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痛
我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星期了。我总是觉得,我的额头有些痛,隐隐地痛。
我看到一个少年,站在很高的地方,突然!一跃而下!就像坠落的直升机,在我耳边发出轰鸣的声音,嘭地一下,鲜血四溅,摔在地上,死了。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的脸,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因为,那是我的脸。
这是我第几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了?而且我知道,我为什么会跳下去的原因。
堕落之前是更深的堕落
七岁那年,我在门后偷听到爸妈和医生的对话,他们说,我早晚有一天会得隔代遗传的精神病,发病的时间大概在20岁以后,或者更早。这种疾病无法抗拒,也无法痊愈,而我的人生,清醒的人生,仅仅只有不到20年的时间。
我是安君矢,一个被上天赋予了极度的天才和漂亮的脸孔的少年;一个被上天剥夺走了正常人的理智和清醒的少年。我总想在某次特别的事件中突然死亡,因为有些事情,比突然死亡更可怕。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走遍天下,去探索和记录每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最阴暗最恐怖也是最震撼人心的故事。
所以,在我疯狂之前,是更加疯狂的窥探;在我堕落之前,是更加黑暗的堕落。
少年安康学院
我的第一站是日本的少年安康学院。
这是一个美丽而又阴森的地方。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感受一下,我最终的归宿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安静与狂躁从来都是这个环境永恒的两个主题。各种各样患有心理疾患和精神疾病的少年都被聚集在这所学校读书,治疗,或者说是被牢牢监管起来。他们中间甚至有一些人因为精神和心理的问题而自杀,或者杀过人;还有一些先天的畸形儿,比如脸部极度扭曲,长短腿,佝偻病。总之,是一群身体或精神都异常的少年。
走在安静地有些恐怖的楼道里,会突然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吓到;或者是在夜里,躺在四周都是白色墙壁的卧室里,会感觉到有人用什么东西刮墙壁的声音,还有一些细碎的谈话声,不过听不清楚在谈些什么。
我隔壁住的一个少年叫左稚幻,听说他有很严重的精神病,而且杀了很多人。每次经过他安有铁栏的窗前,我都叫他一声稚幻哥。这样坚持了两个星期之后,他开始和我亲近起来,并且很神秘地从窗口告诉我,他很喜欢圣诞娃娃。
一闪即过的影子
走在白色的楼道里,我突然想起,书上说,白色对人有镇静的作用,所以,精神病院的墙壁,很多都是白色的。楼道两边没有窗户,只有在最尽头的墙面上才有一扇小小的可以通风的窗户,刚好打开来的时候,有风吹过来,从那扇窗户的方向,飘来一张纸,那纸就好像有了灵魂一样,一波一折,一起一落,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之后,迎面向我扑来。我伸出手来接住,打开来仔细看,画上面是一个穿圣诞装的娃娃。
窗户的旁边就是楼梯口,我一边看画,一边渐渐接近楼梯口的位置,我感觉到有人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我快步迈向那里时,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任何一点脚步声。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傍晚,我在图书馆看完了书,准备去花园里走走,像我这样‘病情’轻微的学生,是可以被允许自由走动的。而那些明显具有暴力倾向或者自残倾向的学生,则是长久地被关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
我在花园的长椅上静静坐着
“你夜里的时候,没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吗?”忽然有个人从我背后发出了声音,吓了我一跳。
“是啊,总是有些细碎的声音,但是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一边说,一边观察到有个把头发染成银色的少年坐在我旁边。
“其实,少年安康学院里的学生,很多人都说听到了半夜的声音,但是督导们不相信,他们认为我们都是疯子,疯子听到的声音都是幻觉。
“你叫北野舞?你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我看到少年校服上的标牌写着他的名字。
“我跟身边的人说,我看到过外星人,看到过宇宙大爆炸,看到过传说中的贞子,但是他们不信,我就一遍一遍地给他们解释,后来,他们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看过很多介绍精神和心理异常方面的书籍,我想,北野舞得的是妄想症。
“这个学校里,有没有哪个学生是特别擅长画画的?”我想起了今天拾到的那张画。
“你也看到飘来飘去的画了?我在两年前就看到过,我和他们说过,可是没有人相信。不过那些画是抓也抓不住的,来无影去无踪的,你竟然可以拾到其中的一幅,真是怪事。”北野舞好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就是这种笑容,没办法让人觉得,他还是个正常人。
秋千上的女孩
北野舞吹着口哨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突然!我对面的秋千荡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四周没有风,也没有其他人,秋千却可以荡起来。
我手里拿着那张拾来的画,思考得却是该如何开口问左稚幻,他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的问题。
“你一定是感觉到特别孤独,而且非常无助。虽然,你表面上不在乎一切,甚至追求刺激的生活,但总有一件事,是令你感到恐惧的,所以,你一直在逃避。”
我颇惊讶地看到我对面的秋千上竟然坐着一个女生,长发,白皙面孔,但看不清她的样子。我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问到“你在和我说话吗?”
