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县刘生家境贫寒,因父亲早逝,自幼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刘母终日操劳,依靠针线活供刘生读书,生活可谓艰辛不已,直到刘生考中秀才,在私塾做了教书先生,二人生活才算勉强度日!
这年,又到乡试之期,刘生辞别母亲,再次踏上省城之路,因盘缠不多,沿途皆是风餐露宿。
一日,刘生行至一片荒野时,眼见天色已晚,前方又有一破庙屹立,便匆匆入内,准备在庙中留宿一晚。
庙宇年久失修,已是破败不堪,居中神像尘埃密布,隐约可见其面容依旧不怒自威,刘生一番收拾,和衣而眠。
迷迷糊糊睡至夜深,天空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竟下起了倾盆大雨,不知又过多久,庙中陡然传来一声巨响将刘生惊醒,刘生起身一看,发现庙宇低洼处满是积水,神像在暴雨的冲刷下已轰然倒塌。
突然,神像倒塌处似有一道光芒闪过,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刘生一惊,上前瞧去,坑内竟有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匣子,或因雨水渗透浸泡,时日一长,这匣子已是腐烂不堪,露出盒内的一枚古镜。
只见这古镜古朴无奇,似铜非铜,似铁非铁,却异常坚硬,镜面光滑明亮,清澈如水,刚才发出的光芒正是映射的闪电之光,镜面背后几行小字,道出古镜来及,此乃魔物,非善人不可持有。
刘生不知所谓魔物,却料想此镜不凡,心中一喜,将其拾起,看着镜中自己温文尔雅,刘生欣然一笑,藏于怀中,再看天际已有一丝泛白,刘生无心睡眠,等至雨停方才继续赶路。
……
此番乡试,科举内容不难,一如往年,刘生都能对答如流,可刘生依旧寝食难安,屡试不中,已让刘生有些意乱。
果然,到那张榜之日刘生再次落榜,刘生满目失落,心灰意冷,一人跌跌撞撞出了城门,沿河而行。
沿途芳草萋萋,人烟寥寥,刘生忽然听到前方有人高谈阔论,嬉笑不止,放眼望去,河边一凉亭处有几个书生正推杯换盏,举杯对饮。
刘生本无心停留,可当听到有人提及先前乡试和自己名字时不由脚步一停,凝神侧耳倾听下,这才得知,近年几次乡试,自己皆已中举,只因自己出身寒门,无权无势,才被别人换了名额,此次名额正是被其中一人夺去。
刘生勃然大怒,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就为那榜上有名时,不曾想科举考试竟也有人徇私舞弊,顶替自己,想罢,就欲与那几个书生对质,可转念一想,此地人迹罕至,故而几人才会肆无忌惮说起,自己出去后,几人定然不会承认,于是沿路返回,准备击鼓申冤。
来到府衙,刘生如实将刚才听来之事告知,请求知府做主,不曾想知府听闻此言一声冷哼,喝斥刘生妖言惑众,无理取闹,命人将刘生杖责五十,打得刘生皮开肉绽奄奄一息方才让人将其丢出府外。
刘生这才知晓知府也是一丘之貉,心中愤恨难当,面如死灰,拖着重伤之躯本想投河自尽,可念及自己死去家中年迈老母无人照料,只得悲愤欲绝,摇头作罢,忍着疼痛往家赶去。
可当回到家中,发现屋内腐臭弥漫,母亲横卧在床,竟已死去多时,床边有封书信,寥寥几句却满纸泪迹,信中虽告知刘生自己因病去世,却饱含不舍与无奈。
刘生认得,这正是母亲字迹!
想到母亲被疾病缠身,奄奄一息却落泪写信的情形,刘生心如刀绞,匍匐在床沿,伤心欲绝,痛哭不止。
哭了一阵,刘生失魂落魄从屋中走出,前往集市为母亲置办后事,途经一个药铺,被一药郎拦住,询问其母病情如何!
刘生与这药郎相识,如实将母亲已死的消息告知。
药郎一声叹息,摇头道:“刘母所患疾病,并非绝症无可医治,当日她说回村借些钱财再来抓药,却不想再无音讯,如今听闻已是阴阳相隔!”
