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的眼泪
一
大雪,鹅毛般的大雪一连下了两昼夜,终于赶在元旦假期结束前停歇了。校园里又重新恢复到往日师生匆忙上下课的情景。这是假期结束后,我给同学们上的第一节课。
“这个门打不开,是不是里面反锁了?”嘉惠的嘴唇冻得发紫,语无伦次地抱怨着,手里拿着一把弯了的钥匙。
在艺术系的画馆前,一群艺术系的学生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嘉惠开门。按理说画馆的门是不可能从里面反锁的,如果里面反锁,这门就根本关不上了。我让几名同学去前后的窗户前拍打玻璃,看是不是有人在里面,折腾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什么反应。我拿出工具箱里雕刻用的小起子说:“肯定是锁坏了,撬锁。”
门被撬开了,大家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突然听见里面一阵尖叫,我看见同学们惊恐万状地跑了出来。
“怎么啦?”我吃惊地问道。
“乔……乔楠……”一个女孩惊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跑进大画室,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只见乔楠的头朝门的方向,躺在靠近讲义台的地上。她面孔扭曲,双目圆睁,惊恐地望着天花板。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伤口。她的双腿微微弯曲着蹬地,像是要挣扎着站起来。右手四指紧锁,画笔被紧紧地抓在手心,笔尖折断,左手涂成明黄色的指甲在坚硬的水泥地上抓过一道道划痕,鲜血从指甲边缘渗出来。一只黑猫蹲在讲义台下,惊恐地舔舐着地上已经凝固的鲜血,被众人的惊叫声惊扰,它突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想夺门而出,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凄惨的叫声在走廊里回荡。顿时,整个画馆里弥漫着从未有过的阴森而诡异的恐怖氛围。这座建于70年代的陈旧的画馆像是突然间凝固了,身处其中的我们仿佛瞬间就要窒息,只剩下画架上一幅幅未完成的画像或神情沮丧或面目狰狞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十几分钟,我听到了画馆外的警笛鸣响,夹杂着匆匆的脚步声。
远远地,我看见几名警察由校领导带领着走进画馆。
“同学们先出去吧,这里现在要封锁,有需要我再找你们谈话。”
我闻声望去:“咦,李警官。”
李警官是这座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前几天,我们曾经合作破获一起地下室谋杀案。从此成了合作搭档,只要有案件发生,他都会通知我。
“小乙,你怎么还在学校?不是要去法院上班了吗?”李警官看到我,很惊讶。
“刘老师去进修了,我帮他带一段时间艺术系的法学基础课,年前去法院报到。”
“哦,那这样,这里的环境你比较熟悉,你留在这里协助我们调查吧。”
我点点头。尽管现场的血腥让我头皮发麻,可是李警官是我在公安局实习时的上司,他的请求我自然不会推辞,何况我们又合作得那么愉快·
“这栋楼就一个大门吗?锁是什么时候坏的?”李警官仔细检查被撬的锁。
“这是70年代的老式建筑了,就一个大门,锁是我们刚刚撬开的,艺术系同学要用画室创作,拿钥匙打不开画馆的门。于是就把锁撬开了。”
“这栋楼平时是谁在管理?”
“孙老师……”刚说出口,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前天,我在图书馆的洗手间听到两个女生的对话。一个女生说:“你猜孙老师这回出差回来会给乔楠带什么礼物?”另一个说:“怎么?你也想要?哈哈。”当时我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女生在一起,总会编一些漫无边际的八卦来充实生活,每天的主角都有不同,话题也是花样百出,推陈出新。孙老师刚毕业于某高等艺术院校,现在在学校任教,心理上年轻,可能还有一半是学生的心态,所以和同学们打得火热,现在想来,这两件事会不会有某些联系?
我只是这样推测,并没有告诉李警官。他在仔细地勘查现场。对门和锁的观察更是细致入微。
“嗯,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李警官把锁卸了下来,对我说。
“我们来的时候,门明明是从外面锁着的。”
“有人从里面反锁,但是人没出去……”
“更不可能,这里面只有乔楠一个人。难道她把门反锁了在里面自杀?”
