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怀了摄政王的崽

作者:小文旦

分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与回音交织回荡在山谷里,仿佛从天上降下?数道惊雷。

惊得万物生,春水动,千里寒冰踉跄崩塌。

钱世成喊完第二遍,摄政王才堪堪能从僵硬中回神,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因为过于激动而迟迟哑声。

陆淮善本来只打算稍微透露一?,探探摄政王的态度,让他不要再对陛下?说威胁的话,这?下?直接被摄政王的属下?捅了个干净。

耳边开始重复第三遍传话,他也?有?无语,领会到摄政王的意思,爽快道:“他们我去接。”

萧蘅点了下?头,折返楚昭游的住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奔跑,竭尽全力,忘记呼吸,形容狼狈。

他甚至忘记自己卓绝的轻功,只会用最原始本能的力量。

短短一段路程,足以把这?五个月的相处细细捋一遍,最初浮现在萧蘅脑海中的,是猎场回来那一晚,楚昭游和姨母商量立后,他怒气冲冲推开福宁殿的大门,看?见楚昭游亮起又熄灭的眸子。

那时候楚昭游是刚知道怀孕吧,震惊无助,看?见他推门而入,是不是内心里,在期待他来扛起这个责任?

可他不分青红皂白,威胁楚昭游不准擅自生孩子。

那一刹那的楚昭游的眼神反反复复出现在萧蘅眼前,像一把赤红的利剑,刺灼得他眼眶炽热心脏缩紧。

他和畜牲有什?么分别?

皇陵、龙威山……楚昭游为了隐瞒怀孕,四处奔波,他总是把楚昭游逼到这种苛刻的地方,而不自知。

萧蘅按了按额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阵子鬼迷心窍。

五个月的往事飞快闪现了一遍,从楚昭游失踪回来开始,在宣政殿上,孤弱无依,面对太后和大臣,大声说“朕不需要”。不需要更变虎符,楚昭游违逆太后,想把虎符留给他,如此明显的信号,他居然无视了。

众里寻他,却不知眼前人是心上人。他霸道惯了,从不肯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接近楚昭游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合心蛊,难道真的分辨不出来吗?那么多?线索,为什么他总是偏偏往不好的方向想!

亏他自诩精明,运筹帷幄,却把此生最大的错误判断统统丢给了楚昭游!

当萧蘅停在楚昭游屋前时,脑海中的画面正好定格在自己摔碎王冠那一刻。

他终于知道楚昭游那句话的意思。

他希望他们不是君臣,放下权势和偏见,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他罪不可赦地忘记的那些事。

萧蘅忽然有?近乡情怯,脚下?踩到零落的宝石,却像是一声闷雷在脑中炸响。

他摔了楚昭游用来示好的王冠,上面镶嵌的宝石砸的到处都是。

一种覆水难收的恐慌袭上萧蘅心头,强势霸道的摄政王第一次有了类似于“触怒君王”的害怕。

陆勃在楚昭游屋前站岗,就见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疯了似的到处找碎片,好像要在进去之前恢复成原样。

萧蘅视力极好,大掌在地上抹过,有尖锐的玉石碎片嵌入指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玉石挑出,珍重地纳入掌心。

一颗、两颗……原本三十六颗宝石,只找回了十七颗,还是细碎的。

萧蘅握住手掌,闭了闭眼,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和楚昭游还有可能。

一抬眼看见满脸迷惑的陆勃,萧蘅招他过?来,沉声道:“你?去给本王拿一套衣服,要最普通的。”

片刻后,萧蘅穿着简单的黑衣,整套装束不超过?一两银子,他小心翼翼地端起地上的龙袍,敲门之前,忽然注意到门扇上嵌了一颗绿松石。

王冠上崩出来的。

取下?宝石,一束指头大的光亮微微透了出来,得以看见里头的情景。

他看?见楚昭游红着眼眶坐在桌边,似乎在发呆,一动不动。

楚昭游自己能做的事,不爱让人伺候,此时屋内只有他一人,一身白衣,在摄政王眼里,就像是受伤的小兽,怕被猎人发现踪迹,压制着不发出呜咽。

他坐了会儿,走到床边,费力地弯腰脱了靴子和外袍,没了外袍遮挡,五个月的肚子起伏明显,楚昭游轻轻地碰了下?,像是怕惊动了谁似的,很?快地收回手。

接着,楚昭游就坐在床边,盯着肚子发呆,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垂着?眼皮,看?不清楚。