刘生心神一颤,一番询问这才明白母亲是因无钱医治,活活被疾病折磨而死。
刘生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辞别药郎,买了所需之物,匆匆回到家中,再次看到母亲挣扎死去的模样,心中悔恨与自责交织。
这一瞬间,刘生突然心生憎恨,恨意滔天,恨苍天无眼,让母亲身患疾病,恨官场腐败,官官相护,剥夺自己举人之名,更恨同村人世态炎凉,薄情寡义,睁眼看着母亲无钱医治而死。
刘生咬牙切齿,满目怨毒,恨不得将所恨之人尽皆屠戮,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就在这时,刘生怀中突然冒出一股股黑气直往七窍钻去,刘生大惊,慌忙拿出怀中之物,只见破庙拾来的古镜镜面不断有黑气升起,翻滚交织成一条条蛇状扑向自己,刘生吓得魂飞魄散,正欲扔掉古镜,不想那黑气却戛然而止,恢复如初,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皆是幻觉,再看古镜,镜中之人似乎变得有些狰狞……
这夜,刘生屋内传来一声声厉啸,又如野兽低吼,半刻之后,屋门打开,月光下一面目狰狞丑陋,周身黑气萦绕的怪物从中走出,直奔村落。
次日,有人发现村内人畜尽皆被屠戮一空,村民鲜血更是被吸食殆尽,令人毛骨悚然,于是赶紧报知官府,官府来查,断定此乃妖魔所为,已非常人可敌,全县悬赏,请求江湖术士降妖伏魔。
不久,一年过半百的高僧进入村内,一番查探后来到刘生屋子,当看到刘生死去的母亲和那封书信,似有所悟,一声叹息,人人心中皆有一佛,一魔,佛灭,才魔现……
常县人氏刘武乃一佃农,平日依靠苦力种地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近来县内突然有一妖魔肆虐,为祸百姓,导致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更有甚者,已是日日闭门不出。
刘武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加上徭役繁重,不敢过久在家闲暇,每日出门携刀防身,依旧胆战心惊,小心翼翼。
这日,已是日跌之时,刘武正在田间劳作,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远处山脚有两人在不断打斗,再看二人所处位置竟是自家庄稼地里,刘武瞬间勃然大怒,手持柴刀,直奔过去要找二人理论。
眼见自己成熟的庄稼大多被毁,二人依旧斗得难舍难分,毫无罢手之意,刘武气的双目欲裂,不待临近,便欲张口喝斥二人,不想还未出声,对面已传来焦急呼喊。
“施主快走,此乃魔头刘生!”
刘武悚然一惊,先前因庄稼遮挡,相隔甚远,不曾看清,现在经人提醒,这才看清打斗中的二人,只见一人手持禅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和尚,一人周身黑雾萦绕,面目极其狰狞丑陋,正是最近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魔。
刘武吓得魂飞魄散,后悔自己冒然前来,此番若是老和尚能制服妖魔还好,若是不敌,两人都得命丧于此,想罢,乘妖魔现在无暇顾及自己,便欲转身离开。
就在转身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嘶吼,摄人心魄,刘武心神一颤,一脸骇然,回头望去,却是妖魔不敌,只见老和尚手中禅杖正中妖魔额头,发出一声闷响,妖魔遭受一击,顿时如雷重击,吃痛下哀嚎不已,周身黑雾更是剧烈翻滚,竟薄了几分。
“刘生,你还不醒来?”
老和尚一声大喝,不待妖魔后退,禅杖再次一击落下,妖魔身躯一颤,黑雾再次薄了许多,赤红的双目似有挣扎,似有迷茫。
刘武见那妖魔落了下风,心中一喜,少了些许害怕。
老和尚口中继续呼唤刘生之名,可手中攻势却越发猛烈,一杖衔接一杖,打得妖魔毫无反抗之力,不及片刻,妖魔身上黑雾骤然一缩,随即消散,狰狞丑陋的面容一同消失,竟变成一副书生模样,步步后退,口中鲜血狂喷。
“刘生?”刘武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不禁失声惊呼,满目震惊,先前听的老和尚呼喊,刘武不以为意,一直以为只是同名而已,不曾想这人人惧之的妖魔竟就是自己熟悉的刘生。
刘武与刘生乃是同族不同村,每逢祭祖也会相遇,相互寒暄几句,在刘武印象中,这刘生老实本分,性格懦弱,怎会突然变成这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妖魔?
