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里的人都习惯半夜出海,陆莳不如阿婆这般宽心,楚染不过是个未经历世?事的十五岁少女,深夜不归,让她如何放心。
她在院门口张望几眼,阿婆捧着大碗热茶过来,递给她:“先?喝碗茶,暖暖手。”
接过茶碗后,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她惊喜地抬头去看,朦胧的光线里两个黑影跑来。年轻人脚步迈得快,几乎片刻就跑到眼前。
楚染手中空空的,李民拎了一大块猪肉,精神奕奕,冲着两人喊道:“阿婆,我买了肉回?来,腌制一下,过年吃。”
“哎,好,给我。”阿婆欢喜地拥着李民进去,门口人多?,左右邻居都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看不清,就看见几个黑影。
楚染一身?风尘,眉眼间的笑意却的挡不住,知道她心里担忧,就先?开口:“我们明日午后就走,我找到船了,直接到清河。”
“好。”陆莳心里大定,浅浅呼出一口气,牵着楚染的手进去。
楚染跑了几里地,手心都是热的,与陆莳的冰冷,像是冰火交融,冷意渐渐散去。
进屋后,阿婆端了晚饭出来,李民饿得不行,端起?米饭就大口吃了,楚染小口小口咬着,陆莳给她盛了碗鸡汤,静静在旁看着。
李民一边吃一边说:“今日我们打了一架,姐姐功夫真好,三两下就将他们摆平了,真厉害。”
陆莳瞳孔微缩,接过话来:“为何打架?”
“渡头事情多?,流氓也多?,三言两语不和,他们仗着人多?,出言不逊就打了起?来,无甚大事。”楚染先?解释。
今日去渡头是想问船,在渔村里,百姓和渡头的人都认识,李民见到熟人后就打招呼,顺带问几句可有船去清河。
渡头上分派别,李民问船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惹恼了一帮人,李民开始小心讨好,谁知那些?人开口就要钱。
李民哪里会有钱,寻常流氓来讹钱,楚染心明,本想拉着他就走,谁知被拦住,无奈就打了起?来。
三五人都是花架子?,不如军中的士兵,楚染好歹练过,自然不会输。
几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唤个不停,旁边的人也不敢过来,恰好有人过来搬货上船,明日就要开,李民上前问了几句,塞些?钱,约好明日就走。
李民觉得今日痛快,崇拜地看着楚染:“姐姐明日就走,不然可以?教我几拳头。”
他目露真诚,带着仰慕,楚染被看得尴尬,“你想学,给你介绍一地方,明日与你说。”
李民不想当真有收获,狠狠一点?头:“谢谢姐姐。”
楚染将碗里的饭吃完后就回?屋,提着水给陆莳洗漱,自?去箱子?里收拾行李,两人衣裳不多?,拿着也方便。
等陆莳洗漱后,她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脸色一红:“陆相,这是今日在渡头看到的,好多?人买,我、我就买了,不如郢都城内的,你将就下。”
胭脂这类的不适合楚染,她大多?时?候都很素净,陆莳多?是淡妆,她接过后,颔首道:“好。”
楚染弯唇一笑,将用过的水提出去,回?来时?陆莳拿着她昨日买来的男装,“明日换这件,你我扮做寻常夫妻,上船后也好掩人耳目。”
“我也有此?意,商船运货为主,也有人搭载。今日我们上船看过了,舱分两侧,一侧住人,一侧运货。我与船老大说过,我二人住一间,多?花些?钱。”楚染道,陆相高洁,又?生得这般貌美,不好与旁人挤在一起?,到时?容易被人窥视。
屋内的灯熄了,楚染洗漱后也跟着躺下,陆莳照旧拥着她,“你脾气还?是那么坏,做甚打架,伤不疼了?”
