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内备大夫是寻常事,女者为医者不多,府内女医更不多。楚染觑了一眼,道:“我府内有女医,回去再上药。”
“等殿下回去,恐怕都要晚了。”陆莳蓦地觉得楚染性子多了几分性情,或许是年少之故。前世里成亲后,两人几乎同榻不同心,以至于两人走了一道不相同的路。
现在便不同了,楚染被折断翅膀,不接触朝堂,不接触阴狠的计谋,初心犹在,更多的是性情使然。
她将伤药放在楚染的手?里,“殿下自己上药。”
陆莳不强求,气得楚染爬坐了起来,道:“陆相是何意思,欺负我这?个病人?”
“殿下要如何?”陆莳也不恼,只当是幼时在哄孩子一般,垂眸看着她,眸色淡然。
楚染被她盯着心中发憷,不自然地扭头不去看她。
她这般默然,陆莳只当她同意,取了伤药后给她解开衣裳,楚染静静地躺着,扭头不去看她,倔强而又傲娇。
陆莳笑着抿唇,反而逗弄她:“殿下这?次去挡剑,莫不是真心实意的?”
如今,外?人都道新平公主纯孝,以身挡剑,楚帝心中欢喜,平日里对太子都会高看一面,而恒王落得里外?不是人,细细算来,他翻盘的机会都被楚染给挡了回去。
“丞相对我,可是真心实意?”楚染反问道,她不信陆莳对她的感情。
这?样的问题,陆莳被问过多次,起初的彷徨被掩盖了,她解开伤口的纱布,视线凝结于肩处狰狞的伤口上,结痂的地方裂开,通红的鲜血染红了纱布,眸色一顿。
她以帕子擦净血渍,楚染疼得微微蹙眉,也未出声,只深吸一口气,继续追问她。
陆莳被逼得无奈,才道:“我说什么,殿下都未必会信,何必再问?”
无济于事的问题回答了也没有用处,楚染对陆莳的信任是有,却抵不过太子。陆莳前世里就已知道,成亲后数年,楚染待她也不如太子,甚至最后以死保全连家,都未曾与她说,将她当一陌生人。
做法令人寒心,陆莳也不与她计较,十五岁的少女心思浅,以后让她改便是。改不了,也要遏制她的想法,死不能解决问题。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陆莳替楚染穿好衣服,也未再有人说话。楚染盯着陆莳,想起梦里那个冷冰冰的人,最后的那刻却哭了,想必是有感情的。
她侧躺着身子,问陆莳:“陆相,你觉得我重要还是你的相位重要?”
陆莳发笑,幼稚无趣的问题大概也只有小孩子会问,刚及笄的少女也算半个孩子,放在前世里,打死楚染也问不出这样的话。
她吩咐婢女将脏水送出去,回身望着兴致勃勃的人:“殿下觉得我重要还是太子重要呢?”
同样的话,让楚染无语,她又躺了回去,细细想了一番,肯定是太子重要,至少太子不会背叛她,不会伤害她,陆莳就不好说了。
骗一骗人,还是可以的,她一本正经道:“自然是丞相重要的。”
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陆莳一见她正经的样子,就知是假话,也顺口道:“自然是殿下重要。”
楚染一听,不乐意道:“你敷衍我?”
“扪心自问,殿下未曾在敷衍臣?”陆莳道。
楚染说不出话了,心中细细一想,就想出了反驳的话:“太子是人,相位不过是一东西,怎能与太子做比较。”
这?话听来蛮不讲理,陆莳却有了与她认真辩解的心思,道:“既然如此,太子的储君之位与我作比,殿下选择谁?”
