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支镇静剂一转眼就用完了?,都没能撑过一周。

林亦从公司出来,径直去了?隔壁街的药店。

他知道自己在沈清皓身边待不久了?,但只要他和他在一起一天,他就得尽力好好活着,绝对绝对不能再伤害他的爱人。

林亦在药店里买了几?盒安神丸和安神液,在街边干脆利落地拆了?包装,把那些药全都塞进了?办公包的隔层里。

沈清皓说今晚要出差,但也会接他来下班,他就站在路边默默等?人。

“小亦?!”

右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林亦下意识地躲了?一步,待看清来人后才道:“师哥。”

“嗯,好久不见了?,你和你男朋友....还好吗?”

付淮安穿着一件白大褂,手里拎着一袋子的速食便当和瓶装咖啡,他的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看来是熬了很久。

“我们很好..”

林亦不经意间摸上了?自己的腹部,在令他疼痛的地方轻轻按着安抚。

“你身体不舒服吗?气?色这么不好。”付淮安拧开一瓶咖啡,自己扬着脖子灌了?几?口,“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打算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一趟?”

“不用,清皓一会来接我,我在这里等?他。”

“林亦。”

付淮安随手扔了?空咖啡瓶,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沈家多么有钱有势你也知道,与其在他身边当个玩物,你为什么不选择我呢?”

“师哥...你放开....你别碰我....”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难道你要一直被他折磨吗?我也有房有车,完全能让你在北|京立足,你母亲那边我也——”

“够了?!”

林亦猛地推开靠近他的付淮安,腹部的疼痛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他没有折磨我,是我自己....你不要再问我们之间的事了?,都是我自愿的,我爱他。”

“林亦,你....”

付淮安又想去拉林亦的手,可这次被青年躲开了?。

晚风吹动了青年的鬓发,将他额角的冷汗衬得分明,一辆劳斯莱斯在两人身边停下,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从容地下了?车。

“林亦,我来接你了?。”

沈清皓握住林亦的手,青年没有丝毫反抗,还往他身边贴了贴。小年轻搂住青年的细腰,笑?意盈盈地替他和付淮安告了?别。

黑色车身向机场驶去,如同一把冷刃长剑,稳稳地劈开了?车流。

“怎么会碰见付淮安呢?你找的他?”

沈清皓拧开保温杯,给脸色苍白的林亦递去一杯热水。

“没有,偶然碰见了?。”林亦腹痛难耐,额角上冷汗直冒,他接过沈清皓的水,慢慢抿了一口。

这水是其实是参汤,有一股泥土的味道,但喝下去暖暖的,让他好过不少。林亦把空杯放回原位,往沈清皓那边坐了?坐,在他怀里靠着。

“这次去几?天?多?久能回来?”

“四五天,去美国拿点东西,再去见个人就结束了?。”

林亦和沈清皓十?指交握,整颗心都在颤。

没多久了?,他感觉要撑不住了。

“好,那你尽快回来。”

“嗯。”

·

沈清皓飞往美国的第二天,林亦就请了四天的假,原因无他,是李文雅的病危通知书又下来了。

冬天后李文雅的状态就一直不好,昏迷的时间长,清醒的时间短,到了春季,她更是没几?天清醒时候,多?数都是带着呼吸机沉睡。

医院白色的灯光照在白色的地砖上,地砖应该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都变成了?黄色。他踩着地砖进了?门,只见数名医生围在李文雅的床前,面色凝重。

“林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能就是今天的事了?。”

林亦走到李文雅的床前,看着他的母亲。

床上的女人睁着眼睛,瞳孔扩散眼神空洞,皱纹迭生的眼角隐约可见泪光,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颧骨眉骨都直愣愣地凸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弥留之人特有的死亡气?息。

“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和他交谈了?几?句,随后陆陆续续地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他们母子,林亦在李文雅的床边坐下,为她梳理着凌乱稀疏的白发,他轻声问:“妈,你想去晒一晒太阳吗?”

“小亦....小亦....”

“把你爸爸找来,我要见他一面....”

“求求你,让他过来...”

李文雅的眼睛已经混浊了?,毫无焦距地乱瞧着,半天才将视线投到了青年的身上,随后伸出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对你不好,我要下地狱的.....你让我再看一眼他吧....”

林亦早已流下泪来,他安抚着李文雅,说道:“他知道的,他马上就过来了。”

“小亦....妈妈喂你吃糖....你别哭....”

身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告声,林亦按下急救铃,痛苦万分地举起手,挡住了?李文雅的眼睛。

”小亦,你别挡住妈妈,我要看看你爸爸...”

开门声响起,等?候多?时的医生走了进来,踏出轻轻的脚步声。

“妈,爸爸来了,他正在看着你呢,你听见脚步声了?吗?”

李文雅枯瘦的手收了回去,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乱抓着,胸腔发出“涸涸”的枯败之声,然而颓势如山倒,很快她整个人静了?下来,与此同时仪器“嘀——”地再次警报。

林亦把手拿下来,看见了?李文雅满足而死的脸。

到最后他也没能狠下心,还是为李文雅编织了?一个梦。

“死亡时间20xx年4月28日上午10时39分。”

李文雅余温尚存的尸体被盖上了?层白布,他此时意识到,他以后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自由自在的、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十?几?年负重前行,突然一瞬间里他身上的重担没了,整个灵魂都轻得不可思议,钻出了他肉|体的壳,在细雨和柔风中飘荡。

北|京下雨了。

殡葬局附近的草地被雨丝打湿,枯草挨着新草,青黄不接地连成一片。

林亦捧着李文雅的骨灰盒站在雨里,久久不能回神。

以前他就是个行走的人体血包,源源不断地给母亲输血,后来他的袋子上破了个大口子,一边输血一边往外流,有一天他的爱人出现了?,用胶带给他贴上了?伤口。

可他对不起他的爱人,他的血已经要流干了,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给他的了?。

他看过恶人的眼睛,触过善人的指尖,见过喜怒无常的稚子,也看过良善如初的老者,但最爱的还是那双带着纯粹婴儿蓝的眼眸。

他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是个伪命题,却难免对人心怀期待,直到反向生长的枯草夺走了?他的生命力,刺尖回弯的铁环刺破了他的皮肤。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也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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