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惊呼从310宿舍传出来,很快就在黑暗的走廊上蔓延开来,310是3楼最里面的一间宿舍。此时,等候在310门口的两个男生听见这声惊呼以后马上冲进了宿舍,他们看见两个先进来的女生瘫软在了地上,张大着嘴巴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圆睁着望向眼前的一张书桌,似乎那上面有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怪一般。
惊叫声还在继续,两个男生忙问坐在地上的女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见两个男生进来,她们的惊叫声终于转变成了轻轻的呜咽声。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恢复了一些元气,艰难地举起左手指向那张书桌,很快又颤抖着放下去了。两个男生面面相觑,吞了口唾液,慢慢地走向女孩手指的书桌,当他们终于看清那张书桌桌面上的东西时,两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暑假刚刚结束,4班迎来了高二的第一个学期,在新的学期里,4班迎来了一名新成员。
是一个从农村转学来的女生,叫张敏感。
有趣的是,张敏感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敏感。
张敏感是一张大众脸,她的脸蛋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特点。有些人你看一眼就记住了他们的样子,终身难忘;有些人和你朝夕相处,可一旦叫你认真回忆,却很难清晰地勾勒出他们的容貌。张敏感属于后一种人。
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胸部和臀部异常丰满,好像承载了很多过剩的营养,和周围那些清一色的干瘪的女生相比,她反而自卑了。
她从不主动结识任何同学,一直独来独往,大家也不愿意接近她,城市里的孩子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牛粪味,他们说,那是穷人的味道。
实际上,这是偏见!
张敏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甚至,有一点洁癖。
她的衣服虽然很旧,可是每件都洗得干干净净,甚至领口和袖口的位置都是洁白如新的。和她同寝室的人都有个共同的印象,她每天回到寝室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擦拭她的书桌,整理她的物品,她的桌子总是一尘不染。
她沉默寡言,常常像背负着沉重的心事一般。实际上,没有人听她开口说过话。
有一天深夜,310宿舍里一个叫孙莉莉的女生在睡梦中被一阵恐怖的说话声惊醒,那是一个老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的声音,那声音沙哑古怪,孙莉莉分辨不出说话的内容,分辨不出哪国的语言,甚至不能断定那是人间的声音。
孙莉莉紧紧地缩在被窝里,丝毫不敢动弹,恐怖的说话声一直在持续,有时,她觉得那声音都贴在自己的耳朵上了,可是,她试探着朝蚊帐外面望去,却没发现任何异样的情况。
寝室里其他三个人好像都睡得很沉,不时传来厚厚的鼾声。
孙莉莉懊恼地闭上眼睛,孤独地听着那梦魇一般恐怖的声音,无助和绝望的泪水悄悄地划过脸颊,她不敢叫醒其他舍友,她不敢在恐怖面前暴露自己。
最后,她连脑袋都缩进了被窝里,过了很久,她终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的脑袋还包在被窝里,她憋出了一身的汗水。
这天,孙莉莉跟宿舍其他两个成员吴肖肖和李萍萍说起了晚上的怪事,她没有和张敏感说,她们从不和张敏感说话,也许因为她穷,也许因为她土,也许因为她怪,也许都有。要不是学校统一安排住宿,她们三个和张敏感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吴肖肖和李萍萍听孙莉莉说完昨天晚上的恐怖经历后,也不禁打了个冷战,随即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异口同声地说道:“莉莉,你是在故意吓我们的吧?我们才不上当,快老实交代!”
孙莉莉心有余悸地说:“是真的,我确实听见了一个老人说话的声音,太可怕了,我怀疑我们宿舍有不干净的东西。”
吴肖肖和李萍萍互望了一眼,说:“莉莉,玩笑可别开得太过火了,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别拿来开玩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可能是你做噩梦了,那声音是你在梦里听见的,别太当真了。”
孙莉莉说:“不可能是梦,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我们宿舍里发出来的,要不,今晚我们躺在床上都别睡,那声音可能今晚还会再出现。”
另外两个女生虽然不太情愿,但在孙莉莉的一再请求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晚上,310宿舍。
所有寝室都已经熄了灯,310宿舍里也是一片漆黑,除了张敏感,其他三个女生都没有睡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声音是这样的,滴答滴答滴答……
三个人在黑暗中等了很久,眼看都快到凌晨两点了,宿舍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连打呼噜的声音都没有,张敏感睡觉的时候总是规规矩矩,安静得像只猫。
吴肖肖终于抵抗不住睡眠的诱惑,她小声地说道:“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可不想等了,我要睡觉了。”
李萍萍赶紧附和道:“是啊,很晚了,我们都睡吧。”
孙莉莉虽然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叫她们等到天亮吧,只好说:“好吧,睡吧。”
其实她比所有人都累,刚听她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她床上传来阵阵微弱的鼾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莉莉又被那阵苍老嘶哑的声音惊醒了,她猛然睁开惺忪的 双眼,一下就来了精神。
她注意到,这次,恐怖的声音比上次更大了些,仿佛就从她的身子下面传来,她睡在上铺,下铺睡着张敏感。
她仔细听,终于艰难地从一串无法辨析的语言里零星地拣出了三个她勉强辨认得出的音调,是这三个字——杀死你!
