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思意也知道,而且印象深刻,他曾经当着她的面,恐高眩晕了过去。

她之前从不会伤害他。

“你真心的?”

蓝思意当然知道他有恐高症,她缓缓笑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去,所以我自己去。”

她给自己买票上了摩天轮的一个小房间,沈仪征僵在原地,死死盯着她看。

蓝思意,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没看他一眼,正打算将门关上,沈仪征也买票过来了。

摩天轮还没有动,他就已经吓的脸色苍白。

“我说过陪你。”

“哦。”

蓝思意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一些,当摩天轮缓缓启动的时候,沈仪征的面色表情十分丰富。

他靠墙蹲下,不敢看外面,把嘴唇都咬白了。

蓝思意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容淡漠,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

当摩天轮到最高处的时候,沈仪征已经满头冷汗,紧紧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心理性腹部痉挛让他痛的发晕。

蓝思意蹲到他面前,抱着膝盖看他,温声道,“被人耍着玩的感觉,不好吧?”

沈仪征没说话。

她继续道,“主动送上来给人耍着玩,是不是很委屈?沈仪征,我过去不就是那样吗,我也委屈啊。”

沈仪征抬头,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厌恶。

厌恶他?

沈仪征身体僵硬,一股刺痛感直穿心脏,眼前光和影都有些模糊,随着摩天轮的缓缓移动,自然光束从她的脸上移到肩膀上。

他盯着那束光看,一时如同处在幻觉中央。

“不要再把我当傻子了。”

蓝思意一句话击碎了他的幻觉,让他重重跌落下去,跌的四肢发软,头破血流。

他试图解释,“我这次……是认真的。”

“你嫌自己刀子捅的还不够?”

真不真心,蓝思意不予置评,反正跟她没多大关系。

摩天轮已经停下,她打开门直接出去,半点没回头看一眼。

沈仪征看着她的背影,仿佛回到过去,无数次期盼母亲来看他的时候。

他又被抛弃了。

这个念头一袭上来,血液如同被放了冰块,一瞬间凉的几乎要把他冻住。

…………

蓝思意被Crystal老师打开的思路经过实验,此时有了更多想法。

脑子里闪过灵光,她预备剩下五天封闭训练,去找与黑天鹅的共鸣情感。

五天内,她始终在训练场找最好的状态。

Joker考试在威尔斯内部学生剧院举行,在广阔平坦的大操场中央,有个洁白的椭圆形建筑,像一栋三层楼房那样高。

剧院里面,二十四位考官已经就位。

剧院内部构造是舞台正前方座位由低往高处排列,前排VIP贵宾席可以仰视舞者,而舞台上有个二层空间,座位安放在这里,可以俯视舞者。

有十二位考官坐在舞台正前方VIP贵宾席上,另外的十二位坐在二层空间处以俯视角度来观看。

这二十四位考官全部来自于世界各地的著名大师,足以见得芭蕾圈对于joker考试的重要性。

Joker考试一天考有竞争关系的两人,考试分八天,考一天休息一天。

蓝思意考试时间是第一天,莎蓝也一样,所以她一到化妆室就看见了莎蓝。

莎蓝的时间在她前面,她已经打扮的差不多了。

一身低胸深V羽织的黑色芭蕾舞裙,同时画了很浓艳的妆。橙色的发亮的眼影绘成很宽的长方形,将眼睛嵌在里面,一举一动展现出浓墨重彩。

黑色的网罩盖住她上半张脸,与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坐在镜子前盯着她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蓝思意把自己的芭蕾包放在一边,准备拿自己的衣服去换。

莎蓝突然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不一样?”

蓝思意看了她一瞬,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说实话,与其说有黑天鹅的诱惑,不如说有一种隐隐的违和感。

莎蓝浪漫芭蕾跳惯了,经常扮演一种仙女精灵比较轻盈柔弱的角色,因此身材比较骨感,气质偏清纯,即使画上浓艳的妆,穿上黑色的芭蕾舞裙,也无法拥有那种控场般的女王气质。

但每个舞者都有尝试新角色的欲望,这一点,蓝思意不可知否,莎蓝敢挑战自己,她作为外人,没必要去说些什么。

有许多舞者台下和台上是不一样的,在台上,一旦沉浸角色里,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或许莎蓝也是这样。

她转身去换了自己的芭蕾舞裙,这里提供了几种样式,她同样选了低胸黑色芭蕾舞裙,和莎蓝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她的胸前不是v领,是圆领,而且有金色镂空花边。