“不是,我在和我自己说话。”她终于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她居然没有耳朵!两只耳朵都没有了!
一起出逃
“安君矢,你帮我逃出去吧!我不想永远困在这里。因为困在这里,我无法制作我要的娃娃。”某天,左稚幻站在他的窗口和我商量。
“但是听说,你杀过很多人,如果你出去以后,可以告诉我,你杀人的理由和方法,我就帮你逃出去。”我和他交换了条件。
我不是不知道和他一起出逃的危险,也不是不知道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他可能也杀了我,但是,我觉得那很刺激,我从来没有和一个真正的杀人狂在一起过,我倒宁愿在这个过程里他把我杀死,至少,我也死得惨烈而独特。
左稚幻装成昏倒的样子,我开始大叫看护人员过来,当两个年轻力壮的看护人员打开他的房间,把他抬出去的时候,我从后面用从花园里捡来的石头,砸了他们的头。他们昏倒的时候,我和左稚幻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一路都很顺利,因为我们和看护人员对换了衣服,还把他们分别关在了我和左稚幻住的房间。
左稚幻说,他出来的第一件事,是要带我去见他收藏的宝贝。
花洒
“所以,我让小善失去了听力,她将永远生活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里,即使有人和她说话,她也听不到了!她会再一次体会从小被精神虐待,长久地被关在屋子里,没有人和她说话的痛苦。所以,我烧掉了银翅唯一可以和这个世界沟通的画画的双手,让他永远沉浸在与世隔绝的苦闷中。所以,喜欢我的左稚幻一次次看到自己也被肢解,做成娃娃的幻觉;所以,你看到了自己精神错乱之后,因为不堪忍受屈辱的生活而跳楼自杀的画面。”
“是你杀了他们!还要在他们临死之前,在精神上折磨他们?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我愤怒地问着。
“因为你最痛苦的是面对精神错乱之后被关起来的生存状态。所以,看着你一天天被那种恐惧所折磨,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你难道就不恐惧吗?你无法忍受别人对你拥有第三只眼睛的歧视,你无法忍受别人因为你有洞查人心的能力而把你当成怪物,所以你故意接近左稚幻,利用他杀了自己,还附在了他的身上,去杀死那些被你折磨已久的人,最后一次,你附在了左稚幻的身上,为了不让他杀死我而杀死了他!”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从来都是我在窥探别人的内心,没有人可以体会我的痛苦!”
“你总在深夜和别人进行交谈,窥探他们的内心,发现他们恐惧的秘密,然后折磨他们。但是,你却没发现,你的精神世界早已混乱,所以连你自己都没有觉察,你从一开始就上了我的身。”
尾声
我终于知道了,我的额头为什么那么痛,如刀割般难以忍受。因为那是花洒被树枝刺穿的第三只眼睛的位置。而且我知道,花洒会从此以后如影相随,她永远也不会杀死我,因为感受到我不被人理解的痛苦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好的报复……
越亲近越要杀
我们一路来到近郊地带的一个木屋,左稚幻说,他第一次逃出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那还是两年前。他的木屋很隐蔽,很难被人发现。他打开木屋里的一个长方形的大箱子,小心翼翼地,眼神里都是珍惜的目光,好像大箱子里面装着的,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我手里拿着蜡烛,在微弱的光亮下,看到空气里泛起一层层灰尘。咯吱一声,大箱子的盖子被打开了。左稚幻把一堆东西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嘴里还念叨着:“我好想你啊,宝贝!”而他嘴里叫着宝贝的东西,正是一具骨架,而且还是穿着盛装的骨架。
“左稚幻,你究竟杀过多少人?你为什么杀他们啊?”我一直好奇这个问题。
“我从小是和爸爸一起长大的,我没有妈妈。爸爸说,他把妈妈制作成娃娃了。我和爸爸一起住的家里,有好多娃娃。很漂亮,各式各样的都有。爸爸说,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把他制作成娃娃好了,因为这样,他就永远都在自己身边,而且还可以把他们打扮得很美丽,很特别。”
“所以,越是你喜欢的人,你越要把他们制作成娃娃,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对吗?”
