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山寺位于雷山深处,虽距尘世较远,且山路崎岖难行,却仍是香火鼎盛,每日前来烧香拜佛之人络绎不绝。
雷山寺本是一座千年古刹,因前朝天子灭佛,寺中僧众被屠,长期无人修缮而破败不堪,荒废多年。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和尚,将寺庙修缮一新,入寺中侍佛,说来也怪,自此后寺中便常显佛迹,逢夜里便有金光笼罩,莹莹生辉,寺上空常显佛影,云端隐隐有佛诵经,声音庄严,所见之人无不磕头膜拜。
更为奇异的是,寺中养有无数豺狼虎豹等凶兽,然这些凶兽却不伤人,看到有人前来,额首低眉,温顺如猫,毫无戾气,看到寺中和尚,更是谦卑恭顺,伏地以示尊敬,颇有灵性,每逢有僧人开坛讲经,凶兽便会聚于台下侧耳倾听,神态虔诚,据寺中和尚所言,这些凶兽乃是受佛法感召,聚于寺中,听经悟道。
山下村人得知此事后,皆深信寺中有佛庇护,蜂拥前往焚香拜祭,寺中和尚也大开寺门,广纳香客,自此雷山寺香火鼎盛,香客如流。
却说雷山山下有一人,名为薛怀良,薛怀良七岁儿子前段时间失踪了,寻了两天两夜,一无所获。薛怀良妻子生下儿子后没过多久便去世了,薛怀良与儿子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儿子失踪后,他茶饭不思,心心念念担忧着儿子的安危,听闻雷山寺很灵验,便决定去寺中焚香祈愿,望佛祖保佑儿子早日归来。
竖日,天刚蒙蒙亮,薛怀良便来到雷山寺中,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寺中有不少凶兽,却不伤人,见到薛怀良纷纷额首示好,很是温顺,然他却发现,那些凶兽身上皆有伤痕,似是常被鞭子抽打,有的凶兽身上伤痕甚深,可见下手极狠,不知在这以慈悲为怀的寺庙中是何人所为。
薛怀良摇了摇头,来到佛殿,殿内有几名和尚正在诵经,他上前跪倒在佛像前,焚香祈愿,虔心磕了三个头,拜祭完毕,转身出了殿门,出来之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几名和尚,却觉得有些异样,那几名和尚虽然面相庄严,神态却有些不对劲,诵经之时眼珠骨碌骨碌转,很是滑稽,又有些恐怖。
出了佛殿,薛怀良向寺外走去,这时听到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乃是一只小狼,那小狼紧紧望着薛怀良,双目含泪,似有话要说,张嘴却发出狼叫声,薛怀良并未在意,继续前行,然那小狼却一直尾随薛怀良,薛怀良不解,伸手摸了摸小狼的头,那小狼围着薛怀良又蹦又跳。
这时寺中的一和尚见此,走上前来,将那小狼携起,道了声佛号说道:“此狼年幼,没有规矩,扰了施主,施主莫怪。”
薛怀良忙道无妨,那和尚将小狼带走,小狼在和尚怀中挣扎哀叫,叫的很凄惨,似乎对和尚很是畏惧,事出反常,又想起寺中诸多异常之处,薛怀良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寺中莫不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念及此处,心中有些害怕,匆忙走出寺门。
当天夜里,薛怀良做了个噩梦,梦到儿子身上伤痕累累,哭着不停说“爹爹救我,爹爹救我”,薛怀良从梦中惊醒,思念儿子,不禁泪流满面。
第二日,天还未亮,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薛怀良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道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手中拿着一件寒衣,“贫道知善人有难,今特来还恩。”
“还恩?你是?”薛怀良望着道人,心生疑惑,不记得见过这道人。
“善人可还记得这寒衣?”
薛怀良看了看道人手中的寒衣,确是自己的,忽隐隐约约记起三年前,自己带着儿子去临县赶庙会,途中见一道人醉卧树下而眠,时值寒冬,看那道人衣着单薄,怕他被冻死,便脱下自己的寒衣,披到道人身上,帮他御寒,一晃三年已过,薛怀良早已将此事忘在心底,看到那寒衣,方才记起。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薛怀良说道:“只是道长怎知寒衣是我所赠?又怎知我有难?”
道人并未作答,而是微微一笑说道:“我生平最不喜欠人恩情,善人既于我有恩,我自当报答,善人命中有丧子之劫,我特来相助。”
薛怀良听罢,知道道人非寻常之人,扣首说道:“道长若能助我寻到儿子,大恩大德,愿做牛做马相报。”
道人笑道:“善人言重了。”而后将其扶起,向他要一根儿子的毛发,薛怀良不解,却仍从儿子床铺上寻到一根发丝,交给道人,道人取来一张黄纸,将薛怀良儿子的生辰八字写于纸上,又将发丝包在纸中,折成一只纸鹤,向那纸鹤吹了一口气,纸鹤竟翩翩飞起,向着屋外飞去。“跟随这纸鹤,便可寻到善人儿子所在之地。”道人说道。
薛怀良见此,惊叹不已,与道人一起跟随在纸鹤后面,纸鹤来到雷山,向着雷山深处飞去,半个时辰后,在纸鹤的带领下,两人来到雷山寺,道人望着寺庙,面色凝重,“此寺中妖气弥漫,怕是里面有妖邪作祟。”
薛怀良听后,难以置信,“佛门净地,怎会有妖邪?”
