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他看着谢苍。

像深渊里巨兽的眼睛,埋藏在亘古湖水下的悸动,太深。

被这样注视,所有语言都变得苍白。

杨清清将众人驱散,房中只剩下谢苍二人。谢苍压在楚停云身上,双手撑在楚停云身体两侧,脸色发白,唇瓣微张,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楚停云推他的肩膀,将他从身上推开。

“不行!”谢苍下意识地拒绝,“我给你道歉!哥,楚哥,小楚哥,楚爸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是……”

楚停云胸膛起伏剧烈,大概压抑着极大的怒火,手背上青筋都凸着。

“谢苍,我的感情经不起你这样试探。我喜欢你,把刀递给你刀尖朝着自己,你可以捅我没关系,可你不能把这把刀交给别人试试。你想试什么?试试这把刀在其他人手里,我会不会痛、会不会躲?”

谢苍想说不是这样,想反驳他,最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谢苍,我会。”

他往前走了一步,“我先回去,你自己打车。”

“等……”

“砰!”

剩下的话,被关门声堵住。

他的话让谢苍如鲠在喉,刚才的想法实在太愚蠢太幼稚。

就算楚停云是因为那件事喜欢自己,不也足够了吗?

至少那时候出现的人是自己,不是其他人。

楚停云离开后,杨清清让同行几人将堂弟送回市区医院,回到房间外敲了敲门:“苍哥?”

“嗯。”沙哑的声音像被风刮过一样。

“他们都走了,我们回去吗?”

“你堂弟怎么样?”谢苍从沙发里坐起身,理了理乱成一团的头发,打开了门。

“没事,楚哥没往要害踢。”

“那就好。”

谢苍脸色如常,一点看不出异样:“我们打车回去?”

杨清清想也知道他和楚停云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绝不会把谢苍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开的车。”

“那走吧。”

谢苍抬腿往外走,杨清清跟在他身后,犹豫少时,忐忑地问:“你和楚哥……?”

“闹了点变扭。”

“楚哥生气了?”

谢苍苦笑一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杨清清眉头揪起:“好哄吗?”

谢苍挑眉:“你觉得我会哄他?”

杨清清不停点头:“苍哥,我刚叫你吓了我一跳,听声音还以为你哭了。”

“在这儿哭没用,在他面前哭他准心软。”可这件事,谢苍不能这么糊弄过去,得想个办法先让他消消气儿才行。

杨清清将他送到公寓楼下,谢苍想着楚停云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去超市买了两袋饺子。回到公寓,他敲了敲隔壁的门:“楚哥,你睡了吗?我买了点东西给你。”

里面没有动静,谢苍又敲了几遍,依然无人应答。

无可奈何,他回家推开卧室的窗户,往隔壁一看,才发现灯都没开,应该不在家。

他无精打采地叹着气,窝进沙发里,拿出手机一看。时间快到凌晨两点,就算他在家也早就睡了。

谢苍点开微信,想了又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楚哥,我知道错了。】

【我明天想去找你可以吗?】

他捧着手机等了半个小时,石沉大海一样。

明知楚停云可能正在休息,他仍不安地想打电话过去。

点开通讯录,看到江长星打来的电话,谢苍愣了愣,这才想起来。

他放弃打电话给楚停云,回到微信问江长星有什么事。

令他意外的是,江长星很快就回复了一条语音:

“我想去国外玩玩儿,老爸不放心,想让你帮我点忙。”

谢苍疑惑:【怎么突然想去国外?】

【不算突然,好几个小时前的决策了。】

【……想让我帮什么忙?】

【暂时不用了,我姥姥不和你姥姥住得挺近吗?我说我想姥姥,我妈就先同意了。】

他姥姥和谢苍姥姥是很好的朋友,小时候姥姥也在z国,房子就在江长星家隔壁。

谢苍没多想:【到了替我向老人家问好,没事儿去看看我姥姥姥爷。】

【夜深了,游戏否?】

一时半会儿楚停云也不会理他,眼下估计也睡不着,就和江长星游戏去了。

进入排队界面,只有他和江长星两个人,他打开语音,调侃道:“今天没带着你的小主播?”

江长星也不甘示弱:“您不也没带着您的楚爸爸吗?”

谢苍叹息道:“我楚爸爸生气了,不理我。”

“活几把该,让你整天在我面前炫耀。”

“……”

谢苍听出他心情不好,“江神今晚有点暴躁啊?小主播惹你生气了。”

“没有,犯不着。”

谢苍一听,心想还真是。

趁排队的功夫,谢苍点开手机里还留着的苏云疏直播的软件,首页第一就是他。

他进入直播间的瞬间,游戏也匹配好了。

“他今晚不玩。”手机传来苏云疏温和的声音,谢苍抽空看了眼弹幕,都在问江长星今晚怎么没和他一起排。

他和江长星用大号玩的双排,是攻方。

守方对手也是双排,他们很快认出江长星和谢苍,公屏打字问是不是本人,江长星尤其暴躁,直接回复:“我就是你江爸爸本人。”

谢苍今晚不在状态,没玩儿几分钟就被卡死,他和江长星开着麦都没说话,这还是头一次江长星没有嘲讽他。

原因多半与苏云疏有关。

江长星玩得很猛,一时半会儿输赢难定,谢苍等得无聊就放起苏云疏的直播。

“疏疏,江神背叛你了。”

“疏疏是真的!”

