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神宗年间,东京汴梁有这么一位刘员外,其人急公好义,乐善好施,在当时是颇有贤名。俗话说:十事九难全!这位刘员外别看家财万贯,为人良善,可年近五旬,膝下却还没有个一儿半女。为此,他也是整日里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这一日,刘员外正在书房闲坐,就见自己的夫人王氏,由打外面走了进来。
“老爷今日为何又闷闷不乐呀?”
“还不是因为你……”刘员外与王氏夫人伉俪情深,加上他也并未纳妾,所以二人平常都是相敬如宾。可有一件,要是一提到孩子,刘员外忍不住的还是有些幽怨。
“这怎么能全怪我呢?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别看老爷你一春八夏的忙活,可要是种子不好,到了秋天,自然也是没有收成……”夫人当然知道丈夫在想些什么,可她也是有苦难言,于是只好随意的调侃着说道。
“哎……”
“既然老爷始终耿耿于怀,我看倒不如再娶上两房小妾,没准来年就能给你生下个一儿半女呢?”
“哎呀夫人,你我夫妻情深意重,契于初心、表于天地,我又怎可行那朝秦暮楚之事!再者说了,我如今已是年近五旬,土都已经埋到脖子了,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去害了他人的一生呢?所以说这纳妾一事,万万不可再提!”
“可我刘家的香火……”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万事天定,随他去吧……”
“哎……”这些话,夫人已经不止一次提过了,见丈夫还是如此坚持,也只好是长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刘员外口里虽说听天由命,可心里却是十分着急,于是吃罢了早饭,他又带着夫人一同来在了大相国寺烧香许愿。二人跪在佛前,刘员外是默默祷告,心说,我这半生积德行善,自问从未做过一件错事,可为何却连个子嗣都不曾落下?倘若佛祖有灵,能让我刘家香火有续,我宁可少活十年也绝不后悔!
说来也怪,就在此次许愿不久,王氏夫人竟然真的怀了身孕。这可把刘员外给乐坏了,心说,苍天有眼呐,别管是男是女,我刘家也算是家门有后了!
常言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刘员外和众多下人们的百般呵护之下,王氏夫人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婴。而且就在这个婴儿出世的时候,刘府当中是祥云缭绕、满室生香,众人都觉得大奇,当下更是认定此子必有不凡!刘员外老来得子,心中的喜悦自是无以言表,在去到大相国寺拜谢了佛祖之后,又求了一位异人,为这个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元生!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间,就过去一十三年!刘员外此时已是五十八岁,而刘元生也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俊美少年!别看这刘元生只有一十三岁,可他的身形相貌却与大人无异,而且为人也跟他的父亲一样,急公好义,特别爱管一些不平之事!
刘员外和王氏夫人对这个孩子打小儿就十分的溺爱,那真是捧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说,也使得刘元生的性情多少有些骄横,好在他的本性不坏,但平日里因为与人争斗,也没少给家里惹来麻烦。
这一日,刘员外正在内室和夫人闲聊,忽然就听得门外一阵嘈杂,紧接着便瞧见几个下人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
“老爷、大事不好了,少爷他……”下人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元生他怎么了?”
“少爷方才在街上失手伤了人命,如今已被府衙捉了去啦!”
“啊!”刘员外闻听是大惊失色,而王氏夫人一听儿子闹出了人命,更是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
刘员外仔细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刘元生在街中行走,恰巧遇见一个恶霸强抢民女。他本就是嫉恶如仇,眼里哪儿容得下这种事情!于是便冲上前去,想要教训那恶霸一番,谁知只是三拳两脚,就将那恶霸打的口鲜血,是死于当场!随后,官府的差人赶到,一瞧出了人命,便把刘元生绳捆索绑,带回了府衙!
刘员外夫妇把这个儿子视若珍宝,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心急如焚。待等救醒了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刘员外便赶忙来在了府衙之上。
“大人,我儿才一十三岁,还望大人看在他年少鲁莽,不知可否从轻发落?”刘员外在汴梁城中素有声名,与这位府尹大人也是相交已久,所以说来刚一到府衙,便直接发问。
“此事不太好办呐……”府尹大人似是十分为难。
“我儿元生好歹也算是行侠仗义,而且打死的那人也是个地痞恶霸,大人为何会如此的为难呢?”
“刘公有所不知,死个恶霸本不算什么,可他却有一家姐现嫁与那刑部的林大人为妾。更何况,如今被他强抢的那名女子也不知去向,而王大人又一口咬定是你家公子仗势行凶,动手在先,你说这要我该如何是好呢?”
“莫非说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哎!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怕你不肯呐……”
“是何办法,大人快讲!只要是我能做到,定然无不遵从!”刘员外闻听,眼前顿时就是一亮。
“林大人妻妾成群,其实倒也不在乎多上一个或者少上一个便宜的内弟,他说只要你肯将家财悉数奉上,那他便放你一家三口安然而去!”
“他……他这是要夺我家业?”
