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略一思索,他这个案首与以往的还真不一样。
除了书院特别重视之外,李二老爷也将一封信加夹着邸报送往了绵城。
伴随着喜报声开始,他们这个小院一直人来人往,忙到了午时三刻。
任副山长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拍拍苏成的肩,“再接再厉,希望下次我还能带着人头一个来给你报喜。”
苏成肃然道:“借您吉言,我定会更加努力。”
场面话,表衷心什么的,他说起来还挺六。
苏成拍了拍僵硬的脸颊,又看了看手上的那份成绩单,一颗心总算是放进了肚子。
李六笑道:“明日的踏青怕是没法正常举行了,那些听说你考了头名的都给你递贴子,瞧瞧我手上的。”
李七看得都有点眼红,“想我当时考试的时候,可没这待遇。”
李六道:“你行了啊,县试第二,府试第一,院试第三,这成绩可比我好。”
正说着,顾四抱着甜姐儿从屋里走了出来,“瞧瞧我这个院试二十名的都没说话,你们急什么?”
苏成:“……”
比惨大会开始,谢谢,我不参加。
想到此,他接过甜姐儿,笑道:“走,咱俩去那边玩去!”
今日人多杂乱,苏成他们这几个男孩子,顾前顾不了后。
还多亏了李五和柳氏两人。
素韵此刻正和三丫收拾家里的垃圾,柳氏如今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了,饶是如此,此刻也没闲着。
苏成这次能考成这样,虽然是意料之中,可也算是意料之外。
毕竟书院这边人才济济。
苏成跟甜姐儿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小姑娘瞧上墙角的一株小草了,蹲在那里,一点点地把它揪出来。
还时不时的追着虫子跑来跑去。
那边比完惨的三人,终于发现主角不见了,遂顾四扯着嗓子道:“老九过来,商量一下,这些贴子怎么办?”
李六刚才已经把贴子分类了。
除了一些书院的同窗之外,还有几位先生。
李七看了一下,还不算离谱,都是跟阮庆之关系好的,年纪不大的几位,其中还有两位,对书画颇有研究。
几个人在讨论明日的踏青要不要如期举行的时候,又有几家送了贴子。
同时,阮庆之带着宇文珊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苏成,宇文珊忍不住抱怨,“你们这儿可真是热闹,我跟师兄在外头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能进来讨口水喝。”
“师弟,不是我说,你这一来岳城便干了这么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成一脸无辜,表示不懂。
宇文珊掰着手指头就开始诉说他的“过分”。
头一次露面,就在诗会中大放异彩!
紧接着又拜了宇文泰为师……
并且强势考入了书院,明明排名第二,然而,二个月后的县试,却考了案首,压了当时书院考试第一名一头。
她每例举一个,李七便在一旁点头如捣蒜,附和一句——过分。
——真是太过分了。
——简直不能忍……
苏成咽了下口水,在两人炯炯的目光下,艰涩道:“运气好,运气好!”
说起这个,李七瞬间想起他头一次进山狩猎,居然挖了只数百年的人参。
第二次进山,居然抓了三个采花贼,直接破了吴三姑娘的局!
若不是当时苏家走的快,秦家和萧家怕是要提东西上门了,不过秦家老太爷和萧家老太爷当即便表示欠了苏成的人情。
相比于上两次,在岳城这边简直算是毛毛雨。
苏成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这些给他下贴子的人,不如一起请了算了。
阮庆之派了长富和虎子两人一道山上,与普慧大师说一声,明日的人数大概会在五六十。
剩下的贴子多找几个人给人送回去,时间全定在明日,麻烦也就麻烦这一次。
这事敲定,苏成才算真正松了口气,一出门,瞧见李五正带着素韵和三丫一起收拾客厅。
到了二月,桃花、杏花差不多都开了。
李六的这家小院种了一株无花果,还有一树海棠花。
此刻海棠开得正艳丽,李五将放在多宝阁上积灰的白瓷瓶拿了下来,让素韵去清洗一下,自己则拿着小剪子,剪了两枝海棠。
苏成见她剪得费力,走过去,伸手便将枝条压了下来。
李五正垫着脚,一时不察,红艳的花瓣擦过她白晰的脸颊,瞬间飘落了下来。
李五禁不住脸红,轻声道:“多谢。”
苏成尴尬道:“这话应该我说才是,你们都因为我的事,忙了好几个时辰,如今滴水未进了……”
“表弟……”
“师弟,原来你这儿采花呀!”