“那储君之位又不是我的,怎能比较。”楚染又抓到了把柄,咬文嚼字的辩解。
陆莳被她的无理折服了,道:“无可作比,臣无可回答,殿下早些歇着。”
“你回来。”楚染急道,“怎地说走就走,好无趣,不禁逗。”
她还没说完,人就已消失在视线里,她哎哎地换了几句,没人理她,不过几句话罢了,就气走了,太小气了。
楚染哼哼两声,自己爬起来,随意披了外?衫就出去找人,食案上的花蜜菱角还搁着,她端起来吃了一个,口味挺别致的,就是太甜了。
她端着菱角就去找陆莳,找了一圈,在书房里找到人。陆莳处理公文,见到她找来,也不觉奇怪,反给她置办一座位,随她去听。
楚染好奇她平日里处理公事的模样,端着菱角就坐下了。
她屁股没坐热,幕僚就拿着信入内,书房内光线昏暗,幕僚亦不敢抬首,就没有看到她,直接道:“各武将的幼子都在来郢都城的路上,长平侯府的连城来得最快,只怕几日内就会到郢都。”
听到外祖家,楚染一抬首,就道:“几日是几日?”
她突然说话,吓得幕僚一跳,忙要行礼,心里咯噔一下,何时新平公主与丞相这般熟悉了。他俯身回道:“约莫五六日。”
楚染又道:“其他人最快的是几日?”
“半月左右。”幕僚道。
对比一下,是有些快了。陆莳懂楚染之意,吩咐幕僚道:“你亲自走一趟,找到连城,让他半月后再入郢都。”
先到者,总会备受瞩目,眼下被人关注,并非好事。不如做一默默无闻者。
幕僚领命,退出去了。
片刻后,婢女入内送了凉过的酸梅汤来,还有一小碟玫瑰花糖,最后是一盏汤药,苦涩的味道从门外就传进?来了。楚染捏着鼻子不想喝,先吃了一颗糖,嘎吱一声就咬碎了,人家一口就将药喝了。
放下药盏的那刻,又咬了一颗糖,这?才没有感觉到难受,她给陆莳一颗糖:“你府上吃食挺多的,换着花样,新阳来你这?里只怕都不想走了。”
提及新阳,陆莳便想起明妃,道:“殿下可曾见过明妃?”
楚染不是小儿女家,含着糖说话觉得不好,非要把玫瑰花糖咬得咯吱响,听到这话后不解道:“我见明妃作甚?”
传闻明妃倾城美貌,陛下听闻她才德也好,这?才破例将人招进?宫来做后妃。
楚染咬得腮帮子疼,就停了下来,听陆莳开口:“随口问问罢了,殿下在东宫也待了许久。”
“明妃让婢女来看过,自己未曾来,不过她与新阳走得很近,总觉得哪里奇怪。”楚染道,心中生疑后,想起新阳软绵的性子,亦没有那个胆子私通宫妃。
想后又添了一句:“新阳在我府上,性子软弱,不大爱与人打交道,就是爱馋吃的。”
陆莳便不说了,前世里的新阳是去和亲的,明妃是病故,这?世她未曾接触,两人的命运就已发生变化,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不语后,又有人持公文而来,楚染就识趣地不再说话,她咬着菱角去关注陆莳。面对下属时,态度尚算谦和,然眸子里深深的冰冷让人感觉不到平日里的柔和。
此时的陆相与梦里极为贴近,她又去看了一眼,陆莳五官精致,不施粉黛,样貌是好看的,用旁人的话来说,养眼。
她自小就知道陆莳好看,宫宴时远远看一眼就觉得满足,外?人都道她洁身自好在等着她长大,可这些年灵祎的痴缠,让她对陆莳改观。
沾花惹草的人可不好。
陆莳与幕僚商议,楚染无趣,将花糖咬得嘎吱响,声音清脆,时不时地让陆莳侧眸,弯弯唇角。
待幕僚走时,都已月上中天,楚染将一碟子糖吃了,捂着腮帮子不说话,她听着陆莳这么长时间的话,便道:“陆相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也不瞒着我?”