蓝思意在内室换完衣服,没有出去,她不太想和莎蓝待在一起。

她看着巨大镜面跟前的自己,微微皱了皱眉,她觉得,还差点什么。

她现在的内心太平静了,有时候平静很容易进入角色状态,代入角色情感,比如演天鹅之死时的忧伤等,但有的情感却代入不进去,比如激情。

黑天鹅需要激情。

她忽然想起了副人格之前的一个极限经历。

…………

《天鹅湖》故事讲的是一位公主被恶魔变成了白天鹅,一定要王子的爱才能救赎,王子发誓只爱她一个,后来却被假扮成公主模样的黑天鹅诱惑,对黑天鹅许下了爱的誓言。

因此黑天鹅的角色代表欲望诱惑,邪恶野性,以及破坏力。

舞台上的舞剧已经上演了一半,王子回到家里参加宴会,黑天鹅将与恶魔一同来到……

莎蓝微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继而弯起唇角,当白光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音乐的节奏为了配合人物性格基调,已经由轻而慢转为急而快,弦月组演奏长音,伴着小提琴急迫的旋律。

评委们纷纷看向台上A.K的年轻首席,一边观察她的舞蹈,一边低声评论。

“将舞技练到极致了吧,黑天鹅最考验舞技的,她的打击跳又快又稳”

其他人不以为意,“这是四大舞团里舞者的基本素养,真正考验舞技的是挥鞭转。”

黑天鹅的挥鞭转,才是炫技的亮点,它出现在舞蹈的高潮和结束。

挥鞭转就是一脚抬起曲膝盖,像鞭子一样,另一只脚单足旋转。需要旋转三十二圈,这对快和稳很有要求,历来能将挥鞭转发挥出色的舞者很少。

设置挥鞭转,是为了表现黑天鹅志得意满,把人玩弄在手掌心的一种炫耀心理。

黑天鹅经过多重变奏,迎来双人舞的高潮。

评委们看着她非常完美的挥鞭转,纷纷鼓掌,“不愧是A.K首席。”

“舞技不错,不过感觉差了点什么。”

“这个年纪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这种实力。”

有人轻笑,“是啊,与同龄人想比。”

“我看过她之前的比赛,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选择擅长的角色,她黑天鹅虽然跳的很好,但是,还差了点什么,味道不对。”

“我想你的意思是,她是一个出色的芭蕾舞者,但不是顶尖的黑天鹅。”另一位考官平静道。

那人恍然,“是这个意思,但也不能太苛刻,毕竟真正能诠释出黑天鹅的,都是有阅历的舞者。”

那位考官不以为意,“有灵性的舞者天生对情感敏感,可以用肢体语言将角色发挥到极致。”

“你是在说凯丽莎吗,她不在这儿,这儿只有一群被称为天才小朋友”

那位考官叹了口气,“天才什么时候成泛称了。”

莎蓝已经完美落幕,舞剧重新开始,蓝思意从化妆师走到舞台的幕后,一路垂眸。

她没有看见莎蓝。

莎蓝也没有叫住她,她站在原地看着蓝思意远去的背影,发了一会怔,哑然失笑,她没理由不相信自己。

黑天鹅,她预谋已久。

她练了它一年之久,将舞技练到了极致,蓝思意什么都比不过她,她相信,她势在必得。

她会不断突破自己,越走越远。

莎蓝脚步沉稳地离开了这里。

蓝思意听着前面舞剧的音乐,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

副人格曾经玩过十天的赛车。

那年沈仪征父母正式离婚了,他发了疯,玩命学赛车。

因为剧情人设,她必须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发疯。

所以她也接触了赛车。

情绪的极限是什么?

舞台的幕布缓缓打开,蓝思意看着中间椭圆形的光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上不断涌动。

她扬起翅膀一样的手臂,好像自己在赛道一样。

当心率跳动和赛车时速同一节奏时,一切失控,看不见死亡,看不见周围所有的存在,只有无限地逼近,逼近自己的临界点。

全部心绪的归宿,只有眼睛所视的前方。

处在失控的边缘,做到真正的心无旁骛,把一切交给潜意识情感做主。

黑天鹅陡然降临。

蓝思意眼里爆发的光芒太过璀璨,气势太过控场。

评委一看就笑了,“我说之前那个哪里不对,现在才知道,是少了激情。”

其他评委没有说话,视线被蓝思意牢牢吸引住。

明明连妆都没有画,只是简单的涂了红唇,却无端有种锐利逼人的气势。

平日里如一汪湖泊的杏眼,此时满是淡漠和无言的犀利。

整个人如同女王,她狡猾,高傲,将王子玩弄于手掌。

音乐的节奏渐渐加快,张狂的音响契合主角,黑天鹅振翅飞舞,在王子的宴会上游刃有余,有力的舞步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淋漓尽致。

在音乐到达高潮的时候,她如一道旋风,单足绕场旋转,小提琴越急迫,她的动作越快,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这一刻成了她一人的独舞。

精彩绝伦。

音乐结束的时候,蓝思意恰好绕到了舞台中央,她稳稳地停了下来,朝考官们鞠躬。

继而转身对配合自己的舞伴笑,笑容耀眼的像清晨的太阳。

这一笑,蓝思意又成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