“迷失心智,杀人无数,也无法让你母亲死而复生,何苦呢?”老和尚早已收了禅杖,几声咳嗽后看着同样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刘生一声叹息。
刘生一脸惨然,嘴角带血,似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摇着头轻声道:“大师,你不懂,你不懂我十年寒窗苦读之苦,更不懂我无端丧母之痛。”
年年乡试,我皆是榜上有名,奈何监考官员欺我出身寒门,无权无势,徇私舞弊剥我举人之衔,我欲申冤,却因官官相护,被知府一番毒打。
我欲苟且偷生,可家中母亲独自一人身患疾病时,哀求同村之人施以援手,不想众人却见死不救,以致母亲无钱医治,被病痛折磨而死。
“大师,这恨,这痛,你懂吗?若有选择,我又怎会心生魔念,甘愿成魔!”
老和尚一阵沉默,他一路追寻而来,只知刘生母亲因无钱医治死亡一事,却不知还有科举考试也曾被弄虚作假,无法接刘生之问,只能话锋一转道:“安心走吧,你母亲我已替你安葬!”
刘生怅然若失,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予老和尚,只见此物不过巴掌大小,古朴无奇,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竟是一面古镜。
老和尚接过古镜,凝视片刻,心神为之一震,满目惊骇。
刘生仰天闭目,对老和尚道了一声感谢,摇晃的身躯似就没了力气支撑,突兀倒地,气绝身亡。
就在刘生倒下那刻,老和尚屹立的身躯竟也轰然倒地,让一旁刘武大惊失色,慌忙上前将人扶起。
老和尚吐出一口鲜血,拉住刘武手臂,翻出手中古镜道:“我旧疾未好,又添新伤,刚才已是强弩之末,怕是命不久矣,此镜实在干系重大,只能托付于你。”
刘武看着古镜,一脸茫然,不禁疑惑这镜子究竟是为何物!
实不相瞒,此乃魔物,极其坚硬,也不知刘生从何而来,传言此物极其诡异,若是人有魔心念起,便会乘虚而入,循循善诱,将人异化成魔,迷失自我,刘生正是被此物所害。
刘武听闻此言,面色一变,不曾想这古镜如此恐怖,一时踌躇,不知是否应该答应。
“施主,我看你面目和善,一身正气,绝非那大奸大恶之人,定然也无魔心给其有机可乘,此事你尽可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
“待到日后,你定要寻一人迹罕至之地,才可将其深埋,永不见天日……”
老和尚频频咳嗽,接连叮嘱,最后直到话音渐弱,刘武才猛然一怔,抬头看去,老和尚盘腿而坐,竟已圆寂。
刘武满目惆怅,暗下决心要将古镜藏匿,以免再次为祸苍生,又将刘生与老和尚分别安葬在了荒芜之地,随后手持古镜,一步步往回走去,刘武也曾想将古镜交给官府处置,却见古镜背面刻有此乃魔物,非善人不可持有几字,联想老和尚几番肃穆叮嘱与刘生科举作假之事,也就只得作罢!
这年,因当朝天子昏庸无能,以致百官结党营私,腐败成风,各地赋税纷纷猛增,不及寒冬,各地已经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刘武被迫交完杂税,家中已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母亲因家中无粮活活饿死,妻子无奈只得时常外出乞讨,直到一日夜深,刘武迟迟不见妻子归家,心有担忧,沿路寻找,却见那一户户权势人家灯火通明,尽皆大鱼大肉,载歌载舞,当寻得妻子,竟已在街头冻死多时。
刘武悲痛欲绝,将妻子带回安葬,这夜,刘武万念俱灰,绝望之下拿出古镜,只见那镜中之人在昏黄的灯火下露出几许狰狞……
次年,百姓不堪压迫纷纷揭竿起义,一时间战火连绵,生灵涂炭,不久,旧朝覆灭,土崩瓦解……
新朝初立,天子治国有方,为官者两袖清风,为命请命,为民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盛世百年之久,此间,古镜不知所踪,再无妖魔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