“下次不打了。”楚染极是心虚,埋进她肩膀里,主动揽着她的腰,今日看似打赢了,其实她心中也恐慌,渡头上还?不知有多?少人。
拉帮结派的人很多?,幸好今日就那几人,再来几个,只怕被打的就是她与李民。
不过想想,确实很过瘾,但这些?话不能同?陆相说,免得她担心。
想了想,她将陆莳抱得更紧了,黑暗里低声?道:“陆相,其实我今日在外?面是想早些?回?来见你的。”
声?音轻轻地,与白日里李民所?见那样倒是不同?,她的力气也很大,让陆莳喘不过气来,微微动了动:“这就是你与旁人打架的理由。”
拿着她做幌子?,这个理由真蹩脚。
楚染轻轻一笑:“不提这个,对了,去清河后直接去找刺史?”
清河与旁的地方不同?,隶属于陛下,颁布旨意时?也只听朝堂的。因此?,楚染对清河地界的事并不懂,这几日来不断想着梦里的事,也是没有印象。
梦里那个清河相安无事,吴江也是一样,她苦想无果,唯有借助陆相了。
被窝里谈正经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两人却没有遐思,陆莳经她一问后,淡淡道:“清河刺史是周文义的门生,倒也可信,几年前回?京叙职时?曾见过。”
她有前世?的经验,那时?周家覆灭后,清河刺史刘章曾痛哭,她离开后,两人见过,刘章竟起?了退出朝堂的心思。
周老太爷门生遍布,刘章不过是其中一人,后来官位最高的也不是他,竟不想她会做到这般地步,可见她与霍启一党确实不同?。
人都有短处,刘章能力不足,空有一身?抱负,下属做事不规矩,累得他被人指责。前世?里的今年上缴粮食,数量虽说是一样的,可中间陈米占据一半,拿陈米充作新米当军粮俸禄。
陈米价格远不如新米,相差甚远,下属不敢在数量上作手脚,唯有以?陈充旧,库里放的是什么,他自?都不知晓。
他期任满了,按理可调回?郢都城,不想被揭发此?事,本是有罪,后周文义从中周旋,降职处理。
如果她们去得早,提前可以?挽回?此?事。
楚染不知这些?事,但听两人相识就放下心来,搂着陆莳就沉沉睡去。
睡时?觉得尚可,醒来就觉得身?上都疼,躺在榻上都翻不了身?,陆莳就知今日会疼,淡淡揶揄道:“殿下昨日可风光了。”
楚染眯着眼睛,一听她讽刺,就不乐意道:“不及陆相风光,我一辈子?都不想听到铃铛的声?音。”
“可十五脖子?上还?有铃铛。”陆莳淡笑。
“回?去摘了,给你备着铁链。”楚染道一句,心里郁闷总算散去,揉了揉自?的腰背,忍着疼爬了起?来。
“还?早,躺会吧,我拿热水给你敷一敷,半个时?辰就好。”陆莳按住她的身?子?,口中安慰几句。
楚染却道:“你拎得动水吗?”
陆莳一怔,当即就揪住她脸上的肉:“殿下这是嫌弃我?”
“嫌弃,没成亲前就嫌弃你,你可比我大好多?,我阿娘也是慧眼识珠,对你希望很大,就未曾想过我是否乐意。”楚染趴在木板床上,当年定亲时?她懵懵懂懂,见过陆莳几眼,觉得她长得确实很好,与其他花枝招展的女子?不同?,秀雅中带着高洁。
如今大了,那时?看法依旧,只是成亲后,就改观了。
那些?都是陆相骗人的外?表……
她身?上酸疼,陆莳也不与她计较,去外?面时?,阿婆贴心地让李民提着热水过来。李民与楚染出去过几次,两人关系也好,与冰冷的的大姐姐还?没有说过话。
他觑着大姐姐冷漠的神色,将水放下后就快速跑了,阿婆交待的话都忘了说,跑出后院又?想了起?来,拍着脑袋跑回?去:“大姐姐,阿婆说要热敷,那样才有效果。”
音一落地,人就没有影子?了。
陆莳提着水回?屋,拿木盆装了些?,拧着帕子?给楚染敷一敷。
水是烫的,一碰肌肤,楚染就热得一惊:“你轻点?、好烫。”
“阿婆说热敷才有效果,你且忍一忍,下次再打架,就想想今日就可。”陆莳口中说着,还?是将帕子?轻轻往外?挪了些?许。
楚染背不疼了,就是感觉胳膊和腿疼,用力过猛,她也不后悔,趴着不动,口中却道:“陆相,你那时?定亲后可曾后悔?”
