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后恢复高考,我们县接连几年没有产生一名重点大学生。到了我们这一届,出现了杰这样的希望选手。
杰被一致公认为我们学校的才子,他聪明、勤奋,而且不是愚奋那种,人有思想、独立,并且充满自信。杰最擅长的科目是语文,得过全国写作竞赛的二等奖,对文学很有兴趣,他的志向是北大中文系。那个年代,中文是一个好专业。
高考前一天,考生放假休息、做调整,老师就利用这一天布置考场。有一个多年沿袭下来的惯例,就是考生们都会在布置考场的时候去踩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找找感觉,避免第二天匆忙上阵,紧张过度。
但是杰并没有去踩点,也许是他太自信了,也许他觉得就在自己读了三年书的母校里考试,没有什么必要。总之,那天他睡了一个很好的午觉,起来后在家里大音量地放邓丽君的歌。
七月七日上午考第一课语文。时间一到,老师准时打开教学楼的门口,考生们蜂拥而进,纷纷找到自己的座位。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高喊起来:“老师,怎么没有我的考号?”大家望过去,竟然是杰。
监考老师上前检查,果然,杰的准考证号码竟然没有编在座位上,考号从他前面的考生直接跳到了他后面那个,无端端地空缺了他的位置。
“你不要急,我马上通知考场办公室,他们会给你安排的。”老师安慰他,马上冲出了教室。这时,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大家都在坐着,准备各自的文具,等候发卷。只有他一个人茫然地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考场负责人认识杰,知道他是一名重要的考生,立刻吩咐马上给他补编座位。这时候问题出来了:前一天整理考场时,已经把所有余下的桌椅搬到了离教学楼二百米远外的大礼堂里,而老师一路小跑到礼堂后,发现礼堂门口紧锁,只好四处张罗着去找保管钥匙的人。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更不用说传呼机、手机......
当老师终于把桌椅搬到考场时,开卷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多分钟,杰脸色通红、满头大汗,已经接近于崩溃状态......
那天下午考地理,杰没有来。当我们交卷走出考场时,听到了一个消息:杰从县城最高那栋大楼跳了下来。
杰死那几天,县正好发生了一起特大车祸,死了十多名乘客,以至于医院的停尸间停满了。杰的尸体就一直摆在路边,用一张毛毯盖着,他父母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守着。
杰埋在河边的山坡上,正对着学校的操场。没过两年,政府计划在那片山坡建造一间水泥厂,连他的家人都没通知,直接把他的坟墓迁了,此后下落不明。
人们都说杰在这个世界上注定没有位置。
我相信,人,是需要一些运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