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部分人去肖家,剩下的人等着,结果这下大伙儿索性一起了。

肖明理家庭还算富裕,家中还有个成人的弟弟,二老得知噩耗后神色虽然哀切,却没有悲伤得难以自已。

肖明理十来岁便上了云台山,与家中虽还有书信往来,但亲近到底有限。修真之人尘缘迟早要断,寿数与凡人不同,他父母或许早就渐渐放下这个孩子,因此伤感虽有,却并无多大的痛苦。

还不如平日里与肖明理关系不错的师兄弟们来得伤心。

“虽是凉薄,也没办法。”顾秋看着门前的老夫妻,悠悠道,“好比我把飞云宗当家,也记不得父母的模样了。”

别看顾秋花花公子玩乐生活,他小时候是个孤儿,那时候就记不大清父母的事了,六岁被一个散修收养,跟着修行。他天赋极高,散修修为有限,后来将顾秋带入飞云宗,被云丛顾相中,收为亲传弟子。

时间就在巫嶙拜在云丛顾门下第二年。

那散修随即便销声匿迹,顾秋这才明白他是彻底将自己托付给飞云宗,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顾秋不是没找过,可是再没找到。或许他浪迹天涯去了,也或许已经不在了,他在带顾秋上飞云宗时兴许就已经做好打算,只是什么都没说罢了。

顾秋当然希望老头还活在哪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不过他的家就只有飞云宗了。

云渊看着肖家门前垂泪送客的几人,轻轻蹙眉,这几天他总觉有些心神不宁,隐约感到奇怪。

发生的好几件晦气事,桩桩件件与巫嶙有关,可是细看又好像没什么干系,如同今儿碰上的那个道士,本是不痛不痒,转头就能忘的小事。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但愿是他想多了。

“师兄?”巫嶙注意到他的动静。

云渊:“若有所悟,回去想来又要闭关了。”

“师兄你悟性没话说,我们之中第一个能踏入元婴的,想必就是你了。”

元婴吗……云渊垂眸,轻笑着摇摇头:“机缘一事难有定数,也不一定就是我。”

不如说,一定不会是他。

回去后他的确需要闭关了,但不是为了冲击修为的门槛,其实每一次的闭关,都让他离元婴距离更远了。

他和巫嶙都已经是半只脚踏在元婴阶的人,可惜这一步,他不能轻易踏过去,或许这辈子都踏不过去。

那样……也好。

除了遇上那晦气的道士,此行一路顺利,到达流月宗时正值晌午,飞云宗一行人从传送阵中现身,立刻吸引了路人大批目光。

离大比正式举行还有两天,抵达流月宗的人首先得去登记参比弟子的名字,领铭牌,之后再去落脚休息。从飞云宗的人出现开始,就有大量的人觎着他们,等领完铭牌后,众人立刻上前打探消息。

得知云渊和巫嶙都不参比,不少人大松口气。

明明是庆幸他俩不参加,偏生这时候有人才得意洋洋的虚张声势:“唉,可惜他俩不来,否则我肯定让他们看看如今我的厉害,这第一啊,不可能再是他云渊!”

小人意气,若真对上云渊还不知道能走过几招,也就呈口舌之快,好像这么说上几句,他就真的打败云渊,站在了他头上,是个赢家了。

而且还不止一人如此虚荣,立刻有人跟着附和,说飘了,还趾高气昂点评一通。

“我看云渊也不怎么样,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这都在金丹后期多久了,也没见他真的突破元婴啊。”

“就是,有本事破个元婴大家瞧瞧!”

许多修真者毕生不能突破的境界,在他们嘴里忽然就低微起来,也不想想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摸到元婴的边,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背后语人是非,小人行径。”

带着冷笑和愠怒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意气风发,被驳了面子的人恼怒,扭头就要教训人,却在看清来人后脖子一缩,立马闭嘴噤声。

出口斥责的不是别人,正是月婵。

“有本事,大比的时候见真章。”

月婵冷冷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越发觉得他们嘴脸丑陋,讽刺一哂,甩袖而去,去时留下句话,狠狠抽在他们脸上。

“我当多了不起,有的人一把年纪了刚结丹,就敢嚷嚷着破个元婴瞧瞧,我看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摸到元婴的门!”