“是啊!有的,我把他们的身体去掉了,只有头、手和脚,然后粘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一个不倒翁,哈哈,你说,有多可爱。”
“那,他们会因为你把他们制作成娃娃而流血了,不再和你说话了,甚至腐烂了,发出臭味,最后只剩下一具白骨,你也觉得,他们有意思吗?”
“不会的!爸爸说,把他们冻起来,就可以了,或者干脆让他们变成白骨也不错,那是更好玩儿的娃娃,就是有点硬。”
他真是一个精神极度错乱的男孩!
“在我15岁的那一年,警察把我爸爸用枪打死了,他们还把我送到了少年安康学院。他们一定说,把人制作成娃娃是不对的,他们企图阻止我和爸爸那么干。可是,我和爸爸那么干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啊!”左稚幻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
站在窗口的男孩
我和左稚幻住的地方还真是安全,一直没有安康学院的人找到我们。两年前,要不是左稚幻跑出小木屋给娃娃买衣服,他也不会在大街上被别人认出是寻人启示里寻找的精神病患者,然后被捉回到安康学院里去。
这天清晨,左稚幻还在睡觉。我刚刚醒来,一抬眼,就看到装着骨架的大箱子旁边,坐着一个男孩。那男孩在画着什么东西。我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又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过去的时候,男孩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画。
面画上依然是那个圣诞娃娃。不过这次,圣诞娃娃从山坡上滚落了下来。
又是圣诞娃娃!到底,这些画有什么寓意呢?突然!我看到木屋的窗外有人在注视着我,是那个男孩!我屏住了呼吸,一步一步向窗口走过去,想看清楚他的样子。男孩发现我朝着他走过去,马上低下了头。同时,他慢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双臂,就在我走到他对面的时候,他一下子把自己的双手从窗外伸了进来!
那是一双皮开肉绽的手!就像被火烘烤过一样。
“我的画,把画还给我。”男孩轻声地念出了这几个字。
风一下子把我手中拿着的画吹走了,就在我抬头看飘起来的画的一瞬间,男孩也随之消失了。
“安君矢,你在窗口那儿做什么?”背后传来左稚幻的声音。
“你没看到窗口外边站着一个男孩吗?”
“没有啊。”左稚幻准备起床了。
小善
我有点寂寞,因为左稚幻变得有点奇怪。他有时候盯着我看,好像在审视我的内心。他可能还是不想太亲近我,或者也觉得我不够漂亮,所以,他不肯把我做成娃娃。但是,这些天,他也没找到什么‘猎物’,只能同样寂寞得摆弄那个已经干枯的大箱子里的白骨。
我在海洋公园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吹吹海风。躺在沙滩上,很舒服。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身边竟然躺了一个女生,就是那天,突然出现在我对面秋千上的女生。
“其实,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一直在想办法逃离死亡,而我却一直想办法接近死亡。我可能有点自暴自弃,可能也是太绝望了,所以,我只求有一点刺激的东西来唤醒我内心的麻木,哪怕,这种刺激的东西是死亡。”女孩的长头发盖住了她的脸,她和我并排躺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到空气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慢慢拨开她的头发,在看到她耳朵部位的一刹那,我的冷汗就流了出来。她的耳朵已经没有了,并且已经变成了两个肉洞,还一直在流着红色的液体。
那女生慢慢把身体转过来,把脸转到我的面前,用她的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脸,我就失去了知觉。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对着海水,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我发现我的脸上,多了一个血手印。
而沙滩上,写了一个名字:小善。
接近真相
“今天清晨,少年安康学院宿舍楼里一个名叫启穗的少女患者跳楼自杀,自杀前反复声称看到了死去的鬼魂。精神鉴定为该名少女患者患有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日本KS2电视台综合报导
我在飞机上听到了这则报导。此时,我的额头又开始疼痛起来,就像被一刀一刀切割一样。我又看到了那个画面:一个少年,站在很高的地方,突然!一跃而下!就像坠落的直升机,在我耳边发出轰鸣的声音,嘭地一下,鲜血四溅,摔在地上,死了。我战战兢兢地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的脸,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因为,那是我的脸。
这一幕的情景太可怕了!我浑身都是冷汗,于是,我走到洗手间,用凉水冲洗自己的头,因为我已经越来越不清醒了!我的耳边始终响起一个声音:
“你从小就一直害怕没有人和你说话,所以你就幻想出很多人在和你说话,于是,在不断扮演很多人和你说话的过程中,你的精神开始混乱,你有了多重人格分裂的迹象。”
“你从出生起就有自闭症,你只能用画画的方式来和别人沟通,但是,没有人理解你和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所以,你很痛苦。”
“其实你一直害怕,有一天你爸爸把你也肢解,做成娃娃。所以,你始终保护着自己,你觉得与其亲近的人先来伤害你,还不如你先去伤害他们,所以,你疯狂地杀人,再杀人。”
“虽然,你表面上不在乎一切,甚至追求刺激的生活,但总有一件事,是令你感到恐惧的,所以,你一直在逃避。”
我慢慢抬起头,看到了,镜子中的影子——花洒。
蛊惑心声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北野舞打来的电话。
“安君矢,你要小心!安康学院里的传言可不是假的。昨天夜里,我又听见了怪声,是你和一个人在说话。我听不清那个人在说什么,但是我听到你说,你很害怕自己变疯,你甚至想突然死掉,也不想忍受一天天接近精神错乱的恐惧。你在和那个人倾吐心声。每当有人发生不测时,他们都是那样和怪声倾吐着心事的。那个怪声如今又找上了你!”
