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黄泉水
梁末时期,战乱频繁,天下大乱,乱世之中妖孽横行,民不聊生,南华山中有一老僧,法号渡悲,修行多年,道行精深,见苍生受难,便下山降妖除魔,普渡众生。
这一日,渡悲途经一村子,远远观望,见村中阴气冲天,骇然,心知不妙,来到那村中,顿觉阵阵阴风扑面,头顶虽艳阳高照,却亦不能驱散村中的阴森之气。
路上有不少行人,皆面黄肌瘦,步履蹒跚,如重病在身,仔细观察,见每个人身上都阴气很重,定是村中阴气侵蚀入人体内,致阴盛阳衰,若长此以往,怕有性命之忧。
渡悲不禁长叹一声,哀苍生之苦,正这时,路上一老者忽然跌倒在地,哆嗦个不停,他赶忙上前将老者扶起,触碰到老者,感觉老者浑身冰凉。
渡悲以佛力在老者体内流转,欲替其驱散阴气,却不料阴气已入膏肓,佛力亦不能及,只得将其体表寒气驱散,老者感觉身上渐暖,恢复了过来,起身向渡悲道谢,谢其救命之恩。
渡悲却摆了摆手,说道:“惭愧,你阴气已入膏肓,我仅是帮你驱散体表寒气,却并未为你治愈。”
那老者听后说道:“若非是大师相助,我怕是已然丧命了,大师又何须言愧。”
“阿弥陀佛。”渡悲道了个佛号,而后询问老者村中为何阴气如此之盛。
老者说道:“十年之前,村中一洼处莫名出现了一条河,河中河水浑浊发黄,冰寒彻骨,日夜散发寒气,至此之后村中人便患了一种怪病,称作寒症,得了此症,轻则几月,重则几日便会发作一次,发作之时无论寒暑,皆感到浑身发冷,寒彻心扉,穿多少衣物都不顶用,撑的过去便罢,撑不过去便会丧命。”
老者长叹一口气,又说道:“寒暑易节,一晃十年已过,村中人因为此症,已死去近半了。”
渡悲听后,悲悯不已,而后说道:“老丈可否带我去那河前一看。”
“自是可以。”老者答到。
渡悲在老者带领下,来到那河前,往河中一看,吃了一惊,河中之水极其浑浊,阴气腾腾,寒气逼人,竟不似人间之河,渡悲将禅杖放在地上,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口诵佛号,双目忽的绽放光华,开了天眼,向着河底望去,这一望,又是一惊,只见河底有一幽深暗洞,洞中阴气弥漫,河中之水便是从暗洞中流出,而暗洞竟然直通幽冥,与阴间的黄泉相连。
渡悲恍然大悟,此地应为阴阳交界之地,怕是结界有所松动,以至于黄泉水渗出到阳间,渐渐形成暗洞,幸好被自己看到,如若不然,日久天长,阴阳之间结界崩坏,届时百鬼齐出,人间又是一场浩劫。
渡悲起身,将手中那串念珠朝河中抛去,念珠悬浮在河面之上,滴溜溜转个不停,河中之水亦随之转动,形成一巨大漩涡,向河底暗洞回流,不消片刻,河水便消退了下去,念珠又悬于河底暗洞处,绽放光华,散出灵蕴,修复结界,以免黄泉水再次渗出,重蹈覆辙。
而后渡悲将禅杖插入大地,口诵六字真言,顷刻间地动山摇,岸边泥土涌动,将河坑掩埋。
老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渡悲将此河形成的因由告知老者,而后说道:“我已将那结界修补,村中阴气,不日便会散去了。 ”
老者向渡悲跪谢,而后说道:“大师之能,与仙人无异,不知可有办法救我村中数百身患寒症之人性命?”
渡悲长叹一声,面露难色,说道:“村中阴气已弥漫多年,经年累月,怕是阴气已入人膏肓,我也无能为力。”
老者听后,很是失望,说道:“命数当此,不该强求,反倒是让大师为难了。”
渡悲望着老者绝望神色,悲悯不已,忽的想起了什么,脸上显出决然的神色,对老者说道:“罢了,我还有一方,可救你等性命,你将村中之人召到此处,再寻一口大锅来。”
老者听罢,顿时欣喜不已,连忙照办。
渡悲盘膝坐下,双手合十,“众生悲苦,我既入佛门,自当拯救苍生,无愧佛门,亦不负如来,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村人皆已到齐,听闻有人可救自己性命,都很是欣喜。
渡悲让村人架起锅来,煮上水,而后说道:“我自幼修习佛法,身具佛性,食我血肉,则可驱散你等身上的阴气,我身为佛门弟子,愿以我血肉,救你等性命,阿弥陀佛。”
渡悲言罢,口诵梵音,走到那煮沸的锅旁,纵身跃入锅中,渡悲身死,梵音却不灭,久久回荡于众人耳畔。
村人见此,皆跪倒在地,以谢渡悲舍身救命之恩。
半晌之后,村人食完那锅中血肉,体中阴气果真被驱散,恢复如初。
村人为感谢渡悲救命之恩,为其建庙,名为渡悲寺,又将在锅中打捞出的渡悲骸骨供奉于庙宇之中,每日前来拜祭之人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二、僧骨化妖
古时,陈家村有一寺庙,名为渡悲寺,寺中并未供奉佛祖菩萨,反而供奉着一具骸骨,每日前来上香祈愿之人络绎不绝,香火很是鼎盛。
然而现在这座寺庙却面临灭顶之灾,天下初定,新皇登基,排斥释门,行废佛之事,杀僧灭佛,焚毁天下一切经书,凡是与佛门相关者,皆被判罚,乃至去寺庙拜祭的香客都受到牵连,律令之严苛,前所未有,一时举国上下,风声鹤唳,此境况下,渡悲寺自然无法幸免于难。
这一日,管辖陈家村的一地方官员将村人召集到一起,说道:“天子有命,僧侣妖言惑众,诓骗黎民,动摇江山社稷,要融佛焚经,驱僧破塔,那渡悲寺乃是一藏污纳垢之地,绝不能留,今命你等前往拆寺灭佛,以响应天子之令。”
众村人听后,皆沉默不语,这时一老者站了出来,作揖说道:“大人,那寺庙不能拆啊。”
“嗯?”地方官眉毛一挑,望向老者,冷声说道:“为何不能?”