这话把他们刚刚吹嘘起来的虚荣心一巴掌拍回原型,打得众人脸上是火辣辣疼,偏偏敢怒不敢言,先不说这是流月宗的地盘,就算不要帮手,月婵一个人也能挑他们一堆。

“……怎么偏偏被她听见了。”

“是啊,谁不知道她月婵一心向着云渊。”

“我看她这是去追飞云宗吧,哼!流月宗的少主又怎样,还不是急着会情郎。”

“就是!唉,不过她长得是真好看,虽然性格臭了点,我也能忍的嘿嘿……”

有些人,永远只敢在背后用自欺欺人的话来满足所有幻想,不懂得努力不懂得付出,所以他们永远只能站在原地,仰望着头顶的光芒万丈。

月婵确实是去追飞云宗的人,而且很快就追上了。飞云宗的弟子一瞧便挤眉弄眼让开,把云渊现了出来,云渊看着他们,无奈叹气。

月婵先向云丛顾行礼:“晚辈见过云宗主。”

云丛顾:“月少主不必客气。”

月婵直起身,便笑着朝云渊他们打招呼:“溯行,许久不见。子舟、无忧还有远忆,你们也是,别来无恙。”

若是以往,巫嶙会和其他人一起嬉笑着退半步,给云渊让出位置,但今天看见月婵时一个犹豫,脚下没挪,这时候他便和云渊并肩站在一处,在大家都后退半步的时候,还挺显眼。

巫嶙正想着还是避开为好,一只脚刚朝后滑开,他手腕便被人拽住,巫嶙讶异的偏过头去,是云渊。

云渊并不扭头,也不解释,在巫嶙手腕上只停留了一两秒,便放开,但因为他这么一招,巫嶙确实收住了后退的脚步,在他身边站住了。

云渊这才朝月婵回礼:“月少主,别来无恙。”

巫嶙也只好站在原地回礼问候。

云渊的动作月婵尽收眼底,她叹了口气:“你不必这样紧张想避着我,现在大伙儿都在这儿,我们也不是独处。”

“月少主多虑,”云渊声音温和,“如你所说,大家都在,我也实在不必紧张。”

月婵只当他口是心非,不想避着她那拉巫嶙的手做什么,这不就是无声让巫嶙陪在他身边的意思么?就是不想让自己找机会与他独处吧。

说实在的,有点沮丧。

月婵悻悻道:“既是碰上了,左右无他事,便由我为大家引路吧,今年飞云宗住处在这边,请随我来。”

月婵说完便越过众人走在前方,不给拒绝的机会。原本引路的流月宗弟子识趣退到月婵身后,伴着她一起给飞云宗的人带路。

“大师兄,”顾秋凑过来小声道,“你这桃花可厉害。”

可不是么,月婵的厉害,巫嶙切身体会,刻骨铭心。

“我与她无缘。”云渊目视前方平静道,“我早已拒绝了。”

顾秋来劲儿了:“诶诶感情上我有话可说。师兄你是拒绝了,现在没动心,可不代表将来不动心啊,感情都是培养的,你如今没有心上人,怎么敢断定未来心上人就不会是她?”

顾秋自认说的很有道理,但话音刚落,云渊立刻平静的回应:“不会是她。”

云渊声音依旧平和,从顾秋的视线看去,他的侧脸表情没什么波动,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样,但顾秋敏锐的嗅到什么,同样察觉了气氛并不适合他再继续嘴上不把门的调笑,顾秋眼珠一转,若有所思,展开手中扇子扇风,识趣的闭了嘴。

巫嶙看见月婵的背影肉眼可见僵了僵,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方才的对话并不妨碍月婵尽数听见。

巫嶙相信,她深深眷恋云渊的心意不会有假,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云渊温润君子的外表下是坚毅的心,他认定的事情不可能因为外界三言两语动摇,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月婵不是云渊的心上人,云渊说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飞云宗一共三十人,流月宗的安排是宗主与飞云四子各自一间,其余两两一屋,在同一院落。宗门大比有百余宗门、上千余人来此,非得家大业大才容纳得下,因此举办地往往也在几个大门派中择出,招待也是展现宗门底蕴的一环。

飞云宗落脚的院落从外布置就可见一斑,周围还分散着小型观星阵,可做卜卦用,而当小型的观星阵运转起来,与天上星辰交相辉映,也会出现极其漂亮的景观。

各个屋子里布置妥帖,装饰有着流月宗特有的朦胧雅致美感,点着上好的熏香,沁人心脾,屋子里月色纱幔摇曳,到了晚上,燃灯之时,光在月纱上流淌,更会如梦似幻。

“便是这里了,若还有需要添置的随时可唤人,照顾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月婵说罢,并不急着离开,弟子们开始自行分配房间,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似是在等他们结束,她虽没有看过来,巫嶙依旧不自在,只想寻了房间先清静一下,便听云渊开口了。

“子舟。”

他家师兄道:“可与我同住一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