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有时候烟就是最好的调味剂,无须多说话,静静抽支烟,两人的距离就会拉近很多。阿宾的烟瘾很大,而且抽烟的时候眼里总带着一丝忧伤,我从不问他以前的事,但我猜得出他以前的世界一定是丰富多彩而又历尽坎坷的.
阿宾吐出一圈烟雾,斜着眼盯着我,说道:”你说在这店里除了我俩还有谁?”
我愕然,四处张望了一下,说道:”除了我和你,店里又没有客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如果告诉你,这里除里我和你,还有两个家伙,你会不会很吃惊.”
“你说是鬼吗?”我惊问。
“没错,你背后就站了一只,我俩之间地上也蹲着一只.”
“你都看到了?你什么时候打开阴阳眼的?”
阿宾摇摇头,“不用开眼,这是因为我对店里的环境很熟悉,加上我混这一行饭的,有鬼出现的话,我皮肤就会自然有股寒意起疙瘩。不要以为你见不到鬼就代表鬼不存在,鬼其实是无处不在的,譬如说你晚上在家看电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实际上,屋子里从天花板到地板到处都爬满了鬼。这些都是生前喜欢看电视的,死后听到电视的声音就要来凑热闹。而我们面前的这两只,估计生前就是烟鬼吧.”
我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不是玩笑话,不过想到每次抽烟的时候都会引来一只两只鬼站在你后面使劲地吸着你吐出来的烟雾,也的确令人不寒而栗。
阿宾哈哈大笑:”吓着你了,其实你把生活在你身边的鬼当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好像太阳、空气一样平常,就不会担惊受怕了,你又不是我,反正你也看不到,感觉不到。”
我不愿意在他面前显露出胆小的样子:“有什么好怕的,你什么时候抓鬼带上我。”
“哦!正好今天上午刚好有个客户打电话给我说他房子闹鬼,晚上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我犹豫了一会,“会不会有危险?”
“跟我在一起,怎么会有危险,尽管放心。”
吃过晚饭,看看电视聊聊天,喝喝功夫茶抽抽烟,时间过得很快。阿宾站了起来伸伸懒腰,”“时间到了,你在这等着,我先去后房准备一下,过会我们就出发。”
听到阿宾真的说要走了,我才开始紧张起来,鬼片我看得实在太多了,我脑海里不停地转着这样一些画面.万一不小心给个怨鬼上了身,绑架了我的身子再从楼上跳下去,然后扎实地砰”的一声自由落地,又或者是遇到了个厉鬼,伸出爪子掐住我的脖子,张开血盘大口露出尖尖的獠牙,在我脖子来上那么一小口。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阿宾提了个公文包转了出来,他好象看出了我的紧张,嘿嘿干笑了一声:“不用那样害怕,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就把他们当成阳光空气一样稀松平常就行了。”
出了门打了个的,从城东就往城南赶,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下了车,他拨了客户的电话约在小区门口等。过会,出来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一身纱裙,自称姓张。张女士看起来还算镇静,但憔悴的面容还是难掩惊惶,她着急地想马上带我们去她家里,赶快把这桩倒霉的事做个了结,阿宾却说不忙,找个咖啡厅我们再聊聊。
就近找了间咖啡厅坐下,不过阿宾对抓鬼的事情只字不提,好象这次来纯粹是和客户拉家常来了,而且对张女士个人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包括婚姻状况、小时候的成长经历、生活习惯、工作情况、平时遇到烦恼的事怎样调节等等通通问了一遭。
张女士显得很不耐烦,好几次想转回正题,又被阿宾东一句西一句地扯出了老远。
趁张女士上洗手间的空隙,我赶紧问阿宾:“你先前跟我说是来抓鬼的吧,怎么感觉你好象在相亲啊?”
阿宾嘿嘿地笑:“这聊天也是抓鬼的一部分内容,下面就该开始动真格的了。
等张女士回来,阿宾站起身,“好了,情况都了解清楚了,你这就领我们去闹鬼的房子吧。”
进到小区,离住的那栋楼还老远,张女士已经不敢靠前了,远远指着自己住的房子,告诉我们房号把钥匙塞到阿宾手上。
我们上了楼,找到张女士的房子,只见铁门及四周墙上已经贴满了符纸,阿宾笑着把它们都撕了个干净,“看来张女士是病急乱投医了,随随便便乱贴几张符只能适得其反。”说完插进钥匙,扭开门锁,领着我进了屋子。
屋内客厅的灯还亮着,阿宾带上门,站在门后却不动弹,四处打量着整间屋子。
我轻声问:“是有问题吗?”
阿宾答道:“恩,我要把灯关上,才能确定鬼的位置,你跟在我后头,不要到处走,也不要作声!”
