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舟,回去了。”

直到云渊开口,巫嶙才回过神来,月婵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跟在云渊身后,装作漫不经心随口调侃:“我都不知道,师兄你何时有心上人了。”

云渊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巫嶙又道:“是我认识的人,谁啊?”

云渊忽而转过脸,深深看了他一眼,巫嶙怔住,尚不解其中含义,就听云渊说:“现在还不是道出的时候。”

“噢……”

巫嶙只觉得心中那块空的更大了,难言的落寞,师兄竟是连他也不肯说,果然,心上人与旁人终归不一样,那是最为特殊、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师兄弟之间再亲密,也无法相提并论。

云渊觑见他神色,轻声道:“如今不能说,只因他还不会接受任何人的心意,我愿意陪他一起等,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云渊这话说得格外温柔,语气之间尽数将人包裹住,又带着微不可察的怅然与寂寥,听得巫嶙心头泛起一阵酸楚:他家师兄竟是单相思?

师兄他光风霁月,对亲近之人体贴入微,又是天纵奇才,何至于陷入相思之苦!巫嶙愤愤的想,这究竟是哪位害他师兄受着煎熬,真是好没眼光!师兄这么好他也瞧不见吗!不过转念再想,他又泄了气,因为师兄他心甘情愿。

既是甘愿,便轮不到他插嘴语是非。

师兄语气中的温柔缱绻他没有错过,而且是难得的示弱,仿佛隐忍许久,只泄出那么一丝丝让他捕捉到了,稍纵即逝。可他知道,师兄捧着一颗苦果,却甘之如饴,只有他自己能尝出里面的甜味来,那是独属他的滋味,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在情的执着上,师兄与月婵或许没什么不同。巫嶙也懂了,原来如此,难怪无论月婵如何努力,都得不到师兄半点回应,因为他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位置分给旁人了。

月婵的爱慕没有错,她只是,来得太晚了。

所以……那人到底谁啊?晚上巫嶙躺在床板上,睁着眼睛把认识的人挨个数过,这时候就羡慕顾秋的脑子里,要是有他的记性一定能把所有人不曾遗漏的记住,因为在巫嶙能想到的人里,他还真不觉得谁能是云渊的心上人。

屏风对面,云渊倒是安安静静,今夜虽没修炼,巫嶙却一夜无眠。

隔天一大早,飞云宗众人居住的观月居外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本该静谧美好的清晨被闯入者毫不客气打破。

“云渊,云溯行,你给我出来!”

“师弟,师弟不可啊——”

“滚!”

“等等,回来!”

弟子顿下脚步,无奈道:“您这究竟是想让我滚还是留啊?”

“都给我站住,谁敢这时候去找我姐姐,小心我先拿你们祭枪!”

有去搬救兵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人,面面相觑后,只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站到了一边。

动静这么大,整个观月居的飞云宗弟子都被闹了出来,还包括云丛顾,云渊也整好了衣衫,对方显然因他闹事,他当然要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院中站着一个锦衣少年,手握一杆鎏金龙吟枪,原来是流月宗的少爷月银风,年方十九,宗主之子,月婵胞弟。

见云渊出来,月银风横眉冷竖,以枪尾顿地,力道之大,周围的柱子都颤了两颤,流月宗弟子抹汗,知道这是劝不住了。

月银风抬起头来,掷地有声:“云渊,你纵然君子无双,可我姐姐也是天之骄子,半点不输你!情爱一事,我也知道要两情相悦,所以你不肯接受她的心意,我不怪你,但是欺我姐姐垂泪,就是另一码事了!”

昨晚月婵伤心离去,正好被弟弟月银风撞见垂泪的姐姐,登时又惊又怒,从小到大,他几时见过刚强的姐姐哭成这样,要不是被拦住,他昨晚就该冲出来了。

月银风:“身为长姐之弟,我可无法坐视不理!”