“殿下休要试探臣,这?些都非大事。”陆莳整理案牍上的公文,将明日里要呈上的放在一旁。
楚染咂舌,她好像听到了陛下选妃一事,这?还不算大事?陆相心思不正,想要陛下后宫失火,女人一多,本就是麻烦事,一个明妃就让王后差点崩溃,再来十数个,约莫王后也无甚心思来找她麻烦了。
这?招祸水东引,甚是不错。楚染走过去,将最后一颗花糖递个她:“送你。”
陆莳不爱吃甜的,抬首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楚染,不好拒绝就要放入口中,甜得她眯住眼睛。楚染将酸梅汤递给她:“不喜欢吃,还让人去做。”
陆莳不答,接过汤就饮了,她做不到像楚染那样咬得嘎吱响,只静静地含着口中。
楚染要走了,接过婢女手?中的灯笼,方跨门槛的时候,陆莳拦住她:“臣送殿下回去。”
她口中的花糖也不知哪里去了,莫不是吐了?楚染回身扫了一眼地下,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她就奇怪了,倒像是一口咬碎了。
她啧啧了两声,没再去想这个事,就道:“明日里给我府上送些菱角?”
公主府内的池塘就养了些锦鲤,还有水草,没有菱角供新阳采。
陆莳好似知晓她的心思,睨了一眼,道:“殿下想要,自己去采。”
楚染气结,这?人当真小气,几捧菱角也扣着不放,她睁大眼睛瞪道:“丞相好生小气,我与你买,成不成?”
“不卖,殿下可让人去街市上去买。”陆莳给她指了条道。
楚染气道:“哪里都是买,你怎地不给人方便?”
陆莳道:“臣这里只养了池塘一角,得了殿下方才那一碟,再要也没有了。”
她声音似清泉,楚染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不愿与这?人说话,哪里有这?么小气的丞相。她要走,陆莳也不拦着,提着灯笼走在她一侧。
入暗道后,陆莳先将一路蜿蜒的烛火点亮,光线亮了许多,时不时地出声提醒楚染当心脚下。被她这?么一路说着,楚染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临分别时道:“陆相府上的花糖挺好吃的。”
陆莳这回大方了,道:“臣明日让人送些去府上。”
“不用,我明晚自己来取。”楚染道,她冲陆莳挥挥手,自己打开门,回到卧房。
暗道里的陆莳先是一怔,而后眉眼舒展开来,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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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时候,新阳抱着花蜜菱角就吃,她边吃边夸公主府上的庖厨。
楚染随她去了,陆相昨晚嘴硬,今早就让人送来了一盒子菱角,新阳吃得快活,道:“在宫里我见过煮熟后的菱角,那样的香,不过不甜,生吃浇了花蜜,又甜又脆,阿姐的庖厨心思真多,阿姐将他们送我吧。”
她不知是相府的庖厨想出来的,楚染也没有否决,大方道:“要就送你了。”
新眼兴奋地点头,塞了菱角到口中,道:“明妃今日回府省亲,阿姐可去瞧瞧?”
“怎地突然回府?”楚染不解道。
新阳未曾多想,回她:“听说明妃有喜,思念家人,陛下特地恩准的,如今过了三月,也不怕胎动了。”
说完,抬起小眼睛还觑了一眼,心中忐忑,也不知这话能不能蒙骗得了阿姐。阿软说想她了,正好见一见。
算算了时辰,她二人有一日多未见了。
周家世代为官,底蕴深厚,霍家拍马都赶不上的,周老大人还曾是陛下太傅,这?些年年纪大了,就甚少出来走动。
周家出才女,明妃便是最为出众的那人,有人曾道周氏女可为太子妃,不想被皇帝捷足先登,让人始料未及。
楚染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同周家交好,对太子也有益。
她答应下来,新阳就欢喜,吃了半盒子菱角后就不吃了,道:“剩下的给明妃尝尝。”
吃剩下的给人家?楚染好笑道:“你这?样不礼貌,想吃我让人去街上买些回来就好。”
“不用了,我觉得好吃,明妃就会喜欢的。”新阳道,她将小盒子收好,都已经吃了一半了,约莫也不会有毒的。
她欢喜,楚染总觉得哪里不对,来不及多想,新阳就抱着食盒离开:“阿姐,我去换身衣裳,你也更衣。”
楚染看了一眼自己紫色的劲装,与婢女道:“要换吗?”
