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语巧笑一声:“太后,怡太妃待您很好,但这崔姑娘在外头却并非名声很好的女子,相传她曾见到过状元郎一回,便芳心暗许,几个月来瘦了不少,人人皆知她属意与状元郎,若是太后您将她赐给了旁的人家只怕她还不高兴呢。崔姑娘曾经扬言,哪怕是给状元郎做妾也是愿意的。”
太后倒是意外:“当真?”
崔燕燕好歹是怡太妃的侄女,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也是自小读过书的,家教肯定不错,怎的会做出此等没有出息之事?
旁边的嬷嬷回答道:“太后,大约就是如此了,否则怡太妃定然要把侄女往皇室子弟中塞,如今她含含糊糊地希望您帮助指着好人家,估摸着这位崔姑娘真的是名声不大好。”
太后一听便皱了眉头:“这样的姑娘也是没出息!我记得这姑娘幼时还到宫里来玩过,听说也是生得玉雪可爱,没有哪一点是差的,怎么就喜欢上了娶了妻子的男人?还声称非他不嫁?你们去给我打听打听,若真是这样,那便全了她的心愿,让她去给陆吟朝做妾!”
见太后这样说,赵令语心情极好,又对太后说起七皇子今日的状况,太后笑吟吟的:“如今他得皇上喜欢,你也要伺候好他,虽然这几日不少大臣反对他,但那都是那些人眼瞎!”
“是呢,殿下一心为着百姓,日夜都想为皇上分忧,别无二心,那些人真是老糊涂了。”
太后派出去的人没多?久就查到了关于崔燕燕的事儿,这姑娘的确是单相思陆吟朝许久了,扬言说非陆吟朝不嫁,就算给陆吟朝做妾都不嫁给旁人。
其实怡太妃早就给崔燕燕撮合过不错的婚事,是崔燕燕自己不答应罢了,所?以怡太妃这才求到了太后跟前,意图用太后的威严来压着她答应嫁人。
但太后这人最讨厌人家虚情假意,更是不喜欢这样愚蠢的女子,干脆就把崔燕燕赐到陆府做妾氏。
崔燕燕得了太后的赏赐,崔家上下都吓坏了,太后怎么会做这样的赏赐?
崔家三房虽然不太行,但有怡太妃的面子在,崔燕燕再怎么也不能去给人做妾呀!
但崔燕燕病了许久的脸却出现了红晕:“爹,娘,我愿意!”
一顶软轿把崔燕燕抬到了陆府,因着令言不在家,便只有管家老刘来迎接崔燕燕,得知是太后的赏赐,老刘一度惊疑,但也只得先把人给安顿好了,再立即去通知夫人。
崔燕燕住在了陆府最西侧的三间屋子里,老刘给指了个丫鬟石榴伺候她,崔燕燕摸着身下的褥子,再望望窗外的景色,直感觉恍如梦中。
她是见过陆吟朝的,在陆吟朝初入京城之中就见过,那日她带着丫鬟出门赏花,却忘记带伞了,恰好遇见陆吟朝去书铺交书稿,把手里唯一的伞递给了她,而他则是淋着大雨走了。
自从那次相遇,她便在心里记住了他的样子,总想着什么时候再见,却不知道再次相见的时候他已经是状元,不久后又娶妻了。
崔燕燕深受打击,强烈反抗父母给她说亲,逼得急了就和盘托出放出非陆吟朝不嫁的言辞。
可她心里其实挺绝望的,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机会嫁给他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如今就这么突然的,来到了他家。
自此以后,她就是他的人了。
“石榴,把家里的情况都与我说说吧。”崔燕燕吩咐道。
石榴与家里其他下人一样,都知道老爷陆大人有多?宠爱夫人,且夫人美貌温柔,如今却忽然冒出来个妾氏崔燕燕,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但崔燕燕这会子是主子,自己只是下人,石榴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崔姑娘,我家主子就陆大人与夫人两位,家里的一应事务大多?都是刘管家负责,夫人近来有了身子,这几日大人出外任去了,夫人在忠勇侯府养胎呢。”
崔燕燕点头,她既来了陆府,只怕夫人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自己是太后赐到这里的,夫人无论是否同意都是得接纳自己的。
当然,崔燕燕没有想过争宠,她愿意做妾,自然知道做妾的本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说道:“我看过部分医书,知道些养胎的吃食如何做,我亲自去厨房做出来,等夫人回来便可以吃了。”
石榴拦了一番也拦不住崔燕燕的热情,只得作罢。
令言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吐酸水。
忠勇侯府准备了一堆的新鲜吃食,她初时确实吃了些,但没多久就难受地呕了出来,赵老太太看着就心疼,但女人都要受这样的苦,也是没有办法?。
令望在旁边皱皱眉:“与其这样,不如不嫁人,不?孩子。”
赵老太太摇摇头:“姑娘家哪里能不嫁人不?孩子?你祖母前几日正与我说,想给你相看人家,我是想着等明宽的事儿定下了,就开始着急你的事儿了。”
赵令望一言不发,令言擦擦嘴,也笑道:“是啊,你也该成亲了,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回头让祖母帮你留意。”
不知道为何,赵令望脑中浮现出林修远的模样,那个傻呆呆的男人,为情所?困,如今竟然跟着个江湖大夫学医去了,男女之情竟然如此困扰人心,她才不要去喜欢什么人呢!