当时?定亲,几乎是震惊朝野。女子?之间虽可成亲,终究不如男女的好,且两人差得太远了些?,陆府心中不适,却也不敢说话。
郢都城内刚掀起?风声?,先?王后便去了,立新后的风声?盖过定亲的事,这件事就渐渐成为旧事。民间女子?成亲的事多?过从前,女子?进入朝堂的事也有很多?。
她又?有许多?问题,陆莳不想与她解释,这些?话越说越乱,手中的帕子?敷在肩膀上,轻轻揉了揉,烫得楚染轻呼,没时?间再问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热敷后,疼痛感少了很多?,楚染感觉提不上力气,动了两下后又?趴了回?去。
陆莳将热水送出去,回?屋时?楚染穿衣裳,腰带未系好,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来不及去看,衣裳掩盖住那片风光。
榻旁搁置着男装,青色袍服,楚染穿好后,英气夺目,腰间未饰玉佩,简简单单,就像是富户子?弟。
陆莳替她将衣袍穿好,低声?道:“我还?有银钱,留些?给阿婆,感谢她这几日的照顾。”
“有,我走时?给阿婆。”楚染扬首,陆莳的手擦过下颚,有些?痒,她自?摸了摸,未曾在意。
楚染不敢留太多?的银钱给阿婆与李民,待到清河后,让人再送些?来也可。
走时?,阿婆给了许多?酥饼,与那日的脂油饼很像,还?备了腌制的咸鸭肉。昨晚带回?来的肉才腌的,带不走就只好作罢。
满满一大包袱的吃食,李民给塞给楚染一盒梅子?,悄悄告诉她:“这个梅子?晕船的时?候吃一颗,就会好受些?。”
楚染没拒绝,接过来,将自?在夜市上买的匕首给他:“昨日就看你盯着它,送给你,以?后有难事就去郢都城相府找我,就说是楚染赠你的。”
李民眼睛都黏在匕首上了,一听相府就奇怪:“姐姐怎地在相府?”
“在相府当值。”楚染随意搪塞过去,将梅子?放入包袱里,与陆莳一道离开。
渔村到渡头要走一个时?辰路,楚染不用李民去送,自?牵着陆莳的手离开。陆莳还?是第一次出渔村,外?面落叶铺满泥路,深一脚浅一脚。
这里安静,今日天气好,大部分人都去出海,没人在意她们离开。楚染背着包袱,一手牵着她,一手随手拿着叶子?,丝毫不像养尊处优的公主。
她极力扮演着寻常百姓的角色,几日来也习惯了,边走边向四周看去。那日被人跟踪的事也不敢告诉陆莳,自?提高警惕。
走到半个时?辰后,楚染停下来,“你累吗?要不要歇息?”