云渊走上前:“害月少主伤心,我很抱歉,但该说的话我必然要说。你今日前来,且待如何?”

“我说小少爷,”顾秋打着扇扬声道,“若是大师兄做了对不住月少主的事,你来讨个说法理所应当。可若只因感情,便是他俩之间的事,没有对错之说,如此你这般,可就算无理取闹了。”

月银风冷哼:“你珍视之人若是伤心落泪,你也能无动于衷?”

顾秋眼神撇了下来,他扇风的手停下,“啪”的一声收起扇子:“道友,看来你只是想出出气了。”

月银风:“是又如何?”说罢,他朝云丛顾拱手,“惊扰云宗主实属抱歉,可晚辈也有自己的坚持。”

话音刚落,月银风竟是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手!他身法极快,扫腿踢起龙吟枪,一跃而起,枪风扫起砂石,裹挟着雷霆之力,迎面朝云渊劈下!

“锃”的一声金属撞击响声划过耳膜,枪尖与剑刃撞在了一起。

可云渊丝毫未动——出手的是云起。

月银风一招落空,翻身落地,云起垂下手臂,长剑斜指大地,站在兄长身前,身姿挺拔,毫无惧色。

“既无对错,你便没有理由责怪我兄长。若是执意想出气,就由我来迎战!”

“远忆,”云渊道,“你不必……”

没想月银风却爽快道:“好!”

他明白事无对错,云渊说不上做错什么,可姐姐的泪点燃他的怒火,不找找飞云宗的麻烦,他咽不下这口气,云起既然站出来,他又是云渊的胞弟,对只想出口气的月银风而言也没差。

一个为了姐姐,一个帮着兄长,正好。

再者,十九岁的月银风是这一代流月宗弟子中佼佼者,论名声却不如小他一岁的云起,私下里也有暗暗较劲,因着姐姐的事他更看不惯飞云宗,他可不觉得自己哪儿比他们差,此次若能分个高低正遂了他的意。

“师弟!”流月宗的弟子怕事情真的闹到一发不可收拾,赶紧道,“大比尚未开始,你便与他门弟子私斗,事后要是让师娘知道了,你得清楚后果!”

月银风兀自横了他一眼,直说“多事”,他抬起手,枪尖明晃晃指着云起:“听好了,这次大比第一是我的,你既然应战,就努力挣扎,别在遇见我之前被比下去,让我见识下飞云四子末子的厉害。”

他收起枪尖,转身:“当然,我若是不战而胜,说明你不过如此。我们走!”

可算是把这个小宗主劝住了,流月宗师兄弟们大松口气,朝云丛顾道歉,赶紧簇拥着他走了,他们有脾气,飞云宗的弟子们就没脾气了吗?

“好大的口气!”

“小师兄到时候让他好看!”

“不用小师兄出马,要是让我遇上他,我准保让他吃够苦头!”

小辈自己的事,云丛顾还真不好以宗主身份压人,不过看情况,云渊必定是对月婵又说了些什么,她若是真的看开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趁云渊与云起说话的功夫,顾秋勾着手把巫嶙拉到一边,凑过去小声道:“嶙师兄,究竟怎么回事啊?”

巫嶙想到昨晚的事,隐去过程只说结果:“不是什么大事,师兄与她完全说开罢了。”

“大师兄摆明了拒绝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怎么个说开法能闹成这样?是彻底死心了?”

人太聪明有时候也很麻烦。可师兄既然还是默默爱慕着某人,巫嶙也不便说,况且,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你别问了,”巫嶙把他凑到耳朵边的脸推开,“再多的我也不清楚。”

“有猫腻啊。”顾秋嘟囔着退开,显然充满怀疑,不过也没再缠着问。

“这次连累你了。”

云家兄弟这边,云渊如此说,云起摇摇头:“兄长无错,我自当维护。我俩都有参比,无论有没有今天的事,只要能遇见,也免不了一战。”

“需以自身安危为重,不可意气用事。”

云起:“云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