阿宾把灯关了,屋内顿时漆黑一团,我跟着他摸索着慢慢地向前走,刚走到客厅的中部,这时,客厅里刚才还关着的电视突然啪的一声打开了,跟着厨房里、洗手间里的水龙头也相继打开了,传来哗哗作响的水声。
阿宾对这一切好象充耳不闻,径直向主人房走去,进了主人房,阿宾打开房间灯,里面摆着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个梳妆台。
阿宾用手指了指床,我往床上一看,只见弹簧床中间凹下去了一大块。
难道那鬼正躺在床上?我吓得退后了几步,盘算着阿宾抓鬼的时候我是该赶紧往外闪呢还是该过去帮忙。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阿宾要拿出个什么法器符咒来,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张床。
我虽然很紧张很害怕,这时候也只能随着他,牢记他先前吩咐我的话,气也不敢喘上半口。
床上凹下去的地方慢慢弹起回复了原状,看来那个鬼已经起身了,可阿宾这边还是没有动静。
阿宾回过头对我轻声说道:“我们退回到客厅去,房间的门不要关上。”
回到客厅,先前客厅的灯不知什么时候又打开了,刚才一直响着的电视已经关上,厨房、洗手间里的水流也停止了作声。
我俩就在客厅里站着,我看着阿宾,而阿宾两眼又开始四处打量着。
再过得一会,电视又莫名其妙地打开了,水流声又响了起来,随着阿宾的眼望去,主人房里的那张大床又慢慢凹了下去。
在约莫半个小时里,我俩就静静地看着那各个鬼恶作剧般地把灯开了关,电视响了熄,水龙头拧松拧紧,床睡凹下去又弹回来,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折腾着。
“你出房去,想办法把电源水源的总闸关了,不要再进来了。”阿宾轻声对我说。
我总算等到阿宾这句话了,再在这间屋子里呆一两分钟我没准会疯掉。
我轻轻打开门退了出去,到楼下找到保安依阿宾的吩咐把水电的总闸关了。
远远地离开那栋楼,我找了个地方坐下两眼直盯着那黑了灯的房子,想像着阿宾怎样大发神威,怎样把那个鬼打得永不超生。
过了快一个小时,才见阿宾下楼出来,我迎了过去,问道:“搞定了吧?怎么样?那鬼呢?你是不是把他装进坛子里用个符把他封住了?”
阿宾笑了笑:“什么坛子,什么符?你鬼电影看多了吧?我不用这个,我自有我的方法。”
“到底怎么回事?那你用什么来抓鬼?”
“我们边走边说。”
走着走着,阿宾从公文包里掏出了本书来,“你不是问我用什么法器吗?这就是我用的法器。”
我接过来一看,封面写着《心理学临床研究》。
“抓鬼用心理学?”我诧异地问道。
“没错!抓鬼就是要用到心理学。刚才我跟委托人见面时长时间的拉家常,你觉得很奇怪,我说过了,这其实是工作的一部分。因为在抓鬼以前,我要确认委托人现阶段是否有心理疾病,以前有没有精神病史。因为很多说见鬼的人其实都是心理作祟,尤其是那些患有焦虑症、恐惧症、抑郁症等神经症状的。这些人由于长期处于精神的高压状态,正常的心理体系已经崩溃,失去了对外界作出正常判断的能力,所以经常会对一些普通的自然的现象过度解读,以为自己见鬼了或给鬼上身了。因此我通常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确认客户到底是不是因为精神的原因产生了幻觉,换句话说,首先就是要确定客户心里面是不是有鬼,要抓的就是客户内心的鬼。”
“当第一步证实委托人没有问题的时候就要对付真正的鬼了,刚才你在房间里也见到了,那间房的确是闹鬼。我今天下午跟你说过,鬼的世界跟人的世界有时候是重叠在一起的。而鬼都是人死去而变成的,所以鬼不可能不带着人的特性,就像我说的爱看电视的鬼,爱抽烟的鬼,他生前喜欢做什么,他死后的习惯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死前有心理疾病的,死后大致也会有,变成鬼之后这种毛病还会不自觉地放大。”
“当时我在现场观察了很久,判断这间屋子可能跟那个鬼身前住过的环境很相似,他以为自己还活着,就把这当成他的家了,这个鬼生前估计还患有强迫症,他倒不是故意要吓人,他想躺下睡觉,但老是睡不踏实,以为没把灯、电视和水龙头关严实,所以反复做着开开关关的动作。”
“刚才我叫你先出去,并不是我要施法抓鬼,而是我想和鬼单独做一个交流。在通灵之后,我跟那个鬼聊了很久,我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首先他必须要接纳自己已经是鬼的事实,他已经不可能过回原来在人间的生活了,不要去做违背自然规律的事情,接着我告诉他可能患了强迫症,尽量疏导他不要跟自己的想法对抗,要把注意力放在应该去做的事情上,要让症状自然而然地消失,要他记住“顺其自然,为所当为”,这是治疗强迫症的“森田疗法”。其实人死后还带着这种症状,做鬼也不会很舒服,那个鬼很感激我,也同意离开那间房子以后不再闹事了。”
“说白了抓鬼就是疏导鬼的精神状态和治疗心理疾病的过程,非到万不得以,我不会采取用强的方法,要知道做人不容易,做鬼也不容易啊。”
我今天真是大开了眼界,想不到抓鬼的阿宾竟然还是个心理医生,“我实在想不到抓鬼的学问还那么大。”
阿宾得意地笑了笑:“懂法术的人从来都是最好学的一群人,就拿我来说吧,现代的科学知识是一定要不断关注和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