陆莳方病愈,脸色带着苍白,无力摇首:“这里无人,还?是快些?走的好。”
楚染想想也是,牵着她的手又?继续走,余光扫过陆莳虚弱的神色,心中忐忑,抿着唇角:“我背你吧,你就当歇息会,到前面你再走。”
陆莳不应她,晨起?还?喊着身?上疼,这个时?候稍微好些?,自?能走路就可以?了。
“我可以?的,就当我还?你。”楚染提议。
秋风吹过,刮起?数片落叶,更显冷清。
楚染的头发在风中打着漩,刮得小脸通红,陆莳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楚染勉强不得,只好将脚步放慢,最后到渡头时?险些?误了时?辰。
匆忙上船后,找到昨日看过的船舱,就扶着陆莳躺下。这里比不得官船,床板都是硬的,被褥是昨日刚买的,比起?李家是要厚实些?。
陆莳全身?都乏了,没跟楚染说几句话就睡了过去。楚染将门关好,自?到外?面仔细看看,熟悉环境后才好保护自?。
货船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大多?在自?的舱内待着,生火做饭也是不易。观察一圈后,她去船上的厨房,那里摆着很多?小炉子?,心思一动,就过去道:“你们这些?小炉子?借我用一用,下船就还?给你们。”
她看着眼色塞了碎银子?,这里都可以?买下好些?个炉子?了,管着厨房的汉子?,眼睛一亮,摆摆手:“你拿去用,记得还?回?来就行。”
管事的让人将炉子?给送过去,楚染还?要了水壶,热水总是需要的,自?烧自?方便。
一切安排后,天色就黑了。她将阿婆给的饼放在炉火上热了热,烧好热水,这才唤醒陆莳。
船舱内逼仄,楚染将窗开了小小的缝隙,透些?风进来,将饼递给陆莳:“我要了炉子?过来,你渴了就喝些?热水,明日再说。”
陆莳放眼去看,舱内多?了几样东西,她就着楚染的手小口抿了一口水,道:“你烧炉子?时?要开窗,晚上入睡时?要将炉子?熄了。”
“我晓得,你快些?吃。”楚染点?头,外?面的声?音很大,汉子?的说话声?、婴儿的啼哭声?,可见船上不少人,她心反安静些?许。
她咬着脆饼,转身?看着陆莳:“在船上要有四五天,先?吃些?饼,到时?我去找管事,买些?吃食来。”饼也能多?放几日,只是这些?东西养不了身?子?,吃多?了也觉得无味。
她出来过一次,事事就想得很周到,没有错过细枝末节。
吃过饼后,楚染就将炉火熄灭,免得到时?候呼吸不畅,外?面风大了,窗台呼呼作响,听着就感觉冷。
她将一切都安排后,才钻进榻内。
被子?都是新制的,躺着也很暖和,陆莳睡了半日,早就焐热了,她舒服得蜷起?脚趾头,再一动,就往陆莳怀里靠去。
她深呼一口气,忽而生起?一种很满足之感。
陆莳睡过半日后就觉得精神多?了,在船上也无事,抱着她觉快慰,想与她说话,发觉人都已经睡着了。
无奈一笑,许真是累了,她亲了亲楚染的唇角,跟着她一道入睡。
天色未亮,窗外?的声?音就很大了,汉子?们起?来在船头干活,厨房里也在做早饭。
楚染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轻轻一动,陆莳也醒了,拍了拍她:“天色还?早,你再睡会。”
“不早了,我去外?面看看,还?有炉子?里没火,要引些?火来的。”楚染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吃食,昨晚吃饼的,今日早上最好喝些?粥。
以?前觉得吃食很简单,嘴巴一动,就可以?了。现在在外?,甚事都不容易。
她穿过外?袍,梳好发髻,自?打扮得整齐,才与陆莳道:“你莫要出去,等我回?来再说,我片刻就回?。”
陆莳眉眼蹙紧,忍不住叹道:“你自?也要注意安全,切莫与人争执,知道吗?”
“记住了,不打架,你放心。”楚染快速答应,自?猫着身?子?出去了。
外?面走一圈,扛货的汉子?三两聚在一起?,手里捧着大碗,里面的粥都可以?照清他们的脸蛋,可见这家东家并非是善人。
她带着银子?,走过一周后又?去了厨下,一探头就遇到昨日那个管事的。
管事一见她过来,就想起?昨日炉子?的事,满油的手擦了擦,指着蒸笼:“里面蒸着大肉包子?和馒头,小公子?来几个?”
不会平白无故的给,楚染知道他要私自赚些?银子?,试着道:“我妻子?想喝些?粥,你这里有粥吗?”
“有,肯定有,我拿食盒给你装着,包子?也不错,来两个?”管事看着楚染唇白齿红的样子?,算着他的身?份肯定不差,能骗几个是几个。
楚染一点?头,问道:“几个钱?”
“您照着包子?铺的钱给?”管事试探道。
楚染想想也可,点?头同?意,袖袋里掏出十几文钱给他,想起?午膳多?问一句:“你们午时?吃什么?”