宇文珊语速快,声音又清脆,完全将李五的话给压了下去。
苏成回头,就见宇文珊红裙闪动,落到了他的左手边。
李五手指微动,小剪子“卡察”一声,被苏成压着的枝条便被她剪断了,“表弟可以放手了,我剪好了。”
苏成待她从树下出来,这才松了手。
花枝颤动,花瓣纷纷洒散。
李五跟宇文珊微笑点头,算是打过着呼了,正要转身进屋,却听宇文珊道:“李五姑娘不记得我了吗?去年王家听雪宴上,有幸与姑娘斗过一回诗。”
李五缓缓抬头,对上宇文珊那张笑盈盈的脸,微微错愕了两秒,随后微笑道:“失礼了,竟然没能认出宇文姑娘,还忘姑娘勿怪。”
宇文珊笑道:“姑娘客气了,若不是姑娘眼角那颗痣,我也没能认出姑娘呢!”
苏成发现,宇文珊是个自来熟。
跟李五搭上话后,便将他挤到一边,两个小姑娘,一红一素两个身影嘀咕着进了屋。
苏成:“……”
苏成在院里站了一会,正待转身回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李七贼兮兮道:“怎么样,落单了吧!”
苏成懒得理他,抬脚就走。
李七紧追其后,悠悠道:“得意了吧,一动一静,一肥一瘦,都替你出谋划策,想替你红袖添香,你说你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苏成心头一跳,扭头看了一眼,虚掩的屋门,沉声道:“别胡说……”
李七吐了下舌头,压低声音,“就咱们两人知道。”
苏成:“还说?”
你是想被揍吧!
苏成发现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来得特别的快。
宇文珊和李五在这边聊了也没多久,回去的时候,两人竟然有些依依不舍。
到了第二天,两人一见面便腻歪到了一起,因着柳氏有身孕,两人便约了去顾四那边陪她一身给未出生的小宝宝做小鞋子、衣裳什么的。
苏成他们倒是一大早就出发云台寺了。
三丫和孙嬷嬷连夜做了许多的点心果子,孙嬷嬷还将年前从京城带过来的梅花酒给挖出了两坛,主苏成带上。
因为人特别多,大家直接约在云台寺山下见面,到时候一起爬山。
苏成坐在马车上,越想这个流程,越诡异。
他记得旁人都是在酒楼啊,馆子或者家里请客的,就他把人约到山下,让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爬山。
然后,吃斋菜……
苏成到山下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到了。
昨天晚上又陆续有贴子送来,苏成索性见人便说自己今天在云台山踏青,看对方乐不乐意去,饶是现在有人还没来,这乌鸦鸦的一片,已然相当壮观。
除了从京城来的杜公子他们,剩下的他几乎都不认。
大家在相互介绍的时候,又有人陆陆续续的到达。
伴随着一阵马蹄声传来。
阮庆之与一位紫衣少年,一前一后下了马车,众人看到两人,均吃了一惊。
“没想到,阮大公子对他这位小师弟,还真不错。”
“你没瞧见连宇文公子都来了吗?苏成怕是真有什么后台也不定呢!”
“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
人一多,便嘴就杂了。
其中更有一些是来看好戏的。
一时间七嘴八舌,饶是大家尽量压低了声音,苏成还是听见了,禁不住抽了抽嘴角,寻声望去,没一个有印象的。
苏成敛了下神,迎了上去。
阮庆之笑着给两人介绍。
这位宇文公子,排行第三,是宇文珊二伯的儿子,昨日听说他爷爷亲收的弟子约了一群人来云台山踏青,索性便跟着一起来了。
苏成正准备喊一声师兄。
不料宇文瑞却先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小师叔。”
苏成:“……”
阮庆之笑道:“你别被珊珊误导了,她是仗着自己女孩子,撒泼打滚,硬是要跟咱们挤一辈,事实上,这是差了辈份。”
宇文瑞点头:“四妹妹一向如此,还忘小师叔莫怪。”
苏成一大早被这句小师叔给刺激得不清。
阮庆之见他还有点发懵,笑道:“下次我再给你带一个年纪比你爹还大的,喊咱们师叔的……”
苏成:“……”
他怎么没发现,他师兄如此恶。
苏成安排的流程真的很简单。
第一步爬山,第二步吃斋菜,第三步逛云台寺,第四步有心情就写首诗,没心情下山回家洗洗睡吧。
是以,一个个文弱书皮吭斥吭斥地爬到山顶,问他下一步如何的时候,苏成便将自己的计划大概讲了一下。
宇文瑞差点没憋住。
阮庆之也想笑,不过想想苏成平时的作为,便觉得这很合适。
他老人家,没给大家一人发两块点心,让你回去就不错了。
一个脸色发白,靠在树上大口喘气的男子道:“苏公子,这是开玩笑吗?今日难道不赛诗,不比画?”