“北野舞,为什么你每一次都可以听到怪声呢?”
“我从小就有可以通灵的能力,所以,每当我和别人说起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时,他们都认为我有妄想症,在胡说。但是这次你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你会有危险。”
“北野舞,刚才,我在机场大厅见到了花洒的影子。”我说到。
“花洒?你还不知道花洒的身世!花洒从小就聪颖漂亮,可是因为天生比别人多了一只眼睛,而被人当成怪物。她的父母为了怕自己的女儿被人嫌弃,而给自己的女儿梳了厚厚的刘海,遮住了那只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睛。也许,正是因为多出的这一只眼睛,让花洒有了一种特异的本领:她可以轻易地洞察到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而这一点,也让她显得更加诡异和可怕。”
“你是说,花洒有洞知人心的能力?”我想起了花洒借助小善对我说的话。
“在她10岁的那一年,她在和同学一起交游的活动中,厚厚的刘海无意间被掀起,而让大家看到了那多出来的一只眼睛,吓得大家以为见到了妖精或者是鬼。于是,花洒开始被人冷落了,还被人嫌弃地推到了一边,可谁知,那轻轻地一推,却改变了花洒整个的命运。她跌落到山下去了,那多出来的长在额头的眼睛也被树枝刺瞎了!”
“她为什么被送进安康学院呢?就因为她比别人多了一只眼睛吗?”
“瞎了最重要的那只眼睛的花洒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拒绝和任何人讲话,偶尔讲出来的一、两句话也是别人内心里最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于是,渐渐地,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开始觉得她是怪物了。就连她的父母也以为她是个心理有问题的孩子,而把她送进了少年安康学院。她真的是个很邪门的女生!”
“她不会伤害我的!杀她的人是左稚幻,就算报复,她也不会来找我。”我想起了自己先前一再听到的声音,就像幻听一样出现的那些声音,第一次深深地觉得恐惧。
圣诞娃娃
“这个娃娃,是我最喜欢的娃娃。她还活着时候,是个美丽的女生,名叫花洒。”左稚幻终于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花洒?很奇怪的名字。”我说到。
“我15岁那一年,被关进了少年安康学院。我第一天进去的时候,就遇到了花洒。她梳着像娃娃一样的荷叶头,那时的她才14岁,她额头上的刘海很厚,鼓鼓的,她有一双大而漂亮的眼睛。嘴上笑起来还有甜甜的酒涡。我真是好喜欢她。”
“所以,你就杀了她,把她做成了娃娃?”我一边问,一边看着那具骨架,似乎无法把左稚幻嘴里描述出来的那个可爱女生和眼前的这具白骨联系起来。
“我只是觉得,这样,她就永远都是我的了,她会永远在我身边。”左稚幻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解释着,因为在他的逻辑里,那是留住自己最在乎的女生的最好的方式。
这时,我发现装花洒的箱子旁边有一张纸,我把纸拾起来,仔细看看,正是那个怪男孩的画。画不是被风吹走了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呢?从少年安康学院到小木屋,我一直觉得有些隐约恐慌的情绪,而且我的额头越来越痛。
两个朋友
这些天,左稚幻偶尔会露出笑容。还用他的手摸摸我的头发。我想,他是越来越喜欢我了,也就距离他杀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有一种很矛盾的情绪,似乎对他随时可能狂性大发而举刀肢解我的那一刻非但没有什么恐惧,还生出了一些渴望。
“我曾经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因为她长久被家人忽视,缺少照顾,而总是自言自语,后来严重到发展成了多重人格分裂;一个是因为天生就有自闭症而只用画画和人沟通。”左稚幻和我背靠背坐在木屋前面的草地上。
“他们是你在少年安康学院里认识的朋友?”我问到。
“他们被我做成了娃娃,两年前。”
“你居然杀了他们?”我感觉到了背后的凉意。
正当我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我感觉到眼前一片漆黑。
一触即发的死亡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捆在了一张椅子上,手、脚都无法动。左稚幻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怀里抱着花洒的尸骨。
“如果我越来越喜欢你,为了不失去你,我就会杀死你,把你做成娃娃。你就会因为我对你的喜欢而丧命。可是你明明知道和我一起逃出来会有多危险,你为什么还是义无返顾地来寻死呢?”左稚幻说话居然如此冷静和有条理。