她平日里不太讲究这些,穿得舒服便好,从西北回来后见多了灵祎华丽的衣裳,莫名也有些嫌弃自己。
婢女觉得殿下有些变了,少女喜欢打扮也是好事,她低声道:“要不你换一身红色的?明日让人拿些布料过来,做几件衣裳?打扮得漂亮,陆相也喜欢。”
提及陆相,楚染眼一瞪:“我穿衣裳与她何干?”
婢女被瞪得不敢说话,又想笑,忙讨好她:“与陆相无关,您赶紧换衣裳,奴婢给您梳妆。”
楚染不情不愿地换了一身新衣裳,出门的时候才想起,丞相又不去周府,她换衣服做什?么,给谁看?
她转身要回去换衣裳,新阳一把拦住她:“好阿姐,你看都快近午时了,再回去换衣裳就来不及,你这?般很好看,不换了成不成?”
新阳心急如焚,楚染心中奇怪,也不好再去换了,从此跟她上车去周府。
明妃回府很是低调,几十人跟着,新阳拉着她从正门,周家大爷在礼部当值,见到楚染后顿时一惊,忙行礼道:“新平公主竟来了,您里面请。”
花厅里人挤人,周府是大家,后嗣旺盛,除去做轮椅的周家二房嫡长子,其余人楚染都识不得。
明妃坐于首座与周家太爷在说话,新阳走近后,周太爷未曾起眼,见到楚染后眼光一沉,站起来行礼,道:“不想殿下来了。”
“无妨,孤与新阳来玩玩,老太爷莫要嫌弃。”楚染扫了一眼明妃平坦的小腹,三、四月最是紧要的时候,陛下竟同意她出来省亲,也不知如何想的。
周老太爷将上位让了出来,她摆手?道:“孤晚辈,怎敢讨您的大,您坐,我和新阳坐这?里便可。”她拉着新阳坐下首,周家几位爷就让出了位置。
周老太爷唤周文义,楚染对他有些印象,梦里太子去的时候,唯独他站起来求彻查,最后被陛下驳回,连带着周家满门都跟着被陛下厌弃,那时明妃都已经死了。
可见他确有几分才能,她今日过来也想结交一下,至于明妃肚子里的孩子,她觉得不会成为劲敌,陛下已近五十,最多不过十几载,就算那个孩子长了,到时太子都已羽翼丰满,不用惧怕。
不过周文义似是不待见新阳,她看着旁边吃着蜜瓜的新阳,或许觉得新阳配不上他家的残废孙子?
还是说有什?么其他原因?新阳势弱也是一朝公主,周文义的做法有些令人不解。
好在新阳习惯了,不会觉得哪里不对。她抬首看向?明妃,笑道:“明妃娘娘近来可好?”
“本宫尚可,殿下伤势如何了?”明妃温和一笑,明眸生辉,目光偏移几寸,落在吃瓜少女的身上,她只顾低头啃瓜,也不管周遭环境,头都不抬一下。
楚染也去看新阳,吃了一片蜜瓜,淡笑道:“新阳,你未婚夫婿还在,怎地就吃瓜,也不去见一见,未免太不礼貌了。”
楚国民风开放,定婚也无太多的规矩,周家二房公子见到新阳就像没有见到一般,可见礼数太不好。楚染说新阳,实则也想讽刺他,这?婚未成就这般,成亲后还不知道会如何。
新阳不懂这?些,平日里做事都是明妃教她,她愣了下,下意识看向?明妃。明妃立即道:“要见也该是二哥见见新阳公主,哪里有让姑娘主动的。”
“明妃所言极是,新平说错话了。”楚染笑道。
明妃与她对视一眼,也笑说:“待会罚酒三杯。”
两人一唱一和,周文义白了脸色,见发傻的新阳蓦地明白过来,忙道:“二郎,还不去见礼。”
“老太爷何必勉强,二公子腼腆,只怕人多碍事。”楚染试探一句,她想知道明妃对新阳的偏袒到何种地步。
明妃立即道:“也是,二哥性子内向?。”
新阳抬首看着明妃,眸色茫然,楚染看后,无奈摇首,新阳对明妃的依赖已到肉眼可观的地步了,周文义不可能不知道的,或许这就是他不喜新阳的缘由。
