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比较乱,城内更是如此,百姓天黑以后都不会随意出门,只有在天色擦亮后才会出门。午时的时候,最为热闹。
外面闹哄哄的,陆莳冷不丁地被人抱住,几乎挣扎着就要起来。
楚染同样如此,她只是想拉住陆相说几句罢了,她连忙松开陆莳,而陆莳兀自站起来以后,身子晃了晃,楚染胳膊比脑袋反应更快,忙扶着她。
陆莳借力站稳了,感觉出楚染的好意,她这才自己站好,凭着感觉往回走。
一旁心虚的楚染看着桌上几乎未动的菜,好心提醒她:“你不吃了?”
陆莳步履走得极慢,在楚染话音方落的时候手触碰到柱子一类的,她摸到后就停下来,欲换一个方向,她微微侧身,回楚染:“饱了。”
楚染道:“我给你辛苦把饭菜带来了,不吃的是你自己,与我无关。”
楚染的语气里带着稚气,正是年少时,陆莳心中揪然,这时的楚染才是令人最心疼的。她心中忽而就软了,道:“想要带连城回郢都,不如上奏陛下,武将在外威胁甚大,不如将其幼子送入京就读于国子监,由陛下亲自教养。”
如此一来,去的可不就是连城一人。
对太子的好处就是皇帝得罪了所有武将,他们就会转为拥护太子。
楚染明白了,拍了拍桌,喜道:“如此,这般的功劳就让与恒王,到时武将记恨的便是他了。”
这点,陆莳未曾考虑到,方才还觉得她稚气,竟能瞬间体会她的意思,加以利用,她将淡淡的喜悦藏于心底,颔首道:“也可。”
楚染打定主意后就离开,跨过门槛想起她午时只吃了半碗米饭,就道:“我去侯府与侯爷说一声,回来给你带些吃的,你、你别乱跑。”
陆莳点头,平静多时的面上终于浮现一抹怅然,口上没有说话。她站原地,忽而就忘了床榻在哪里,她止步不前,不知自己前进的方向。
楚染非是大意之人,相反很是细心,她对太子的一应事务都很用心。今日若是太子站在此地,迷失方向,她便不会这么匆忙离开。
前世里,先王后去时,她在场。
先王后与楚染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阿瀛好,你便好,若失去他,你便寸步难行。”
她知晓先王后的意思,太子活着,便是储君,更是连家的希望,而楚染,可有可无。她曾劝过楚染,太子是你阿弟,你为他活着,可命是你自己的。
楚染笑得颓然,道:“阿莳,太子是阿娘的希望,是连家的希望,他活着,我就能活着,天塌下来,他顶着,我不过是帮忙而已。”
今生,她顶替太子去赈灾,差点死在河里,却从不后悔。
她只想让楚染明白一个道理,太子只是她的弟弟,不是她的命。
她在黑暗里握紧自己的手,太子可以死,但是她不能让楚染跟着去送命。前世里太子死于旧疾,唯独她知晓,毒是在他从小的药里放入的。
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她深深吸入一口气,声音在廊下停住,接着便是人声:“姑娘在吗?我是连城。”
陆莳直起身子,闻言便道:“何事?”
声音冰冷吓连城一颤,他怪自己没骨气,被一个女人吓到了,他笑道:“这里不安全,我给你带了条狗来看门,还有只野猫,是在路边捡的,我想带回去的,又怕不方便,就放你这里养几天。猫不大,您看行吗?”
屋内没有声音,门是开的,连城大着胆子向里头看了一眼,喊道:“您同意了吗?”
“你放在门口。”
片刻后里面才传来一句话,连城觉得里面神秘莫测,观昨夜那个样子,里面的女人好像眼睛不好。这个时候外面没人,他探了探头,道:“姐姐可要我帮忙什么的?”
陆莳听着这句姐姐蹙眉,道:“不用。”
吓得连城缩回了脑袋,手中拎着后颈的猫就从手中逃走了,一溜烟就跑到屋里去了,不见影子了。他忙喊道:“猫、猫进去了。”
他一少年,也不敢往人家姑娘的房间里跑,就只能干站着门口,他唤两声,猫没睬他。
猫在军营里吃百人饭长大的,野性足得和军人一样,现在军营里知道他们养猫后,直接训了,下次再看到一人二十军棍。
连城实在是没地养,想起这处来就给送了过来,顺带送只狗来看门。
猫有些胖,军营里的士兵都会喂它饭吃,久而久之就胖得不像话,它一屁股地坐在陆莳面前。军营里都是男人,它初见女子,有些奇怪。
外面的连城一直给它吹口哨,它就当作没有听见,走到陆莳面前,下意识用爪子蹭蹭她的裙摆。
陆莳有所感应,她处于黑暗中便蹲下来想去抓住猫。猫比人敏捷,见陆莳手伸过来,丝毫没客气地一爪子拍了过去。
野猫劲头足,陆莳感觉手背一阵火辣辣地疼,似乎是被抓伤了,她茫然后退,纵是疼,也未曾开口,一人忍着。
连城在外面干着急,想进去又怕殿下回来扒了他的皮,他着急的时候,楚染回来了。
手中照旧拎着食盒。
给谁的,不用连城去想,他干笑两声,指着屋内说:“阿姐,屋内有只猫,我不敢进去打扰姐姐,您给我揪出来?”