“您想吃什么?我这里都有,就是蔬菜比肉值钱,您要知道的。”管事满脸堆笑,难得遇到一个冤大头。
楚染想想也是,点?头答应:“我午时?再过来。”
说定后,她接过食盒,快速回?舱内。
在外?面走了半个时?辰,陆莳早就起?来,将床铺整理好,开窗看着外?面的天色,听到声?音就起?身?:“你拿什么回?来了。”
“你吃肉包子?吗?”楚染拍了拍食盒。她印象里陆相饮食清淡,没有吃过这类民间的吃食。汉子?们觉得肉包子?香,陆相多?半会觉得肉腻,可比馒头好多?了。
陆莳接过食盒,淡淡笑道:“无妨。”
楚染花钱买来的粥里米多?,比那些?汉子?们的好许多?,可上面一层还?是水,一口就喝了半碗水,眼睛觑着陆莳:“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可觉得难受?”陆莳小口咬着包子?,看着里面油腻的油珠子?就忍不住反胃,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咬住馅,小口吞咽。
楚染也是一摇首,静静地喝粥。
许是在船上忙着不停,楚染竟没有再晕船,货船赶着交货时?间,跑得也很快,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上半日。
楚染对清河不熟悉,与陆莳下船后找人问清方向,问准刺史府邸后才去找客栈住下。
清河多?渡头,五湖四海的人都有,形形色色,跑货的居多?,出海打渔的倒显得不多?。这个时?候螃蟹最为肥美,去客栈落脚后,大堂内清蒸的螃蟹不少。
楚染照旧四周查看,小心警惕,进雅间后,里面被褥齐全,若要炭火,还?需另外?花钱。出门在外?,处处皆是钱,楚染不敢再糟蹋钱,一文都是精打细算。
在客栈落脚后,她就想去刺史府邸周围查看,歇过一日后,她就换一身?衣裳。陆莳嘱咐她小心行事,切勿泄露身?份。
楚染道:“李初难不成还?未到清河?”李初是陆莳特地带过来的,那夜分别后也不知如何了,以?他的聪慧应当要遣人来清河才是。
陆莳一时?间也拿不准,毕竟这件事在前世?里没有发生,“李初不傻,应当会过来的,你且去看看。”
“也好,我去了,你在屋内,莫要给人开门。”楚染唠叨一番,才离开客栈。
清河颇大,虽不如郢都城,可每年的税收都不差。尤其是渡头带来的税利,更是其他郡县没有的,与吴江一江之隔,得来的益处更不少。
水军、陆军都在驻扎,也不怕周遭有人犯进,清河刺史也不好当,毕竟吴江盯着,以?前战事不断,这些?年休养生息,也不敢大意。
楚染在街市上买了马,幽幽地在街道上晃着,两侧酒肆店铺林立,午后也是人来人往。她想起?郢都城的街市,与这里也差不多?了。
她只看不买,在到刺史府邸附近的时?候牵着马走,站在正门外?,作势等人,眼睛却瞅着门口。
这里无人敢随意来,不少商户进出刺史府,富者面相不同?,衣裳不同?。士农工商,商人为人看不起?,却赚了很多?钱,比起?权势者,也快活。
与寻常无异,没有人人焦急之色,她拿了几百文钱去找门房说话,先?塞钱,才问道:“近日北边有没有来人?”
郢都城在清河以?北,清河的人就把朝廷来人称为北边来人。这是清河的话,楚染在船上走动的时?候听到的,起?初不懂,还?特地去问了。
门房人眼睛锐利,见楚染样貌不俗,谈吐得当,不像是一般的百姓,就收了她的钱,懒洋洋说一句:“北边来不来人,不知道,反正我是没见过。”
楚染笑着走出去,要么来人悄悄的,要么就是没有来。
探到消息后,她打马回?客栈。
陆莳伏在案前,手中墨笔如何都落不下去,既然来了清河,就需与刘章见一面,只是如今她无权,又?如何要查看粮食一事。
巡视战船的事还?需李初过来,一同?过去。眼前先?是解困局,她无法下笔时?,楚染回?来了。
她手中还?抱着点?心,将油纸包的小糖放在陆莳面前:“陆相,吃颗糖试试。”
陆莳知晓她必从街市回?来的,清河的糕点?带着特色,楚染不知那些?好吃,自?只买了些?回?来尝尝,好吃再去买。
街市上没有相府常做的各式花糖,有的只是孩童吃的小糖,只有甜味,与花蜜无甚区别。楚染自?咬了颗,嫌弃道:“不好吃。”
陆莳放下笔,道:“如何?”
