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伦学院教师办公楼一楼的北侧,有一道长廊,常年阴暗。长廊入口用强悍的铁栅栏门锁住,似乎不希望人接近。偶尔路过的人只能隔着铁门,打量里面的情形。
特别在黄昏时分,长廊就显出一片绝类似于荒芜的神色来,空旷的长廊两边对称着几道门,却古怪地没有门板,看上去整个长廊就像被镂空的长方体,别扭又透出阴森。夕阳的光施舍不进来,只是其他建筑的一点余光吝啬地偷溜过来,于是暗暗的阴蓝就包裹住了长廊,成了底色。墙上生着积蓄多年的青苔,还有灰色的墙体剥落的痕迹……在空气中飘着的是潮湿阴凉的霉味……
那几道门,就那么存在于这环境中,没有门板的几道门……
2月中旬某天,晚8:56。
教师办公楼只有一间办公室亮着,是值班室。
“妈妈……”可爱的小女孩拉拉***衣袖,指着兔子公仔撒娇,“扮家家啊……”
叶琼头也不抬地改着作业:“乖,妈妈忙着呢,自己玩,啊。”她心里咒骂着学校,竟然选了今天晚上让她值夜班,发生了那种事,至少叫个男老师啊……想到这里叶琼的脸青了,那个传说……该不会真的出现吧?说到底,尽管她不信,但还是心里没底,就因为这样,才把女儿文文从幼儿园接来陪自己。现在……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谁?!”叶琼莫名地被幽邃的声音刺激了一下。刚刚那把声音像过门风,凉飕飕的从耳边滑过,叶琼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环顾四周,却没有别人。是幻听,还是……那个传说……不!不会的!叶琼努力地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清除出去——对了,是窗子嘛!没有关窗,所以风灌进来了!她起身关窗,看了一下手表:9:01。“好了,文文,该睡觉觉了,妈妈陪……”
回头,值班室里哪里还有女儿的影子。
“文文??文文??你到哪里去了??”叶琼心头一紧,一个箭步追出门——竟一刹,停住了。
值班室外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顺着这里走下去,尽头处就是那道怪异的长廊了。黑暗似乎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模模糊糊的还有那道大铁门闪出的寒光……叶琼犹豫了一下,站在值班室门口。“文文?快回来啊,该睡觉了!”声音从寒凉的墙壁反弹回来,嗡嗡作响,回声似乎成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呜呜咽咽……就是没有女儿的回答。“文文?”叶琼壮着胆子又叫了一声。
咔……细微的踩着石头的声音。
“文文?”叶琼听到声响,转身回值班室取出一把手电筒,硬着头皮顺声源处走去。
手电昏黄的光游移。“文文!?”——照到了什么东西。叶琼拣起一看,就是女儿的兔子公仔。她立马四下张望起来——黑暗,溢开来的黑暗,把她星星之火般的光明孤立了。她回头看看,值班室的灯火远远地在后方亮着。
北风呼啸刮过,给叶琼心悸的寒冷……简直不像是这世界上的风!似乎有什么……有什么……飘忽不定……就在——
叩叩叩……
是敲门声!从哪里……叶琼的冷汗冒了出来——是的,从长廊那里传出了敲门声,在如此静谧的夜晚,那不知来源的敲门声是那么的清晰。
叩叩叩……叩叩叩……
真的是长廊!那没有门板的长廊,竟传出了敲门声!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又是这个声音!叶琼背上一阵一阵发凉。“文文?是不是你在那里?回答妈妈啊……”她向长廊处慢慢移动着,盲目地移动着。难道说就是那个传说……
转眼来到了那道大铁门前。叶琼的恐惧一下子翻江倒海似地占据了心——铁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不可能的,下班之前她检查过,明明是用大锁头锁得死死的!……现在开了,谁打开的?……能有谁呢……只有……那个传说中……
