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看见他的样子,轻轻笑了,“我只是想隐退,又不是离开芭蕾,我打算与它纠缠一辈子,但同时,我也更想让自己的生活在增添点芭蕾以外的东西。

而且,现在我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进步了,我想我缺的不是舞技,不是机会,是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阅历。”

她顿了一顿,轻松道,“不说这个了,我们谈些别的。”

她看了蓝思意一眼,“你希望她成为下一个维也纳首席吗?”

Crystal毫无停顿地点了点头。

“你还挺相信她。不过,我也关注了joker的考试,”她眼里露出兴味,“能打败舞技不错的莎蓝,绝对有属于自己的特质,一个舞者有自己的特质,那么她在这条路上就成功了一半,老师,我相信你的眼光。但是,”

卡洛琳话音一转,神色郑重许多,“等我隐退后,维也纳会立即选拔下一位首席,他们选择首席都是从内部选的。

当年我也是一步一步从领舞到明星舞者最后登上首席的位置。维也纳当前内部有三个明星舞者,下一届首席会从这三个明星舞者中选。

你想让她成为首席,就得让她成为维也纳的第四位明星舞者,这样才有竞争资格。”

蓝思意没有说话,她必须成为维也纳首席,而且得尽快。

她想改编经典剧小美人鱼和罗密欧,这就要求她有足够的资源和实力。

只有她成为了首席,才有话语权和影响力,才能和著名编导大师合作。

Crystal沉默了一下,“我之前没想到你会突然想隐退,我以为你还会再等一两年。”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蓝思意通过joker的成就一举成为维也纳的领舞,然后在两年之内由领舞竞升为明星舞者,最后顺理成章地成为首席。

如果卡洛琳现在就离开,那么维也纳会立即开始首席的选拔,正如卡洛琳所说的那样,他们只会从三个明星舞者进行选拔。

一旦选拔结束,蓝思意就没有了机会,下一次的首席选拔还不知要等几年。

他看了蓝思意一眼。

这几年正是她最适合发展的年纪,一旦过去,什么都要打折扣。

卡洛琳目露歉意,Crystal温和地看她,“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没有错,你有属于自己的自由。”

卡洛琳想了想,有些遗憾,“这次的第三季舞剧其实是个很好的跳板,这场舞剧如果她参加的话,能够用自己的才华表现得让人惊艳,再加上joker的成就,维也纳说不定会破格录取,直接让她成为明星舞者参与首席竞争。

可惜这次维也纳的舞剧打算用来选拔长驻客席,维也纳邀请莎蓝来演玛丽娅,如果莎蓝将这个角色扮演成功的话,她将成为维也纳的客席之一。”

客席相当于某些高校的客座教授,客席与舞团是平等合约关系,互相保持自由,但也是一种名誉的象征,很多舞团的首席同时也是其他舞团的客席。

莎蓝除了A.K舞团首席的头衔,至今还没有成为任何舞团的客席,维也纳第一个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卡洛琳朝蓝思意眨了眨眼,“但是我有内部消息,维也纳得知莎蓝joker考试失败,不可置信而且有些后悔,著名首席败给了空降新人,他们开始怀疑A.K首席的实力。

那么,你想演玛丽娅吗?如果你争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哦。它虽然是舞剧的背景板,但它是你成为维也纳首席的一个跳板哦。”

她想演玛丽娅吗?