“不像是自杀,你看,她脖子上的伤痕很明显是被尖锐的利器刺伤的,只是现场找不到这种凶器。”
“哦,你是说凶……凶手还……还在现场?”我有些吃惊地问。
这时,突然从楼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
李警官从腰间拔出枪,看见一个男人摇晃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孙老师!”
“小乙,发生什么事啦?怎么这么吵?”孙老师问我。
“您不是带队去贵州采风了吗?”
“有个学生病了,家长催我送她回来,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昨天晚上到学校的,这不我还在二楼值班室补瞌睡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李警官走过去把他带到画馆外说了些什么,孙老师突然情绪激烈,叫嚣着要冲进来,被两个警察拦住了。
“带他去校保卫处。”
孙老师被两个警察带走了,我感觉案情越来越复杂。
“小乙,孙老师出现在案发现场。你怎么看?”李警官问道。
“孙老师有重大作案嫌疑,但是我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证据来。”
李警官微微点头,说:“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调查取证,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杀人案。”
我和李瞽官来到一楼大画室,小王正在勘查现场,拍照取证。
“发现什么了吗?”
“目前还没有,只是一个靠窗户边上的画架倒了,窗台上面有一些湿泥。”
“提取一些带回去交技术鉴定科。”
除去乔楠身边的血,没有其他线索,更别说杀人凶器了。李警官只得留下几个同事看守,他和小王带着现场的取样回警局。
二
和李警官告别后,我回到办公室,脑海里不时闪现着案发现场的血腥和恐怖。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样找到侦破此案的突破口。洗手间的谈话,乔楠被杀,孙老师的突然回域,这一切难道是巧合?这时,我想到了乔楠的好友刘嘉惠,两人朝夕相处,关系特别好,乔楠的情况,刘嘉惠肯定知道。于是,我决定找刘嘉惠了解一下。
上课时,我故意提起了孙老师回学校这件事,想看看刘嘉惠有什么反应。她先是很吃惊,然后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有一种急着要离开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我刚说完下课,她就跑了出去。我不敢懈怠,走出教室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果然不出所料,她来到孙老师的办公室说是想交作业,从而借故向几位老师打听孙老师的下落。自从学院画室里莫名其妙地发生血案后,系里的老师除了我,还都不知道孙老师已经回到学校且在保卫处接受调查。在询问无果的情况下,刘嘉惠显得很急躁,这时班里的另外一个同学王秋来办公室交考勤表,看到刘嘉惠,对她窃窃私语之后,两人便一起出去了。得知孙老师回校之后,刘嘉惠的种种表现似乎有点不正常,她没有上过孙老师的课,平时也不怎么熟悉,为什么这么急着要找他?莫非她真的知道孙老师和乔楠之间有什么关系?带着这个疑问,我上完了上午的最后两节课,来到画馆去找李警官,想看看案件有什么进展。
“好一个典型的密室杀人案哪!”李警官对我说。
“怎么讲?”
“画室的大门是反锁的,每扇窗户都紧闭着而且插上了插销,周围没有其他出口,屋子里只有乔楠和孙老师两个人,乔楠死了,这样孙老师就成了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我看不一定。”我说。
“为什么?”
“如果孙老师是凶手,他在杀了人之后,还会把自己和死者锁在这样一个密室里吗?所以我觉得孙老师的确是嫌疑人,但是算不上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嗯,你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如果不是孙老师,那凶手是怎样逃出去的呢?”李警官皱着眉头说。
“会不会是凶手杀人后逃跑了,半夜回来的孙老师正好反锁了门或关上了窗?”