她战战兢兢地听着黑暗中那念经般的声音,她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后来,那恐怖的念经般的声音终于渐渐结束了,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她再次和另外两个女生说起晚上的怪声时,她们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了。
孙莉莉不知道还能找谁来倾诉这件恐怖的事,她意识到,如果再纠缠此事的话,她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的。
这个时候,有个满脸麻子的男生向孙莉莉的位子走了过来,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孙莉莉吓得惊叫了起来,教室里其他同学的目光都纷纷朝他们两人望过来,男生尴尬地缩回了手,又望了一眼班上的同学,最后才对孙莉莉说道:“是我,张大胆,你在想什么啊?大惊小怪的!”
孙莉莉这才止住惊叫,转身向张大胆说道:“是你啊,不好意思,我……”
张大胆一直在追求孙莉莉,孙莉莉却一直不肯接受他,此时看见孙莉莉心有余悸的样子,便豪气地询问道:“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一顿。”张大胆认识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谁也不敢惹他。
孙莉莉坚持说自己没事,但张大胆不信,一直在旁边追问,孙莉莉想了想,觉得这事也只能向张大胆倾诉了,便和他一五一十地说了连续两天晚上的恐怖经历。
张大胆听说后,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汗毛不听话地竖起来一些。略微思索了一下,他问了孙莉莉一个问题,“会不会是你们寝室里有谁说梦话?”
孙莉莉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实际,懒懒地回答:“我和肖肖、萍萍都同住一年了,我听过她们说梦话,不是这种恐怖的声音。”
张大胆的眼睛里逼射出一道光芒,“我当然不是指她们,我指的是张敏感。”
张大胆说到“她们”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微笑,一闪即逝,孙莉莉丝毫没有察觉。他当然知道那古怪的声音不是吴肖肖和李萍萍在说梦话,她们都曾经和他睡过,那是高一时候的事了。
孙莉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醒悟过来,对啊,为什么没想到张敏感这个怪胎,可是……还是不可能啊,孙莉莉心里依旧充满了疑惑。
她把疑惑告诉了张大胆:“你说是张敏感?可是……可是我听见的那声音又老又沙哑,怎么听也是老人的声音,怎么可能是张敏感呢?”
张大胆摇摇头,反问了孙莉莉一个问题:“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事?”
“张敏感来我们班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似乎没有人听她说过一句话,没有人听过她说话的声音,这不是很奇怪吗?”
孙莉莉似乎被击中了某个要害,全身触电般地抖了一下,她越想越觉得张大胆说的话有道理。不过她还是将信将疑地说道:“可能人家只是性格孤僻而已。”
张大胆的鬼主意还在继续,“不管怎样,我们试探一下她不就真相大白了?”
孙莉莉点点头表示同意,“可是,怎么让她开口说话呢?”
张大胆神秘地笑了笑,扬手叫孙莉莉把头靠近一些,并将自己的嘴巴凑近她的耳朵,秘密地说着什么。
孙莉莉听完后,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就听你的吧。”
这天晚自习结束以后,班里的同学很快都走光了,只剩下张敏感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孤独地看书。
苍白的纸被她翻得沙沙响,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一场早已安排好的灾难正在悄悄地接近她。
当她终于意识到不妥的时候,她的眼前已经站着几个高大的男生,为首的一个正是张大胆,张敏感看见他们露出流氓的笑容,张大胆笑起来满脸的麻子被挤成一堆,异常恶心。
张大胆说:“张敏感,我们有几道题目不会做,想向你请教请教。”
张敏感紧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他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便想离开。可是,几个男生已经把她紧紧包围了起来,她怎么也突破不了,只好委屈地低下头去,很快,就有一串透明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溢出来。
张大胆似乎很享受这种困兽的游戏,他得意地伸出他的手,像一个长辈般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你先坐下,我们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别急着走啊!”
