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奔驰如飞,不多时已到镇外。那车夫凑近车帘,沉声道:“主上,要停下么?”
雪禅素听得一怔,李狼已道:“前边有片树林,便到那里吧。”车夫应了一声,挥鞭在空中抽出声脆响,双马骤然加速,急向前窜,不多时已奔出数里,来到一片树林边。
雪禅素一片茫然,全不知发生了何事。李狼一笑道:“姑娘且在车中安坐,待我将后面的尾巴赶走。”言罢欣帘跃到车外。
雪禅素掀开窗帘,探头向外看,只见两人静立车后,这才明白过来。
那两人自是司刑君与雷破渊。雷破渊双手抱胸,气定神闲地向前走了数步,来到李狼面前,道:“这位兄台,敢问你是车上那位姑娘的什么人?”
李狼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而已。”雷破渊还以一笑,道:“在下初遇这位姑娘,便已一见钟情,恰巧这位姑娘又与在下同路,所以…”说到此处眼望李狼,微笑不语。李狼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雷破渊接道:“可阁下却骤然出现,横刀夺爱,是何缘故?”
雪禅素听得真切,怒道:“小子,少自作多情!本姑娘何时答应与你同行了?我自有人相伴,你又算哪根葱?快走开,少要纠缠!”雷破渊看看雪禅素,刚要说话,李狼已道:“公子一身邪气,当非善类,就算雪姑娘愿与你同行,在下也不会答应。公子还是速速离开为妙。”
雷破渊一阵邪笑,森然道:“我早猜到会是如此…看来这位姑娘已经喜欢上兄台了,若是我将兄台杀了,相信这位姑娘定会万分难过的…”说着双目寒光一闪,身子向下一潜,伸手向李狼小腹抓去。
李狼纹丝不动,似是毫不将这一抓放在眼里,雷破渊邪笑一声,手腕向上一翻,五道阴气自五指中涌出,将其手化作利爪,向李狼下颌抓去。
李狼微一动容,左手一动,便已将雷破渊手腕拿住,雷破渊连连用力,却只觉手掌如被夹在万斤巨石中一般移动不得,大骇下急以另一手化作利爪向李狼攻去。李狼不挡不架,左手向上一扬,竟如抛球般轻松地将雷破渊抛到数丈空中。
雷破渊只觉一阵眩晕,待清醒后,只觉自己正向地面摔去,急凌空拧身,勉强落地站稳。他初遇李狼时,只觉此人功力平平,远未将其放在眼里,不想乍一交手,对方便让自己吃了如此大亏,不由大惊失色。
李狼并不追击,却以单手捂住额头,似是头痛发作一般。雷破渊见状心中一动,猛冲向李狼,双爪分左右向李狼头颅抓去。
蓦地,李狼猛一抬头,双眼射出逼人的绿芒,雷破渊如遭雷击般全身剧震,僵在原地。与此同时,李狼右手拇、食、中三指化作钳形,电般钳住雷破渊左肩。一阵骨碎之声响起,雷破渊惨叫一声,左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李狼松手后退,以手捂额道:“你们莫要再跟来,不然他定会大开杀戒…”言罢急退入车内,向那车夫喊道:“快走!”那车夫一挥鞭,马车便疾驰而去,不多时便消失在黄尘之中。
雷破渊疼得冷汗直流,知自己左臂已然被废,不由又惊又怕。司刑君缓步走来,森然道:“雷兄弟,李狼此人不好惹吧?”雷破渊讶道:“你认识此人?”司刑君仰天大笑道:“你这无知的小儿,连别人功力深浅亦看不出,还自不量力与人交手,真是可笑之至!”雷破渊气得咬牙切齿,怒道:“司刑君,小爷虽废了一臂,却也一样能杀了你,你说话小心些!”