“我没有喜欢的人,若是非要成亲,那边随便找个人成亲好了。”令望递给令言一杯水要她喝了会舒服些。
令言跟祖母相视一笑,外头丫鬟急急地进来了。
“大小姐,大小姐……”
赵老太太呵斥道:“急什么?言儿才刚吐了,浑身不舒服的,你们走路说话就不知道轻些么?”
那丫鬟这才放低声音;“回老太太,陆府的人来了,说是太后给姑爷赐了一房妾氏,如今已经抬到陆府了,等着大小姐回去喝她孝敬的茶呢。”
赵老太太一张脸登时变色了:“什么?你如此浑说!太后怎么会想起来赐什么妾氏?”
丫鬟瑟缩一番:“老太太,陆府的丫鬟的确如此说的。”
令言倒是坐着不动,但脸色也有些难看,她也觉得很是突然,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陆吟朝如今在外头,她只能回去处理,毕竟那是他们的家。
“祖母,言儿回去瞧瞧。”令言勉强一笑。
老太太却不放心:“不行,你的身子这样差,怎么能独自回去?”
她想了一番,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为好,太后身份尊贵,她赐下来的人可与一的妾氏是不同?的,若是令言不回去喝茶,只怕是哪日被提起来就是罪名一桩。
正在老太太着急的时候,令望开口了:“不如,我去吧。”
这样倒是挺好的,但令言却觉得没有必要:“你在家里不爱出门,何必再朝我哪里走一遭?都是小事而已,我自己回去也就处理了。”
“怎么,你不欢迎我?”令望自顾自起身。
令言只得答应让她陪自己一道回去。
因为这几日反应剧烈,路上车马一颠,令言又觉得脑袋发晕,刚到陆府门口下了车,就瞧见门口站着个弱柳扶风的消瘦女子,身上是件粉霞锦绶藕丝罗裳,鸭蛋脸桃花眼,模样儿倒是个甜美的,也看得出来读过书,眸中含情,举动拘谨。
“妾见过夫人。”崔燕燕对着令言行礼。
令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淡淡说道:“进去说吧。”
碧羽扶着令言去了正堂,坐在了上座,令望则是自顾自坐在东边的第一个位置上,刚坐下来,崔燕燕就让石榴端了杯茶过来,她接过茶,恭敬地端上去:“夫人请用茶。”
这杯茶是妾氏进门要敬给主母的茶,若是令言喝下了,便是认了她这个身份,但若是令言不喝便是不认她的身份。
如今崔燕燕是太后赐下的人,谁都会认为令言是一定会喝这杯茶的。
可令言却没有接,她低头看着自己指甲上染的凤仙花,浅淡的粉色,都是最自然的东西,配着葱白一样的手指看起来十分养眼。
这样的一双手,愿意操持家务,愿意相夫教?子,愿意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可也会拒绝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崔燕燕斗胆再次开口:“夫人请用茶。”
旁边令望冷哼一声:“这茶可不能乱敬,你难道不知道陆夫人如今怀着身孕?你在这档口进门,恶心谁呢?”
崔燕燕一愣,脸上涨红了:“夫人,妾,妾也不知道为何太后她老人家忽然就把妾赐给了陆大人,妾并非是有意在这时候进门的,但夫人您放心,妾进了门,一定会用心地伺候您跟大人的,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她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端着茶杯,已然有些紧张了。
令言懒懒地抬头去看,忍着心里想吐的滋味,她其实看得出来这崔燕燕不算是什么坏人,也看得出来崔燕燕是对陆吟朝有些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你喜欢陆大人么?”令言问道。
崔燕燕一怔,手里满当当的茶杯轻轻晃动了两下,她低下头,眼睛里是羞涩与哀伤:“妾倾慕大人已久,曾发誓非大人不嫁,如今能给大人做妾氏已经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夫人请放心,妾是心甘情愿伺候您与大人,绝无二心……”
令言笑了:“你既然是真心喜欢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做他的正妻?没有想过为他?儿育女,日日厮守?难不成你真心喜欢他就可以容忍他与旁的女人恩恩爱爱,只把你当做一个陪衬?”
崔燕燕咬咬唇,解释:“夫人,妾自知配不上大人,因此……”
令望忽然哈哈笑了出来:“你这人倒是有趣的很,一边摆出一副真情的模样,一边呢又做出丫鬟的样子,所?以你进门之后,夫人该如何待你?把你当妾氏,允许自己的丈夫时不时地宠爱你?还是把你当丫鬟,只使唤你干活,不分给你一丝的宠爱?”