张敏感拼命地摇头,只想赶紧逃离这帮流氓。
张大胆继续冷笑着说:“你总是摇头,是不会呢还是不肯教我们?你要是不会就直接说你不会,我们又不会为难你。”
张敏感还是不说话,一直低着头,希望噩梦快点结束。
张大胆突然破口骂道:“妈的,你不会是哑巴吧?我看你忍到什么时候?”
他用眼神示意其他几个男生,他们像接到命令一样,纷纷伸手去脱张敏感的衣服,张敏感万万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她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挣扎,双手一直紧紧地按在胸前,护住她那脆弱的纽扣不被扯掉。
即使这样, 张敏感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求饶的话。
张大胆决定亲自动手,他走到张敏感的身后,用力地反扣住她的双手,这样一来,张敏感丰满的身体终于失去了防御,几个男生一把扯掉了她的衣服,不安分的双手在她丰满的胸部疯狂地游移着。
张敏感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终于绝望地哀求道:“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求你们了!”
话刚说出口,几个男生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各自缩回了他们罪恶的双手。
正是孙莉莉向张大胆描述的310宿舍夜晚出现的那种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虽然早有猜测,不过亲耳听见这种声音的时候,张大胆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这种声音是远远超出他想象之外的,应该说,他的背脊都凉了,他莫名地感到了恐惧,即使他总是声称自己天不怕地不怕。
其他男生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当他们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全都惊呆了,惊愕地站在原地,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声音正向这个教室走来,几个男生这才从惊恐中清醒过来,然后一溜烟地往门外跑去,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终于只剩下张敏感一个人,她心有余悸地穿好衣服,委屈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门外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了4班门口,张敏感朝门外看了看,是一个40岁左右的女人,从她的服装可以判断她是学校的宿舍管理员。
管理员也看见了角落中的张敏感,她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身体微微地颤抖,眼角残挂着泪花,似乎刚刚遭遇了什么恐怖的经历。
她走进教室,来到张敏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嘴里发出低沉的“啊……啊……”声,却不说话。张敏感觉得奇怪,抬起头来看了看眼前的中年妇女,只见她双手在空气中不停地比划着,原来这个管理员是个哑巴。
她大概是想安慰一下自己吧!张敏感想。
突然,中年妇女像发现了什么令她吃惊的东西,她的精神一下变得亢奋起来,不停在空中比划的双手显得更激动了,可惜张敏感一点也猜不透她要表达的意思,中年妇女的样子看起来越来越着急,还不时地用手指着张敏感脖子的位置。
张敏感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她看见她的脖子上戴着一个玉观音,这个玉观音是她从小戴到大的,他爸爸告诉过她,那是她妈妈当年出门做工前留给她的,那时她才两岁,可惜那次出门以后她妈妈就再也没回过家,大家都说她肯定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死了。
张敏感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从记事起就跟着爸爸过,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子。
她实在不知道这个管理员有什么用意,此刻,她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对着管理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感激之情就准备离去。可是这个奇怪的管理员却突然从背后拉住了她的左手,她敏感地转过身,拼命地将手往回缩,可是她怎么也挣不开管理员的手,只见管理员正紧紧地盯着那只手,表情无比复杂,有点惊慌又有点激动。
张敏感感到更加委屈了,她知道这个中年女人一定也会把她当成怪胎的。她一直不愿意别人看见她的手,就像不愿意别人听见她的声音一样。她猛地甩了一下手,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痛苦地冲出了教室,很快就消失在了昏暗的灯光下。
张敏感的秘密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了。孙莉莉知道了,304宿舍知道了,4班知道了,无数人都知道了。
她一下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笑柄。面对大家向她投去的异样目光,她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自卑。
可是,她无处可逃。
最近,310宿舍又发生了一些怪事。有天晚上,孙莉莉被尿憋醒了。她想忍到天亮,可一看放在床头的手机,才3点,离天亮还远呢。
她只好起床,从上铺下来的时候,她隐约看见下铺的蚊帐里没有人,张敏感深更半夜不见了。
“这个怪胎!最好别回来了!”孙莉莉下床的时候厌恶地想。
卫生间是独立的,每个宿舍都有自己的卫生间。
孙莉莉来到卫生间门口,她发现卫生间的门关着,可是里面并没有光线传出,她扭了扭门把手,发现门是锁着的。
她还想继续尝试扭开卫生间的门,她快憋不住了。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突然,从卫生间里面传出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孙莉莉虽然没有亲手磨过刀,但她从电视上看到过类似的情景,这种声音极像磨刀的声音。
孙莉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头皮都炸开了,谁三更半夜起来磨刀?