“我问过他了,他说回来后门是顺手带上的,没有刻意的反锁,并且他上二楼值班室倒头就睡,也没关过什么窗户。”
这时,我注意到大画室的一个窗台上有一个花瓶摆反了位置。大画室一共有六个窗户,朝室外的一排三个,朝走廊的一排三个,每个窗台上都摆有一个花瓶,而且都是摆在左边的角落,只有靠室外那一排的第二个也就是最中间的那个窗台上的花瓶是摆在最右边的,和两边的窗台一比较显得非常别扭。我知道艺术系里对物体的摆放是非常有规律非常讲究美感的,这个花瓶显然没有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我走过去打算把它挪到窗台的左边,却注意到左边的窗沿上有三四块泥土的刮痕,约一厘米左右的宽度,长度不等,大概在五到六厘米之间,我又看了看其他窗台,都是干干净净的。怎么会这样?我仔细地观察这个窗户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当我注意到窗户上方的玻璃时,我眼前一亮,大声说:“我知道凶手是怎么出去的了。”
“怎么回事?”李警官连忙跑了过来。
“你看,这扇窗玻璃上方有条很窄的缝隙,只要先在里面用一根线的中间部分套在这种老式插销上,再把这根线的两头穿过玻璃上方的缝隙,然后跳出去,关上窗户,在外面提起线的两头,这样,插销就完全被线掌握了,这时只要把插销对准插孔放进去,最后放掉线的一头,拉线的另一头,这根线又回到了手上,而窗户的插销也就插上了,不留痕迹,这并不是很难办到的。”我当场找了一根线试验,一次就成功了。
“小乙,你真应该做刑侦工作啊!”李警官激动地叫起来。
“有谁的指纹同时出现在花瓶上、这扇窗户上、室外的窗台和窗棂上,当然,很有可能在这扇窗户的外面还能找到脚印。如果有人同时具备这三个条件,那么他(她)也就基本上可以锁定为二号嫌疑人了。我们首先和艺术系的师生做比对,案件的凶手应该是对环境比较熟悉的人。”
李警官对我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推理大加赞赏,立即将痕迹科的小王叫过来,把提取指纹的事情交代下去。
中午,陪李警官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餐后,我赶到教学楼准备下午的课。虽然在现场我否认了李警官关于孙老师是唯一嫌疑人的说法,并找出了凶手可能逃跑的路径,但是我觉得孙老师和乔楠的关系还是有很多可疑的地方,并且很值得追查,毕竟现在孙老师还是本案的一号嫌疑人,我决定还是要尽量争取从刘嘉惠那里得到更多关于他俩的信息。
这天,班里的同学要分批次到校保卫处采集指纹和鞋印。趁着这个空当儿,我去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在回教学楼的路上经过画馆,我看见王秋正在和门口维护警戒的警察争吵起来。
“让我进去,我的书本丢在画室里了,我们过两天就要考试,没课本怎么复习啊!”王秋显得很着急。
“现在这里是犯罪现场,非办案人员都不得入内,里面所有东西也不得拿出来,你还是回去吧,等解除封锁了再来。”
“我进去拿到课本马上出来,不会干扰你们破案的。”
“你在这里吵着要进去,已经是干扰破案了,更别说放你进去,甚至拿东西出来,赶紧回去上课吧。”我走过去对她说。
王秋听我这样说,也就没有再争执,悻悻地离开了。
“李警官呢?”我问。
“他回警局去了,说是尸检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大概需要一个小时赶回来。”
一个小时后,李警官兴冲冲地回来了。
“李队,有什么重大发现吗?”我问。
“伤口的分析报告出来了,致命的凶器是尖利的银器,至少应该是表面镀银的器物,也就是刺中脖子的凶器,死者后脑勺小块淤青,而且渗出了血迹,说明死者被钝器或者重物击打过,所以死者可能是先被重物击晕,然后被镀银的器物刺中致死。因为死者身上没有太明显的反抗痕迹,她很可能是在昏迷中被害的。”李警官说着递给我一叠照片,他继续说,“乔楠脖子上的伤口呈圆形,直径约2毫米左右,伤口很深,正好刺中颈动脉。后脑勺的淤青外形很规则,像是一个缺了第三条边的三角形。”
“很有可能没有完全昏迷,你看她右手握笔的姿势、折断的笔尖,都说明她当时想反抗的,或者尝试反抗过,只是已经力不从心了。”我进一步说明。
“还有,经过DNA测试,发现乔楠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孩子是孙老师的。”李警官最后一句话,不啻一个响雷炸响在耳边。
