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田寻点点,却又隐隐觉得故事并没到此为止。
果然,老威喝了口酒,接着讲:“我又看见他家大衣柜上塞着一只落满了灰的皮箱,把皮箱拿下来擦了擦灰,仔细找皮箱正面右下角,果然找到一行烫金小字:豫恒泰皮货行。这豫恒泰我可知道呀,那是老沈阳有名的皮货行啊,在咸丰年间就有了。”
“我指着皮箱说这座钟太沉,我又有些别的东西不好带,想让他们把这口破皮箱送给我装东西,我本以为那老农肯定会说那箱子是老老年儿的东西,要卖我多少多少钱之类的,可出乎意料,他老婆很爽快的就说一个破皮箱子有啥的,送给你吧!这把我给乐的,差点想冲上去亲她几口。”
说完老威又仰头喝了口酒。田寻见他已经醉了,连忙抢下酒瓶扔在一边:“既然是白送的还怕啥?”
老威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心里头高兴啊,就又左右寻摸了一会儿,最后就看见了我屁股底下坐的这把红木椅子了。这椅子是靠背嵌圆石的文椅,典型的江南样式,嵌着大理圆石,上面还刻有四句诗,下面三层脚踏板,我特意看了每个接头和榫槽,都是正宗的清中期苏州手艺。当时我就傻了,我想这么个老农家怎么有江南的红木家俱?于是我就问他。”
“这老那说他家祖上也是个干大买卖的财主,到他爷爷那辈就开始败腾,家里值钱的东西基本全败光了,但至少还有所老宅子住着。可到了破四旧那年,他家的老宅被人检举说是封建地主的老窝,硬是给***充了公,结果到了他这辈,就只剩下那座德国自鸣钟和那对椅子了。本来共有两把,另一把没地方放,就存在房后的仓房里了。我一听,这话和村民说的完全能对上茬啊!错不了!连忙去仓房看那把,除了诗句之外都一模一样,我激动坏了,两把椅子放一起问他卖多少钱,他说这对椅子是家里仅有的老物件了,有人说能值好几万块呢,说啥也不卖。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机会,当天下午就跟他卯上了。”
听着听着,田寻暗想:难道这个“老那”有什么猫腻不成?
听老威又继续说道:“当天下午我就赖在他家不走了,直到他老婆打牌回来,被我磨得生了气,才让他男人卖给我,我当即点出五万五千块钱现金又买下了这对文椅。就在他们两口子出去帮我雇长途货车的时候,我喜孜孜的用皮箱装着座钟,再将两把椅子装上货车后厢固定好,一路开回沈阳。到了沈阳我马上去李教授家让他给掌眼,李教授你也知道,那眼力绝对错不了,他先拿起那德国自鸣钟看了看,说这外壳肯定是真的,于是操家伙拆开,用放大镜一看,马上就告诉我:钟是假的。我还有点不信,他把钟转了个九十度让我看,我用放大镜一瞅,里面主齿轮上清清楚楚印着‘上海座钟一厂’六个小字,当时我就蒙了,回想起那个老那死活不让我拆开看里头,心里这个后悔呀!”
田寻也跟着心里一翻个,忙问:“那对红木文椅呢?”
老威悲伤的说:“别提了!***,李教授看那椅子,说是红木的没错,但根本就不是清中期的东西,最早也就是六十年代的仿品,很多花纹都是用砂轮磨出来的,能值五千就不错了,我居然花了五万五啊!”
田寻吃了一惊,说:“李教授没看错吧?”老威说:“我倒是希望他看错,可后来我又问了好些高手,都说是五、六十年代的仿制品,唉!”田寻也跟着痛心,近十万元就这么打水漂了。忽然他又想起那只老皮箱,如果真是豫恒泰老号的手制,也能值个一两万块,还没等他张嘴问,老威自己说了:
“最后我想起那只豫恒泰的皮箱了,我想这东西总不能看错吧?如果是假的,那个老那肯定会想尽办法卖给我,哪怕只卖一百块钱,但人家是白送的,所以我就想先用热水擦干净点再找李教授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田寻急问:“怎么了?”
老威的表情比死了爹还难看:“让我给……给擦没了!”
田寻以为听错了话:“什么?擦没了?”
老威恨恨地说:“什么***皮箱子?是用黑皮浆混上胶水,在牛皮纸板上刷出来的皮!我这用热水一擦一泡,那箱子渐渐就只剩个细铁棍框了!”说完他趴在桌上猛捶桌面,大哭大叫,显得十分难过。
田寻靠在墙上,心情不比老威轻松多少,显然老威是遇到了极厉害的“冒儿爷”骗子,十万块钱就这么飞了,连个影都没看着。老威边哭边说:“我全部家当也就这十几万块,现在可好,全他妈崴进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啊,都让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田寻唉了一声,问他道:“那你今后收东西怎么办?”老威说:“还收什么呀,哪还有本钱了!”田寻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银行卡扔给老威:“这卡里有三万块活期,密码是587593,你先用着,以后缓过阳来再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