萧蘅在这几秒里几乎不能呼吸,他一巴掌扇醒自己,一边翻窗进去,将龙袍烤鸡玉石一股脑扔到了桌上,掀开床上的被子,把楚昭游抱到床上裹了起来。

“衣服脱了不知道盖被子吗?”

萧蘅隔着?被子虚抱住楚昭游,手足无措,不知从何说起:“我?都知道了。”

楚昭游颈背一僵,连眼睛都忘了眨。

然后呢,萧蘅是不是又要他解释这?个解释那个?

每次和萧蘅剑拔弩张的交流,让他有点怕,萧蘅知道地太突然了,如果他质问他孩子的事,楚昭游还没有想好任何恰当的说辞。

破天荒的,楚昭游笨嘴笨舌,脑筋转不过?来,他因为自己不能好好解释而着?急到想哭。

怎么办?

能不能不要问朕,不要质问他……他还没准备好说,也?没准备好听。

萧蘅忽觉被子里的身子有?抖,他迅速意识到什么,心如刀绞,只能把楚昭游抱得更紧,“不用你说任何话,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喜欢你。”

“在很久之前。”

楚昭游怀疑自己幻听。

“我?又笨占有欲又强,谢朝云说我应该把嘴巴缝上。”萧蘅喉咙有?哽,努力平稳地说完,“他说得对,我?总是气你?,喜欢上你?不好好说,只会威胁你?不要成家。秦飞尘说他不是孩子他爹时,我?其实很?高兴,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希望一个人不存在,那样我就可以取而代之……”

“我?做梦都在想孩子他爹为什?么不能是我,先帝既然要算计我,为什么不能更狠一?,让我们生生世世是绑在一起。”萧蘅闭了闭眼,一口气把内心所想说完,“但是当我?如愿以偿时,我?又后悔了,我?宁愿不治,宁可变成一个疯子,也?不想看你?受苦。”

楚昭游呼吸一轻,缓缓眨了眨眼,萧蘅这?是什么意思,他连先帝的事都不计较了?

不仅不计较,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他也?想喜当爹?

他日夜困扰的事,在摄政王这?里丁点波澜也?无?楚昭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只是好像……生不起气了,刚才明明还打?定主意这辈子不想见到摄政王。

此番话真不像摄政王能说出来的,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藏在被子里的手又悄悄掐了一下?肚皮。

快告诉你?爹是不是做梦。

肚皮动了动,小崽子对楚昭游天天欺负他表示不满。

楚昭游怔怔地收回手,把头埋到被子里,不敢看摄政王。

政敌突然向他告白,楚昭游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实在在他的意料之外,摄政王半生浮沉官场,一身凌厉威严,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他一直以为摄政王是想控制他,当不当皇帝,吃不吃枇杷,能不能生孩子……

可又有一道声音告诉他,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权力,不能因为对方是摄政王就带上偏见。

那被摄政王喜欢的人,是不是可以……跟别人不太一样?

萧蘅说了一堆,发现楚昭游没声了,他战战兢兢地把楚昭游从被子里挖出来,盯着他的眼睛:“你?能原谅我?么?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萧蘅一手松开楚昭游,急切地在身上掏了掏,他记得兜里有好几块虎符和密令,都给楚昭游。

摸到袖子时,他才想到自己衣服换了,不在身上。

楚昭游好奇地看着?他掏,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也?发现萧蘅穿的是再朴素不过?的粗麻衣服,自己也?没穿龙袍,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普通人。

萧蘅拿不出东西,脸颊涨红。

楚昭游故意问:“什?么呀?”