“因为,在我心里,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我盯着左稚幻的脸,不知不觉间,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冷汗流了出来。
“就像我,当年接近他的目的一样,我只渴望,他能杀死我。”
我看到,左稚幻怀里抱着的骷髅竟然流出了一些液体。
“你到底是谁?”我问到。
“我以为,你被杀人狂绑起来,你就会恐惧,会求生,会有一点点怕死,会有一点点生存的欲望,可惜,你比我想像得更镇定。”左稚幻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站起来,手里拿着刀,走到我面前。他把冰冷的刀帖在我的脖子上,微笑着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他一刀结束我的生命。我不是一直很渴望在某个特别的事件中突然死亡吗?这一刻就要来临了!
突然!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我的身上,脸上,甚至是嘴唇上。我,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品尝到的是鲜血的味道。我睁开眼睛,看到左稚幻用尖刀狠狠地刺进了自己心脏的部位。
左稚幻死了!他竟然刺死了他自己!
就在这时,安康学院的人闯了进来,他们解开了捆绑我的绳子,处理了左稚幻的尸体,当然,还有那具骨架。原来,在左稚幻打算自杀以前,他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安康学院的人。可是,我迷惑的是:他为什么不是杀死我,把我做成他的娃娃,反而是他选择了自杀呢?一切就像一个迷。
深深的挥别
我提着行李,在日本国际机场,正在等着下一班飞机。坐在候机室里,我打开了医生的证明,正是这张遗传性精神病的证明,我才可以短暂地入住在少年安康学院里,不过,他们那里的医生给我最后的评估是:病情还没有发作的迹象。
我有点困倦了,打了个盹,手里的医生证明就掉在了地上。我拾起证明的时候,发现身旁多了一双腿,视线向上看去,坐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小善!
“住在少年安康学院一段时间,你应该知道了,清醒和自由的日子是多么可贵。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你这么幸运,预先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我想起了她曾经说过:“你一定是感觉到特别孤独,而且非常无助。虽然,你表面上不在乎一切,甚至追求刺激的生活,但总有一件事,是令你感到恐惧的,所以,你一直在逃避。”
“其实,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一直在想办法逃离死亡,而我却一直想办法接近死亡。我可能有点自暴自弃,可能也是太绝望了,所以,我只求有一点刺激的东西来唤醒我内心的麻木,哪怕,这种刺激的东西是死亡。”
“难道,你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我最讶异的是,她居然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她说的话就像重锤敲进了我的心里。我用双手抬起了她的脸颊,轻轻地印上了告别的一吻。而眼含泪水的小善慢慢抬起眼睛看着我时,我看到的是漂亮的花洒的脸。
过了机场的闸门,我透过玻璃窗,看到站在遥远的玻璃窗的另一边的花洒,突然明白了,这是花洒借助小善对我说的话,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如此了解我的人了。
另类的一群
左稚幻的父母来办理他的后事时,也看望了我,还把左稚幻的故事讲给我听。
“君矢,你不要怪稚幻要杀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那么做是不对的。我们一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移民到美国去了,就在他3岁那年,他和他舅舅一家人去野外度假,没想到,却被一个变态杀人狂劫持了,杀人狂杀死了所有人,只留下了当时只有3岁大的稚幻。我们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残忍地杀死他,反而还把他一直抚养长大。可是,稚幻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太小了,还没有形成正确的教育意识时,就在杀人狂天天变态的杀人环境里被渲染了,改变了,他就是那么教育他的:只有把自己喜欢的人杀死,做成娃娃,才是真正得到了友谊和爱情,才是安全的。”
我想,左稚幻从未接触过正常的世界,等他有机会被找到,被解救出来的时候,他早已和这个正常的世界脱节了!所以,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残忍而离奇的。但是,令我奇怪的是,左稚幻为什么要杀小善和银翅呢?他后来为什么自杀呢?