无异于给叶琼洒了冰渣子……
“妈妈……”
女儿!——在长廊中某道门里发出了女儿的声音。
“文文!”她义无返顾地穿过了那道大铁门,走进黑暗里,很快,她被黑暗吞噬了……
铁门上,挂着那打开的大锁头,上面有些许苔藓痕迹……
“妈妈……”文文顺原路回到值班室。
漆黑一片。
值班室的灯被关上了,什么也看不清楚,影影绰绰的。光和影的恍惚间,就有什么挂在门上,一动不动的。
“妈妈……”文文走近了值班室,却突然发现了值班室的门没有了门板,而取代门板的是——
或许是女人吧——如果她是的话—— 一袭黑衣,那长长又凌乱的头发从上坠而下.她用手吊在门框顶上,而另一只手撑住门框——就这么悬空攀在门中,像代替了门板。缓缓地,居高临下地用一种阴森的气势面对着孩子。
“妈妈,让我进去啊……妈……”小女孩不知面对着的不是母亲,上前拉了拉女人的衣角。霎时间,女人的脸被绿光映出来——没有一丝活气,是僵直惨白的,眼睛已经被腐烂的皮肉遮盖,嘴上皮已几乎掉尽,露出干涸的牙齿……
“哇啊啊啊啊啊……”空旷的教师办公楼被哭叫 声充斥。
忽地,又是吧嗒一声——
无声无息。楼又被死般的寂静笼罩……
清晨。
这样的开端对于一天是好的,阳光很和煦,而且空气也很清新,怎么看也是安详的早晨。
“不————!!我不相信,你们放开我,让我看看啊!!放开……!!”
密伦学院的这么一个清晨的恬静却被接连不断的哭叫声打断了,那声音悲痛欲绝,混在一片嘈杂的劝慰声中也十分引人注目。在警方人员与家属的簇拥中,一个青年男子近乎崩溃地放声哭叫,想要冲出人群,却被众人抑制住。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传说应验了啊……”
离人群不远的地方,放着两副盖白布的担架,里面躺着的正是叶琼与她4岁的女儿文文。今天早上他们被发现双双吊死在被锁死的长廊中最后一道门上,面带惊惧之色,似乎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警方已经立案侦察。
死者的丈夫,同时也是死者父亲的人悲痛得昏过去好几次。在这不安的气氛中,密伦学院开始了新的一天。
“没有脚印,也没有指纹……看那对母女的死样就觉得不是人做的,警察也说归为自杀案件处理了……想想啊,那道大铁门的钥匙只有保管室的人才有,那对母女怎么进去的?发现尸体时铁门也是锁着的!”
“还有那值班室的门呢?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蒸发啦??”
“恩……那,该不会是……”
“恐怖死了不要说了啦!!”胆小一些的女生当众抗议了。
九婴看着女生们为新话题喋喋不休的样子,推了一下同桌:“喂,感想呢??”
“很可怕——”Alan盯着一张奇怪的纸,点头道。
“哦?这回很难应付吗??”九婴来了精神,忙问,
“很难应付!”Alan眉头一紧,猛地点头,“恩!难应付!!”
九婴发现不对劲,也凑上去一看:呵!!
“Alan你这家伙!!!把我的话当什么啊——!!!!”
Alan攥着一封情书被九婴满教室追着打,终于被逼到角落,只得举手投降:“好啦好啦,我不是……不,是别人写给我的,就是那个恐龙女生……”
“哼哼哼,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给我闪飞!!!”
“KAO,又被你打得将近残废!”
“你再抱怨我就把你打成散文!!”
黄昏时分,Alan和九婴游荡在教师办公楼里。恐怖的母女自杀事件搅得教师也人心惶惶,一下班,办公楼就和鬼屋一样,没半个人影了。
“就是这里。”Alan停在长廊的大铁门前,默默透过这金属栅栏打量这道长廊。
一共有六扇门,都是对开的,可是那些也只是门框而已,并没有安上门。长廊尽头是一堵墙,很老了似的,灰溜溜都是苔藓,还有污渍。
“好重的阴气……”Alan头一痛,忙捏着太阳穴,扶着铁门站直身子,“很古怪啊。”
“怎么??有感觉啊?”
