢。
    有官员早已认定,此次北疆战前先锋,正是当年白吏大人风舜,与其同出宗门,乃师姐妹,听闻白吏大人战死北望战场。应是黑吏大人寻仇而至,伤了大靖天子,想必二人就是北疆细作,蛰伏多年,图谋瓦解大靖。若非如此,当年白吏大人当朝砍杀老尚书,其心犹可见,事至此,只道是君上未能识得人心。
    天子城内,玉姫领众妃嫔跪于屏风前,屏风后榻上,华帝面色苍白,了无声息,御医十来人,均如火上虫蚁。有人斗胆回复玉姫:“虽止了血,可气息狂乱,沉迷不醒,众人已尽力,唯有看天意。”
    午夜时分,玉姫回宫,退了侍女,悄然躲入内室暗墙,拾级而下,暗室内烛火晃动。
    “公主。”有人上前。
    “偃师怎样?”
    “心力有些不济。”
    “快些!莫等榻上之人断气!否则,他要在此完成前殁了,偃师所做就是白费力气!”
    “是!”人影晃动,有一白须老者正灵手翻涌,暗墙上人形渐现。
    陈夫人拦住陈峰,厉声喝止:“峰儿,君上抱恙,众人不见,你以寡力何能入得天子城中?”
    陈峰心神俱焦:“娘,明知离儿受罪,我怎可安心?”
    陈夫人略一低眉,沉声道:“我去南疆镇守陈将军府寻一人,应可带我入宫。”
    “娘,南疆镇守陈将军是爹旧部?”
    “镇守陈将军平妻是上朝十公主,当年与我闺中相识,虽人轻言微,但她有法子带我入宫,此时,朝中皆关注君上病情,她好歹也是君上的姑姑,入宫探望,份礼之中。”
    “可我如何见得离儿?娘亲是想先去探得虚实?和离儿关押之处,好计划劫牢么?”
    陈夫人目光坚定:“若能偷劫最好,否则,当年天子所担心之事,我未必不可一试。”

    “娘亲,你当年弃府邸与袭位,是那天子担心功高盖主?”
    “你爹沙汤未还,一并旧部定要拥你袭位,君上召我,在商榷楼中,相对一夜无言,我知其所为何事,战场无情,我亦不想你重蹈覆辙,若是婚配,岂不是又多一个像娘一样苦心人?”
    “那娘此番入宫是想作何意?”
    “你去玄武街兵部寻王奉之大人,还有……”夫人低头一阵耳语陈峰,两人随后出巷各自而去。
    天瑶苑暗室内,白发偃师拼尽最后一力,终是完成,可也气力双竭,口吐鲜血:“公主,急时所铸,未能尽善尽意。”
    玉姫却十分欣喜,做成了!做成了!眼前熟悉之人正眉眼含笑望着自己,上前盈盈牵手,她转头吩咐:“去把那人寝宫外的侍卫撤了,我稍后过去。”
    华帝寝宫,御医早已困倦,七歪八坐的倚在床边,几个侍奉的侍女也哈欠连天,床上之人似无变化,依旧躺在榻上,只是寝宫外,已无侍卫看护。
    十公主与陈夫人悄然推门而入。
    “陈姐姐,君上寝宫怎会无人守护?这一屋子人睡的如此鼾沉?”
    陈夫人轻嗅一下:“有人下了睡香。”
    “睡香?为何?这是天子寝宫!何人如此大胆?”
    陈夫人小心寻至屏风后,示意十公主禁声,原也是心中有疑,可如今看来,事态更为严重,为何离儿会伤天子?
    这榻上之人呼吸迷乱,心脉混沉,双眼紧闭,可睑内有转动,应是中了迷香沉醉其中。若如此,这是何人下毒?又有何意?
    十公主见情形未能忍住:“陈姐姐,你说找君上求情,可未想他……”
    陈夫人取了榻旁御医所用银针,一闭眼直刺百会穴,十公主来不及制止:“陈姐姐,你做何事?!”
    “君上似中了幻世莲,百会灌顶,惊世醒神。”
    “你怎知他未醒是中了幻世莲?而不是剑伤所至?这幻世莲是何物?”
    “夫君曾入天域,见过一种高山莲花,花香异常,闻者可使人入得幻境。那日他也险些中招,只是有几个士兵与莲花走的近些,便沉睡不醒,离儿请教了她师叔,用银针刺入百会穴,方醒。”
    十公主难以理清眼前所见,倒是榻上之人轻叹,悠悠回神:“陈,陈,陈夫人?姑姑?”
    “君上醒了!”十公主扶起华帝。
    “君上,你这伤真是被番离所刺?”陈夫人仔细看过伤口。
    “是。”华帝点头。
    “若当真,莫怪民妇贱言,如此剑伤,应会殁命。”
    华帝稳了气息缓缓道:“此事也就离儿得知,我心与他人有异,反向而生,离儿一剑并非伤我性命。”
    屏风后有人急步而入:“何人如此大胆?!私闯君上寝宫!”
    十公主见了来人,满是欢喜:“玉姫,来的正好,君上醒了!”
    玉姫面色剧变,眼前华帝虽然气弱,可凌利之气足以让她心神慌乱,身后一人上前:“玉姫,这是朕的寝宫,怎会如此多人?”
    十公主看看前后,惊叫一声昏厥过去。
    倒是陈夫人沉稳,暗知如此之中,必有蹊跷!
    玉姫回过神,拔过袖中短匕便刺,陈夫人不曾习武,只得借身旁之物躲避,推了屏风拦住玉姫,一并与华帝逃入门外。
    未走两步,早有黑衣侍卫上前,华帝孱弱,躲过几招,与陈夫人双双倒地,玉姫欲取陈夫人性命,却见寒光闪过,长剑穿风而至,陈峰领了护卫急速而来:“妖妇,敢伤我娘!”
    原是兵部王奉之暗使兵卫,与陈峰入宫,未曾想却见如此地步,宫中侍卫皆由兵部调令,那十余黑衣人,身着兵器与侍卫南相北径,一看便知是外人。
    “护君上!”王大人急急放出戒严信火,城中各处将士稍后即到。玉姫见此不妙,挟了华帝退入房中。
    待陈峰等人进房,却又目瞪口呆,软榻之上,并连坐着两位天子!衣着举止,不尽相似,一时间众人皆忘行礼。
    华帝道:“杀了我身旁之人,他是假的!”另一人回道:“荒谬,我乃君上,谁人敢动?”
    众人不敢动,陈峰上前捉住玉姫:“妖妇,你好大的胆子,找了个相像之人,糊弄众人,说,谁是假冒的?!”
    玉姫一串娇笑:“你说谁是假的?”
    兵卫将士越发不敢臆测,连同王大人亦未敢出声发令。
    陈夫人提议:“应有一人能分辩。”
    “离儿?君上,恳请允离儿见君。”陈峰请命。
    “准。”两位天子相望一眼,莫说神色,连语气都无二致。
    提见番离进宫,铁镣加身,面目苍色,浑软无力,应吃了不少苦头,一旁陈峰,眼中尽是怒气与心疼。
    “如今黑吏大人本就可疑,她说的话怎可信?”玉姫怒喝。
    王大人疾声愤慨:“北疆细作,狼子野心,害的君上受此重伤,今日不要你命,难泄心头恨!”音未落,举刀便砍。