这时候,小王走了进来,说:“李队,室内外的窗台、窗棂上、花瓶上提取的指纹和窗外的鞋印比对鉴定,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的,是艺术系的一名女生,叫刘嘉惠。”
乔楠的怀孕让我有些吃惊,因为之前也知道了一些她和孙老师的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是现场逃跑路线上的证据都指向刘嘉惠,这一点让我很震惊,百思不得其解。案件的真相似乎越来越扑朔迷离。我站在画馆的大厅里朝外看,虽然大雪在昨晚就已停歇,但是气温还是很低,雪还没有开始融化,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下午,李警官嘱咐了现场的值班警卫后和我一起离开。走到画馆正对面的花坛旁时,我注意到里面一排齐膝高的矮灌木有些不同寻常,左边的灌木上面的雪积得很厚,没有动过的痕迹,右边的灌木上却只剩下一些残雪,旁边有几丛枯萎的月季花很明显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三
第二天早上,我路过教学楼,远远地,看到王秋和孙老师正在走廊上说话,见我过去,孙老师忙借故走开了,他的眼圈红红的,也不知道昨晚到校保卫处熬到多晚。王秋看到我过来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几句寒暄之后,她并没有迅速走开,而是出人意料地缠着我问了几个法律基础课上的问题。说话中,她不小心把手中的笔袋掉在了地上,笔落了一地。我看见她弯腰捡起来,突然发现有一支银簪掉在地上,直径约2厘米,末端非常尖锐。这时,我想起了昨天看到的乔楠脖子上的致命伤口,感觉脸上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王秋捡起来后,察觉到了我表情的变化,连忙问:“小乙老师,怎么啦?”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忙说:“这个银簪好漂亮呀,你在哪里买的?”
“唉,这种银簪现在市面上哪里还有卖的呀,是嘉惠奶奶留给她的。今天早晨,我向她借来的,打算等下写生课时拿这个做模特,自己也做一个。你看这根银簪的尾部设计得多有艺术感呀……”她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我全没听进去,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
我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这个银簪太符合杀人凶器的特点,更何况它的主人又是本案的主要嫌疑人之一。虽然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刘嘉惠,可就是缺少杀人动机,班上谁都知道她和乔楠是最好的朋友,实在找不出刘嘉惠残忍杀害乔楠的证据。我把这些情况告诉李警官。他鼓励我继续作进一步的调查。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才理清思绪走进教室。
“刘嘉惠。”上课例行点名,我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她没来,一整天都没有看到她。”
“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起来她就不在宿舍,床上的被子都没动过,可能昨晚就没回来睡。”
我突然预感到事态严重性,连忙布置了一些自习的课题,匆匆赶往画馆。
“刘嘉惠突然失踪了!”李警官大吃一惊。
“同一个宿舍的人说,她昨晚就没回来睡。”
“通知校保卫处,打电话给她家里人,赶紧搜寻。现在案情还不明朗,她是主要嫌疑人,一旦逃出我们的视线后果不堪设想。”李警官对小王说。
学校和警察局都派出了大量人手搜寻刘嘉惠,一直到夜幕降临,还没有她的下落。李警官沮丧地离开画馆准备驱车回警局。这时,王秋跑过来说:“李警官,我刚刚看到刘嘉崽了,她在校外一个朋友开的酒吧里。”
“你确定?走,带我们去。”李警官精神为之一振。