“恩,阴气弄得我的灵气震荡。可是……怪就怪在这个结构……”Alan依旧揉着太阳穴。九婴眨眼:“灵能者真辛苦。对了——为什么怪啊?”
Alan退了两步,指着长廊:“看,门有六扇,是对称式的结构。自古以来,对称的结构就被作为镇邪锄灵的特殊结构——也就是双数结构啦——比如文王八卦之类的。因此在有对称结构的场所就算再阴湿,也难以出现骚灵现象。”
九婴沉默了一会:“你是说,这里……”
“对——我的灵气有感应,确实是灵做的。”Alan很严肃,为难地用手指贴住嘴唇,“看来怨念不浅啊,一定有什么渊源在里头。可是这种不易出现情况的结构又怎么解释呢?……”
九婴明白,这次事故也许又是一个大挑战。她和Alan同班多年了,只要Alan遇上难题,总是会用手指贴住嘴唇去思考。“大件事了……”
“九婴快走,天要黑了。我还不知道事情的渊源,没办法破解,这样天黑以后发生什么我是应付不来的,快。”说罢匆匆往回走。九婴不安地跟着。终于趁着最后的一抹阳光消失之前出了办公楼。
“九婴,明天我就去找校长,你呢……”Alan沉思了一下,“对,利用一下你的关系网吧!”
“什么啊你在说??”
“学校图书室的老太太不是很喜欢你吗?她可是这个学校元老级人物哦!”一副拜托你了的样子——跑了。
“那我只好辛苦一点了……”九婴回头看看阴森森的办公楼,“还是快回去吧!”
黑安蔓延开来。
幽暗的长廊中回响开一个声音。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吧……”
长廊的最后一道门上,悬挂着什么……黑暗,似乎就从里面涌出……
隔日中午放学。
Alan 垂头丧气地从校长室走出来。路过图书馆,正好见着九婴在里头,便推开玻璃门进去,一摔背包,嘭地坐 在九婴身边,一脸的不爽。
“搞屁啊,被校长请喝茶啦??”
“喝茶?——钓虾啊!”Alan气呼呼的,“什么学校嘛!校长一个劲地说什么‘哎呀,既然警方已经定性为自杀,那就这么定了吧,今后学校一定采取措施,避免此类事件……’
嘁!!就是不让我除灵!!”
“你不是三寸不烂之舌吗……”九婴明显地心不在焉,只是低声应着,全副心思都在一本发黄的本子上,手指眼光都没离开。
“哼——”Alan靠到椅背上,“不过还是被我点到死穴了!”他忽地神采奕奕起来,“我故意问他那个传说,校长就没话了,接着就让我出来了!——看起来,只要知道‘传说’是怎么回事,那事情的70% 就解决了!”
“哦,感谢我吧,已经解决50%了。”九婴还是刚刚的样子。
“吓??”Alan这才注意到九婴翻阅的那本发黄的本子,“难道这就是……”忙凑到本子前,“啊?学校的档案材料——嘿你这丫头真还有两把刷子!老太太告诉你的??”
“没有啊——”九婴把档案推给Alan,“她似乎也对这件事情很忌讳……后来知道我们要除灵,就……”
“给你材料,让你自己查,这就不是她泄密了——Right?”Alan快速地翻着,眉头渐渐皱起来,“什么啊——只提到了一点点。”他指着一页上短短的一句话:
1993年,发生命案,封闭长廊。
“好了。”图书馆老太太蹒跚地走过来,收回了本子。Alan忙上前拉住她:“老师!!拜托听我说啊!”