“大人新上任,有所不知,陈家村位于酆都境内,乃是阴阳相交之地,二十年前,阴阳间结界松动,黄泉水溢出到本村成河,致使本村阴气弥漫,村人皆被阴气侵蚀,死伤过半,幸好一位得道老僧路过,得知此事,修复了结界,又欲为我等村人驱散体内阴气,救我等性命,然……”
老者摇了摇头,叹息说道:“然阴气已侵入膏肓,老僧他也无能为力,无奈之下,唯有以命换命,那老僧自幼修习佛法,身具佛性,食其血肉,便可驱除体内阴气,他让人架锅煮水,毅然纵身跃入锅中,舍身成仁,以自己的血肉,拯救了村人性命,那渡悲寺便是为老僧所建,寺中供奉的骸骨,便是老僧的遗骨,那渡悲寺之名,便是老僧之名,老僧对村人恩重如山,我等村人又怎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哦?”地方官冷笑,阴毒的眼神扫过众人,“可有此事?”
众人皆默不作声。
“你们……”老者望着村中众人,难以置信,“你们都曾受老僧之恩,食过老僧血肉,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吗?当年获救之时跪地感激涕零,建庙后上香许愿恭敬虔诚,这时却怎得一言不发?受人之恩,当报不报,与禽兽又有何异?”
众人低头,却依旧不言语。
“看来,你所述不实呢!竟敢胡言乱语,诓骗本官,阻拦拆寺,定是一个佛门余孽。”
那地方官挥了挥手,兵丁上前,将老者擒住。
“压入大牢,三日后问斩,天子有令,佛门余孽可不经审判,直接问斩。”
老者叹息,末法时代,人性不存,良知泯灭,他挣脱兵丁,跪地朝着渡悲寺方向扣了三个头, 而后向着路边一颗巨树撞去,命丧当场。
“死有余辜。”地方官冷哼一声,又说道:“我早已知本村多佛门余孽,故才让你等拆寺试探,果然有人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妨告诉你们,天子有令,每地须得寻出五名佛门中人,上交朝廷,交了,便是功绩,升官发财,交不出,我乌纱帽难保,至于谁是佛门之人,便要看谁敷衍本官之令,有包庇佛门之心了。”
地方官话音未落,便有一人上前稽首说道:“大人,那渡悲寺建时劳民伤财,建后招妖聚邪,与民无益,我早已看不过眼,大人能下令拆寺,实是我村人之幸,小人愿前往拆寺毁佛,以效犬马之劳。”
“好。”地方官说道:“你忠心可嘉,本官定不会忘,去吧!”
那人道了声“是”,向着渡悲寺奔去。
众人见此,唯恐被当成佛门之人,丢了性命,争相朝着渡悲寺跑去,来到渡悲寺,撸起袖子一通打砸,口中说着辱佛之言,以表忠心。
众人进入内殿,见到老僧骸骨,那骸骨端坐于供台之上,不觉慎人,反倒是庄严肃然,众人并未因老僧救命之恩而手下留情,上前一把将老僧佛骨拉扯下来,抛到地上,任意踩踏,而后有人取下供台上老僧曾使用的禅杖,朝着佛骨砸去,欲将其打碎,不料那佛骨竟异常坚固,无论如何敲打,皆毫发无损,连道痕迹都未留下。
众人无奈,只得作罢,将佛骨弃与墙角而去,而后拿来斧头铁锹等工具,挖墙拆寺,不消片刻,只听一声轰然巨响,渡悲寺变成一片废墟,遍地残砖断瓦,众人兴尽而归。
深夜,皎洁的月光下,渡悲寺那残垣断壁中,一具骸骨扒开压在身上的瓦砾,缓缓爬起,周身缠绕黑气,手中持一根禅杖,很是慎人,那骸骨在残垣断壁中站立许久,发出桀桀怪声,而后疾走如飞,朝着村中行去。
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持禅杖向门击去,那骸骨力大无穷,将门击飞几丈远,而后闯入房中,禅杖起落间,血流满地,房中之人顷刻间丧命,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骸骨走出房门,莹白的骨头已被染成血红色,禅杖上尚有血珠滴落,此时乌云遮月,大雨倾盆,却冲刷不掉那骸骨身上的血红之色,骸骨犹如修罗现世,杀心不熄,又奔向另一户人家。
它本是老僧遗骨,身具佛性,却无佛心,心性如何,全凭众生之念,众生若信它,拜它,供奉于它,它便能感受众生之意,慈悲为怀,消灾解难,庇护苍生,若众生心怀恶意,咒它,骂它,欲毁灭它,它亦受其染,心生恶念,堕入魔道,化为妖魔,屠戮苍生。
黎明将至,大雨渐歇,村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此时村中,再无一生还者,老僧骸骨身上血红之色褪去,来到渡悲寺残垣断壁前,盘膝入定,再次苏醒之时,是善是恶,是佛是魔,全凭众生之念。
未及十载,天子因暴虐无道,搜刮无度而被义军推翻,改朝换代之时,不少平日里作威作福,恃权欺压黎民的前朝旧臣被民众所杀,那地方官亦在其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