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长子的从容人生

作者:柳清雪

林府的院子很大,虽然自从林青云的姐姐成为了太后,他这个唯一的亲弟弟,就被提溜到了京城,放到她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可作为林府的祖宅,这座传承了将近六代的宅院,却丝毫都不逊色于京城中,皇上亲赐给这个小舅舅的永宁侯府。

自然而然的,作为林青云的第十八房妾室,这位沈姨娘所居住的院子,也小不到哪里去,一应的摆设物品都很齐全。

可也不知道林青云是不是受得打击太大了些,管家林伯给他拿来的红木圈椅他不坐,就可怜兮兮的找了个小凳子缩在那。

两只手揣在一起,高高大大斯文俊秀的青年,却矮着身子坐在那没有巴掌大的小凳子上,脸上更是没有半分的喜悦,反而颇有些愁苦。

若不是身上那苏州顶级的绣娘,才能织出来的云缎,即便缩成一团,也无法遮掩的从小养成的气质,外加那白皙俊美的脸庞。

就这姿势,真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林家的家主,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那位满朝都没有几个人敢惹的永宁侯了。

这明明看起来就像是下地干活后,累惨了却被地主压榨得不能休息,只能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坐在那里的老农民了。

女人生孩子,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件大事,普通人家尚且会早早的起上稳婆,家里的人也会都留下来照看,

更何况是盼个小少爷,都已经盼得望眼欲穿,恨不得整个侯府的下人都开始吃斋念佛的林府呢。

那是头几个月前就特意请了宫里面的太医过来,至于说将来最好的那几个稳婆,更是早早的就住扎在了林府里。

再加上有着前面十二朵金花的经验,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是忙而不乱,井然有序,不过只从他们面上的表情就能看出,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当然,这忐忑却并不是因为屋子里面有人要生产,而是担心生下来的又会是一朵金花。

毕竟之前沈姨娘怀胎的时候,那孩子实在是太乖巧了一些,相比之前几位姨娘那频繁的胎动,肚子疼,还有各种被折腾的睡不着觉。

沈姨娘这若不是那肚子能够看出是怀了孕了,还得以为这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呢。

其实孩子乖巧听话不折腾人本来是一件好事,可谁都知道,小小子要比小丫头淘得多。

这孩子如此安静,难免让人忍不住往小丫头那方面想一想。

换成其他人家,丫头便丫头,先开花后结果,那也没什么,可以林家现在的境况,那是真的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了。

这些府里的下人,甚至都怀疑,若是这次再生一个女儿,他们家老爷怕是就要吐血了。

为此,管家林伯还早早的就又请了两个大夫来,就是怕如果老天不作美的话,他们家老爷就此厥过去。

十二朵金花的降生,已经是很难让他们再提起什么希望了,不过作为下人,在老爷孩子降生的时候,那是肯定不能露出哭丧脸来的。

所以一个个便是再怎么担忧,也都是强撑着笑脸,在那来回忙碌着,但作为他们的老爷,林青云就不用装模作样了。

他撑着一张苦瓜脸,望着那紧紧闭着的产房,就连眼珠都不转了,整个人木木的坐在那里,身体越发的蜷缩了起来。

似乎这样,就能缓解自己的心痛,可以让他一会能承受得住又一次打击一般,明明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了,看起来竟然不是一般的可怜。

作为林家的家生子,看着林青云从一个小不点长到这么大的林伯,瞅着自家少爷这般模样,那别提是多心疼了。

可若是前几次的时候,他还能够开口劝一劝,让自家少爷不要心急,儿子那是早晚会有的。

但现在,老管家都不知道这话如果说出来,到底是在安慰自家少爷,还是在自家少爷心口上洒盐了。

他张了张嘴,望着可怜兮兮委委屈屈缩在小凳子上的自家少爷,最后就只能是怜惜的摸了摸自家少爷的头,百般无奈的说道:

“少爷,待会您若是想哭,那便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没错,即便是再怎么希望林家有后,再怎么希望自家少爷能有个儿子,可想着沈姨娘怀孕时的种种反应,老管家也是不抱有希望了。

“……”

原本整个人已经木在那里,几乎接收不到外界任何信息的林青云,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听到了老管家这句话。

