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麒没有想到,短短几年陈友谅竟然成了皇帝,开创了王朝,如今想要找他报仇,岂不是难上加难?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真让他一统了天下,机会更加渺茫,林麒目光闪烁,强压抑住冲动,冷哼一声道:“篡逆之辈,无耻小人,也敢称年号为大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冷谦哈哈大笑,前仰后合,笑声之中却带着哭腔,疯癫一般道:“是啊,人家的年号就叫大义,又能怎样了,又能奈他何?嘿嘿嘿…徐寿辉风情慷慨,仁心义质,宏图雅节,端的是一个好人,一个仁君,可是,他悲就悲在仁字上了,古人有句话,为政当如北斗,众星拱之。可在这乱世之中,谁的拳头大,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徐后悔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下面这些人都明白,徐寿辉的仁在他们眼里,就是狗屎,连狗屎不如,彭莹玉不死,没人敢动他,可彭莹玉不在了,这才几年?天完的皇帝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林小子,你知道为何彭莹玉费劲心思要请弥勒下凡了吧?咯咯咯…他早就看清楚了这一切,却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神明保佑他了吗?神明保佑待人宽厚待百姓厚道的徐寿辉了吗?好人有好报,那就是骗人的…”
冷谦状若疯癫,林麒沉默不语,一时半会也拐不过这个弯来,诚然,就如冷谦所说,徐寿辉是一个好人,天下公认的好人。最后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只能说他生不逢时,若是生在太平年代,帝王之家。兴许就是一代万人称颂的仁君,奈何却生在了这天下大乱,尔虞我诈的乱世。
冷谦是个什么样的人,林麒最是清楚,他一直对冷谦的冷静,道术,颇为佩服,这不是一个轻易动感情的人,更不是一个遭受挫择就轻易放弃的人。此时的他却心丧若死,可见徐寿辉之死对他打击之大。
林麒不忍心看着冷谦一位豪杰,变成这个模样,想要劝慰两句,却发现不管说什么,怕也无法劝解得开,沉默陪着冷谦喝了碗酒,将他的话前后又想了一遍,问道:“陈友谅杀徐寿辉为何要在庙中动手?就不怕神明恼怒吗?还有,为何偏偏在五通庙登基?为何偏偏是那一天?不管天气如何都要登基称帝。就如此的等不及吗?那五通又是个什么神?”
冷谦醉醺醺道:“南有五通,犹北之有狐也。然北方狐祟,尚可驱遣;而江浙五通,则民家美妇,辄被淫占,父母兄弟,皆莫敢息,为害尤烈。五通神祠,几数百年。远近奔走如骛。谚谓其山曰‘肉山’。其下石湖曰 ‘酒海’。少妇病,巫辄言五通将娶为妇。往往瘵死。”
“说的明白点,五通神就是邪神,实为妖鬼。常作祟人间,民间因畏而惧之,每每祀以为神。你可知道百姓为何祭祀五通神?那是因为五通神庙有“借阴债”说的是预支后代子孙的钱财。倘若借了阴债,每月初一、月半都要在家烧香化纸,每年八月十七日还必须到上方山去烧香解钱粮,以此还本付息。倘本人死了,子孙还须继续“清偿”有句俗话“上方山的阴债还不清”究其根源,就是淫邪之道,中间多少难言之隐,借了这神灵大张名目,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冷谦说到这,忽地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猛然一拍桌子,大声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友谅好重的心机!”冷谦这一下甚是突然,吓了林麒和周颠一跳,周颠不满道:“知道就知道了,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成何体统!”
冷谦理也未理他,看着林麒,双目放光,沉声道:“五通虽是邪神却也有神通,陈友谅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攻下采石矶,不是无的放矢,想是已经跟五通神立了誓约,将徐寿辉天完皇帝的命数气运转嫁到陈友谅身上了,好厉害,好厉害,陈友谅心机竟如此深沉,怪不得他要在五通庙中杀了徐寿辉,怪不得他一刻都等不及,要在五通庙中登基称帝,怪不得不顾疾风骤雨,也要完成仪式,往日里我还疑惑,心机深沉,最能隐忍的陈友谅,为何此时就不隐忍了,竟连选个好日子都等不及了,原因也就在此!”
林麒一凛,急忙问道:“五通乃是小神,怎么会有如此能耐,竟能逆天改运,若照你所说陈友谅岂不是有了天子之气?”