    榻上有人拼力向前喝止,未想气弱跌坐在地:“住手!”
    有人却泰然处之,王大人适时收刀,望回两位君上。
    陈峰瞧的仔细,夺剑而起,一旁玉姫惊呼:“不要!”
    疾步护身,紧拥假天子,长剑穿背而入,刺痛遍身,眉目凄怜:“你,虽是假的,可,却能与我温柔相对。”
    假天子淡然微笑,欲伸手安抚玉姫,谁知骤然身形俱散,一泄满地,只剩玉姫怀中空抱:“啊!”血色喷涌而出,想是命不久矣。
    陈夫人扶住番离,不住疼惜:“离儿,受苦了。”
    华帝回看玉姫,昔日娇颜美娥,柔情似水,如今面目狰狞,让人陌生,这些年夫妻之情,终究也人消云散。
    玉姫抬手:“君上,抱抱我可好?”那顾盼殷切之眸,宛如昨日红嫁,烛火摇曳,美人倩姿。
    “我知君上娶我十分不愿,但玉姫只想留君上身旁相守。”
    “君上!”玉姫扮了与番离相同发式衣着,巧目盼兮看着华帝。
    “君上,为何在我身旁歇息,梦中却要念及他人?”
    “君上,伴你此生是我!”
    “君上,那北疆扰我天域,可否……?罢了,你是王,应有自身安排。”
    “君上,你为何如此狠心,明知天域有难,却徒手不前!”

    “君上,你终究是恨我的,如不是我,你会娶得心中女子,可如不是我,你这江山何来?!”
    “君上,我恨你,可我,还是爱你,这江山,我能帮你要的来,便能将它夺了去。如此,你便知我重要了。”
    那手孤独凌在半空,许久,空空的坠了下去……
    月夜清水巷,张灯结彩,人声喧哗。
    “新人来了,新人来了!”
    红妆翠盖,娇人相依,郎君英气飒爽。
    “英儿,我虽是娶妻,可家中已有幼子,委屈你了。”盖头下新人羞涩。
    原来,徐阿婆再娶新媳。
    “番姑娘可要上坐,玉安,快来叫干娘!”陈峰赶紧拦住:“别!徐婆,离儿尚未出阁,怎可做你孙儿干娘?”
    徐阿婆笑道:“救命之恩,番姑娘好心,出阁么,怕也是快了,陈夫人早就看好三书六礼了!”
    一旁番离面有微嫣,别了手走出门外。陈峰心喜非常:“我娘这么快?哎,离儿别走,看下他人成亲礼仪,好做借鉴!”
    巷口暗影,有一白衣人躲于远观,瞧见番离与陈峰同进屋中,轻叹一声,唤过内官:“回宫罢。”一众身影逐渐消失在街中,却不知,番离随后推门出来,对着离去的方向,轻叹一声。
    长安城外,马蹄嘶鸣。
    “离儿,此去忘忧山,这长安城怕是难回了。”陈夫人携了番离上马车。
    “娘,忘忧山气候相宜,适合避世养老,城中旧事,忘了最好。”陈峰兴奋异常,看着番离,越发欣喜。
    马车未走两步,有人追至:“黑吏大人稍等!”
    陈峰拦在面前:“干什么?我们都要离去了,他还不死心?”
    来者递过长匣:“君上派小的将此物交给黑吏大人。”
    “呵,莫不是贺礼?”陈峰好奇。
    番离接过,打开长匣,龙形凤天剑躺于其中。
    “我当是什么珠宝,原来是两把剑,离儿,正好我与你一人一把。”陈峰提了龙形剑,甚为顺手。
    护城河内,红莲盛开,清风徐徐,暗香扑面。
    长安城门远去,浮世繁华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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