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手心中洒出去的水,再看看躺在墙根连嘴唇都已经干裂的七七,我一忍再忍,却终于忍不住了,翻身爬起来,抓着那个把我绊倒的人,劈头盖脸的一顿拳头,对方粹不及防,被打的鼻血横流,但是我一动手,旁边七歪八倒躺着的人全部跳了起来,宋大武一转身,一步走到我面前,抬手就掐着我的脖子,硬生生把我逼到墙根。
"妈了个巴子!反了你这兔崽子了!还敢打我们家的人!"宋大武练过功夫,手上的力气很大,我被掐的呼吸困难,脸庞很快就涨红了,拼命想挣脱,可是宋大武掐的很紧,丝毫不给我还手的机会:"说你是大掌灯,你还真他娘的把自己当盘菜了?"
"就是,也不在四周打听打听,方圆几十里,谁见了我们宋家不得躲着走?"
"兔崽子,跪下,不磕头,今天打死你!"
"给我跪下!"宋大武可能蓄谋已久了,找到这个借口,咄咄相逼,一手掐着我的脖子,一手按着我的头,想让我跪下来。
我艮着脖子,拼死抵抗,他越压的紧,我就越不肯低头。两个宋家人一左一右的过来帮忙,一个人按着我,另一个用力在我腿弯上踹了一脚,我支持不住,左腿猛的一弯,但是膝盖刚刚触地,就全力想要重新站起来。
"今天不跪下,就打你个半死!"宋大武噗的吐过来一口唾沫,恶狠狠道:"前几天不理会你,你以为有了那老家伙撑腰,就不能把你怎么样?"
"长门长门回来会要你的命"我的脸涨的通红,脖子仍然被人掐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你以为那老东西还能回来是不是?"宋小武在旁边冷笑着道:"他这一走,就会死在外面,你还巴望着长门回来给你出头?去你娘的,给我揍他!"
我被人按的死死的,头都抬不起来,脸上前后挨了两拳,感觉嘴里涩涩的,像是溢出了血。
"哥"七七可能被屋子里的动静惊醒了,她勉强睁开眼睛,一眼看到我被几个人按着乱打,立即挣扎着从地上支起身子,爬到我旁边,扯着宋大武的腿,抬起头:"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滚!"宋大武抬脚就踢过去,他是练过功夫的人,七七弱不禁风,被一脚踢到了墙根,再也站不起来了。
"孙家都绝后了,还在这儿添什么乱!老老实实呆着"宋小武拿起手边的水壶,砰的就扔到七七身上:"不是要喝水么,拿去喝吧"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就硬生生的顿住了,我感觉按着我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瞬间,宋大武的手抖了几下,身子就像筛糠一样,哆嗦个不停。
我头上脖子上压着的手都松了,一抖身子站了起来。在目光移到窝棚门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压抑的情绪突然就控制不住了,想哭,又想笑,有一种兴奋和惊喜。
屋子里的宋家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像是石化了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鬼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窝棚的门边,他的眼睛睁开了一半,眼珠子微微发红,目光冷的和冰似地,死死的盯着窝棚里的人。
"你你"宋大武的牙齿格格作响,打了个冷战,望着老鬼,满脸都是惊恐和慌乱。
"好,很好。"老鬼的腿还没有康复,瘸着腿慢慢走了进来:"七门的后人,都是好样的,老子一走,娃子病着,要喝口水都不给,很好。"
到了这时候,宋家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我突然就明白了,老鬼一直都没有走。
"老子要是真的走了,你们是不是要活活折磨死他们?"老鬼一步一步的逼近,那一刻,我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杀气,呼的浓重起来。
宋家人噤若寒蝉,随着老鬼的逼近,一步一步的倒退,一直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宋小武突然就跳了起来,大喊道:"这是个老家伙,没什么可怕,操家伙跟他拼"
话音还未落,老鬼的身影立即一闪,硬生生抓着宋小武,把他拽到眼前。老鬼咧嘴笑起来,笑声听起来有点阴森,却又有说不出的悲戚。他并不是傻,借口自己远走,却暗中跟着,就是想看看其余几家人会怎么对待我这个大掌灯。
"七门上下,谁敢对老子不敬!老子就算死在外面,今天也要清理门户!"老硅然止住笑容,脸色阴沉,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娃子想喝水,你不给,那点水就那么金贵?既然水金贵,老子就放你的血。"
"你你敢"宋小武的脸都绿了,吓的浑身发抖,嘴巴却还硬挺着顶撞道:"我爷放不过你"
"老子不敢!"老鬼抬手一巴掌抽在宋小武的脸上,我怀疑他动了真怒,这一巴掌力气极大,宋小武被抽的嘴角冒血,噗的吐出两颗被打掉的牙齿。
"老子不敢!"老鬼毫不手软,第二巴掌接着就抽了过去,清脆的响声在窝棚里回荡,宋小武对我很凶,但在老鬼手里却软塌塌的像团棉花,两巴掌过去,抽的他鲜血横流,半条命几乎都没有了。
"三刀六洞,老子自己立了规矩!现在谁不守规矩,老子不会手软!喊宋百义过来收尸!"