道人见薛怀良不信,朝他双眼一抹,薛怀良睁开眼,顿时怔住了,只见寺中黑气升腾,妖风阵阵,哪里是什么庄严净土,而是阴深恐怖之地。
“妖气冲天,这寺庙已被妖邪占据,恐里面僧众非人,一会随我进去,要小心行事。”
薛怀良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惊恐,跟随在道人身后,进入寺中,那纸鹤七拐八拐,来到一间废弃的僧舍,停落在屋门前,道人推开屋门,只闻得一阵腥臭味扑面而来,薛怀良往里面一看,只见屋中血迹斑斑,地上有多具孩童尸‘体,尸’体上有被啃食的痕迹,有的已被啃噬成一具白骨,甚是骇人。
薛怀良被吓得魂飞魄散,呕吐不止,道人走进屋中,指着角落里躺着的一只被打得遍体鳞伤,不知死活的小狼说道:“这便是善人的儿子了。”
薛怀良诧异,不知道人何出此言。
道人自腰间取出一把扇子,那扇子扇面上密密麻麻画着许多符咒,中间写着斗大“敕令”两字,不似寻常的扇子,道人手持扇子,朝着那小狼扇了一扇,顷刻间,那小狼竟化做一孩童,正是薛怀良的儿子。
“妖邪可憎,竟将孩童变做凶兽,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真是罪不可赦。”道人怒道。
薛怀良见到自己的儿子,慌忙上前查看儿子状况,儿子身上满是伤痕,一动不动,将手放到儿子鼻前试探,气息微弱,已是濒死。薛怀良抱着儿子痛哭流涕,伤心不能自已。
“善人莫哭,快随我出寺,此子我自有办法相救。”
薛怀良见识过道人的能耐,对道人的话很是信任,便抱起儿子,跟随道人向着寺外走去,此时天还尚早,是以途中并未遇到寺中僧人,却看到不少豺狼虎豹等凶兽,道人用扇子朝着凶兽扇了一扇,那些凶兽皆变为孩童,此时薛怀良方知寺中凶兽皆为人所化。悉数救出。
来到寺外,寺旁有棵山枣树,道人要薛怀良采摘来一颗枣,道人手持那枣,念念有词,而后递给薛怀良,要他喂与儿子服下,薛怀良心中不解,“一颗枣便能让儿子起死回生不成?”
见薛怀良将信将疑,道人笑道:“我这咒枣术可令白骨生肉,死人还魂,定能救活你儿子。”
薛怀良听后,方才放下心来,依道人吩咐将枣喂给儿子,片刻之后,儿子竟真的悠悠醒来,身上伤痕消失不见,薛怀良见此大喜,忙向道人磕头道谢。
儿子醒来后,抱住薛怀良哭个不停,哄了好久方才停下来,而后讲述了自己的遭遇,由于年纪尚幼,加之受到惊吓,言语不清,废了好大功夫才听明白,原来他是被寺中和尚掳来,不知使了什么妖术,将其变为小狼,养在寺中,命其逢人便额首伏地,以此彰显寺中佛法灵妙,稍有不从,便会以鞭子抽打惩戒。
那些被救出来的孩童亦是七嘴八舌纷纷诉苦,讲述在寺中遭遇,寺中和尚狠毒,动辄对孩童毒打,若敢逃走,更是往死里打,打死之后,便丢到那废弃僧舍。
“而且……而且那些和尚吃人,我亲眼看到他们在那黑屋子里吃死去的人。”一孩童眼中充满恐惧说道。
“这群妖邪竟如此恶毒,让人愤恨,只是它们为何要占据这寺庙,千方百计引诱香客前来拜祭?”薛怀良不解,对道人问道。
“无非是贪图香火罢了,妖魔之类,亦可通过吸食香火增加道行,然竟为此做下这般伤天害理之事,罪不可赦,定不能饶,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降妖除魔。”
道人走到寺前,脚踏罡步,口中诵咒,舞动玄扇,扇面之上隐隐有雷电闪现,而后一道雷光直冲云霄,顷刻间,天色暗淡下来,空中风起云涌,黑云凝结,笼罩着整座雷山寺,云中雷声轰隆,电闪雷鸣。
寺中和尚听得雷声阵阵,出门一看,见到空中异像,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顿时寺中大乱,尖叫声,熙攘声,不绝于耳。
道人见此,挥扇大喝一声“疾”,云中道道雷电径直向着寺中轰去,雷声响彻云霄,天威之下,万物悚然,寺中和尚见此,肝胆俱裂,狼狈逃窜,有的被吓破了胆,显现出原型,乃是一只只硕大老鼠,被雷威所摄,倒地抽搐不已,有的则被雷击中,顿时灰飞烟灭,雷电密密麻麻不断在寺中轰击,屋倒寺塌,片刻间,整座寺庙化为一片废墟,鼠妖皆丧命于雷霆之下,无一生还。
薛怀良被道人这神仙手段震慑,目瞪口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稽首言道:“道长法术高强,犹如仙人下凡,竟能号令雷霆,顷刻间荡平妖邪,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道人额首答道:“善人谬赞了,既然妖邪已除,贫道也该走了,这些孩童,还望善人将他们妥善安置,寻到亲人。”
薛怀良点了点头,欣然答应,而后询问道人名号,道人并未作答,只是离去之时诵诗一首:“道法于身不等闲,思量戒行彻心寒。千年铁树开花易,一入酆都出世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