我的精神评估报告终于出来了!结果显示:病情还没有发作的迹象。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也许带着一些疑问,但是我已经不想弄清楚太多事情。我提着行李,穿梭在安康学院白色的楼道里。我看到了那个刚进来的女生,启穗。
她隔着铁栏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告诉她,我不是故意把她推下山的!我不是故意看到她的眼睛就大叫的!我真的是太害怕了!”她的视线慢慢地从我的身上移到了我背后的墙壁上,我也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的墙壁看去。
那不是银翅画的素描吗?那个名为‘花洒’的素描。画被贴在了白色的墙壁上,那漂亮地,长长地刘海后面,隐约有一些光在闪。
启穗就是因为那幅画而发狂吗?我疑惑着。可是,画上的花洒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啊。
银翅
我因为协助左稚幻出逃而引起了少年安康学院的督导们的不满。他们坚决要求把我关起来,重新评估我的精神状态。我此次来安康学院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进行精神评估和提前体验我发病之后的生活状态,却弄巧成拙地因为左稚幻而被困在了这里。
“安君矢,你一定很闷吧?我带了点好东西给你看。”说话的人正是日本少年北野舞。他正站在铁拦的外面,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
“噢,是一本画册。”我接过他手中的画册看了起来。
“其实,学校里的很多学生都是天才,哲学,文学,天文,地理,历史,钢琴,舞蹈,他们样样精通。这是学校画展上展出的画。”北野舞说着。
“花洒?”我看到一幅名为‘花洒’的素描,而画的作者的署名是:银翅。
“那是银翅的画,他只会画画,他整天什么都不做,就是画画。不过,他都死了两年了。”
北野舞说得轻松,我却有些不安,因为素描的画法和我拾到的怪男孩的画一样。
安康学院的传说
“你知道吗?安君矢,有天夜里,我又听到了那个怪声,似乎是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就像是被访问一样,其中一个声音,就是怪声,我听不清楚,但是另外一个声音是在倾诉自己的烦恼。我努力把耳朵贴在墙壁上,才隐约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那个被访问的人是在说着自己被关进来的原因。”北野舞神秘兮兮地隔着铁拦说着。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那后来发生什么了?”我也开始好奇起来。
“安康学院的很多学生都知道,这里曾经有个传言,就是每当听到午夜怪声之后,都会有学生发生不幸的事情。第一次,是个叫小善的女生。她把头伸出铁栏,试图从铁栏里钻出来,可谁知她的两只耳朵居然被像尖刀一样锋利的铁栏杆给削掉了!齐刷刷的两只耳朵,到处都是血,而且她还因为那次事故而变聋了;第二次,就是银翅。他在春游的时候,突然难以自控地把自己的双手伸到了烤肉的火夹上面,他的两只手都被烤焦了!他也像疯了一样凄惨地尖叫着。第三次,是两年前,那个精神错乱的左稚幻逃了出去,在逃出去之前,还杀死了小善和银翅。”北野舞说着。
“放开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放我出去!”一个女孩被两个督导架了进来。
“她是新来的?”我问到。
“对,她是刚刚转进来的,听说叫启穗。”
……
感同身受
我的额头越来越痛,痛得就像有尖刀在刺,在划的感觉。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感觉到痛苦,甚至是愤怒。我不是疯子,至少我现在还没有疯,为什么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而最令我困扰的不仅是被囚禁,还有我越来越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界限。被一次次注射了镇静剂之后,我似乎整天都在睡觉。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没有人跟我说话!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不见了!我听不到声音了……”
“我只会用画画跟这个世界沟通,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的手没有了!我不能画画了……”
“我看到我自己变成了娃娃了!我被爸爸切开了,切成一段一段的,好痛,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流血,可是,我的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
我的耳边开始出现幻听的声音。那是谁在说话?
我真的是忍受不了了!一遍又一遍的莫名其妙的声音回响在我耳边。我双手紧紧抓着锁在我房间外的铁栏,大喊着:“放我出去!我不是疯子!快放我出去……”
我的额头好痛,真的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