他沉默了一瞬,原本强自忍住,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一次失态,让别人看笑话的林青云。

在这一句包含着无奈,无助,凄苦,绝望的话语中,慢慢的湿润了眼眶。

虽然说他自己也已经不对这一胎抱有什么希望了,但真当听到老管家也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痛的难以自抑。

抽了抽鼻子,林青云有些哀怨的看了老管家一眼,又慢慢的低下了头,原本呆呆木木的神情,已经变得不如那最苦的苦瓜了。

抓了抓袖子,他眨了眨眼,眼中泛滥起来的水雾正要落下来的时候,就听到一直没有什么太大动静的产房,那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紧接着便是一道充满了无限喜悦的声音,似乎有着什么人说生了,而后便是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生了,生了,又生了一个女儿,原本心里就有些绝望的林青云,这下子再也压抑不住了,他哇的一声,便用袖子捂住脸,大哭了起来。

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朝廷堂堂的永宁侯,便这般像是一个小孩子般,什么形象都不顾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了声。

他苦啊,他心里是真的哭啊,从小顺风顺水的长大,从没受过什么委屈,却没想到人生中唯一遭遇到的挫折,便大到了这个份上。

只要一想想,自己百年以后去了地府,要被自己的父亲,爷爷,祖宗十八辈质问,为何他断了林家的传承,为何他们就只要求他做到这么一件小事,他却做不好,林青云就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本来看到那被人抱出来的孩子,听到那产婆所说的话,已经激动到身子都有些颤抖,好像得了羊癫疯一般的林伯。

在听到自家少爷那控制不住的大哭声后,也忍不住跟着抹起了眼泪,自家少爷不容易啊,不过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是熬到头来。

用着慈爱的目光看了眼埋头痛哭的少爷,跟着上任家主经历颇多的林伯,到底是要稳重一些,他上前两步,从产婆的怀里接过了这孩子。

顾不得瞧瞧这孩子长得什么模样,跟自家少爷像不像,那双带着些皱纹的老手,便很不讲究的掀开了这红通通的襁褓。

虽然顾及到刚出生的婴孩,身体比较弱,林伯的动作很轻也很小心,就只是掀开了这襁褓的一个小角,旁人站得稍远些都是看不到的。

但他这举动,却成功的又引起了,这本已经停止哭泣的婴孩,又一阵响亮的哭声。

家里有过孩子的人都知道,这小孩子的哭声是最烦人的,可这会,听在林伯的耳朵里,却仿佛这世界上最美的乐章一般,让他整张脸都笑开了花。

“少爷,少爷,真的是个男孩啊,林家有后了,少爷,老爷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蹲在了正埋头痛哭的少爷面前,林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老泪纵横起来。

若不是他手里面抱着孩子,怕是这时候他都会抛开主仆之别,和自家少爷抱头痛哭。

这些年,他们过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你……你说什么?”

本来哭得都有些打嗝了的林青云,正准备不顾形象,把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都哭出来呢,就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么句话,整个人顿时都傻住了。

他抬起一张哭得通红的脸,眼角的泪珠还在那挂着,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既不敢置信却又充满了期待的看着林伯。

或许是哭得比较久了,那一向清朗的声音,竟变得有些沙哑,这会还带了些颤音。

那副陷入了巨大的惊喜中,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木有,小心翼翼就怕得到个什么不好消息的模样,看着还真是让人有些不忍。

“少爷,您刚刚没听到吗,沈姨娘给您生了位小少爷啊!”

有些奇怪于自家少爷的反应,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家少爷可能是欢喜傻了的老管家,很是善解人意的将怀中的小少爷塞到了自家少爷的怀里。

多年的重担一朝卸下,整个人都如同脱胎换骨,年轻了十几岁的老管家,一脸慈祥的望着小少爷,那声音都轻柔了好几分:

“少爷,您快看,这小少爷跟您长得多像啊,简直就跟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措不及防被塞进来一个孩子,还是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儿子,林青云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他正小心翼翼调整着姿势,想把儿子抱得舒服点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瞅着怀里小脸红通通皱巴巴,就跟个小猴子般丑兮兮的儿子,林青云哭得有些红肿的脸,顿时变成了个囧字。

话说,他小时候有这么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怀疑人生.云:不,我小时候不可能这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