此地古怪,不可久留,她拉着新阳询问她的意思。新阳照旧看了一眼明妃,而后微微摇首,不愿走。
楚染顿时没辙了,戳了戳她的脑门,而后道:“周二公子,新阳性子软弱,到底是公主,配你也可,你若是端着架子欺负她,我相信太子也不会肯的。”
明妃抬首,眸色震惊,转身看新阳,她依旧在吃着蜜瓜,好似未曾听见楚染的话。
楚染是想给明妃颜面,扶持她,到底可与王后争一争,她何乐而不为,三两句威胁的话,还是不打紧的。
周文义脸色变了又变,看了眼明妃,她低头品茶,没有去回答的想法,无法,他代替二房回话,道:“殿下想多了,能尚公主,是周府荣幸,怎敢怠慢。”
“老太爷,新平就是随口说说,您不要在意,时辰不早,我带新阳先走了。”楚染唱完了恶人的戏份,自然要唱好人。
明妃出口挽留,道:“新平留下便是,今日听说烤羊肉,特地从西边请来的庖厨。”
新阳眼光一闪,拉着楚染,道:“阿姐,我们试试?”
楚染:“……”
明妃还真懂新阳心思,一哄一个准,她只得留下吃羊肉。
午膳后,她带着新阳离开,没有将人留在周府。回府的路上,她作势问起明妃之事。新阳愣了下,摇头不知。
嘴倒严实,她将人带去护城河边上转了一圈,暗道内在清扫,新阳回去多半会撞上。
护城河旁多青楼楚馆,花船也不少,马车停在岸边上,烈日当头,热得佷。许多人挑着货担子,在叫卖,也有人摆着地摊卖着瓜果、香花,还有糖油煎糕。
新阳忽而抓着楚染的袖摆,指着远处一马车:“那像是相府的马车,陆相也在?”
陆相今日里行踪不定,楚染也不知是不是她,总觉得被新阳看到不好,就道:“或许出来走走,你来,她也能来的。”
新阳想想也是,便道:“阿姐,我们去船上坐坐?”
“改日吧,我们没有船,不好去的。”楚染拒绝。
新阳一脸苦相,冥思苦想了须臾后又道:“阿姐,不如我们去酒肆里看看,或许陆相还在呢。”
楚染听后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没说话,就见新阳下车去买糖油煎糕,顿时无奈,左右看了一眼后,果见陆莳上了车。
没多久,车就走了。
新阳捧着糖糕回来,楚染再看时,卖糖糕的贩子就收拾摊子走了,大热天在这里卖糖糕,也会有人光顾吗?
为什么卖完新阳就走了?她觉得奇怪,新阳喜滋滋地吃了两块,就递给她,道:“阿姐,我出去看看,你先回府。”
楚染明白了,这?是要去见明妃了。她扶额,也不去阻拦,吩咐道:“你自己且注意些。”
新阳欢天喜地地走了,留楚染一人在马车上,她环顾一周后,吩咐车夫回府。
回府后,十五扑了过来,围绕着她打转,跑去她后面看一眼,好似在看陆莳有没有过来,一看没有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走了,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楚染肩上有伤,抱不动它,揪着它的耳朵就走:“明日把你送回相府,瞧你着思念情人的样子,怪可怜的。”
十五喵喵地两声后,往丛里一蹿就跑了,也不见影子。
楚染好笑,想起新阳就觉得一阵头疼,明妃到底是何意思,这?般缠着新阳,想起梦里新阳的处境,嫁给周家二公子也比和亲的强。
不过她嫁人了,谁又去和亲?