“若你不愿,恐怕令公子便要被判个杀头之罪了……”
“哎!也罢,我老来得子已是上天恩赐,倘若连他都不能保全,我要那万贯家财又有何用?劳烦大人替我传信与那林大人,就说他只要肯放过元生,那我们一家三口情愿轻装简行,即刻便走!”说完,刘员外便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府衙。
等到了家中,把事情跟王氏夫人一说,夫人虽然也有些不舍,可毕竟还是觉得儿子最为重要。于是二人又找来了使唤下人,交代了一番,然后就在家里等候消息。
大概过了能有三两个时辰,就见那位府尹大人是便装前来,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差役押着一个囚犯,刘员外定睛一看,原来那囚犯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元生。
“刘公,如今我已将你儿带来,还望你话付前言。”
“这是自然!”
于是,刘员外将自家的田产契约全都交给了府尹大人,随后则是带着夫人和儿子转身离去。而那位刘元生、刘公子,自始至终却没有说过任何话语,他的眼中此时略显空洞,也瞧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儿啊,莫要担心,如今此事已了,官府应该不会再追究你的罪责了。望你日后行事,需多加谨慎才好,千万不要再生鲁莽,而置自己于险地了。倘若你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与你父该如何能活啊?”出了城,王氏夫人这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娘啊!爹爹!都是孩儿不孝,才致使我刘家遭逢此难!其实这件事情,本就是府尹和那位林大人欲谋我家财而设下的圈套,死的那个恶霸根本就不是什么林大人的内弟,他们不过是以此要挟而已!如今虽说我们出了汴梁,可我想他们定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什么?元生,你说的是真的?”
刘员外闻听,顿时就是一惊。可还没等元生作答呢,就瞧见他们身后是尘土飞扬,紧接着,便有十几个蒙着脸的汉子是催马而至!
“当了半辈子的员外,又怎好去做什么穷人?我看倒不如就此归去,也免得日后受苦!”那些人也不多说,三言五语,然后便各持刀剑,朝着刘员外他们扑了过来。
刘员外和夫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那些人提刀砍来,立时便吓得是瘫作一团。可就在二人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一声咆哮,紧接着又有几声惨叫响起!二人偷眼一瞧,竟然瞧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金色的巨猿,而那些个蒙面的汉子,此刻也是都被那巨猿撕成了碎片!
“这……”刘员外见此情景,不由得是目瞪口呆。
“爹爹、娘亲,莫要害怕,我是你儿刘元生啊……”那巨猿瞧了瞧刘员外和王氏夫人,眼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暴虐,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道不尽的刻骨柔情。
“你、你是我儿元生?”夫妇二人皆是满脸疑惑。
“孩儿本是终南山上一只得道的灵猿,因渡劫失败,这才投胎为人!本想着能够侍奉爹娘终老,然后再去往深山修炼,哪料到半途中竟然生出了这等祸端。如今我连伤多命,责罚必会转眼即到,雷劫之下,一切都将归于虚无!还请二老多自珍重,十三年的养育之情,恐怕已是万难答报……”
正说着呢,忽然就听得头顶上晴空霹雳,紧接着一道水桶粗细的闪电是含怒而至,老两口再一瞧,刚才还跪伏在地、口尊爹娘的那只灵猿是踪迹不见!
一看儿子没了,刘员外和王氏夫人都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悲哀,是放声大哭。哭罢多时,二人这才相互搀扶着,朝着远方走去。
两年后,在河北沧州的一处民宅里,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隐隐约约的就听见似乎是一个老者说道:“夫人呐,你说我都六十了,而你也是五十有三了,咱们怎么又生出了个儿子呢?”
“以前没有的时候天天怪我,可如今有了又要疑神疑鬼,难不成你还怕我红杏出墙吗?”一个妇人的声音说道。
“怎么会呢?你我夫妻情深意重、契于初心、感于天地……”
“打住!少来这一套!这些话听了几十年,我早就听腻了……”
“……”
说话的这二人正是刘员外和王氏夫人,他们自从由打汴梁出来,就来到了这里安了家、落了户。本想着就此终老,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年,王氏夫人就又生下了一个男婴。
“这孩子长得跟我那元生孩儿简直一般无二,不如就还叫他元生吧……”夫妻二人看着怀中的婴儿,都是热泪盈眶,那泪水似是有喜有悲,既有欣慰、也不乏苦涩。
“好啊,还是这个名字听着舒服……”忽然,就听那婴儿笑着说了一句。
“你你你……”老两口大惊失色,王氏夫人差点儿没把那个婴儿给扔了出去。
“爹爹、娘亲!您二老莫要害怕,我就是你们的元生啊!”
“你那日不是死于雷劫,神魂俱灭了吗?”良久,刘员外这才奓着胆子问道。
“我连杀多命,本以为必会招来天谴,可佛祖见我修行不易,且有改过之心,于是便大发慈悲,留下了我的性命。而后我又言说自己性情暴虐,欲历世修行,况且还有您二老的一十三载养育之恩尚未答报,所以佛祖就将我送入轮回,来在了人间投胎转世!爹爹、娘亲、望二老日后对孩儿严加教导,万万再不可生出前世之事!”
“苍天有眼呐,真的是我儿元生又回来了!”刘员外听过了元生的讲诉,是喜极过望,随后三人更是哭作了一团。
就这样,又过了五年……
忽有一日,街坊四邻就瞧见刘员外的家中是仙音袅袅、祥云四起!过了足足半晌,待等云收雾散,再一看,刘家那一家三口,已踪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