苏云疏正在排队,期间看了看弹幕,脸色微沉。

“江神在和沧海一笑排,排到的是个同平台的技术型主播。”

“啊啊啊江神变心了?他不爱疏疏了?”

“可昨天上午不还好好的?”

“世事难料啊!”

“那个,也不算变心吧。作为老姜粉,看到两个旧id一起游戏挺有感触。”

“是啊,江神和疏疏相爱相杀也该到头了。”

本来以为苏云疏不会受弹幕影响,谁知他看了一会儿,取消了排队,轻声问:“同平台的主播是谁?”

“刚改了id,现在叫遇见江爸爸,好像是江神的粉丝。”

“江爸爸牛批。”

“江神厉害了。”

直播里,苏云疏退出《攻防》游戏界面,点开桌面上的直播软件。

他电脑登着微信,好像还聊过天,谢苍晃眼看到任务栏有楚停云的微信头像。

苏云疏在直播里搜索“遇见江爸爸”,这主播以往的视频播放量并不高,而正在直播的界面已经超过一百万人观看。

苏云疏点开直播间,刚好看到“遇见江爸爸”在公屏打字表白江长星。

弹幕里也非常热闹,一部分在讨论江长星,一部分人在讨论“沧海一笑”背后的谢苍,只有极少一部分对战局比较感兴趣。

谢苍的手机直播面上突然弹出微博推送,隐约看到跟自己有关,就暂时切换过去。

这是“吾爱春花儿”十五分钟前发的一条微博,微博是一张游戏截图,还有一段文字:这狗不发照片不接代言不和其他人互动,三更半夜有时间打游戏?今天被人风风火火送上热搜无数次的主角,发博澄清后一直没有现身的狗比男人在半夜玩游戏?@谢苍。

@他和谢苍谈个恋爱评论转发微博:狗。

“……”

这人不是我的粉丝吗?!!

回到直播软件,游戏里江长星已经攻破守方最后一道关卡,趁着结算,“遇见江爸爸”继续在公屏打字:“爸爸,能加个好友一起排吗?我比疏疏好,我躺着卖萌不跟你抢风头!江爸爸,你特厉害,带带我!”

发送出去他就点击好友申请。

耳机里传来江长星的声音:“拉个粉丝一起排,有意见吗?有意见也没用。”

“……”

谢苍看着手机屏幕,右小角小小的方框里,苏云疏面无表情的脸,默默为他叹息一声,说:“你的小主播还没排,不邀他?”

他听见按击鼠标的声音,以为江长星点开好友列表了。

但是,很快他们的队伍里就多了一个人。

看样子游戏id改过了,也叫“遇见江爸爸”。

“你不拉他?”谢苍觉得不正常,今晚的江长星太不正常了。

“冷屁股贴够了。”

谢苍听得眉心直跳,幸好“遇见江爸爸”那边没开喇叭。

苏云疏久久没有退出“遇见江爸爸”的直播间,期间缩小界面,在桌面另一边挂起了游戏,他点进组队里,点开好友列表,里面显示江长星正在组队中。

他刚想点申请组队,id下面的标识就变成了排队中。

“啊啊啊啊疏疏好可怜。”

“失宠了吗?江神组队的时候肯定看到疏疏了。”

“怎么回事儿?感觉有点微妙。”

“白天不是一起去《歌秀》现场了吗?”

苏云疏动作顿了一下,“我下播了。”

通常苏云疏都会好好安抚粉丝后下播,这次却很着急,说完就取消了直播。

楚停云好像不久前和他聊过天的样子,谢苍正打算趁他下播去问一问。

刚这么想着,江长星麦里就响起了铃声。

他的手机铃声是谢苍用洞箫吹的《心系与你》。

“不接吗?”

铃声响了很久,江长星都没接。

偏偏游戏还在排队,接个电话的时间绰绰有余,他这样显得很刻意。

遇见也察觉到了,他笑嘻嘻地说:“江爸爸,讨厌的人打来的电话?”

谢苍:“……”

他觉得这通电话可能是苏云疏打来的。最重要的事,苏云疏下播前还在看遇见的直播。

江长星你他妈心情再不好也记得嘴下留情!

“你江爸爸哪有讨厌的人。”谢苍试图打圆场。

江长星附和:“是啊,讨厌说不上,就是不太想听见他的声音。”

“……”谢苍隐隐觉得,江长星忽然想去国外,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苏云疏。

谢苍翻开微信,找到自从加好友以来一句话没说过的苏云疏,发了条消息过去:【楚哥和你有联系?】

对面同时也发来消息:【麻烦转告江长星,让他接电话。】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