苏成正色道:“这个随意,随意,如此美景,无论是写诗作画,均可,均可!”
男子一噎。
苏成继续微微笑:“我这里也准备了纸笔,一会若是时间来得及,咱们便找处好地方,画上几幅画,谁若是有兴趣,还可再做几首诗。”
“我与寺里的大师说好了,这里的糖醋鱼做的相当不错,有人若是喜欢,可以让厨房多做一些,大家回去的时候每人带一条。”
“对了,账目都记在我这里,今日大家随意。”
众人:“……”
神特么是来吃吃喝喝的,明明来围观苏公子……
能被宇文泰收为弟子。
又一幅画收服了夏芩,这里有一大半都是当时没去诗会的,还有的当时没挤到前头,昨日递贴子,完全是因为苏成才入书院,突然就中了案首。
甚至把岳城仇家的三公子都踩在了脚下。
苏成这个陌生的少年,突然就空降岳城,并且一鸣惊人。
是以大家,对于苏成这个空降人员更好奇,除了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更多的是想看看他的背后到底都有谁。
今日来的大部分都是好奇。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苏公子,这素鱼就算了吧,听闻公子的画画得极好,不如今日就送咱们每人一幅画吧!”
苏成寻声望去,那人已经背过身去,大声道:“各位师兄弟,大家说对不对,苏公子拜了宇文先生为师,那将定必定在画界不可估量,指不定比其师父还要更上一层,今日咱们能得苏公子一幅画,它日,也可拿出来传家立世不是?”
李七就在苏成的旁边,气得想骂人,“这人是谁?那帖子,咱们可是一一看过的,这人是哪里混进来的?”
李六沉声道:“这人极有可能并非送帖子之人。”
苏成默了一会道:“今日这么多师兄,我若每人送一幅,定是送不过来,不若一会咱们吃过斋菜,找个地方,一起创作一幅吧!”
“如何一起创作?”
苏成微微一笑,“一会大家便知道了,既然今日大家都是我请来的客人,那么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先到厢房用斋菜吧。”
苏成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众人先生,他微微落后一点。
直到虎子从人群中跑过来,他才往迈开步子。
“公子,刚才煸动要画的人,像是咱们头一次去诗会,被齐锐拉下水的那位孙师兄,跟乞丐给咱们纸条上写的倒是对上了。”
苏成默然,“就是因为,第一次在诗会时,咱们令他们两人丢了面子,今日他们便来这边搅局?”
虎子点头:“我想着,那位给咱们递纸条的人,极有可能是齐锐。”
苏成了然,虽然他们后来没有跟进齐锐的事,可虎子并没有避开他而不打听。
这么一打听,便打听出事了。
因为先前虎子打听过齐锐。
是以,那些与虎子跟青桂关系好的,一有什么消息,都告诉他。
以为这是李六他们要落井下石,别以为人人都是圣母,有多高尚,其实大家平时也很八卦,有些人甚至看不得别人好。
齐锐加入的那个赌局,私下开赌之人,竟然是那两位赵公子与孙公子。
这就有意思了。
齐锐被逼得走投无路,还写了匿名信向书院反应这两人。
结果,书院一查一个准,两人不止被退学,还在人生履历上写了两笔,在书院开赌,专门骗那些穷学生,这样的人品,以后无论是走到哪,都会带着。
最主要的是影响科举。
赵孙即恨齐锐,又恨苏成,若不是苏成,哪有后面的这种连锁反应。
有些人从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越是不得意,越将火气撒到别人的身上。
可偏偏苏成一路顺风顺水,不但拜了名师,进了书院,这次还得了案首,两人一合计,便想在这次搅了苏成的局。
让他名誉扫地,让众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齐锐给苏成送信。
苏成并不觉得,他是良心发现,感激当时虎子在他受伤之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怕他只想苏成与赵孙两人,狗咬狗,顺便替自己出口恶气。
“去找墨月,让她派来个人盯着,还有,问问寺里有没有武僧什么的,让他们盯着,总比咱们找人方便,毕竟这是他们的地盘。”
虎子点头,“公子,若是普慧大师问起来,我要不要直说?”