老太太透过眼镜上下看了Alan几眼,眼中有老人独有的冷澈光芒。几秒后才答话:“同学,我能提供的只有这些。不论你说什么,都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我把资料借给你们已经是违反规矩了你们知道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嘁!一点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样下去——”Alan又用手指贴住嘴唇。
“是,麻烦——知道就不麻烦了。”九婴看着不解的Alan,神秘兮兮地笑了,“走,上课去。”
下楼时,Alan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那道阴森的走廊。它看上去很安详,也死气沉沉。大铁门上,锁着那只大锁头,坚不可摧地冰冷……
下午只有两节课,Alan没心思听,想着九婴那个怪怪的笑容,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不断瞟着同桌的九婴,可九婴并不理他,似乎很放心。
“可恶……”
九婴忽然推过来一张纸条:放学跟我来。
“耍猴啊……”Alan虽无奈,还是写了一个“好”字。
“你在等谁啊?哈???”Alan懒洋洋地坐在学校的后门草坪上,九婴站在一边左右看着。
远远跑来一个人,手中摇晃着什么。九婴忙迎上去:“小依!这里!!”Alan一愣,这又和小依扯上什么关系了??
小依气喘吁吁地过来:“拿……拿到了!”把手中的东西递上去。九婴高兴地向Alan指着那东西,一副得意样。Alan接过一看:“喂,头壳坏去啦?拿这个有什么用??”
一本普通的〈〈包法利夫人〉〉。
猛地他灵光一闪,翻开一看——果然,夹着一张什么,是手写的东西。“好家伙,老太太不迷糊啊!”
“恩,”九婴将纸条从Alan手中抽出来,“她告诉我说校长最低底线是让她把那本没什么用处的档案材料给我们,不让她透漏更多,而且你问她时,校长就在图书馆外面呢!——所以……”九婴笑着晃晃纸条,“我和她约好放学叫一个面生的同学去借〈〈包法利夫人〉〉,她就趁我们上课时把知道的写在纸条上,夹在书里~ ~ 哈哈,高竿吧??”Alan伸手就要取过来看,九婴一闪。
“哎,你又搞什么名堂啊?”
“我呢……答应小依了~”
“吓?”
“我答应她,只要肯帮我拿书出来,我就请她吃饭。”两个女孩笑嘻嘻地看着Alan。
“那就去嘛!……”等一下哦……Alan愣了,“你该不会是说……”
“哈哈,走啦走啦 ~ 你付帐哦!”
“诶!!!为什么又是我啊!!???”
吃过饭,小依马上回家了。九婴这才拿出纸条,和Alan看起来。
纸条上写着:
这件事困扰了我们好久了。在1993年的2月份,我们学校的地下室封了,原因是太老旧,要重新建造。可是封住的一个星期以后,有毕业班的学生报告说,他们班一名叫赵婧的女生失踪一个星期了,而当时——封地下室那天——她就没回宿舍。赵婧这个女生平日里少言寡语,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加上毕业班的学习压力大,对她的失踪也没人在意。学校紧张了,怕是学生被封在地下室里了,于是又敲开了封掉的地下室大门,果然在一口废旧的地缸(原来在抗战时用来储存食物的)里发现了这个女生腐烂的尸体,她穿着丧服一样的黑衣服,可是身体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在封地下室 那天工人有检查过地下室,可就是没人注意那口废缸,地下室不透气——那女生是被活活憋死的。
九婴愣住了,很艰难地问:“什么??”
“是啊,那个女生约我今晚九点去谈,现在有不去的理由了,当然高兴了——哈哈,死不了了!”
“你那时说的‘消失’就是指这个??”
“对啊,要不还能有什么??”
“你————Alan!!!”
“诶!你不要动粗啊!!要不我明天就去向大家说明,你被附身时是如何一副尊容~ !”
“你还敢说!!!!别跑!!!!!!”
地下室的地缸上放着一张同学录。
姓名:赵婧
……
在Alan的解释与强烈要求下,密伦学院砸开了那堵墙,重新打开地下室。
地缸上放着一张同学录,写的是赵婧的名字。几个老师当场昏了过去。
打开地缸,竟在里面发现了变成骸骨的一具尸体,经过DNA检测,正是赵婧本人。当初明明被搬出来的女尸,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没有人明白,包括Alan和九婴。
赵婧消失后,长廊深夜的敲门声又持续了几个月才消逝,大概是赵婧的怨念没有完全消除的缘故吧。长廊还是被锁着。
Alan有时路过那道长廊,还是会通过大铁门向里打量着,思索究竟锁住了什么。
还是那道阴森的长廊,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