在校外不起眼的街道上,有一个小酒吧。大家匆忙来到包厢里,我看到刘嘉惠,她的样子很颓废,披散着头发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桌子上摆着五六个空啤酒瓶。看到一群人突然闯进来,嘉惠仿佛受了惊吓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李警官赶忙嘱咐大家不要靠近她,转过身对我说:“你让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关上。”
包厢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刘嘉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你不要紧张,发生什么了?有什么尽管说。我们会替你保密的。”我以老师的身份和她说话。
刘嘉惠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乔楠是我的好朋友,和我睡上下铺。那天晚上她躺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晚饭也没有吃。后来她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一直到晚上11点还不见她回来。我很担心,出来找她,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我来到画馆,以前心情不好时,她就去画馆画画,我打开画馆的门,叫了几声,没人答应,我借着手机的光亮走了进去,结果……就看见她……她躺在那里,早已没了呼吸。当时,我吓坏了,正准备报警,可是突然看到她的脖子上插着我的银簪,我又惊又怕,知道这个时候报警对我肯定很不利。于是,我忍着悲痛把银簪从她的脖子上拔了出来,我又怕接下来的人进来发现我的踪迹,我又将馆门反锁后从窗户逃了出去……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对你们说,可是我……”嘉惠伤心地哭了起来。
“你现在来说这些并不算晚。”
“李警官,你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你,是你要相信我,没有充分的证据我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目前案件还有很多的疑点,如果你没有犯罪就应该对我们有信心。”
经过李警官的一番开导,嘉惠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答应在辅导员陪同下回学校宿舍。
案情并没有因为找到刘嘉惠而变得明朗,却更加扑朔迷离。
四
第三天上午,久违的阳光终于露出了笑脸,积雪慢慢开始融化。我到画馆去找李警官,想知道案件有没有新的进展。
小王告诉我,李警官不在,我一个人在一楼的几个教室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当看到雕刻样品陈列室里一尊尊塑像时,我突然想到乔楠头上那块淤青,我向小王要来乔楠头部淤青的照片,我记得那个淤青的形状就像一个缺了第三条边的三角形,我在绘图室找来量角器,粗略的估计出这个三角形的角约为60度,我知道这个样品室的雕塑共分为三大类,每一类雕塑的底座大小形状、雕塑高度、重量都是一样的,而不同类别的雕塑这三个要素是绝对不会相同的,如果这个淤青是雕塑击打造成,那么相对应的规格就应该是:雕塑底座是一个两个内角分别为60度、120度,长宽为25厘米的棱形,雕塑高约35厘米,重3.8公斤,我查了一下样品室里的登记簿,连忙把这种规格的雕塑都找了出来核对,一共是16座,没有丢失。于是,我仔细地检查这些雕塑,其中的一尊普罗米修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居然在流泪,一行细小的水珠正从它左边深陷的眼窝里流出来,更奇怪的是这行泪水里还夹杂着两粒类似于某种植物种子的东西,我连忙叫来小王,要求他对这尊雕塑进行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十多分钟后,小王把我带到样品室说:“小乙,你的推理是对的,我给雕塑涂上了一层鲁米诺试剂。你看,发光的部位说明这里曾经沾染过血迹,你再看乔楠头部淤青的伤口,刚好吻合,恭喜你,你找到第一件凶器,但是……”
“但是什么?”