啪!第三巴掌抽过去的时候,宋小武整个人就像一只麻袋,被打的倒飞出去,轰的把窝棚撞塌了一角,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抽搐了几下,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能活了。
老鬼的目光一转,转到宋大武身上,没等他开口说话,宋大武噗通就跪在地上,脸上的汗和雨一样,哗哗的朝下流。
"起来!"老瑰起眉头:"两个没爹没娘的娃子,你下得去手作践!老子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你这么下作的男人!"
"我我"
"你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老鬼呼的拽着宋大武的衣领子,把他提起来,紧跟着右拳霹雳闪电般的砸出去。一拳之下,我听到宋大武鼻梁被打裂的脆响,倒在地上直接就没了动静。
我有些惊讶,其实我跟老鬼接触的不算多,却已经了解他的性格,他嘴巴硬,心却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下手这么狠,不给人留余地。
当时的我,不明白这些,一直到真正长大,回想往事时,才恍然大悟。老鬼那样的人,一辈子都是替别人活着的,他可以委屈自己,可以自己流血流泪,然而一旦危及到了他眷顾的人,那么他会愤怒。
一屋子人全部都傻了,稀里哗啦跪了一地。老鬼慢慢擦掉手上的血,道:"抬他们走,回去告诉宋百义,这两个孙子丢了七门的人,糟践大掌灯,长门出手惩治了,宋百义还有儿子,不会绝了后,但是以后再养孙子,让他教好,要是还跟这两个东西一样,即便老子不收他们,天也要收!滚!现在就滚!"
几个人抬着已经没有生气的宋家两个兄弟,逃似的钻出小窝棚。我跑过去把七七抱起来,她用力睁着眼睛,望着面前的老鬼,嘴巴一撇,当时就哭了出来。
"娃子,莫哭了。"老鬼抬眼看看我们,递过来水和干粮。
我烧了些水,喂七七喝了,她昏沉沉的睡过去。我就觉得老鬼既然还没有走,一直都跟着我们,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要是他早点出来,我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窝囊气。
"老子出来的太早,你怎么能认清这些人的嘴脸?"老鬼低头抚摸着自己腿上缠着的伤口,道:"人心,是最脏的东西,你看不准,就会吃大亏!"
我知道老鬼说的对,像我这个年纪的人,不懂的事情太多,有些事,别人教也教不会,除非自己亲身经历了,才会明白。
老鬼看看昏睡中的七七,就摇了摇头。河凫子一般年轻时就开始打熬身体,强壮的很,从生到死,很少会有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他们身上会常备一些药,不过基本上都是外伤之类的土药。七七的身子弱,生病就不见好,如果再不吃药,可能会更严重。汛期一到,瓜田附近的村子里的人都赶去救灾,老弱病残被转移到了远离洪区的地方。我想了想,不能再等了,所以让老鬼照看七七一下,我到别的地方去找药。
我步行离开窝棚,一路都在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足足跑出去二十多里地,才遇到一群从这里赶往房山峡大堤的人,我身上没有钱,不过那些人听我的口音,就知道是附近的当地人,所以白给了一些药。我惦记七七,拿着药继续朝回跑,但真的是太累了,跑一段休息一段,过了好久才跑会窝棚。
然而当我跑回去的时候,脚步一下子停在原地,瓜田旁的窝棚,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塌了,我愣了愣,飞快的跑到跟前,老鬼和七七都无影无踪,窝棚旁边的瓜秧上面到处都是一滩一滩的血迹,还没有干透,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