崔燕燕哑口无言,令言笑了,摸摸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和和气?气?地说道:“你也别捧着茶了,先坐下吧,不是我不喝你的茶,实在是我不好定你的身份,我也只是陆大人的妻子罢了,这个家的主子是陆大人,他若是说了让你做姨娘,那你便是姨娘,他若是没有答应,我私自喝了你敬的茶,回头只怕大人也要不高兴的。”
令言说了一半的话,心里头还是恶心的慌,努力让崔燕燕觉得自己态度不算差。
崔燕燕犹豫地说道:“可是我是太后赐进来的呀。”
令望瞧着就不喜欢这位姨娘,冷冷地添一句:“太后赐的又如何?赶在旁人怀孕的时候来添堵,你还很光荣啊?”
崔燕燕顿时觉得屈辱至极,扭头过去,眼泪马上就要掉了。
令言看看令望,示意她柔和一些,令望不屑地转头不再说话。
“崔姑娘,你呢先在府中住下,等大人回来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名分。”令言笑吟吟地看着她。
崔燕燕眼神中带着不解,其实她在进门的那一刻就把自己当成了陆府的姨娘,如今令言这样不接受自己,她也没有法?子,只能继续等了。
好在令言没有赶她出去,还是把她留下来的。
“妾明白了,多?谢夫人。”
崔燕燕刚被打发走,令言就俯身又吐了一轮,令望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说道:“你也是好性子,按我说直接打发她回家去!如今你家陆大人在大漯河治水呢,大漯河那破堤坝给修得发了三次水,如今陆大人去了,都指望着他修好堤坝,太后倒是往你跟前塞个人,真是恶心!”
令言喘口气说道:“也许是太后体恤陆大人辛苦所以才赐了个美人呢。”
“好了吧,你也不要想太多?,我瞧着你家陆大人不是会纳妾的样子,这崔燕燕等他回来再处理也行。”
令望陪着令言在陆府待了一晚上,原本赵老太太吩咐的是让他们打发了崔燕燕之后便立即回侯府的,令言身子不爽快这才停顿了一晚。
碧羽跟瑞琴伺候着令言洗好澡,令望也从净房里洗好出来了,姐妹俩在一张床上躺着,说起来自己身上发?过的趣事。
说着说着都有些犯困了,令言便有些想睡,还没睡踏实呢,就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
“夫人,妾炖了一道老姜猪脚汤,喝了能补胎益气?的,您睡前喝一碗对胎儿是极好的。”崔燕燕端着陶罐在外头说道。
瑞琴立即拦住她:“我们夫人在睡觉呢,你这是做什么?!”
崔燕燕很无辜:“我也是为了夫人好呀。”
说着她又喊了起来,令言无奈地起身,被令望给按下了,令望大声地冲着外面喊道:“哪个脑袋被锤砸了的东西半夜在外头说话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这话极其难听,崔燕燕立时受不住了,端了猪脚汤就走,回了自己屋子里哭了半宿。
她觉得自己是真心待夫人好,为何夫人就不肯接受自己?
自己也是来自正经人家的姑娘,肯来做妾已经是委屈了自己,不仅愿意服侍陆大人,也愿意服侍陆夫人,为何夫人却这样对待自己?
虽然心里多?少有了委屈与怨怼,但崔燕燕第二日又起了个大早。
因着家中没有公婆长辈,令言无需起早请安,因此便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她一起来崔燕燕就跟着瑞琴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意:“夫人,妾来服侍您洗漱。”
令言吓了一跳:“不必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妾进府就是为了服侍您,夫人,妾帮您梳头吧?”
眼见着崔燕燕主动拿起了梳子,令言立即制止:“当真不需要,你若是闲着没事做,可以回去看看书,赏赏花,或者嫌弃府里无趣,回你家住也是可以的。”
崔燕燕转了转眼睛,看看令言屋中桌上搁着的一件尚未做完的男袍,轻声说道:“夫人教?训地是。”
还好,令言吃了早饭就跟令望一道回去忠勇侯府了,也不必被崔燕燕给烦扰了。
忠勇侯府在商量赵明宽的亲事,老太太做主给他定了裕亲王的侄女谢氏之女谢文君,赵明宽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切都听老太太的。
令言也觉得这门亲事好,听闻谢文君是个非常柔和且颇具才情的女子。
老太太见赵明宽答应了,心里也踏实了:“既然你答应了,那便把你爹娘都叫来,商议下这桩亲事具体的事宜,也好尽快给办起来了。你二老太爷去世,原本你是要守孝的,但因着你的年纪也不能再拖了,这回便不能大办,谢家的人也都理解,但是彩礼方面也不会少他们的。”
赵明宽点头:“都听祖母的。”
老太太挥手叫人去喊了赵侯爷与赵夫人,赵侯爷很快就到了,只是赵夫人迟迟没有到。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反省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老太太明显不高兴了。
一屋子几个人正在等,丫鬟终于来了,但脸上都是眼泪。
“夫人,夫人她不行了!”
赵明宽蹭地一下站起来:“什么叫不行了?你说我娘她怎么了?”
“夫人这几日都病得厉害,今日不知道怎么忽然拿出来一瓶药,让人兑成了水,后来,后来夫人自己喝了下去,方才就快不行了……”
赵侯爷也吓着了,赶紧地朝赵夫人的房里赶去。
赵夫人这会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病得糊涂了,原本是想给令言吃的药,可是不知道怎么就自己喝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