“悄无声?息。”楚染道。她几乎看不出什么名堂,这里太过平静。
陆莳道:“你觉得如何去做?”
“不难,陆相写封信,我去送到门房那里。刘章若看到了,当认识你的字迹,寻常往来也见过你的亲笔。看到若没有动静,就当他是狼子?野心,我们再跑就是了。”
“往哪里跑?”陆莳无奈,这人玩心挺重的。
“听说清河很热闹,我们晚间去玩玩。”楚染将小糖用油纸包好,想起?来时?路上的场景,莫名想起?私市,怪道:“这里可有私市?”
“有。”陆莳道。
楚染道:“那你可知在哪里?”
“自然是知晓的。”
“我有法子?了,你且将地点?告诉我,刘章会武,却也是个书呆子?,好骗的很。”楚染扬眉一笑,顿觉得小糖也很好吃,她咬了几颗,就让跑堂的送些?水进来。
隔着屏风沐浴,她先?去拿衣服,见陆莳还?坐在那里,怪道:“不许偷看哦,我来的时?候可看到铁链子?了。”
“胡言乱语。”陆莳忍不住训斥,抬首见她眉飞色舞,心中也是一喜,顺口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街市上啊,冲着我直叫唤。”楚染去取过自?的衣裳,笑得俯在榻上,余光扫到陆莳阴沉的脸色,她强忍着笑,换作一副乖觉模样。
待到屏风后,又?笑了几声?,觉得声?音大了,就捂住嘴巴。
陆莳无奈摇首,越过越傻气了。
清河是没有宵禁的,时?常有船在夜间停靠,渡头那处总是夜里最热闹的。客栈靠近着渡头,两人想睡觉时?,声?音就变大了。
楚染将窗户都关得严实,夜里还?是冷,下面大堂里还?有客人,吵闹声?也不小,她捂着耳朵道:“明日换一间客栈,吵死了。”
昨日困得厉害,睡得熟,今日就不行了,钻进陆莳怀里,将被子?盖过头顶,半晌都不想动弹。
“闷坏了。”陆莳将被子?掀开,呼吸空气,指尖摩挲她的后脑,眼睛里投不进一丝光影,她拍了拍:“你困吗?”
“困,莫要扰我。”楚染闷哼一声?,晓得她要做什么,先?拒绝,末了又?趴在她的耳畔说一句:“你不正经,我就去要找链子?。”
陆莳蹙眉,本是想拉着她说会话的,听到这句话后就恼了,回?她道:“殿下且去试试,只怕金铃比链子?要容易多?。”
这句是实话,且看明妃能随意送出手,就知这些?东西还?是比较容易得来的。楚染哪里懂这些?,天真得以?为将金铃抢来就没有了,忽略了这点?。
她瞬息就醒悟过来,捂着陆莳的嘴巴,恶狠狠道:“我可是会打人的,上次在渡口,我打赢好几个的。”
“殿下打人,与我有何关系?”陆莳握着她的双手,而后按在一旁,凝视她漆黑的眼珠,黑夜里更为湛亮。
身?下人纵力大举鼎,也不会对她凶狠的,这些?时?日来,她将楚染的性子?摸得透透的。虽是年少,比起?同?龄人成熟很多?,偶尔会使小性子?,也是人之常情。
楚染一时?气恼,她确实不敢当对陆莳动手,但也可轻易挣脱她,收回?自?的手,就道:“有关系的,我也会打你。你乖一些?,我就不会动手。”
外?强内干。陆莳觉得她有趣,摸着她的嘴巴:“口是心非。”
两人闹了会,外?面的声?音就渐渐小了,楚染靠着陆莳先?睡着了,连日奔波,她也累了。陆莳照旧揽着她,让她睡得舒服些?。
清早的时?候,楚染就去外?面买了吃食回?来,摆在桌面上。
“听说这里的豆花好吃,我去得早,排队排看一刻钟,还?有小饼,不油腻,你且吃着。”楚染说了几句,自?拿在纸上写了几字。
陆莳隔得远,未曾看见,想去看看就见她藏宝一样将东西藏入怀里,扬眉笑道:“刚刚看到好多?护花金铃,我去给你买回?来,挂屋内,风一吹就响,多?好听。”