难不成是灵祎?楚染眉心一动,想起那个梦后,又不太相信和亲这件事,她揉了揉额头,先去试探陆莳,或许她知晓朝堂动静。
晚点的时候过来问问,她欲午睡时,宁王匆匆忙忙跑来,就像有人追他一般,笑着让人去办冰盏来给他消暑。
宁王哪里有心思吃什?么冰盏,忙拉着楚染,道:“小新平,陪王叔去见一见丞相?”
他急得拉着楚染就走,楚染身上带伤,一碰就疼,她抿着唇角道:“王叔何事?”
“小新平,王叔就一个女儿,你就这么一个姐姐,送去和亲就不好了。”宁王心急,平日里风花雪月惯了,遇到大事就犯急。
楚染瞬息便明白过来了,装作不解,道:“什?么和亲,我怎地不知道?”
“咦,那个野蛮子来求娶我楚国公主,你看看你们几个都嫁人了,轮来轮去,就你姐姐合适。”
楚染捧了冰盏给他,让他先消消暑,笑道:“灵祎还在,如何轮也轮不到宁王府。”
一听灵祎,宁王更加犯难,道:“我也不想,只是我同你说,灵祎可是王后的嫡女,怎会去和亲。”还有半句未曾讲,以前有新阳,谁知偏偏求娶的和亲书到的前几日,新阳亲事就定了,太巧合了。
楚染道:“您求丞相也无用,不若你将阿姐先嫁了再说?”
“嫁到哪里去,丞相与我说了,霍启那个棺材板盖了一半的老东西提到我宁王府,所以想请你帮我去找找陆相,只有她能替我扭转败局。”宁王急得脑门上的汗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宁王妃早逝,留下一女,便成了宁王的掌心宠,哪里舍得她去和亲。
宁王不好去求陆相,只能来找楚染,毕竟她后面还有太子。楚染一时犯难,道:“叔父莫急,我替你去试试陆相的心思,您此刻去见陆相,只怕会给她惹来非议。”
霍启前面就提及宁王府,后面就去找陆相,陆相想开口也难。
宁王急得手?足无措,一听楚染肯帮忙,心中微微放心,大方道:“那王叔等你消息,改日去别院,王叔请你看舞,那些伶人用得可顺心,王叔再给你送一些?”
楚染吓得一皱眉,道:“我送去教坊了。”她不好意思说是陆相不给她留,说起伶人的时候,陆相挺凶的。
宁王立即就心疼了:“你送去教坊做什?么,白白便宜了陛下,哎呦,我的肝啊。”
楚染心虚,道:“那个我晚些时候给你去找陆相,您莫急啊。”
一听正事,宁王就恢复正经,道:“无妨,事成了,王叔再送十人,不是大事。”
楚染顿时不想同他答话,小心地将人送出府门,待转身的时候,看见新阳回来了,眼睛通红的,她正是不解,新阳就抹了抹眼睛,装作无事人。
她拉着新阳入府,恰好婢女送了鲜肉酥过来,香气扑鼻,新阳捡了一块吃下,顿时就哭了。
楚染不知怎地,想安慰她,却见她自己又咬了一块酥饼,边哭边吃。
她问怎么了,新阳摇头不说,她低声道:“明妃欺负你了?”