一声阿姐,就说明他惹祸了。楚染心中狐疑,进屋后将食盒放在木桌上,连城屁颠地跟了进去,吹了一声口哨唤猫。
猫没有理他。
楚染向屋内走去,陆莳站在那里,身子靠着柱子,阖眸而思,未曾言语。她走过去,凝视她淡漠的神色,道:“我带了这里的特色美食,牛肉汤,你要喝吗?还有烤饼。”
她恩怨分明,陆莳给她帮了大忙,她自然不会再去欺负人家。
陆莳听到声音后,唇角抿了抿,眉心拧得很深,她心中一片纠缠,想起楚染对她的反感,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只道:“我不知如何走。”
一语双关。
楚染没在意这句话,却看见她抬起的手又放下,她唇角苍白。楚染不知怎地了,她明明没有欺负她,怎地还是一副委屈的样子。
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道:“我走时你怎地不说,在这里傻站半个时辰。”
这语气就像是在训太子一样,陆莳对这个口吻很熟悉,前世里她对太子就是这样,关心又恼恨。她握着楚染的手,手背上火辣感散去不少。
楚染于她,或许是一剂良药。
有了楚染的引路后,陆莳坐在桌旁,连城还在屋里找猫,他弯着身子去角落里找。
楚染将汤从食盒里断出来,道:“我让他们去了膻味,味道很淡,你试试,还有这个烤饼也是不错,你尝尝,我吃过,觉得还可。”
一件小事让楚染对陆莳的厌恶放下,她没有像方才那样将东西放在桌上就不管,这次将烤饼放到她的手里。
抬起她的手时才看到手背上的抓痕,陆相的肌肤很白,五指纤细,手背上的抓痕鲜红,深处都渗出了血迹,她下意识紧张道:“你这手怎么了?”
昨夜是烧伤还没好,又添一伤,完好的手又跟着伤了。
楚染生气地看着连城,想而未想就骂道:“谁让你将猫拿来这里,她看不见,你不知道吗?”
连城弯着腰刚把猫给逮住了,猛地被骂,吓得手中一哆嗦,猫又跑了。
且冲着陆莳奔来了。
楚染眼疾手快地拉着陆莳起来,看着那只猫从方才陆莳的座位上跳到桌上,一巴掌打翻了牛肉汤,还摇着尾巴去攀食盒。
“真是个祖宗。”连城大喊一声,忙抱走了食盒,猫扑空,跳到了桌下,一溜烟又不见了,气得他抓头:“不管你了。”
楚染怒道:“回去挨二十军棍去,告诉侯爷,让他打。”她分不清是为何而生气,或许是对连城做事的失望,之前夸他懂事,现在又惹出事来。
还伤了陆莳。
陆莳神色如故,好似方才发生的事与她无关,手腕被楚染紧紧握着,她似是闻到一股药味,很浅很淡,是之前身上遗留的,还未曾散尽。
只有两人凑近了,才闻得到。
楚染与她靠得很近,训连城时吐出的呼吸都打在她的耳畔,她不大适应,眼睫颤动,耳朵上的酥麻感让她想要推开楚染。
她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微微挣开楚染。
楚染没有多想,她对前世里的记忆感觉很渺茫,对陆莳的感觉就是利用。利用完以后就是和离,根本不知是否有感情。
连城被她骂得几乎不敢抬手,只敢小声道:“要给姐姐请大夫吗?那只猫挺脏的,会染脏东西的。”
楚染看了一眼伤处,道:“还不快去。”
连城迅速地跑开了。
陆莳则道:“我无碍,莫要紧张。”
楚染没有在意自己方才的情绪变化,桌上乱得很,汤水洒得全是的,她扶着陆莳到一旁榻上坐下,搬来小几置于上面,将最后一碗汤取出来。
陆莳不大喜欢吃太膻的吃食,然楚染安排的,她也未作计较,忍着去喝了一口。
她一蹙眉,楚染忽而就想起她不喜欢这类的羹汤,道:“不好喝就不喝了,作何小心翼翼地。”
楚染买了两份,说明她是想吃一份的,不过被猫打翻了。她将碗挪到自己面前,将温热的清水放在陆莳面前,语气很冷:“喝水。”
陆莳沉默下来,对面的楚染将勺子扔了,那是陆莳用过的,她嫌弃,端起来直接喝了一口,也莫名觉得不大好喝,道:“好像不好喝。”
陆莳莞尔,被这句话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