苏成好笑道:“他连咱们几时回岳城都能算出来,这点小事还需要问你?”
他估计不用算,都有人直接报上来。
更准确的说,他回绵城的那一路,只怕有人暗中保护。
想到此,苏成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墨月便是苏成头一次上山时,动手的那位小姑娘。
虎子回来的时候,苏成正跟阮庆之还有宇文瑞几人坐一起吃东西呢。
青桂给虎子留了位置,没好气道:“去哪了?幸亏你们公子人好,你这样乱跑,他也不生气。”
虎子咬了一口馒头,嘿嘿笑道:“表公子也不错呀,我从未见他生过气。”
苏成若是生起气来,简直要人命好吧!
想到几人遇上水贼的时候,苏成一刀下去,一人的胳膊就掉了,当时,把对方都给震住了……
那时候还是两年前。
虎子当时就想,以后千万别惹公子生气,就是自己憋屈死,也不能惹他生气。
饭吃到一半,苏成看到一个眼熟的小和尚从门口经过,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小和尚一路出了小院。
苏成又跟着他走了几十步,一眼就看到站在绿竹旁的墨月。
瘦削的小姑娘,依旧一袭黑衣,白净的脸上不曾有任何笑容,“公子,人抓到了,想在饭菜里下药,被咱们的人抓住了。”
苏成松了口气,“多谢。”
“公子吩咐的事,奴婢不敢怠慢,不过公子,今日混进来几个人,咱们并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计划咱们也不知道,您设在半山亭边的活动是不是往里面挪一挪。”
苏成摇头,“不用,越是危险的地方,越能将人引出来。”
墨月吸了口气,郑重道:“是,那奴婢让他们在那边多加注意。”
苏成回去的时候,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
阮庆之道:“如何?”
发生这种事,他也没想瞒着,再加上阮庆之在寺里比他熟,他便将早上收到字条这事给说了,如今字条就在阮庆之的手上。
他还想再确认一下是否是齐锐通风报信。
阮庆之完全可以调用学生的课业为由,帮忙对下字体。
李七气道:“这姓赵的跟姓孙的到底有何后台?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咱们这么多学子,若是出了事,可不是一个人能兜得住的。”
宇文瑞道:“如果我说他们是破罐子破摔呢?”
李六微微触眉,“可若是咱们都用了寺里的饭菜中了毒,那么寺里也脱不了干系,他们就真的什么都不怕?”
“怕人财路,尤如杀人父母。”
阮庆之见他们说的严重,无奈道:“寺里有没有影响我不知道,若真出了这事,师弟肯定是一准在岳城待不下去了,至于科举嘛,这辈子怕是不成了……”
“这种人,真是好歹毒的心。”
苏成嘘唏不已,“还好今日师兄来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阮庆之弯了弯嘴角。
瞥了苏成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小子可真会装。
苏成窘窘有神……
苏成这边如临大敌,戒备森严。
在半山亭处更是找了好几位武僧。
而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心情也并不轻松。
按照计划,一是煽动人心,若是苏成这个送那个不送,那么今日苏成也算是完了。
二是饭菜里下药,其实无论是苏成把今日的地点订在哪儿,他们都会有这么一出。
到于其他,倒还没有后面这一手好办。
如今苏成把地点订在山上,让几个人无缘无故的受伤,那就更好办了……
可不曾想,几个人左等右等,那位给饭菜里下药的人,迟迟不肯回来。
期间就有人出去想看看,岂知一出门就被人给拍晕了。
直到大家吃饱喝足,一群人起晃要看看苏成到底如何让这么多人创作一幅画。
苏成笑道:“那便请诸位师兄移步半山亭。”
刚才吃饭的时候,苏成按照座位算了下,比他们昨日估算的人数多了五六个,其中有三个,无论是李家兄弟,还是阮庆之和宇文瑞均没有半点印象。
更令苏成震惊的是,他还瞧出了其中一人武艺不错。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赵孙两人,如果想要苏成名誉扫地,只破坏掉这次的活动就行了,怎么还请了武林中人?
阮庆之听了他的话,面色一沉道:“怕是这其中还有人想混水摸鱼。”
苏成心头一凛,“是他们?”
阮庆之不语,与苏成走在最后。
好一会才道:“一会你不要离我太远。”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头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