司刑君冷冷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到现在你还以为自己很是了得么?你不过是井底之蛙,能看见的只是青天一角,却自以为是,有今日之果,只能怪你自己无能!”雷破渊再忍不住,利爪扑面向司刑君袭来。
司刑君一动不动,雷破渊一爪抓实,方要得意,却骇然发觉自己的阴气竟不能刺伤司刑君分毫,不由再次大惊失色。司刑君邪笑道:“雷破渊,在我眼里,你不过是只小小的蝼蚁,我只消一根手指,便可让你粉身碎骨,你信不信?”
雷破渊只觉对方身上渐渐弥漫出一股自己从未发觉到的强大气劲,身子不由自语地颤抖起来,失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隐瞒实力混入本域…”不等他说完,司刑君已笑道:“你有资格问我么?”言语间右手似李狼般化成钳形,电般钳在雷破渊咽喉上,邪笑道:“人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鬼界也已没了你的位置,你就直接到黄泉去投胎吧!”
骨碎声暴响,雷破渊双目圆睁,仰天倒下。
司刑君眼望着黄尘渐息处,自语道:“李狼,多亏你及时出现,不但省了我不少功夫,更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语毕仰天邪笑不止。
马蹄与车轮扬起阵阵黄尘,李狼在车内颤抖不止。雪禅素骇然而视,既不知其因何如此,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久之后,李狼才止住颤抖,坐直身子,道:“乌易,让车慢下来吧,莫要累坏了马。”外面那车夫应了一声,车便渐渐慢了下来。
见李狼恢复如常,雪禅素急忙问道:“狼王,你刚才怎么了?”李狼指指额头,道:“多年的头风病,劳姑娘担心了。姑娘若不急着到天宁,不如随我改道而行,虽会多耗些时日,却可欣赏大好山水。姑娘意下如何?”
雪禅素巴不得能和李狼多相处些时日,急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狼王真的不要紧么?”李狼微微一笑,道:“没事,不过是小小顽疾,却也不常发作。”雪禅素道:“还是找个郎中好好看看才好,莫要变成大病。”李狼微笑不语,不置可否。
自此半晌无语,李狼忽道:“姑娘师从闵禹莲应不过才两三年,能有此造诣,实属罕见。不知姑娘之间可曾习过武功?”雪禅素摇头道:“应该没有。”李狼讶道:“怎说‘应该’没有?”雪禅素道:“从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从一片漆黑中醒来后,便已在圣宫之中,师父说我全家人都被妖怪害死了,她虽把我从群妖手中救出,但我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就把从前的事全都忘记了。不过我从前若习过武功,妖魔就害不了我的家人了,所以才说‘应该’没有。狼王,师父说妖怪个个凶狠残暴,是真的么?”
李狼哑然失笑,道:“你连师父的话也敢怀疑么?”雪禅素笑了笑,道:“开始我也是相信的,但自从见到了狼王,我就觉得不对了。狼王也是妖界之人,却一点也不凶。”
李狼轻叹一声,无限感慨道:“你师父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过这次,她可能大错特错了…”雪禅素听得不明所以,正要发问,李狼已道:“姑娘,旅途寂寞,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么?”雪禅素立时欣然应允。
李狼双目轻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到处都长满了散发着芬芳气息的美丽花朵,到处都有花草的精灵轻歌曼舞。每当微风轻拂大地,引狐树那长着淡蓝色绒毛的种子,便会随风而起,飘飞满天。在长满香依草的山坡上,兔妖们奔跑追逐,不时发出阵阵欢笑。阳光照在柔软的草地上,泛起一片醉人的光彩,而四周森林里更不进传来树妖们的歌声。那个地方,被人们称为‘忘忧灵地’。”
雪禅素静静地听着,心随着李狼那引人沉醉的语声,飘飞到一片充满微型机的美丽境界中,在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鲜活的画面,画中的一草一木,都令她感到亲切无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道:“忘忧灵地,那可真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啊!”李狼道:“是啊,那确是妖界最美的地方。那里没有争斗,没有欺骗,没有一切丑恶。直到有一天,虎族来到了那里,于是,一切就都变了。引狐树被成片砍倒,做成楼台亭阁;香依草连根拔起,做成了虎妖用的香料;花精被关在笼中悲泣,树妖在烈火中哀号…”
听到此处,雪禅素脸上忽现出迷茫之色,不自觉地接道:“流淌着欢笑的河水啊,呜咽着唱出哀戚的曲调…”
李狼睁开双眼,静静凝视着她,满怀深情地接道:“这片曾忘记忧愁的灵地啊,已把我的心儿揉碎…”顿了顿,道:“姑娘,你也知道这首诗吗?”雪禅素闻言仿佛惊醒般一怔,道:“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听过,又好像是在梦中梦到过,经你一说,我才想起来…可这怎会是诗呢?”