她本能地想到了张敏感。
她不敢再去开门,也不敢惊动宿舍里的其他人,大喊大叫更有可能引发正面冲突,她们手无寸铁,张敏感却手持利刃。
她只好悄悄地退回到床上,见机行事。
过了很久,轻轻地磨刀声终于停下来了,紧接着,孙莉莉听见有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她偷偷地瞄了一眼,那身型正是张敏感。
她走路的姿势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显得很僵硬。很快,孙莉莉就看见她上了床,然后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孙莉莉看过一些恐怖小说,她觉得张敏感的动作很像是梦游。想到这里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害怕梦游。
此时,她的尿更急了,她已经憋出了一身的冷汗!又过了一会儿,她猜想张敏感已经睡熟了,于是悄悄爬起来溜进了厕所。
第二天,孙莉莉特别留意了一下张敏感的举动,她发现张敏感对昨晚的事似乎一无所知,她确实有梦游症。
她再一次把昨晚的恐怖经历添油加醋地传播了出去。
这天上完晚自习,张敏感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宿舍门口围了一堆人,她的心跳开始莫名地加速,她惊慌地走过去,看见那天晚上在教室里遇见的宿舍管理员正和她宿舍的三个舍友争论着什么,宿舍的门上贴着一张很大的白纸,上面写着:拒绝和张敏感同住,张敏感必须搬走。
看到这一幕,张敏感的心不禁颤抖了一下,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
听不见那个中年妇女在说什么,她是哑巴,她只是拼命地比划着。她的三个舍友则不同,扯着嗓门大吵大闹,张敏感隐约听见她们在说:“老家伙,少管闲事,我们就是要赶她走,她是怪物,昨天晚上她还深更半夜起来磨刀,她是心理变态,她随时会趁我们睡觉杀了我们的,我们一定要赶走她,我们决不会和一个怪物住在一起的,你快滚蛋!”
中年妇女拼命地摇头,好像在痛苦地辩解着什么,张敏感看到,这个哑巴管理员的眼泪伤心地落下来。张敏感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人会为了自己掉眼泪,她隐约觉得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和自己有一种亲切的联系,却又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情的真相。
她绝望地转过身,想要远远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时,迎面走过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她的班主任王老师,后面还有几个人,看样子是学校领导。
他们拦住了正欲离去的张敏感,王老师驱散了围在门前看热闹的学生,毫无疑问,这次的事件已经惊动了学校的领导,现在他们正是来调解的。
孙莉莉、吴肖肖和李萍萍看见学校领导和班主任都来了,强硬的态度立刻软下来许多,她们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惊动了校方。
班主任和领导们分别安慰了一番默默流泪的张敏感,然后和孙莉莉、吴肖肖和李萍萍一起走进了310宿舍,门被轻轻地关上,只留下了门外仍在哭泣的张敏感和宿舍管理员。
中年女人走过来,轻轻地拍着张敏感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张敏感觉得从没有这么委屈过,却也觉得从没有这么幸福过,她的眼泪再一次决堤了。
经过校领导和班主任的调解,310宿舍的三个人只好不再闹事,答应继续和张敏感同住。
突然,她发现310宿舍的门并没有关好,露出一条细细的缝,从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她的好奇心一直比较重,一时也忘记了恐惧,轻轻推了推房门,让缝隙开得更大了些。
她看见,地上燃着一根小小的蜡烛,张敏感的书桌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低头擦拭她的桌面,陈大姐吓得几乎要大叫出声,可是,当她再仔细看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正是那个哑巴宿管的睡衣,难道是她?
