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雪特别大,沐天麟出生的日子,恰好是平安夜。
据当时接生的护士说,当天晚上,那个时间段,只出生了他一个男孩儿。
她接生了几千个孩子,从没见过如此顺利的生产过程。
当别的产妇都在病榻上辗转呻吟的时候,那名美丽的女子一直闭着眼睛,安静的异常。
甚至有好几次她都害怕她出了问题特意跑过去看,却发现她真的只是在安安静静的酣睡,十分香甜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如此淡定的产妇。
孩子都要出世了还能睡的如此踏实。
相较之下,倒是产妇的丈夫,那名俊明非凡的男子却显得焦躁的多。
他们申请的是家属陪产,整整一个晚上,丈夫都陪在妻子身边。
偶尔,女子也会睁开眼和男子说几句话,有时候话还没说完,人就又睡着了。
男子的眸光深沉凝重,透着浓浓的担忧。
或许是这个男子相貌气质都太出色了,所有的医护人员对他的态度都极为温和,就连一向沉稳的护士长都忍不住安慰了他几句。
胎位很好,产妇各项指标均出奇的好,孩子也很好,无须担心。
可他一直苍白着脸握着妻子的手,片刻都舍不得松开。
在场的医护人员都十分感动,妻子生产时敢陪同进产房的男人不多,从始至终态度专一认真的更不多,尤其产妇顺利产下一个男孩后,换成其他的父亲,怎么也会兴奋着抱一抱孩子,可他,却一脸如释重如的样子,甚至,都没多看那个孩子一眼。
直到女子睁开眼,轻喊他要看看孩子,他才勉为其难的接过护士手中的婴儿抱了过来。
小男孩儿长的太漂亮了,五官精致,皮肤雪白,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眉眼,才出生就让人惊艳成这样,长大了,绝对是个妖孽。
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的缘故,出生后一直没哭一声的婴儿被母亲揽在怀里的瞬间,忽然睁开眼笑了。
一旁的护士顿时有点眩晕。
这孩子的笑容仿佛有魔力一样,那笑容,竟不像个婴孩儿。
护士以为自己看错了,刚出生的孩子,眸光深处怎么会有如此凝重的深情?再仔细看去,那双眼却又变的清澈纯黑。
纯净的好似屋外的冰封世界。
临出门时,她好像听到一男一女的悄悄话,新妈妈在埋怨爸爸呢。
说什么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以前什么,以后什么的,听的小护士莫名其妙。
…
曾明明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在梦中,她飘飘荡荡的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黑,深邃又漫长。
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依稀中,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浑圆的肚皮内,能感受到孩子轻微在动,九个多月了,从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颤动开始,她就深深爱上了这个孩子。
她知道他是谁?
也知道他的存在也许会危及自己的性命。
小,慧转世前偷偷告诉过她,说他说过绝不会伤害自己,让她相信他。
她一直没怀疑过这件事,只不过,她有点迷惑,小,慧口中的那个他,似乎不是她了解的那个羿?
隐隐约约,她好似知道了一些事。
直到走入这个漆黑的通道中,那些往事像幻灯片一样出现在通道两侧。
她一次遇到羿的情景,下阴曹时,那个黑衣鬼差如鬼魅般的眼神,他从漆黑的角落中走出,和她的约定。
她一直被那个梦蛊惑。
黄泉路,骷髅凝聚成血灯,黑暗尽头,黑衣人如神祗般伫立在那儿。
一对眸光,深邃悠长,似曾相识。
曾明明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心头却一丝害怕的感觉也没有。
一股香甜的气息缓缓从四面八方飘来。
刚还漆黑无比的通道一瞬间被点亮。
阴沉的鬼气瞬间退散,脚下的白骨路化成一片碧绿清透的湖水。
鬼灯化成莲花在她脚下浮动,散发着幽幽芬芳,沁人心脾。
碧水相接的尽头,两个男子凌空漂浮在湖面上,一白一黑,泾渭分明。
九尾天狐匍匐在他们身侧。
九尾绽放,美丽的和梦幻一般。
两名男子,一模一样装束,一模一样的脸,眸光却分明是两个人的。
“羿?”曾明明朝通体黑色的那个走去。
一股无声的气流荡漾开,将他们阻隔在一定的位置。
身穿白衣的那个古井无波的看了曾明明一眼,叹息一声,问身边的人。
“你真的决定了吗?”
羿抬眸看着曾明明,眸心深处,竟那样温柔。
“我决定了。”
深深看了曾明明一眼,他轻轻颌首。
“羿?”莫名其妙,曾明明心头一阵酸涩,那个霸道任性的男人,为何会让她如此心疼。
雾气忽然从湖心深处漂浮了起来,片刻间,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
隐隐约约,羿好像说了一句话。
曾明明努力睁大双眼,使劲盯着他的唇动的痕迹。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儿子。”
远远看着他化成齑粉飘散在空中。
曾明明忽然感觉到一股温暖从腹中升起,迅速弥漫了整个胸膛和身体。
她突然明白了羿的放弃。
只有散尽功力,遗忘所有,他才能平平安安的出世,她也能平平安安一生。
为了她,万年功力和所有的记忆他都可以舍弃。
这便是他的选择。
“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他的选择没有错。”
有叹息声响起,眼前的梦境飞速褪去,腹部狠狠往下一坠,一股热流顺着双腿淌了下来。
“用力,再用力,我看到孩子的头了。”
曾明明听到护士兴奋的声音。
“明明,坚持住,我在,我一直都在。”沐言的双手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潮湿滚烫。
“沐言!”她大喊他的名字。
用尽全身力气。
“男孩儿,母子平安…”疲惫中,传来护士的惊叹“这孩子太漂亮了,长的和天使一样。”
…
羿最后看了一眼曾明明。
她眉眼乌黑,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透着沉稳和安详的气息,她的脸圆润了许多,眉眼中的跳脱都被温柔替代。
她一支手轻抚在肚子上,另一支手遥遥伸向自己。
那张美丽至极的脸,始终带着非常清甜灵动的笑容。
发自内心的幸福的笑容。
只有那个男人,才能让她如此美丽。
他知道,她会为他心疼,流泪,甚至不惜一切的维护,但,这种感情始终不是他想要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十分满足。
不是所有的爱都必须得到和占有,只要她能幸福平安,他就无憾了。
身体一点点破碎,他感觉到所有的记忆力都在慢慢磨灭,隐隐约约,他好似重新回到了沈建的别墅。
那天,他问自己“为何愿意放弃一切?”
他没有回答。
后来,他又换了个问题。
“是不是爱她?”
沉默良久,他说。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