李狼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旋即又恢复如常,道:“这是忘忧灵地里,一位叫寒木的诗人所作的一首诗。妖界的诗,与人间的诗大不相同,它更直接、更简单,也更能注入深切的情感。”雪禅素喃喃道:“妖界的诗?我为何会觉得这样熟悉呢?”
不及细思,李狼已道:“有些事就算被暂时遗忘,却终有一天会再被想起。姑娘,有时你愈想记起偏偏就愈难记起,若无心为之,说不定反会忽然想起。”
雪禅素点点头,问道:“忘忧灵地难道就这样毁了吗?”李狼道:“就在虎族肆虐之际,出现了一个敢于反抗虎族的英雄,狼王‘夜隐’。”雪禅素茫然道:“夜隐?”李狼点点头,道:“在妖界北方,有一处终年冰封雪盖的地方,叫做‘冰谷’。狼族便世代居于其中,直到夜隐这一代,冰谷愈发寒冷,食物也愈见难寻,为此,夜隐派出大批战士外出寻找新的居所,但冰谷的风雪却让一批批的狼族战士有去无回。最后,夜隐不顾族人的反对,亲自外出寻找。他凭着强大无匹的力量,终于冲出了冰谷,历尽艰辛,找到了忘忧灵地这块乐土。当时的他,兴奋得仰天长啸,仿佛看见了族人们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幸福生活的景象一般。”
说到此处,李狼眼中不觉闪动起喜悦的光芒,仿佛那个激动的狼王便是他自己一般。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却令夜隐既失望又愤怒。他看见了虎族对这片美丽土地的破坏与掠夺,不由义愤填膺,引领着忘忧灵地的居民与虎族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在他的领导下,虎族的淫威不被压下,眼见就要被赶出忘忧灵地。
“可谁也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夜隐竟然误入了‘神隐山谷’,自此消失无踪。”
雪禅素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紧张地问道:“那忘忧灵地岂不是又落到了虎族手中?”李狼摇头道:“忘忧灵地现在如何,我就全然不知了。”雪禅素面露失望之色,道:“真是可惜,就只差那么一步而已…那夜隐呢?他怎会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李狼叹道:“妖界是诸界中最可悲的一界,根本不知世上尚有它界存在,亦无人去寻找通往各界的路。然而在妖界,却有许多神秘的地方,有着直通人界的入口,一旦误入其中,便会被抛入人界,再回不去,那神隐山谷中便有这样一个地方。不过一般的神秘之所,往往只能容一些小妖进入,像夜隐这样的王者,往往不会被吸入其中。可谁知这神隐山谷中,却有这样大的一个入口…于是,夜隐就被送来了人间。”
雪禅素瞪圆了双眼,惊呼道:“人间?难道…难道夜隐就是你么?”李狼奇道:“闵禹莲未向你讲过在下之事么?”雪禅素摇头道:“圣宫中很忌讳讲你的事,师父也只对我说过你是妖界的狼王,凶狠残暴、为祸人间,别的就什么也未说过。”李狼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道:“我并不是夜隐,姑娘继续听下去便知。”
顿了顿,李狼接道:“夜隐虽有世所罕见的强大力量,却也经不住可破开二界之隔的破界之力,在进入人界的一刹那,他便被那力量击昏了过去。等他醒来后,身在一座葇屋之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守在他身旁,用一双玉般的手,为他擦去额头的汗水。只一眼,他便爱上了这个女子,也注定了日后的生离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