冷谦哼的一声道:“你懂什么,五通既然能借阴债,就有转换气运的本事,你当借了阴债是不用还的吗?你当五通神就不从中牟利了吗?陈友谅所图大,回报往往也就更大,好好,陈友谅果真是个狠人,不光是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虽然我不知道他给五通神许诺了些什么,但想来必定付出极大,定是你我不可想象的,如此个狠人,怪不得彭莹玉斗不过他,怪不得倪文俊斗不过他,怪不得徐寿辉斗不过他,徐寿辉啊徐寿辉,你死在如此人物手上,也不枉了…”
冷谦喊完,端起酒来,仰脖又是一碗见底,喝完去端另一碗酒,却被林麒一把抓住他的手,沉声道:“冷兄,这酒不能喝了!”
“老子为何不能喝?不喝酒还能做什么?”冷谦朝林麒大声叫嚷,却发现林麒的一双眸子黑亮黑亮的盯着他看,眼中发出狼一样的目光,冷谦不由得一愣,不明白林麒为何如此看着他,却听林麒道:“冷兄,男儿大丈夫,受了委屈,找回来就是,光喝酒就能喝死陈友谅了?”
“你这小子懂个什么?陈友谅其势已成,手下百万将士,更有五通神护佑,哼哼,找他麻烦,就是那么好找的?”
林麒忽地一笑道:“其实陈友谅手下最厉害的还不是五通神,他还有三百人头鳌,八百水猴子,水上无敌,不过,这又如何?难不成就任由他得意下去?我林麒虽不才,却敢与他为敌,冷兄为何就不敢了?”
冷谦楞了下问道:“你跟陈友谅有何仇怨?”
林麒冷笑道:“我与他仇深似海!”将当初之事前前后后的说了,冷谦听得出神,万万没想到林麒与陈友谅竟还有如此深仇大恨。
林麒道:“冷兄,我敬你是条汉子,当初泰山之巅,你我有怨,但你我的仇人都是那陈友谅,何不联起手来对付他?就算奈何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好过了,我林麒就是这样的性子,但凡活着一天,就必然搅合得他陈友谅提心吊胆一日,我还真就不信,他陈友谅就能无敌于天下。我手中有草头神,冷兄手中有猴儿军,不仅如此,这些年闯荡,也认得些奇人异士,总能与陈友谅较量较量!”
冷谦自然知道林麒说的所谓奇人异士是谁,颇不屑道:“你是说丐帮那些乌合之众?不是我冷谦瞧不起谁,当日若不是彭莹玉厚道,不想与丐帮结怨,我只需带领人马一个冲击,怕是丐帮如今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林麒笑问:“你是瞧不起丐帮的兄弟了?”
冷谦傲然道:“实在是让我敬佩不起来。”
林麒摇摇头道:“依我看,丐帮兄弟虽然本事没有多大,但各个却都是比冷兄强的!”
冷谦勃然而怒,一拍桌子,霍然站起。喝道:“你说什么?”
林麒动也未动,笑道:“丐帮兄弟再如何不济,面对你白莲教的时候,也没有半点退缩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惧生死,就算本事差些,又怎么样了?总比有些个人输了一阵,便整日里喝酒,埋怨连天,却不敢讨回个公道要强吧?冷兄,我这话可有错?”
冷谦楞了楞,颓然坐下,想去抓酒碗,一双手却颤抖不休,林麒见他这模样,从怀中将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道:“冷兄,话就是这么多了,这次出门,身上就这些银子,若冷兄真的就此消磨,也够你喝上十天半个月的,可若冷兄心有不甘,小弟也愿与冷兄一起去寻那陈友谅的麻烦,就算不敌,战死,那也是轰轰烈烈,好过老死在酒乡之中,不过冷兄若真有此心,就要把这酒戒了,我希望看到的是泰山顶上那个睿智,冷静,机谋决断的冷谦,不是个沉迷酒中的废物,话不多说,就此告别!”
林麒说完,站起来朝着冷谦拱拱手,带着周颠,楚韵,虎头,向外就走。
冷谦垂首不语,愣愣瞧着眼前的酒碗,伸手想要去抓,到了半空中却忽地顿住,像是有千斤之重就压在了手上,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目光变换之间,忽地手掌落下,却不是去抓酒碗,而是将桌上的银子一扫而空,揣在怀中大步朝着门外走了出去,眼见远处林麒几人的背影,大声呼喝道:“林麒,老子知道你这是激将法,可偏偏老子就上当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林麒停顿住,猛然转过头来,哈哈大笑,道:“冷兄,莫忘记将银子还给我,咱们这一路上吃饭打尖的,可就这么点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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