新阳心思浅,这?般一看就是被欺负了。她只顾着摇首,但是口中却是不停,吃着酥饼,楚染无奈,她无母亲,对新阳多了几分怜悯,无奈道:“你吃着就别哭了。”
谁知新阳无辜道:“我眼睛在哭,和嘴巴没有关系的。”
楚染:“……”
*****
晚间的时候,楚染照旧去找陆莳,暗道里十分干净,想必今日处理干净,拽了拽铃铛后,便静静等着。
谁知等了许久也无人来,她又拽了一次,照旧无人。
陆相还没有回来,她无奈下,又原路返回,出去后,新阳便来敲门,哭哭啼啼。楚染于心不忍,将人放进来,安慰几句。
哭过就赖着不走了,她抱着楚染道:“她凶我。”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楚染还是明白了,便道:“凶便凶了,下次凶回去。”
“我不凶。”新阳哭得眼睛通红,鼻子一吸一吸,还没有缓过来。她与明妃相识多年,两人心中皆有对方,只是命运不同,无人替她去求娶,明妃只能入宫来陪她,谁知出了和亲这件事,明妃就迫不及待地就将她嫁出宫,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她进?宫了。
细细数来,两人不过相伴了几月,想到此,她哭得更为凄楚。
楚染头疼,暗道那里铃铛声响,约莫是陆莳来了。
她哄道:“时辰深了,你先去歇着,我明日带你去玩。”
新阳不肯,道:“我和阿姐一道睡。”
楚染拒绝道:“你和我睡,明妃会不高兴的。”姐妹二人同寝一榻也是无妨,只是新阳不懂这?些,听到这句就会离开。
新阳想了想,也没有去问楚染怎么知道她和明妃的事,要走时停了下来,道:“阿姐,我好像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楚染一慌,忙道:“或许是外面的婢女在玩铃铛,你去看看。”
新阳半信半疑地,又往屋内看了一眼,狐疑道:“不对,声音好像是在屋内。”
平日里笨得很,不知今夜就变聪明了,楚染拉着她就出去,道:“我让庖厨给你做了点心,是牛乳糕,里面放了蜜豆,你去尝尝。”
说完,将人推了出去,门给从里面栓上了,新阳在外面敲了两下,就默默走了。
楚染忙去暗道处将门打开,陆莳站在出口处,上下打量她一眼。她面色慌张,脸色红通通的,她怪道:“出了何事?”
“无事。”楚染脸红,将暗道门给关了上去,见陆莳手中提着食盒,道:“你未吃晚膳?”
“用过了,这?是你昨日要的花糖。”陆莳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又道:“我方才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声音,新阳来过?”
细细一想,公主府里也只有新阳才会让楚染不敢开门。
提及新阳,楚染就道:“你可知明妃与新阳之间……”
她欲言又止,陆莳就明白过来:“确有其事。”前世里新阳和亲后,明妃便郁郁而终,其中曲折,她只知道一半。这?次明妃入宫,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不过两辈子终究不同,她并未多加在意。
小儿女的感情,都是有的,何必去多管。
楚染一听就担忧道:“想必周文义是知晓的,明妃位尊,只怕无法反驳。”
“这?些不用管,宁王来找你了?”陆莳将玫瑰花糖取出来,盒子里还有其他的糖,五颜六色,像是雨后彩虹。
楚染觉得有趣,吃了一颗黄色的,有些辣,陆莳笑道:“那是姜糖。”
她吃了一口就吐出来,用帕子包着,辣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道:“我怎地不知吴江那里何时递了国书过来。”
吴江原来是大楚的,后来叛变,就一直没有收回来。吴江的国主懂得讨好楚帝,每年说不尽的贡品,就是每隔二十年就会求娶一位公主,拿女儿换来的东西,总令人不齿。
周文义谏议数次,前朝时就想收回吴江,谁知皇帝听劝,到了楚帝这?里被贡品看花了眼,哪里还想着收复回来,一位公主就能解决的事,何乐而不为。
她辣得不行,挑了颗玫瑰味的糖嘎吱一声咬碎了,甜味滋润着舌尖,这?才散去辣味。
陆莳凝视她一双带着情绪变化的眼眸,含笑道:“吴江历来如此,霍启提议宁王的独女。”
“灵祎不成吗?”楚染道,“她是最符合的,往下年龄都小了些,陛下有女儿,犯不着让宁王的女儿出去,也不怕被御史骂。”
灯火下,楚染的脸莹莹生光,她舔了舔唇角。
唇角上染着花糖,舔过,就显得红若深山里的丹果,引人采撷。
陆莳瞧过一眼后,心神?一颤,看向?旁处,漫不经心道:“霍启不肯,宁王久不入朝,无人替他说话,陛下自然就会偏心。”
楚染在糖盒里挑挑捡捡,看中白色的桂花糖,道:“霍启心思,宁王叔知道了,两府肯定结仇了,你若帮了宁王叔,日后自然有好处的,他在皇族里为长,以后好说话。”
她包了一嘴的桂花糖,也没多谈这?些话的心思,陆莳望着她:“你想让灵祎去和亲?”