“这尊雕塑太干净了,一枚指纹也没发现。”
“肯定是被清洗过,可我记得放假期间画馆是停水停电的。”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难道又断了?我沮丧地来到室外,看到了花坛里前晚就觉得不同寻常的那排矮灌木,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连忙拿着刚才从普罗米修斯的眼泪里取出的两粒植物的种子来到外面的花坛旁,发现这确实就是月季花的种子,我前晚还在想为什么左边的灌木上面雪积得很厚,没有动过的痕迹,右边的灌木上却只剩下一些残雪,原来这上面的雪被凶手用来清理雕塑了,而旁边被踩踏过的枯萎的月季也说明这一点,月季花的种子落在了灌木上,凶手用灌木上的雪清理了雕塑。于是,就有一些裹着种子的残雪留在了普罗米修斯深陷的眼窝里,画馆里面潮湿阴冷,室内温度计一直显示零下3摄氏度,这样雪一时不会融化。等到今天气温升高,它开始融化时刚好被我看到了。
那么这样一来,刘嘉惠的嫌疑就更小了,如果她是凶手,怎么可能那么仔细地清洗雕塑上的指纹和血迹,却粗心地留下那么多指纹在窗户边上?这完全不像同一个人的做法。
我再次搜索了一遍雕塑陈列室,在靠近门边的柜子下面找到了一只手套。这时,一只手工织的细毛线手套,手套的五个手指除了大拇指外其余的四个手指都织成了半截状,为了保持手指的灵活性,毛线只织到手指的第二个指关节。手套是墨绿色,只是在掌心用淡紫色、红色织成了四条宽约一厘米左右的条纹,我仔细地查看这只手套,发现沾着一些月季花的种子,我心头一喜。
这时电话响起,是李警官,他说案子已经结了,凶手抓到了,让我马上赶到校保卫处。
结了?我这边还稀里糊涂地摸不着头脑,怎么可能就结案了?我迅速赶到保卫处,见孙老师、刘嘉惠、王秋都在校保卫处,刘嘉惠戴着手铐,满面泪痕。
“怎么回事?”我连忙走过去问李警官。
“案发前一天,乔楠就和刘嘉惠闹翻了,原因是乔楠指责刘嘉惠在英语四级考试中作弊,并要去学校告发她,所以刘嘉惠有充分的作案动机,她昨天说的话都是在撒谎。”李警官对我说。我连忙把李警官拉在一旁悄悄地问:“谁告诉你的?”
“王秋。”
“王秋?”我看了一眼保卫处并排坐着的三个人:孙老师、王秋、刘嘉惠,当看到王秋脖子上那条墨绿色的围巾时,我对李警官说:“你抓错人了。凶手另有其人。”
“什么?”
我走到孙老师身边说:“孙老师你长冻疮了吧?这个手套戴着好合适啊,手工也不错,你看,我也有一只,款式、颜色、材质和你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比你的要小个一号。”说着我把从雕塑室找到的手套拿了出来:“王秋同学戴着可能刚好合适,你们看这只手套和她的围巾也很相配,都是墨绿色,而且都用淡紫色和红色毛线织就四条宽约一厘米的条纹,这些颜色对孙老师、王秋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你,你冤枉我!”王秋大声喊道。
“其实,你本来可以隐藏得很深,可是你太沉不住气了。那天,你说把课本丢在了画馆,后来我找遍了整个画馆都没有找到你说的那本书。从那时起,我就有些怀疑你了,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想进去找这只手套的,对吗?后来,你又故意让我看到作案凶器银簪并让我知道这是刘嘉惠的物品,然后又在她失踪时,你向我们揭露了她的行踪,最后又向李警官揭露她和乔楠之间的矛盾。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上蹿下跳、不遗余力地一次又一次地把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推到警察面前?直到今天我看到你的围巾,先戴上这个手套看合适不?如果合适就再顺便戴上手铐吧。”听到这里,王秋低下了头。
“王秋是凶手?”李警官大吃一惊。
“是的,她先是趁乔楠不备用那尊普罗米修斯的雕塑从背后把她砸晕,之后用先准备好的银簪刺穿乔楠的颈动脉,目的是为了嫁祸给刘嘉患,然后用花坛边矮灌木上的积雪清洗了雕塑,再把雕塑放回原处,却把银簪留在了现场。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刘嘉惠见乔楠晚上没回宿舍会来画馆找她,还发现了自己的银簪插在乔楠的脖子上,这才引发了后面的这么多故事。”
“王秋为什么要杀害乔楠?”李警官问。
“孙老师因为乔楠要和她分手,她和孙老师的关系,从这对情侣手套上不是已经看得很明显了吗?”
案件就此结束,王秋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一场错爱就此落幕,只是这样的结局应该都不是彼此所期待的吧。
如果每个人在爱的同时多一些理性,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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