蓝思意想到这个角色,那种强烈的演绎渴望几乎喷涌而出。

她想过自己为什么和玛丽娅有那么大共鸣。

因为相像。

这个角色很像她。

在众人眼中的玛丽娅,她洁白,是纯净高雅的圣女形象,从始至终严格回拒伊王的爱,压抑自己,让自己只记得忠贞,让自己只记得家国仇恨。

所有人赞叹圣女的忠贞,欣赏她的压抑。

而蓝思意觉得她们理解的太浅了,玛丽娅真正的表现力不该体现在她有多么善良多么纯真上面,应该体现在她的痛苦上面。

唯有痛苦,才可以表现玛丽娅的灵魂和深度。

她刚刚看了一些《梦境》资料。

为什么历来《梦境》改编了那么多次,在众人眼里,玛丽娅仍旧是个背景板,永远纯洁薄弱,永远圣女,让人一瞥这个角色就失去观看的欲望。

蓝思意觉得她找着了答案。

那是因为扮演玛丽娅的人,包括观众,看见的都是她们心中的玛丽娅,而不是真正的玛丽娅。

她们心中的玛丽娅是贞节烈妇的典范,于是她们带着欣赏的眼光去演这个贞节烈妇。

就像一个生活幸福的人,带着欣赏的眼光去扮演窦娥一样。

这样永远也诠释不出真正的玛丽娅。

蓝思意看到的玛丽娅,是能够与她产生共鸣的。

玛丽娅对伊王心动,她觉得自己可耻,觉得自己违反道德,觉得自己不完美,她会愧疚自己的不完美。

蓝思意敏感地认识到,这种愧疚,是足以撕裂自己的痛苦。

所以玛丽娅最后才走向了灭亡。

她自己曾经深有体会。

在她原生世界,十二岁的生日宴上,父亲让她跟一个同龄人比学问。

但她败给他了,至今都记得,当时父亲和官员们失望的眼神,仿佛在说她的无能和普通,配不上王储的位置。

她回去后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藏起来整日看书,谁都不想见。

那段时间她的绝望是对于自己不完美的绝望。

后来长大了她才明白,那个不完美的,普通的,无措的,小孩子一样天真的人,是自己。

那个完美的,逐渐朝合格王储靠拢的,优秀的,稳重的人,也是自己。

她经过长久的撕裂和妥协才知道,没有人是完美的,踩在完美的刀尖上会很累,她会做好自己心中的王储。

而别人的期望,别人的眼光,别人心中的王储标准,这些全部都是阻碍,都是束缚,只会让她痛苦。

玛丽娅就是这样,她给自己的定位太过完美,就像当初自己认为自己必须要做一个完美的王储一样,她坚定认为自己应该做一个纯洁高雅的王后。

就像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普通一样,玛丽娅不能接受自己可耻的心动。

但是,对一个看着年轻俊美,又深爱自己的国王心动不是正常的吗?

虽然理智上要记着家国仇恨,但情感上又有谁能控制住呢?

玛丽娅没想明白这一点,以为自己的道德有缺陷,自己变成了邪恶的人,陷入自责无可自拔,最终绝望到想靠自杀来解脱。

蓝思意看见的是,她要不是极致痛苦,为什么要自杀?

而她的极致痛苦,就是来源于对自己不够完美的自责。

她不能接受自己性格里有邪恶的一面。

所有演绎玛丽娅的人,都忽略了她的痛苦,极力表现她的纯洁和高雅,这让蓝思意看着不舒服。

她刚刚还找了《梦境》在不同舞团的上演视频,都挺让她失望。

其中还有一个是莎蓝的,她一如既往地坚持她纯洁柔弱的风格。

“我想演。”

蓝思意认真地看着卡洛琳。

她非常想演。

她想把真正的玛丽娅诠释出来。

卡洛琳握了握小拳头,对她眨了眨眼睛,“那我再努力在总监跟前吹吹风,让你把莎蓝那个心机婊替下来,要是成功了让Crystal请我们吃饭。”

蓝思意自己有想法,直接让维也纳换掉莎蓝选择她这个没有粉丝基础的新人,有些希望渺茫。

她有办法让莎蓝主动放弃玛丽娅角色。

她太了解莎蓝这个人了,她外在表现亲和力,事实上自尊心特别强,而且还很自信。

莎蓝绝不相信自己会败给她,说不定现在还坚定地认为joker有黑幕。

Crystal对卡洛琳不赞同地摇头,“心机婊这个词一点也不礼貌。”

卡洛琳打开手机,翻出莎蓝的ins给Crystal看,“用这个词说她已经足够礼貌了,joker的国际性和公平性她心里没数吗?她是小孩子吗?把考官都当傻子吗?败了就是败了,不承认就算了,还引导粉丝攻击joker和小姑娘,她今年是二十吧,成年了吧,这智商怎么跟三岁似的。”

蓝思意瞥了一眼卡洛琳手机,莎蓝当然接受不了,过去自己副人格在舞台上表现的那么普通,几乎是被她碾压的存在。

这种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尤其莎蓝她自己已经得到世界性认可的基础下,更加不把她放在眼里。

莎蓝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她败给了自己的,除非看到实打实的证据。

其实不是她怀疑joker有内幕,只是在‘joker有内幕’和‘她的实力真的不如蓝思意’这两个选择下,她只会选择第一个,想都不会想第二个。

不过她不相信也没关系,蓝思意弯了弯唇。

她会给她一个答案。