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澜来找她,显然是有话要说。

胭脂端来了茶盏,华云晏刚拿起一杯茶想给宋澜,却看宋澜没有坐下,只站着说:“三日后,我将领命去北境。”

她一愣,问:“这么快?”

她料想宋澜会准备出兵了,毕竟再任由太子那边的人作践国土,迟早丢了一城又一城,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手上的茶水有些微烫,隔着薄薄的瓷身,那些热气钻到她指尖,指尖不自觉地一抽,她却因为想着事而没察觉。

只看宋澜两步走到她前面,华云晏一愣,手上却一轻。

宋澜拿走那茶盏。

可他没有喝,只是随手搁在了桌上。

华云晏捏了捏手指,心里正觉得奇怪时,门外来了个厨房的丫鬟:“厨房来问娘娘,晚膳想吃什么?”

这天已近酉时,厨房差人来问也是正常,不过以往都没有的事,今天却突然来了,想来也是听说了这件事,赶紧让人来看看。

华云晏早准备好了一份单子。

在这里大半年了,她心里明白,如果仅仅是第一天,就想着“亲民”,到时候这些人架子反而摆到她头上去。

所以这单子不说有多丰盛,只是有些不太好做,那丫鬟一看那单子,脸就皱了起来。

华云晏问:“怎么?”

“这……”丫鬟瞥了眼宋澜,有点犹豫。

这些下人到底不服华云晏,现在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宋澜,也让华云晏不由看向了他。

只看宋澜微微皱眉,好似对那丫鬟不满,道:

“今日我在这边吃,王妃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丫鬟见了,也不敢再问,连忙应是,叫华云晏小小松了口气,虽然她有点狐假虎威的姿态,但也得这“虎”乐意。

她不知道宋澜是不是有意,不过这一下让她省了不少事。

饭菜循序上来后,宋澜却忽然说:“三日后,你也一起走。”

华云晏有点愣住,她咬了咬箸头,宋澜这一强调,她倒是想起先前他说不管什么请帖都不用送到她这边来的时候。

这一对比,现在日子定是比以前过得有底气,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眉眼弯弯,带着点栀子的气息似的。

她发现宋澜侧目看了眼她,连忙收了表情,一本正经地夹了块鱼片,只听宋澜声音冷冷的:“笑什么?”

华云晏筷子一松,鱼片“嗒”地掉到了桌上。

她抿抿嘴唇,想了会儿,算是鼓起了勇气,说:“因为王爷要带我去北境。”

宋澜没有说话。

华云晏扒了口碗里的白饭,刚抬起眼,却看宋澜的目光仍落在自己脸上,她小心翼翼地咽下去。

此时,却听胭脂说:

“王爷,王妃心里想的该是在王爷心里,她可能不是个包袱了。”

华云晏看向胭脂,扯了扯嘴角。

宋澜皱起眉头,脸色不大好,反问:

“包袱?谁说的?”

胭脂顶着华云晏的目光,硬着头皮,心念着是为了王妃,就豁出去了,所以说:“王爷,上回您把皇后娘娘的请帖拒掉后,还叫人以后把那些个帖子都拒掉……”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华云晏则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我没有这么想……”

胭脂说:“娘娘,那阵子您吃得都少了。”

华云晏一愣,她那时候吃得少,是假装为“簪子”忧虑而已!

只见宋澜垂下眼睛,俊逸的脸上毫无神色,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思绪,过了一会儿,他修长的手指握住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来。

胭脂趁热打铁,指着一道菜,说:“这是娘娘爱吃的白菜烩牛肉。”

宋澜的筷子停下了。

他好似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夹起了一块肉,放到了华云晏碗里。

华云晏手一滑,差点把碗打翻了,她紧紧抿着嘴唇,顺着宋澜没有收走的筷子尖,一点点看上去——

宋澜正沉沉看着她,低声说:

“吃。”

这一顿,华云晏食不知味,心里一直在重复一个问题:

他夹菜给我?他居然夹菜给我?

很奇怪,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她心里一笑,说不定是自己被表扬了。

等到晚上宋澜离开了,她慢悠悠地看了眼胭脂,本来话都到了嘴边,胭脂却突然跪下,道:“娘娘,奴婢知错了。”

这倒是打了华云晏一个措手不及,她连忙扶起她,不满说:“我不是说了,不要动不动下跪么?”

只见胭脂那个泪啊居然在眼中打转起来,华云晏只好咽了咽,把这事算了。

这厢华云晏头疼着,那边,书房内,宋澜将手上的文书收了起来,看着周寅说完最后一件事。

他轻轻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便把李思行等其余几人打发走,却叫周寅留了下来。

宋澜长指按着文书,淡淡问:“周寅,假如有人加害于你,我阻止了那人,你却觉得我嫌你是个累赘……”

周寅连忙说:“王爷大恩大德,属下怎敢错会?”

宋澜一顿,不以周寅为例子了,说:“单论假如有这么个人,那她为什么会想着我嫌她是个累赘?”

周寅听了大半天,才知道宋澜要说的是“假如”,他咂摸其中的滋味,回道:“那是那人有眼无珠。”

宋澜眉头皱了起来。

周寅又说:“那人有眼不识泰山。”

宋澜慢慢将按在文书上的手伸了回去,那眼神,有些凉凉的。

周寅的脑瓜子转了转,终于想通了——他骂错人了!他连忙说:“如果王爷从没对她好过,她又怎么敢相信王爷您会对她好呢?”

这回,宋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日,将将早秋的天,一起来露水很重,呼一口气也格外清爽。

华云晏打了个小呵欠,胭脂一边说一边给华云晏簪头发:

“娘娘,这么看来,王爷完全没把您当做包袱啊,上回就是我们误解了。”

华云晏对着镜子玩发髻垂下来的一束蓝色流苏,没说什么。

胭脂说的有道理,她觉得她应该高兴的,只不过她现在除了松一口气,好像也没有太多欣喜。

不一会儿,冬梅从屋外进来。

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华云晏原来不傻,只庆幸还好自己伺候得上心,此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华云晏让她起来,才站直了身体,说:

“夏平伯府夫人在大厅等着娘娘。”

是许氏。

胭脂皱眉,说:“定是她听了风声,这事怎么还是叫人传出去了?”

华云晏摸了摸下巴,说:“不是府里的人传的,应该是许钦告知她,走,我们去会一会。”

她能弄走金珠青瓷和许钦,就绝不可能会怕这个后妈。

胭脂今天给华云晏簪了堕马髻,乌发上别了一朵孔雀蓝色钿花,垂着好几道流苏,明眸善睐间更是动人。

她嘱咐胭脂给自己再上点妆容,然后带着胭脂冬梅,朝大厅去了。

她倒是不知道,此时宋澜和许氏已经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