笑里带着狡黠,让陆莳红了脸,道:“不许胡来。”
“陆相喜欢铃铛,我就给你买啊。”楚染将东西藏好后,转身?就跑了,脚步轻盈,瞬息就不见影子?。
陆莳追出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
楚染出客栈后,街上人声?鼎沸,吃食占据一半,还?有人卖着纸扎的花。暖房只有大户人家才有的,宫廷里有,是以?,陛下在隆冬时?节将花作为赏赐赏给朝臣后妃。
街市上没有新鲜的花,卖的都是假的,楚染看中一盆月季花,上面各色的花,红黄粉样样都有,扎得碗口大。
她抱着回?客栈,走过几步又?买了两盆,给足了文钱让他们送过去,旁边恰好有卖护花铃铛的,她买过一串放在花上,惟妙惟肖,如此?看就像了。
吩咐好后,自?抱着花骑马去刺史府邸,花盆里放了些?土,搬着挺重的,一人一花,慢慢走在路上。
等她到了刺史府外?,就瞧见刘章出门,他是文武兼备,明明一武将却似迂腐书生。他出府不骑马,坐着马车,她往旁边躲避,在马车到跟前的时?候,猛地将花盆砸向马车,自?迅速跑了。
花盆砸得太快,马跑得更快,待反守卫反应过来,楚染早就跑得没有影子?。
刘章听闻声?音就迅速下车,原以?为是一刺客,不想就是一花盆,月季花扎得很好看。守卫过去查看,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刘章非庸人,立即让守卫拿过去,看过一眼后,眼中一沉,道:“回?县衙去看看。”
他镇定,守卫早已吓得不行,若是刺史出事了,他们便是先?要问罪的,忙拔刀去追。
刘章不想将事情闹大,忙将人唤回?来。
今日要去巡查,既然无事就照常进行,守卫糊涂,问他:“可要去追?”
“你还?能追得到?”刘章没好气地骂一句,幸亏是个花盆,若是匕首,只怕就扎进她脑袋了。
四周无人,且那人怕是不敢过来,只远远地将花盆砸过来,并无太大的劲,只一声?响就跑了。他凝视手中的纸条,不懂冒着风险这么做是为何故。
****
清河也分东西街,楚染昨日去的是东市,砸过花盆就猛的疾驰,一下子?就去了西市,人在吵闹上的市区里才觉得安心。
街市上卖的东西不同?,她无心去看,只牵着马一路走去,时?不时?地回?头去看,确认无人后才上马回?客栈。
客栈里的陆莳已然恼火了,见到护花金铃,如何不明白。
护花金铃是防着鸟雀损坏花枝花叶的。
陆莳扶额,楚染就从外?面跑了回?来,她大口喘着粗气,端起?冷茶就喝。陆莳也不去管她,自?去一旁歇息。
楚染惊魂未定,主动凑到陆莳身?旁求安慰,攥着她的袖口,声?音里带着恐慌:“陆相、陆相。”
陆莳应都不应一声?,只当未闻。
楚染继续拽着她的衣裳,扭头看她:“你怎地不说话?”
“说甚?”陆莳语气冰冷,将自?的袖口从楚染手中拽了出来,目光扫过护花金铃就觉得生气。
楚染还?未曾在意这些?,见她将袖口拿走了,又?厚着脸皮去扯,嘀咕道:“陆相,我与你说一事。”
陆莳却道:“我不想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莫得日万,开始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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