对方太惹人怜,萧蘅忍不住把他按在胸膛上,使劲揉了揉脑袋,“这?条命,给你?。”

“我?要这?个干嘛。”

萧蘅强买强卖:“你?舍身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不准不要。”

舍身,什?么舍身?只是做好事!

第一次说到这个话题,楚昭游不自在地动了动,被子里好像有?热,他都出汗了,完了,脸也要红了。

萧蘅盯着楚昭游泛红的脸蛋,才迟迟意识到,他们的救治过程不一般。

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楚昭游害羞的样子,也?不知道对方此时脑子里过?的是哪一幕。

他突然嫉妒地不行,哪怕那个人就是他,恨不得把脑子挖空刨一刨,那个傻子的记忆到底藏哪儿了!

萧蘅狠狠咬着牙,又嫉妒,又不敢动手动脚,憋屈极了。

他抓心挠肝的,仿佛躁动的大型犬,摇了好几下?尾巴都没引起楚昭游的注意,正酸得慌,突然找到一个借口:“我?今天不是故意咬你。”

他拨弄楚昭游的领子,自言自语:“我?肯定咬得不重,让我检查一下?。”

楚昭游:“……”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摄政王得手。

萧蘅眸色乌沉,目光似火地烤在两枚几乎重合在一起的牙印上。

新的那一枚很?浅,几乎消失,旧的留下?了一点疤痕,可见当时至少咬出血了。

他清醒都不舍得咬这么重,变傻了居然敢下口。

楚昭游惊了一瞬,飞快地夺回衣服,才想起一个问题:“你?是……想起来了?”

萧蘅使劲回想,那三天的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只能愧疚而颓然地承认:“抱歉,我?……”

楚昭游见他面露难色,屏住的呼吸松了下?,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懈,至少换魂的事先不用解释,他道:“这?样啊,那谁告诉你?的。”

应该不会是陆淮善,他嘴巴严,就算再看?不下?去,也?不会说这么多?。

“很?多?人告诉我?。”

楚昭游被这个“很?多?人”惊了一下?,突然不太想继续问是哪些人。

“不早了,摄政王回去歇息吧。”今天大起大落,楚昭游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晚上。

萧蘅直勾勾盯着楚昭游:“我?刚才说喜欢你。”

“哦。”楚昭游冷静地回视,“怎么了?”

萧蘅气势不足:“……没怎么。”

如果早几天说,不,早五个月说出来,就好了。

后悔也?没用,顶多赏自己几个耳光。

萧蘅还赖着?不肯走,想起桌子上的烤鸡:“饿了吧,我?看?你?晚上没吃什?么。”

又见眼熟的烤鸡,有大事必有它,简直快要整出心理阴影。

楚昭游忽然有点信那位骗鸡大嫂子的预言了。

摄政王可不就是靠着?这?三只鸡,今年生个大胖小子。

他好像上次发誓不再吃萧蘅一口鸡。

楚昭游垂着?眼皮,看?见摄政王洗了手,把烤鸡捧在手里,撕下?一块香喷喷的鸡肉,恭敬地送到他嘴边。

今时不同往日,可以吃。

楚昭游解了馋,便不再多?吃,“剩下的你?吃吧。”

萧蘅再三确认,认真地剔了鸡骨头,“我?不饿,你?才只吃了一点。”

楚昭游忽然看见一点小黑的影子,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个人第一时间关心他饿不饿。

原来方才陆叔说萧蘅不在的那个时间,是去给他找吃的。

他没出息地有?眼热,要面子地钻进被窝里。

他好像……又不是一个人了。

楚昭游又不露脸,一副赶客的模样,萧蘅商量未果,隔着?被子把楚昭游抱起来,“刚吃完,等会儿再睡。”

手掌有目的性地放在了楚昭游肚子上,嘴上依然正经:“我?给你?揉揉肚子。”

楚昭游眯起眼睛,我?看?你?是想摸摸你孩子。

这?种触感太奇怪了,有点痒,他吃饱了犯懒,就勉强让萧蘅摸了一下?,“再摸收钱。”

萧蘅:“……”没见过?摸自己崽还要收钱的。

但是他理亏,只能道:“我?有银子。”

楚昭游:“你?为什么要摸?”