“丞相有法子吗?”
陆莳侧身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很明显,楚染非善人,与王后本就不亲厚,之间隔着怨,灵祎又数次缠着她不放,是人都不会待见。
她略微一思忖,颔首道:“有。”
陆莳说的有,并非是可,楚染过于敏感,眼一瞪,戳破她心思:“丞相舍不得?”
“并非舍不得,而是没有必要这?般做。”陆莳回道。
陆莳才不信她,“只怕是陆相口是心非。”前世里就是新阳去和亲,怎地不见她去说什么值不值得,到了灵祎就是不值得。
“殿下该知,纵容吴江独立并非是长久之事。”陆莳劝道,她眸色冷了冷,“今日朝堂上不少人提及吴江当收回,霍启一力拒绝,陛下有些动摇。”
她想收回吴江,而非用公主去和亲,楚除去西北外?,几乎无战事,以至于楚帝心中总是担忧武将做大,不如借此机会让武将去征战,发挥他们的作用。
楚染不大相信,前世里吴江可是好好的,最后恒王立为太子的时候,还送上许多贡品来祝贺,可见恒王与吴江是要好的。
她略有些迟疑,陆莳晓得她听进去了,伸手去给她擦去嘴角边的糖渣。
楚染就只见一只莹白的手?从眼前略过去,瞬息就没了,嘴角被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烫,她自己伸手摸了摸,感觉哪里不一样。
她未及多想,抬首就看到陆莳眼中淡淡笑意,姣姣如月光,倾泻出数丈银辉。
陆相笑什?么?她又摸了摸唇角,道:“如何让陛下答应出征吴江?”
“不急。”陆莳凝视她那只不断在唇角上摩挲的手?,她擦来擦去,反把唇角擦得更加红了。她没忍住,伸手去拂开那只手,唇角蠕动,却听外面传来声音:“阿姐,你开门。”
陆莳今晚特地将婢女都调开了,没想到便宜了新阳,她来不及回应陆莳,便对外?道:“你怎地还不睡,我要睡了。”
“正好,我和阿姐睡。”新阳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听得楚染头疼,她示意陆莳去屋内躲避,自己端着一盒子花糖去开门,将糖递给新阳:“早些歇着。”
“阿姐哪里来的这?么多花糖,庖厨今日没有做这?些。”新阳接过盒子,吃了一颗姜糖,又道:“这?是新记的糖,我吃过几回,你今日去新记了?”
楚染朝屋内看一眼,敷衍她:“对、对,新记的,你早些去睡。”
“阿姐,你堵着门口做什?么,且让我进?去啊,我晚上同你睡,明妃不会生气的。”新阳抱着糖,往门缝里挤去。
楚染被她吓了心砰砰跳,忙按住她:“我不喜欢两人睡,一人自在,你且回去。”
“两人睡舒服,今后你与陆相也是要一起睡的,要习惯的,我先同你睡,以后就习惯了。”新阳乐道,她咬了一口花糖,好甜。
她说得振振有词,楚染竟觉得有些对,转而一想,就醒过神?来,将人往外?推了推:“我不想同你睡,你再不去睡,我就告诉明妃你喜欢旁的小姑娘。”
新阳一听就慌了,小脸发白,忙委屈道:“才不是,是你喜欢旁的小姑娘,明日我就去告诉陆相,哼。”
哼完还往里面张望一眼,笃定道:“你不让我进?去,就说明你藏了小姑娘。”
“藏着又如何,你吃里扒外?。”楚染直接将门关上,做了贼似的面红心跳,捂着自己的心口,抬首就见陆莳浅笑,她没好气道:“你笑什?么,都怨你,做什?么暗道,吓得我腿都软了。”
闻言,陆莳向她的腿那里看去,裙衫挡着,什?么都瞧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阳苦苦守了一夜,想去捉奸,却发现……
日万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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