陈大姐壮着胆子推开了房门,黑暗中的女人吃了一惊,转过脸来看着门口,反而被门口的人吓得不知所措了,陈大姐看见,里面的女人正是哑巴宿管。
黑暗中,经过陈大姐的一番询问,哑巴宿管才终于一笔一划地打着手势向陈大姐透露了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原来,哑巴宿管正是张敏感的妈妈。
当年她跟着同乡到外地打工,本来想挣多点钱补贴家用,没想到,她刚进城就被人卖去当了妓女。她想逃,可是一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被打得遍体鳞伤。结果,就这样在外乡异地当了十年的妓女。终于有一天,她们的老窝被警察捅了,她才得以被解救出来,可是,她自觉没有颜面回去见她的丈夫女儿和父老乡亲了,如果回去的话反而会给家里蒙羞的,想到这点,她便狠下心来在学校里找了个宿舍管理员的工作,一直没和家里联系过。
直到那天晚上,她无意中发现张敏感脖子上挂着的玉观音和她当年留给女儿的竟然一模一样,而且,那天她抓起她的手来一看,发现她的左手竟然也和自己的女儿一样,比正常人多一根手指头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张敏感很有可能就是和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了,只不过,她也清晰地记得,当年她离开家里的时候,女儿的手并没有出现这种皮肤异常的现象。为此,她也曾深深地疑惑过,直到那天晚上,张敏感几乎被310宿舍拒之门外,她极力和张敏感的三个舍友争辩,最后,惊动了学校领导和班主任过来调解事件。当时,她们两个单独呆在寝室外面,她趁机问清了其中的原因。
那是张敏感上初三时候的事了。那天 上化学课,老师要求学生动手做实验,中途老师因为有事离开了教室10分钟,当他回到实验室的时候发现所有同学围成了一圈,圈子里面有个声音正在痛苦地嘶喊,老师这才得知张敏感不慎将硫酸淋到了自己的左手上,尽管老师马上做了一些补救措施,但张敏感的左手皮肤还是被严重烧伤腐蚀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第六根手指完好无损。
实际上,这不是一次意外,是两个调皮的男生故意把硫酸淋到她手上的,他们早就想把这个“不祥人”清除掉了,经常给她制造麻烦,想让她主动退学,可这次连他们也没想到硫酸的破坏力竟然如此强烈。当张敏感痛苦倒地的时候,两个男生只是站在一旁紧张地威胁道:不准在老师面前说出他们的名字,否则以后见她一次打一次。
张敏感始终没有说出那两个男生的名字,而且,本来就沉默的她从此变得不言不语,很多人回想起来都表示,从那天起,好像没有人再听见张敏感说过一句话。
她成了一个哑巴——实际上这是她对命运的一种宣战。从她降临人世开始人生的第一次哭泣时,所有人就惊呆了,那根本不是一个婴儿的哭声,更像是一个垂垂老去的妇人的哭声,仿佛她稚嫩的体内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一般,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仅如此,这个异常的婴儿从出生那一刻起,就种下了许多不祥的种子。在她出生刚满一个月的那天,她的奶奶突然中风昏厥,不省人事,不过一个月就去世了;满一周岁那天,体格还很健壮的爷爷去镇上给她买礼物,回来的时候却突然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导致半身不遂,没过多久也去世了;两周岁那年,母亲出门打工,却一去不回,生死不明;而她的父亲不久以后就迷上了赌博,几乎赌得倾家荡产。这一切变故使张敏感一下就成为了众矢之的,她从小就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是“不祥人”。
哑巴宿管打着手势“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不禁掉落下来,仿佛她亲眼看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
她本来打算找个机会和张敏感说明关系的,可是,就在她下定决心的那天早上,张敏感却在宿舍上吊自杀了。当时,她几乎崩溃了,可是,当她看见女儿留下来的想要报仇的遗言时,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她要为了替女儿报仇活下去。
而作为一个母亲,哑巴宿管唯一能做的只是每天趁别人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溜出自己的宿舍,来到310,对着女儿的相片哭泣,或者帮女儿擦拭书桌,整理物品,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她必须要让欺负她女儿的人感到恐惧,感到内疚,所以,她故意在夜里磨刀,故意把凳子踢倒,故意印一个恐怖的手印在桌面上,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女儿回来过,她要让所有人感到害怕。
也许是天意,又或者是张敏感的冤魂真的回来了,那些曾经欺负过张敏感的人最后都离奇死亡了。
“说”完这些以后,哑巴宿管向陈大姐摊开了自己的左手,
那是一只和张敏感一样长着六根手指的手,书桌上的鬼手印正是用这只手印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