萧蘅:“我?……和皇子打?个招呼。”

楚昭游面带微笑:“没有,我?只是胖了。”

之前三天两头说他胖,气死他了。

萧蘅悔不当初。

萧蘅耗了一晚上也?没上楚昭游的床,拿了一床被子打?地铺。

“我?们明天回宫,好不好。”萧蘅小声道。

半响,楚昭游才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把萧蘅高兴得半宿没睡,怕自己吵到楚昭游,掀了被子出去练武。

谢朝云、钱世成、萧七三人被陆淮善带了进来,一起劈着?嗓子喝了一桶茶水,接着又被萧蘅拎出来打群架。

萧蘅一敌三。

谢朝云十分后悔,摄政王这?人真的特别无聊。

翌日清早,摄政王丝毫看不出熬了两天夜,守着?楚昭游睡醒。

楚昭游总梦见半夜有人摸他肚子,一睡醒还真有一双贼手。

萧蘅收回手,坦然道:“山里太凉,我?用内力给你?暖暖。”

楚昭游看?了他一眼:“把朕的龙袍和束冠拿过来。”

秋后算账。

萧蘅默默反应了一下?,原来他对楚昭游的所有错误判断中,有一个是对的——夜间的小皇帝比较软乎。

“既然不上朝,龙袍便足够了。”萧蘅试图揭过去。

楚昭游微微挑眉,看?着?萧蘅左右为难悔不当初的样子,心里十分痛快。

昔日龌龊不足夸,不足夸。

突然有人敲门,萧蘅松了一口气,一开门,谢朝云笑容满面,拎了一篮子花生:“当爹了,啧啧,这?地方没好什么好送的,将就一下?。”

萧蘅四平八稳,还是威风的摄政王,略一点头:“嗯。”

谢朝云的到来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接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来。

今日早上,山外忽然运来几十车的物资,说是摄政王犒赏龙威军,每个将士都分到了相当丰厚的吃穿用品。

其实是萧蘅怕楚昭游不肯回来,追人前就吩咐下?去,光提高楚昭游的吃穿用度不够,得让全军将士随着提高,才能让皇帝不显得铺张。

涉及到楚昭游,萧蘅再着?急,也?得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

昨夜离山门近的岗哨,听到了钱世成的喊话,一晚上过?去,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要当爹了,虽然不知道王妃是谁。

可能是天气太好,到处喜气洋洋,将士们分到了很?多?吃的,便想来感谢并祝贺一下?摄政王。

第一个胆大的小将领去后,满面春风地回来了。

摄政王明明挺好相处,虽谈不上和颜悦色,起码看?着?不瘆人。

于是很多?人都去了,带着众人筹集的贺礼,军中男儿自古好建功立业,摄政王是大楚第一人,看?一眼能吹十年。

楚昭游气鼓鼓地坐在床上,“摄政王,朕警告你?,不准再收了。”

你?干嘛收他们的花生鸡蛋桂圆红枣……官场行贿,朕都看见了!

这?群人真是奇奇怪怪的。

萧蘅表示无辜,“难道陛下?要我?冷着脸,把士兵赶走?”

楚昭游噎住,反正就很?生气。

萧蘅顺毛摸:“待会儿我们便启程回宫,这??将士只是想找个借口一睹天颜。”

楚昭游被夸了一下?,嘴角一抿,但还是道:“摄政王不要动手动脚,记在史书上不好看。”

萧蘅:“不能通融?”

“你?现在说的话朕一句都不信,朕还在等一个解释。”

“什?么?”萧蘅愣住,他还有哪里漏了没道歉,想来想去,一无所获。

楚昭游深深看?了他一眼:“等你?想起来就知道解释什?么了。”

为什么选择不记得他。

只有把这?个问题解决后,他才能思考萧蘅的感情,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再忘记,或者想起以前的事,心意就变了。

萧蘅心急火燎,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rwkk谁还藏着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